“他怎敢这么做……”殿内,元彻跪伏在千年寒石面前,脸埋在丞相大人的胸口,声音哽咽,“他就不怕他们李氏的结盟会就此瓦解吗?”
“不会。”一旁的沈之屿沉声答道。
“李氏的结盟除利益一致外,还有他们不得不捆绑在一起,他们本就是害怕被史书谩骂,才打着‘铲除外贼,为李亥报仇’的名义起兵,这时候脱离了齐王孤军奋战,原因是什么?脱离之后又该去哪儿?难不成来投靠你吗?还是说独立门户,成为你和齐王共同的敌人?”
“他们没这个胆子,没这本事,更没这个能耐。”
“齐王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可惜这些话元彻听不到。
前世的陛下像一只强大、但被蒙上双眼的凶兽,黑暗中得不到那一束光的指引,只能自己闷着脑袋乱蹿,任由荆棘丛将自己刮得遍体鳞伤。
“陛下……想哭就哭出来吧。”沈之屿也弯了膝,直挺挺地跪在他身边,双手不住颤抖,“不能为君主排忧解难,权衡时局,是臣之过,你不要和自己过意不去。”
事到如今,元彻后悔了,他又何尝不是。
他为什么要自以为是,认为选择站在李亥身后,就是对元彻好?
他真的知道元彻需要什么吗?真的知道……元彻有多么喜欢破烂不堪的他吗?
不可被旁人代替,不可被时间磨灭。
他一直不知道。
他们都低估了对方对自己的执念和依赖,一步错步步错,最后还牵连着整个大楚一起跟着陪葬
这是他沈之屿生命中最大的错误。
如果可以重来……
鬼戎军士气大落,需要安抚,也需要新的将军填补上空位,元彻固然伤心,但作为帝王,其余人心中的旗帜,当下根本没有机会给他垂头丧气,能来沈之屿这里说上两三句话已是从百忙中抽空,不能久待,给敌人可趁之机。
元彻还是没敢哭出来,抬头时已经回到了帝王该有的状态,转身离开。
时间正在将他慢慢变成一位真正的孤家寡人。
沈之屿看着陛下消失在巍峨皇城的道路尽头,起身去了一躺温府。
温子远目前还没得到耶律录战亡的消息。
一年了,再加上耶律录一直陪着,只要时间允许,逢年过节必要带着他出去玩,温子远终于从沈之屿的死亡中走出来,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
比起上一次来,子远的房间里多了张小圆木桌,不大,刚好可以放在床边,上面放满了大楚各个地方的稀罕小玩意儿,有些沈之屿都没见过温小公子含着金汤勺出身,长到如今,见过各式各样的金贵东西,却没能走出过京城,耶律录在外行军,四处奔波,碰上有趣的,总是想要买回来送给他家小公子。
沈之屿一眼看过去,数出有二十四件。
竟然正好和子远如今的年纪一样,有这么巧的吗?
沈之屿蓦然一愣,同时想起子远的生辰就要到了,就在明日。
不安的心悸油然而生。
当下的温府还算风平浪静,沈之屿陪着温子远从下午到晚上,看着他百般无聊地一会儿带着所有的婢女小厮翻去树上掏鸟窝,一会儿拆开所有小玩具又重新装起来如今战事太多,外面不安全,温子远不怎么单独出门,温小公子当然是不会什么刺绣之类的事情打发时间,沈之屿曾教过他下棋和书法,以及一些简单的乐器,总共断断续续地教了两三年……然后彻底放弃了。
因为笨得有模有样。
直到外面的天色完全黑了下去,玩了一天的温子远才终于耗尽了精力,困得趴在桌子上,盯着桌面的烛光出神,眼皮慢慢往下落,然后猛地睁开。
他好像在等什么。
沈之屿心中的不安越来越严重。
“咚!咚!咚!”
“鸣锣通知!关好门窗!小心火烛!”
安静的夜里,打更声从府外响起。
子时到了。
“生辰快乐。”沈之屿轻声道,“祝子远新的一年心想事成,岁岁平安。”
温子远自然是听不见的,还在专注着撑着眼皮不要睡觉,没过多久,一位小婢女来到门口,低声道:“少爷,有位鬼戎兵爷在大门外,说有东西要给你。”
温子远猛地清醒:“来了!”
这一刻不安达到了顶峰,沈之屿立马紧跟上去,可他刚跨出屋门,头疼忽然袭来,紧接着,视线骤然黑了下去。
再睁眼时天已大亮。
昨夜如同断了片,什么感觉也没有,沈之屿撑着身体从地上坐起来,目光慢慢聚焦,光是这个就花了不少功夫,他先是看到了地上的一片狼藉,玩具都被胡乱掀到地上,心中疑惑不已,然后,抬头。
沈之屿僵住了,耳朵鸣声阵阵。
“啊啊啊!”
与此同时,一位站在门边的婢女捂着嘴尖叫起来,她转身往后跑去,和一位小厮迎面撞上:“少爷他……他……”
温子远上吊自尽了。
昨夜,温子远兴致冲冲地打开门,看见一位鬼戎兵站在门外,脚边放了一个大箱子,里面放着不多不少、刚好七十六件礼物。
“这么多?”温子远随意拿起两个看了看,没急着拆开,探头望道,“怎么是你送来的?他人呢?快叫他出来!”
“公子……将军他。”鬼戎兵从衣兜里一封信,双手递出,“这是将军临终前嘱咐属下交给您的。”
礼物砸在了地上。
“什么前?”
“你骗我……你们是在骗我!”
“都拿走!我不要这些东西!!!”
耶律录是个怪人,人家其他当将军的,脾气臭,粗心大意,仗着自己官大权高蛮不讲理,十分不讨喜欢。而耶律录完全相反,他心细,脾气好,沉稳可靠,能在第一时间洞察出温子远的小心思,并用最准确的方式将他哄回来,自从有了耶律录在身边,温子远再也没有注意过天气冷暖变化,因为他的将军总会提醒他该添衣了。
耶律录能细致到什么地步呢,他其实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战死沙场,所以,早在确定自己喜欢上这位小公子的那一刻起,他便将小公子今后所有的生辰礼物全部买下备好。
但并不急着送出去。
因为人的喜好是会变的,十七岁的子远和二十岁的子远,二十五岁的子远不一定会喜欢同一件东西,他的猜测也不一定准确。
如果能一直待在子远身边,他便可以一直观察,然后改正自己的错误,除非中途断掉了,才轮到这些东西上场。
二十四加七十六等于一百。
他的温小公子一定可以长命百岁。
沈之屿拽着自己的衣襟,像是要把五指揉进心脏里,那里一阵一阵地抽疼,他不敢再抬头,脖子上犹如枷锁缠绕,更说不出来话,强行张嘴只能发出一些呜咽,紧接着便是干呕,一直干呕。
婢女和小厮们终于回过神来,跑进来将温子远放下。
紧接着,哭声渐起,连成一片。
沈之屿碰着了一页纸,他颤栗地侧过头,不小心看见了那封散落在地上、耶律录写给温子远的信。
耶律录是北境人,写信不会像中原文人那样文绉绉的,他用着最直白简单的语言表达情愫和不舍
【子远,当你有机会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想必我已经死了。】
【别怕,人总会死,无非就是早点了而已。】
【趁着行军,我这段时间走了你们中原很多地方,万里河山很美,小桥流水,日出日落,云卷云舒,和北境很不一样,我帮你记下了哪些地方的糕点最好吃,哪些地方有好玩的东西,哪些地方适合冬天去住,哪些地方适合夏日避暑,地名全写在了一张纸上,压在我府邸的枕头底下,有兴趣的话,你可以去看看。】
【哦对了,还有银子,这几年的俸禄我没怎么用,都存着的,位置你知道,应该够一辈子了。】
【遇见什么难处,或者有人欺负你,就回来找鬼戎军,北境人帮亲不帮理。】
【子远,这句话可能对你有些自私,但能随着陛下南下,是我这辈子最高兴的事情。】
【因为南方有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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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等你,朕只想等你
沈之屿后面的情绪莫名稳定, 他沉默着陪子远过了头七,跟在送葬队伍后面,从京城一路走到京郊外温家祖坟, 看着棺材落钉入墓,然后再趁着夜深无人的时候, 去了一躺耶律录的住处, 将耶律录压在枕头底下的信, 以及买给子远的二十五岁生辰礼物全部收拾好, 带去墓里。
第八日,他回了皇城。
皇城的一切已经恢复了常态,人来人往, 前线的战报流水般送进议政殿。
元彻也变得更忙了。
之后基本再无什么大事发生,非要说的话, 就是有位臣子自作聪明, 当着群臣的面奏请陛下立后。
话音刚落,所有人背后一寒。
究其原因有二:
一, 陛下是狼背上长大的,放眼整个大楚,论领兵带军,没有人能胜于陛下, 再加上两位耶律将军接连战亡后,能全全托付的将军几乎没有要么是资历不够不能服众, 要么是没法信任陛下不得不频繁率军亲征。
意外战死的可能性有多大先暂且不提,陛下一走,偌大皇城就空了出来, 一堆朝事堆积, 没有个像样的主人家坐京辅政, 实在不像话。
二,近日来,关于深宫里那位的传言,越来越严重了。
传言陛下在皇城深处藏了一个人,每次打完仗,既不急着休息,也不急着吃饭睡觉,哪怕是挂着彩流着血也阻止不了陛下过去一趟,虽说没有耽搁过战事吧,但这个状态实在令人起疑。
起初,大臣们以为是哪家的姑娘得了圣宠,像这种事情历代都有发生,要不了多久就该有立后或者皇子出生的消息,他们盼星星盼月亮,盼了几年,竟然什么动静也没有。
这怎么行?
有江山要继承啊。
向宫人打听,可宫人个个守口如瓶,厉声警告他们千万不能提及此事。
越警告越要提。
“陛下,储君乃江山社稷之一。”臣子愤慨道,“还望陛下引以重视。”
元彻身上的少年感全没了,高坐在龙椅上时沉敛得可怕,他转了转左手带着的扳指,一字不发。
大家当时以为陛下听进去了。
谁料第二天一早,这位臣子的头颅就高悬在皇城门最显眼的位置上。
舌头被拔去,血顺着断口滴答落下,凝成一汪小小的血池,红得刺眼,前来上朝的每一位大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经此一事,再无人提及立后。
时间一恍又两年。
迄今为止,距离元彻南下已经十年,混战发生已经三年。
齐王没能一鼓作气攻下元彻,优势渐弱,趋步走向下风,元彻虽心眼不如齐王多,但断没有吃亏不长记性的毛病,战场上,偷奸耍滑是侥幸,实力才是真关键,鬼戎军在陛下的带领下,再也没有遭遇过重创,偶尔的一两次失利根本无足轻重。
沈之屿没再踏出过殿内,浑浑噩噩地看着日出和日落,有时候一闭眼能睡好几天,醒来姿势都没动一下,时间在他这里已经没有了用处,他就是红尘的看客,唯一的期盼,就是等着元彻推开那扇门,带着人间的些许温度来看自己,听他说一说话。
元彻大多是时候是一个人来,有时候会带着巫师。
有巫师来时,免不了一场聊胜于无的头疼折磨。
今日,沈之屿被一阵人声吵醒。
他朦朦胧胧地睁开眼,冬日里的阳光刺目,抬手略挡,发现外面有好多的人,特别热闹,像是过节了一般,七尺男儿互相拥抱,喜极而泣,甚至放声嚎啕大哭。
有什么喜事儿吗?
“哐当!”
大门被推开,陛下跑得太急了,嘴里有些喘气,但难以掩盖他的兴奋,声音难得带上一次喜悦:“大人!”
沈之屿猛地回头。
陛下逆着光:“战争结束了……全都结束了,朕赢了。”
新帝十年冬,齐王人头落地。
李氏藩王的结盟,在霸主的落幕后俨然沦为一盘散沙,死的死,散的散,再无可以集结的机会,大楚经历了三年寒冬,以人口锐减半数为代价,终于苦尽甘来,彻底成功改朝换代。
中原自此尽归元彻手中。
沈之屿听着“赢”字,愣了一会儿,差点没反应过来。
张口的第一个字声音嘶哑,他清了清嗓子,准备重说,元彻却打断他道:“接下来就是修生养息,与民休憩,好好将百姓们的生活扶回正轨。”
沈之屿眼色微沉修生养息,看似容易,但要落到实处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毕竟大楚的和平整整中断了三年。
不过总比无休无止的战争好,沈之屿淡淡一笑:“慢慢来吧,急不得,先将……”
话音没落,陛下又道:“但朕实在不想管这件事了,朕想偷懒了。
外面锣鼓喧天,不知谁家顽童取出了家里的唢呐,冒足一口气就开始吹,也没个章法,听得叫人捶胸顿足,可在丞相大人耳朵里,陛下轻飘飘的一句话盖过了这一切。
元彻不知道沈之屿在这儿,只能看见安安静静的那一位,左右此地没有外人,他也懒得顾及什么帝王之威,一撩衣摆席地盘腿而坐。
“有件事情朕没告诉你,一年前,朕捡到个小孩,这小孩无父无母,看模样身上带着一半中原血脉一半北境血脉,和一颗长在左眼睑上的朱砂痣。”
沈之屿:“……”
“别误会!”元彻连忙解释,“朕没其他意思,绝对没有!起初只是看他可怜,捡着他的地方又是大山里,担心饿死了才顺手放在身边,这小东西才来的时候瘦得皮包骨,丑得要命,啃了十几天的肉才啃出个猴样来,开始开口说话,比你丑多了。”
“但渐渐的,朕观察出他好像天赋在身上,才十三岁,不仅听得懂政事,帮朕指出了一处粮草发放的错误,还为了一条兔腿揍翻了一位鬼戎小兵。”
“朕找了一位师父给他,告诉他,三个月内学会读书识字、百步穿杨、以及跑过一匹五个月大的幼狼崽,不然就把他丢去喂狼。”
沈之屿再次:“……”
不过后来的事情,不用陛下说他也明白了,元彻不会娶妻生子,可那日大臣的谏言他放在了心上,偌大的中原,一代续着一代,确实得有个人延续下去,这个人至关重要,李氏就是亡在了后辈过于无能和过于善妒手中。
陛下走了近三十年的霉运,这次终于走运了,靠捡得来了一位满意的继承人,这一年里,除了打仗之外,还悉心教导了他。
“朕打算在今夜的庆功宴里将他拧出来介绍给群臣,就说是朕的养子,再封太子,至于姓名,随朕姓,单名一个……没想好,到时候再说吧,想得起什么叫什么。”
沈之屿笑了笑:“好歹是位太子殿下,能别这么随便吗?”
“大人,朕再带他一年,让他熟悉熟悉朝政和鬼戎军,他能学多少是他自己的事情,再后来,朕想退位了,剩下的东西让他自己折腾去,朕又没有三头六臂,既管打还管养,这是后辈的事情。”说到这里,元彻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朕这辈子,一直都在奔波劳碌,其实这些都不是朕想做的。”
“陛下想做什么?”沈之屿下意识地问。
“朕想……”元彻竟然答上了这一句话,“等你,余生只想等你。”
沈之屿心口一震。
稍后,启齿道:“好。”
换做从前,沈之屿一定会立马拒绝,并谴责陛下幸苦多年拼死得到的江山,怎可就这样拱手送给一位旁人,且这人和你还毫无血缘关系,但现在,沈之屿明白了,每个人的想法和追求都不一样。
皇位,对许多人而言,是自己的利益,削破了头皮挤上去,满足的是自己的胜负心,但对像陛下这样天生的帝王而言,更是一种责任,他像是天上犯了错的神明,被打下九重天赎罪,注定要为天下苍生奉献出一份自己的力量。
神明累了,也有了自己的私\\欲,他岂能拒绝?
元彻捧着寒石上的丞相大人的手,用自己的侧脸在手心蹭了蹭,然后轻轻放下,离开去赴宫宴。
京城的万家灯火回来了,家家户户连在一起,没有一家缺席,犹如一条长龙,镇守在大楚的龙脉上,保佑这新的国家蒸蒸日上,长久不衰。
沈之屿忽然有一种就此为止的感觉。
可下一刻。
“真的吗?”
“真的就这样了吗?”
“你是不是还忘了什么?”
那个消失了三年的不男不女的声音,竟然又出现了!
头痛骤然袭来。
“哎。”对方叹息道,“我说过,大楚会亡国的啊,骗你做甚?”
和子远出事的那天情况一模一样,明明没有喝巫师手中那个奇怪的药,却比以往任何一次还要疼,沈之屿没有坚持到须臾便失去了对四周的感知,等恢复时,四周的血腥味浓厚得让人反胃。
情况骤转。
新帝十一年。
京城变成了一座炼狱。
尸体,到处都是尸体,随地可见断肢残腿,小儿啼哭环绕在耳边,花草树木尽数枯萎,连护城河都被血染红了。
官道最前方,有一人着持刀,浑身浴血。
沈之屿在看清那背影的瞬间就认出了人。
“陛下!”
作者有话说:
彻崽:大臣说朕得有个太子!
沈宝:他们让你养只泰迪?
捡来的小太子: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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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之屿再次被无情的屏障拦在外面, 撞得肝肠寸断。
三臂,一个伸伸手探探身就能触摸的距离,在平时看来多么微不足道, 如今却成了不可跨越的鸿沟。
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齐王不是已经死了吗?李氏藩王的结盟不是已经彻底散了吗?为什么还会亡国?
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前方,元彻提着刀缓缓转身, 露出了正脸。
沈之屿目光一滞。
陛下那总是深邃明亮的眼睛变得暗沉无比, 眸子没有焦点, 就连一只箭从他脸侧五指的距离飞过也不知道躲闪, 直到射入地面带起气流,他才迟钝地侧了侧头。
他好像……看不见了。
一位鬼戎兵从远处跑来,跪在元彻面前:“陛下, 请允许属下护送您离开!”
“你自己走吧。”
“陛下!”
元彻抬手摆了摆:“太子还活着吗?”
鬼戎兵咬牙低头道:“回陛下,太子已经……”
太子殿下勤奋好学, 虽然和陛下没有半分血缘关系, 但年仅十五岁便有了陛下当年的风采,短短一年时间, 他已经对政事了如指掌,对兵家阵法了熟于心,有着元彻和沈之屿各自优势的融合。
他会是一位非常好的继承人,能带着大楚逐步回到正轨。
如果不是遭此意外。
听到这句话时, 元彻肉眼可见地晃了一下,全靠长刀杵着地面才勉强支撑着没有倒下。
“死了?”元彻冷笑了一声, “也罢,看来这小子的命数确实不好,不管他了, 你, 听令。”
鬼戎兵单膝跪地:“属下在。”
“大楚之前经历了整整三年的混战, 国家内里被消耗了个干净,如今尚未恢复,朕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的神仙,此时面对外敌,打不赢的。”
鬼戎兵铿锵有力道:“属下愿和陛下共生死。”
“不。”元彻摇了摇头,“你不能死,你去……咳咳,立刻启程,去挨家挨户地找,有多少算多少,把活着的人找出,带着他们往南走。”
鬼戎兵疑惑道:“走?”
敌军的增援已经压在了三十里之外,要不了多久便可抵达京城,现在走,有用吗?
元彻却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低声道:“朕打不赢他,带着他一起死还是可以的。”
鬼戎兵失了礼数,唰地占了起来:“陛下不可!”
元彻要和敌人同归于尽,换得他们的一方清净,但没了君主和储君的百姓,还是大楚子民吗?他们只会变成没有根的飘萍,无家可归。
“陛下,中原常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柴烧,理当是臣子为君战死,没有君为臣死的道理……”
话音戛然而止,鬼戎兵的冷汗滑下来,他看见刀尖停在自己的喉咙前。
“你再废话一句,朕现在就让你殉国。”元彻一字一句道,“滚。”
“属下遵旨。”鬼戎兵含着泪,再次跪下,冲元彻磕了个响头,随后立即启程。
元彻侧耳仔细听了听,直至完全听不清这位鬼戎兵的脚步声,确认他走远,又等了一个时辰,才打了个响指。
这时,一个身影出现,轻手轻脚地跪在元彻面前,没有发出半点声音,连一丝风都没有带起。
“陛下。”来人出声示意自己到了。
是兀颜。
“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备好了吗?”
“回陛下,全备好了,只要他们敢踏入京城一步,定能将他们炸得个灰飞烟灭。”
元彻点点头,转身准备回皇城,可他刚迈出一步,兀颜又道:“陛下,属下编入的是鬼戎亲卫精兵,领的不是大军的命,而是保护陛下的安危,外敌当前,属下愿带领剩下的亲卫弟兄们为陛下守城门!尽自己最后的一份力量!”
元彻脚步一顿,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却一言没发,凭着记忆径直离开。
谁也阻止不了陛下的决心。
以兀颜为首的百位鬼戎亲卫在战火纷飞的箭雨中拔出腰间的刀,他们登上了城墙,今日的夕阳很红,像是在为大楚走到尽头的命数唱着哀歌,兀颜:“关门。”
城门“嘭”地合上,封门的横木落下,死死卡在凹槽。
“弟兄们!”兀颜拔高了声音,“今日,是我们最光荣的时候,也是陛下最光荣的时候!我们坚守在这里,没有像前朝皇帝那样畏罪自尽,更没有让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代替我们抵挡铁蹄,我们是他们最后的防线,所有人,听我号令,拿起你们手中的刀!为陛下一战!”
“为陛下一战!”
“为陛下一战!”
亲卫们连声附和。
地面徒然动了起来,轰轰隆隆,那是大军即将压近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