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陈挽不熟,但使唤人的语气倒是很理所当然。
陈挽没回头,从后视镜中对赵声阁点点头,边倒车边问:“那需要我把您放在哪个偏门下?”
因为经常有警署的人来巡查,鹰池设了很多暗门,等级越高的会员可以经过的门的权限越多。
赵生好礼貌,询问陈挽的意见:“你认为哪里下比较合适?”
“……”
陈挽静了一下,摸不准赵声阁什么意思,不知他是要宾客相迎还是掩人耳目。
鹰池里头空间结构十分复杂,如四面迷宫,且会所一共分了八个门,水门、雨门、坤门……海市风水学盛行,鹰池的老板特地找大师算过的,每个门都曲径幽深,四通八达。
陈挽也不知道他是要去A座还是B座,A座是些非法表演,B座水更深,他不清楚具体的,但赵声阁要去哪里,也不是他能过问的。
陈挽回答之前,赵声阁又好似很善解人意地说:“你哪里好停车,我就在哪里下。”
陈挽一时头更大。
此话看似体贴,实则是将决定权推到陈挽手上。
陈挽如何选择可以透露很多东西,比如,他觉得赵声阁会去哪里,他知道多少,他是否想让别人看见赵声阁从他的车下来。
这很棘手,陈挽深思熟虑了几秒之后,说:“那我放您在水门下?”
水门算是中枢,一走进去就是私人电梯,客人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看陈挽又把皮球踢了回来,赵声阁从后视镜里看着对方,笑了笑,语气平和又随意地说:“你知道不少。”
“……”陈挽想否认,又怕说多错多,所以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事实上,他只有一次跟卓智轩进来过,在看到那些露骨淫靡到令人不适的表演后就先走了。
最终,陈挽还是在水门把赵声阁放下车,并且没有问对方需不需要车等着送回去就掉头离开了。
赵声阁一直等他的尾灯消失不见才从另外一个门进去。
鹰池的一位股东早就在门口候着,带赵声阁从专属电梯直升七十八楼。
插天楼宇在夜雾中似庞然大物,单向玻璃可以直接俯瞰下面的声色犬马,海市灯火通明,似一艘夜航的巨擘。
客厢里,年近四十的男子听到开门,放开了腿上男孩的手,站起来走过去,伸出手:“赵先生。”
赵声阁屈尊降贵地把手伸过去,虚握了一下:“邵先生。”
邵耀宗看向他身后,没有再见到人,但他知道,赵声阁只要咳个嗽,这看似密不透风的屋子就会从不知道什么角落窜出数十名拿k48的保镖。
等赵声阁坐下,邵耀宗招手,让另一个男孩儿坐到他身边。
坐过来这个比他怀里那个还漂亮,气质很干净乖巧。
赵声阁没有拒绝,对男孩说:“倒杯酒。”
男孩很听话地把伸向他的手收了回来,规矩地坐在旁边。
邵耀宗一双浑浊的眼晴眯起来:“赵先生不喜欢?我特地为赵先生选的。”
这两个男孩儿都不是这里的人,他自己带过来的,千挑万选,百里挑一。
赵声阁配合地看了眼身边低眉顺眼的男孩,单手搁在沙发背上,姿态放松,说:“邵生有心了。”
又对那男孩抬了下下巴,温声命令:“袖子放下来吧。”
第12章 赵声阁法案
男孩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照做,他今天穿的是件白衬,袖子往下一拉就盖住了腕上的痣。
赵声阁眼不见为净。
邵耀宗误读了,觉得对方也并不是一点诚意没有,笑道:“还是赵先生会怜香惜玉。”屋里的冷气开得确实挺足的。
赵声阁翘着腿,没有搭腔。
邵耀宗也不介意,开门见山:“之前提的事,赵先生考虑得怎么样?”
赵声阁跟他打太极:“地的事再议,先看看货吧。”
“好。”邵耀宗很爽快,命副手抬出一箱,打开陈列。
赵声阁垂眸看了一眼,极淡笑笑:“白鹤堂的货源,不至于吧。”
邵耀宗微顿。
海市除了赵江沈卓这些财力扎实的名门世家,还遗留了非常多上个千禧年的江湖帮派,他们作风凶残,罔视规矩,破坏市场扰乱秩序,勾结官员作保护伞,屡触红线,常年游走在灰色地带。
由于势利关系盘根错节,根深蒂固,海关和警署一度异常头痛。
白鹤堂便是其中一个,前段时间传闻中被赵声阁一通致电逼得跳楼的麦家辉也曾是白鹤堂的副手。
警署那帮人和赵声阁有些面上交情,三顾茅庐请了这位商海龙头参与整治,由于明隆集团一直享受着海关很优惠的政策,赵声阁便应下来,也算是借公家之力除掉这些扰乱市场的碍眼苍蝇。
邵耀宗是看到麦家辉下场,知道上头是下定了心要整治,白鹤堂寿命怕是到头了。
兔死狐悲,唇亡齿寒,他反应很快,以手里掌握的白鹤堂的犯罪证据为砝码,要赵声阁帮他脱身洗白,另立门户,并承诺许以他一批暴利货源和宝莉湾的一块地。
帮派里资金流是麦家辉管,货源和地皮是他在管,麦家辉几十年的老狐狸都折在了赵声阁手上,邵耀宗已经认清时局,自认为没本事与之抗衡,白鹤堂又已是强弩之末,不可能再予他庇护,不能怪他吃里扒外,自寻退路。
暴利货源是违,禁物品,赵声阁没有兴趣,但那块地,价值很高,是成立特区时特批的,有钱都拿不到,待码头建成后,将会是以亿万计的年航流量。
赵声阁觊觎已久。
邵耀宗自以为手头的砝码很重,殊不知赵声阁早已跟财管司谈判好,届时7号飓风雷霆行动结束,那批违禁物品和背后运转的线归海关署,地归赵声阁。
明隆集团将会以投标的形式拍下,赵声阁从来无利不起早,这个线人也不可能是友情演出。
“赵先生眼利,也别怪邵某谨慎,我割痛让出海外这条线也总要确认过对方是不是真的识货之人才放心。”
“那邵先生试出来了么?”赵声阁八风不动。
“当然,当然。”邵耀宗命人从暗门中抬出真正的货物,给赵声阁验。
赵声阁挑了两把转了下,挑了几个很细节毛病。
江湖帮派,你顺着他他反而不信你,赵声阁挑剔邵耀宗才觉得他是真有心接这条线的生意。
“这个不用太担心,意大利人都习惯左轮,不容易擦火。”
赵声阁瞥他一眼,不置可否。
邵耀宗又说:“这批只有三船货仓,如果到时候对方提了,剩下的再重新组装也还来得及。”
“嗯,”赵声阁顺势问,“剩下还有多少?”
“八船。”邵耀宗也没说实话,其实是十三船,还有几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就在鹰池里头,由于空间构造复杂,鹰池不但做欢场,地下室还做保险银行,瑞士人做保密的事很在行。
邵耀宗提前把货存了一部分,毕竟来见的人是赵声阁,不得不多几个心眼。
可赵声阁只身前来,身上也丝毫没有打打杀杀的气息,悠闲地品了品男孩递过来的酒。
“改的话工期邵先生担保么?”
邵耀宗笑道:“这个赵生放心。”他把这条线让给赵声阁自己也舍不得完全放手,还想在运输上分一杯羹,能和对方形成长期合作最好不过。
赵声阁嗯了一声,说那可以先试几船,邵耀宗当然说好。
赵声阁看他着实有些高兴的样子,问他是不是忘了什么,邵耀宗说白鹤堂罄竹难书,指证它的证据还需稍待时日,赵声阁看了会儿他,也赞同地点点头,说那可以钱货两讫,什么时候货出港什么时候交证据。
邵耀宗马上有些为难,他原意是等赵声阁真的和他一同形成利益共同体了再交底,可看赵声阁的意思是不给证据不让货出港,没有赵声阁的庇护现在他的货轮根本过不了海峡,意大利人又是最讲究守时的。
邵耀宗只好说:“那我命人在货出港前整好一部分用密讯传到贵司。”
赵声阁不太满意:“一部分是多少。”
“百分五六十吧,”这证据就像一个担保,邵耀宗也是做生意的,不能不留一手,“这么多年每笔账陈列下来也难免会有遗漏。”
“可以。”赵声阁也不为难他,反正海关也只要个师出有名的由头,警署和监察司那帮人神通广大得很,只要揭开个口,必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最后谈的股份转让,赵声阁想在短时间内了解他们董事会的情况,愿意收购邵耀宗手上的股份。
而邵耀宗则是想尽快脱身,一身轻松远走高飞最好,二来是存了拖赵声阁下水的意思,协议和承诺都是虚的,利益共同体才最大的靠山。
赵声阁翻了翻他带来的协议,随手扔到桌子上,“啪啦”一声响,动静不大不小,他黑目沉着凝视对方,说:“邵先生要是出让瑕疵股份,我会启动《黄金法案》。”
邵耀宗浑身一凛,他敢肯定赵声阁刚才根本没有认真看条款,但对方一眼笃定他的股份瑕疵。
《黄金法案》是当年赵声阁在国外反垄断法庭单枪匹马指控华尔街大鳄时提出的“黄金十二条”。
这场以卵攻石的官司胜诉后,赵声阁声名鹊起,比利时报财经记者将之命名为《黄金法案》,也叫《赵声阁法案》,这在当时的金融圈给了白人们惨重一击,一位华人青年以自己的操盘技术和难以想象的毅力让带着偏见和歧视的天平回归平衡。
赵声阁做生意,不会单只作成一笔盈利,而是作成一项制度,讲究长效机制,一劳永逸。
《黄金法案》中对恶意出售瑕疵股份有异常严厉的惩罚措施,后来被海市商贸经济协会以全票通过引进市场,不具法律效力,但作为“市场规则”、“行业惯例”和“公序良俗”在经济诉讼中被参考和引荐。
邵耀宗不敢在法案原创者面前搞鬼,答应在做完析产估值之后再拟协议。
赵声阁看起来还算满意。
会晤结束。
邵耀宗邀赵声阁一同观看他预订好的一台表演,这种场合,想也知道是什么猎奇艳色戏码,为免节外生枝,赵声阁答应去看一看。
邵耀宗很高兴。
他摸不清楚赵声阁喜好,倒也没有太出格。
赵声阁在名利场风月场浸淫多年,再荒唐淫靡的场面都见过,他又眼高于顶,是以兴致寥寥。
但邵耀宗在声色犬马方面的确很有一套,挑的个个是顶级尤物,赵声阁看来看去,也不觉得有什么意思。
邵耀宗看赵声阁不为所动,端得很稳,打趣道:“赵先生是看不上眼还是心有所属,若是心有所属那便是邵某冒犯了,还望见谅。”
赵声阁觉得对方有些可笑,且冒昧,他高傲又自矜答:“邵先生未免想得太多。”
第13章 自作聪明
两日后,邵耀宗如约传送了一份账目给赵声阁,赵声阁自己拷贝了一份,转手丢给海关和监察。
在赵声阁的庇佑下,邵耀宗那批货很快就过了内港,不巧碰上季风洋流,在海上飘了几日,等风平浪静又重新出发。
直到货船真正过了吉西海峡,邵耀宗才又发来一份加密的视频,但没有直接给密码。
等刑侦处成功破译的时候,那批货已经过了国际港口,在公海追捕会更麻烦一些。
但这已经不关赵声阁的事,他如期拿了那块地,他要建专供码头,建立起自己的运输网络体系和海上王国。
为把帮派势力一网打尽、连根拔起,证监银监联手刑侦查处邵耀宗在鹰池私行储存的货物和黄金、虚拟币,那天晚上出现在鹰池的人也一一排查。
因为白鹤堂纵横海市多年,各行各业都有隐藏成员,有在五百强领高薪的白领,也有拿社会保障津贴的清洁工人,甚至官员政客,人员混杂,接受精神洗脑,跟邪,教也差不了多少。
上面早有计划取缔,只不过一直找不到突破口,赵声阁愿意趟这趟浑水,让事情变得简单很多。
本着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个的原则,警署这头按流程把当晚出现的人全筛一遍,列了个长名单,问赵声阁是否有自己人,抓错了闹乌龙伤和气就不好了。
赵声阁扫了一眼,说,没有。
那晚的监控里拍到了陈挽的车,还拍到了赵声阁从这辆车上下来,刑侦司的长官谨慎,多问了句这车是不是他的,是的话就免查,也减少队里的工作量。
赵声阁否认,说只是顺风车,嘱附他该查的就好好查,别偷工减料。
谁知道会查出个什么牛鬼蛇神来。
陈挽是卓智轩的朋友,也不是个什么人物,赵声阁不至于特地去查他,他没那个美国时间,但是这类人,看起来问题就很多,是人是妖,警署司法火眼金睛一照便知。
陈挽绝不是什么善茬,谭又明和卓智轩这种缺心眼的也就算了,没见过什么人能把沈宗年都哄得晕头转向的。
陈挽被传唤去审讯是在谈判桌上,他正在和一个新国人谈最新专利的转让合同。
这是科想现阶段最重要的一个项目,陈挽为此付出了很多心血,熬了很多个夜,去了很多不想去的应酬,求了很多关系才争取到的一个机会。
陈挽在投资者充满震惊和怀疑的眼神中被警察带走。
尽管他处变不惊,表现得很镇定,并且还能腾出多余的情绪安抚对方并保证自己没有问题,只是去问个话,但他还是从投资者的表情看出了不信任和退却。
陈挽担忧功亏一篑,承诺对方尽快会给出一个交代,警方催得急,他只好先去了警署。
碰巧卓智轩给他打电话,陈挽给他透了个底,卓智轩马上说联系他家里的关系出面,陈挽制止了他。
卓智轩其实在家族里说不上什么话,陈挽不愿好友为自己去求多年不合的长辈。
陈挽说先看看情况,并嘱咐卓智轩不要声张,他不希望传到赵声阁耳朵里去,被阿sir请喝茶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陈挽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很镇定,到底是从小榄山杀出来的人,这点场面不算什么。
警方倒是没有为难陈挽,只是按流程问了些话,陈挽本来就清清白白,经得起查,只是在警察提到他车上的乘客时,陈挽用巧妙的话术将赵声阁摘了除去。
也不算撒谎,但明显比回答关于自己的问题更加谨慎和警惕。
警方当然知道赵声阁没问题,倒也没拆穿他的文字游戏,他维护赵声阁,反而更证实了他不涉嫌此事。
但阿sir办案这么多年,显少看到心理素质这么过硬跟警方打擦边球的,故意恐吓他:“陈生,最好不要同警察耍心眼,这是刑事传唤询问,你所说的一字一句都将记录在案,做假供是要入刑的。”
陈挽好脾气,也长了一张看起来很让人信任的脸:“阿sir,我对我所说的每一个字负责。”
警官意味深长审视他,在跟赵声阁打电话部署追踪那批货物的时候顺便提到这件事情。
赵声阁垂眸,一边玩着那支机场买回来的手枪模型一边听。
不知对方提到什么,他漫不经心的动作停了一瞬,而后又继续玩。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陈挽被确证没有什么问题,并且展现出了一些赵声阁不太想承认的特质,比如聪明,比如嘴严,比如靠谱。
但赵声阁还是不喜欢,不喜欢不确定性,不喜欢投机取巧,不喜欢自作聪明。
陈挽因为这个不大不小的波折,在投资方那头遇到了一点麻烦,好在他头脑灵活,跟对方说他去警署是协助办案,将过变功,对方看确实没有什么后续风险,便如期同他签了合同。
几番周折,陈挽这头被缠住了,便缺席了几次少爷们的聚会,谭又明问起来,卓智轩大骂警署的人废物,乱抓人,害陈挽沾惹一身腥。
虽然都是一起长大,但这里面卓智轩确实是跟谭又明最合得来。
虽说都长大了,心里有了把秤,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亲密无间什么话都往外兜,但两人都是少爷性子,吃喝玩乐,玩世不恭,成绩也不好,因此这群人里卓智轩跟谭又明话最多,讨伐起警署那群人来嘴很难停下。
他细数阿sir这天找陈挽麻烦的细节,又添油加醋说陈挽项目延迟,四处奔波分身乏术,整个人心力憔悴,脸色都不大好看。
听得谭又明也气愤填膺大拍桌子,说陈挽什么都好,就是人太老实了,一点都不懂仗势欺人。
卓智轩仿佛找到知己,英雄所见略同,大呼正是如此!余光偶尔扫过主座的位置。
卓智轩当然不知道罪魁祸首此刻正被他们奉于上座,也不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他只是单纯想看看对方听到这个名字是否会有一点反应和波动。
赵声阁一如既往,事不关己,转了转茶杯,作壁上观。
其实卓智轩一直都觉得赵声阁的真实本性是很冷漠的,他的宽和、沉稳和看似的友善风度只是多年修为和涵养的表皮,带着上位者的施舍和怜悯,而非发自本心的共情。
但陈挽坚持认为对方是一个正直善良的人。
卓智轩无话可说。
有卓智轩和谭又明在的地方,基本不太可能会有安静的时刻,赵声阁表情淡淡的,对关于陈挽话题也不是很感兴趣。
他觉得今晚有点无聊,菜不是很好吃,室内也有点闷,空气不是很流通。
这间是他们的专属包间,他们不过来平时也不会有其他客人使用,不知道是不是经理忘记叫人提前来开窗通风。
赵声阁几乎没怎么动筷,沈宗年看了一眼他,赵声阁耸耸肩。
关于陈挽的话题仍未过去,他一定想不到有一天,即便自己不在,也是这群少爷话题的焦点。
因为蒋应和陈挽没有其他几个人那么熟,追问他为何这样死心眼,其实如果跟他们说一声,那就是一通电话的事。
卓智轩摆摆手:“他最不愿意麻烦别人。”
谭又明说要好好板板陈挽这个毛病,卓智轩积极响应,蒋应还说可以帮忙打点一下警署那边,程序是该走,但不必这么为难人,他和陈挽见得不多,但对对方印象很好。
赵声阁心想,不会那么没用吧。
警官可不是这么说的。
陈挽看起来可是那种在任何场合都八面玲珑游刃有余的人,就算发生斗殴,他都能捅完刀子后优雅笑着跟你说一声实在抱歉。
在卓智轩又一次视线无意识扫过这边的时候,赵声阁礼貌而坦然地与他对视,对方靠在椅背上,很放松,没有半点心虚的样子。
赵声阁今晚一直都没怎么说话,直到聚餐快要结束的时候,提议:“宝丽湾那块地正式签了,我请大家出海庆祝怎么样。”
很慷慨大方的模样,谭又明兴致勃勃。
出海说的是驾游艇出公海,很多娱乐活动在海市管辖范围内禁止,但出到公海就没人管得着了,想怎么玩怎么玩。
只是出海的手续比较繁杂,审批程序多时间长,很多人有钱也觉麻烦,但麻不麻烦的,还是看关系硬不硬。
赵声阁看了眼正在和谭又明讨论到时候要玩什么节目的卓智轩,状似无意道:“就开鲸舰17号吧,初航之后空置了很久。”
鲸舰号是明隆旗下重磅制造的游轮系列,型号17配置全亚也只有一艘,奢靡华丽的庞然大物,不随意出海的,除非有身份非常贵重的宾客或是意义重大的庆典。
谭又明表情兴奋地斥道:“败家!”
“鲸舰也太大了!就咱们几个,一进去都找不着北。”
赵声阁说:“那你们邀人,刚好给明隆建码头做做文章。”
卓智轩果然马上说:“那我要叫阿挽。”
赵声阁没有说话。
沈宗年放下手里的酒,看了一眼赵声阁。
有谭又明在,出海事宜很快敲定。
以他海市交际花呼朋唤友的性子,叫了好些人,都是以后用得上的。
谭又明早就觉得赵声阁那样做生意不行,他是赵声阁也不行,这又不是国外,回来了你就得搞人情世故拉帮结派那一套。
卓智轩通知陈挽的时候,陈挽特意问了他,这是谁的局。
“……”
卓智轩一双漆黑的眼看着他,不说话。
平时那些聚会,陈挽非常严格遵循着一个原则,谭又明或是沈宗年的聚会,陈挽会去,赵声阁名义的,他不会去。
在陈挽眼里,谭又明算是半个朋友,能在朋友的聚会上顺便见到赵声阁,是好运。
但赵声阁不是朋友,对方没有明言、点名邀请他,他厚着脸皮蹭谭又明和卓智轩的面子硬去,不是一回事儿。
卓智轩脸不红心不跳骗他说:“是谭又明想出海玩,找赵声阁借了船,人也是谭又明喊的。”严格上来说,事实上也是如此。
陈挽这才应了。
他有段时间没露过脸了,谭又明这次又叫了不少人,卓智轩在洗手间的洗手台遇上对方还话里话外给陈挽提前打点了下。
他跟谭又明说你也知道警署的事,这段时间陈挽不是不想来,实在是分身乏术,这次呢来了不少生面孔,他们不都认识陈挽,不知轻不知重的,希望谭又明可以帮忙牵个桥搭个线,再不济,也不能让陈挽叫人看低被欺负了。
那些人卓智轩是清楚的,非富即贵,不说好坏,总归有不好相处的。
卓智轩又不比谭又明,虽然都是纨绔子弟,他是真废物草包,要不然陈挽也不至于这么辛苦憋屈,可谭又明是真真正正手握实权的,人家只是看着不着调,但谭家长子的身份在那儿,又有赵、沈二人的交情,海市谁敢惹这魔王。
谭又明性子邪,对自己人好说话,对不喜欢的人能往死里整,卓智轩小时候跟他挺好,现在也不错,但他们生在这样的人家,很多东西长大明了事理、知晓了利益之后就会多少变得没那么纯粹,卓智轩还是觉得他跟陈挽更好。
至交知己,能得一人,就已很难得了。
谭又明说当然,陈挽也是他朋友。
卓智轩得了他的话放心了,眉眼也舒展开来,嘴上没边,不着四六哄起人来:“阿挽这段时间是真忙得连觉都没时间睡了,但我跟他说了是你邀请大家出海玩,他马上就答应了,还问需不需要他来帮忙呢。”
谭又明听了挺窝心,觉得陈挽是个贴心人儿,这群人一个个答应他出来玩儿嘴上是挺快,但问要不要帮忙的那是一个没有,就连沈宗年最近也很忙,没空搭理他。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挺高兴,身后传来一道温沉的声音:“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卓智轩回头一看:“……”
他确定刚才的里间是空的,要不他不可能和谭又明说这些,哪知聊太投入进来人了都发觉。
也幸好不是别人。
赵声阁压出香波,洗手,拿纸擦手,抬头时从镜子里看了卓智轩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