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暮宁那双眸子更加漆黑了,他冷嗤一声,“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这便是他们能够暂且维持表面安宁的原因。
傅氏集团,股东大会在9点整准时开始。
这次股东大会,主要是因为持有10%股份的慕静娴去世,她的股份被重新分配,为此需要召开股东大会宣告给所有股东。
原本这10%的股份应当是一半分给许暮宁,一半分给傅远擎,但经过傅远擎这一个月的奔波,他终于将这一半转移到了慕俞手上,再加上他原本就有的1%的股份,慕俞等于拥有了6%的股份,有了这些股份,他已经相当于是傅氏的中等股东了,虽然不算是大股东,却也占着不小的比例。
然而,这个消息一宣布,却是在股东中引起了一阵骚乱,傅家的“真假少爷”之说曾在商界曾引发不小的轰动,更是对傅氏的股票造成了一定的打击,至今集团内还存留着那件事带来的恶劣影响,而作为风波中心的慕俞,却竟是一举拥有了6%的股份,成了足以举手表决的股东之一,令不少股东都感到忧虑。
面对再多的质疑,傅远擎却是冷下脸来,厉声道:“肃静!”
乱哄哄的股东大会登时安静了下来。
“据我所知,傅氏公司的章程里,并没有禁止股份继承的相关规定,”傅远擎环顾四周,冷冷道,“还是说,你们想进行股东投票,对慕俞能否继承这5%的股份进行表决?”
全场都安静了下来。
股东当然有权对股东大会上的提案进行表决,但问题就在于,傅远擎拥有堪称绝对控制线的股份占比,能够对某项提案进行一票表决,平时他当然会审慎度时使用这个权利,但此时非比平时,照傅远擎的态度来看,无论是谁反对慕俞继承股份,他都会同意,这不仅达不成目的,还会无形中将自己的立场转移到傅远擎敌对面,没人愿意这么做。
傅远擎环顾一周,忽然察觉到长桌的另一边有人正看着自己,他以为是谁有意见,便往那处看去。
那张熟悉的漂亮脸蛋撞进眼里的那一瞬间,傅远擎冰冷沉寂的心脏猛地狂跳起来。
小俞在看他?
为什么看他?
傅远擎忍不住将视线在慕俞身上停留了一会,慕俞支着脸,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他的视线穿过长长的会议桌,的确是落在了傅远擎身上,傅远擎喉结上下滚动,他很艰难才能将视线从慕俞身上移开,却无法消去脑中的那一幕。
良久的沉默之后,傅远擎的心跳渐渐平息了一些,他淡淡道:“看来各位股东都没有意见,那就……”
“我有意见。”
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却是忽地传了过来。
傅远擎的脸色沉了下来,他循着声望去,却见是扎着长马尾的许暮宁,整个大会过程中,他都保持缄默,一双蛇一样的黑眼珠子直勾勾盯着离他最远的慕俞看,要不是周围一大群股东坐着,慕俞背后还站了个虎视眈眈的保镖,他可能就要去抓人了,现在股东大会基本上已尘埃落定,他又要冒出来搅混水。
“什么意见?”傅远擎冷冷道。
许暮宁身体前倾,那双冷血动物般的黑眼珠看向了傅远擎,“别那么紧张,我只是在想,单纯只是当公司的股东的话,似乎没那么有参与感,所以傅总,你有没有什么空闲的职位能分配给我和慕俞?”
他的意图,傅远擎一眼就能看出来。
慕俞在家里始终锁着卧室门,闭门不出,但他要是到了公司任职,就不得不离开卧室,到公司里工作,到时候,他就不得不与公司的其他人产生交集,甚至是,和许暮宁产生交集。
实际上,他也在思考相同的事,但他想的是慕俞的病,尽管最近慕俞似乎不像之前那样消沉,但总是关在卧室里不出门,一定不会对病情有什么好的影响,如果能让他到公司来,不仅能拉近他们的距离,对慕俞的心病当然也有好处,可现在许暮宁提出这个提议,他反倒要警惕起来了。
百般思绪过后,傅远擎冷淡道:“这不是本次股东大会需要商议的主要内容,如有必要,可以在事后到我的办公室细谈,还有别的意见吗?”
许暮宁立即失去了兴趣,身体向后散漫地靠在椅背上,视线又重新落回到了慕俞身上,他说道:“没有了。”
傅远擎忍着将许暮宁丢到会议室外的冲动,冷静道:“那就散会。”
经过许暮宁的插足,傅远擎的心跳已然回归了平静,散会后股东纷纷离开会议室,傅远擎则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一个人走在走廊上,脑中忽然浮现出过去他与慕俞肩并肩从这里走过的图景。
恐怕,那一幕已很难再实现。
这样想着,傅远擎敛下眉眼,他通过了总裁办公室门口的人脸识别,将门打开。
屋里的沙发上却早已坐着个人。
傅远擎本以为是许暮宁,见对方坐在慕俞专属的沙发上,他的脸色不可抑制地难看了起来,正欲将其斥起时,青年清亮的声音却响了起来,“……大哥,你好慢。”
犹如时光倒转,回到两个月前的秋日般,那时慕俞就是这么坐在沙发上等待结束会议的他,傅远擎一阵恍惚,抬起头,却看到慕俞冷淡的脸庞,他一下子被拉回了现实,可这现实却是同样美好,他早该想到,能不经过他同意就进入他办公室的,只有慕俞一人。
“小俞,你怎么在这?”傅远擎疑心这是一场梦,他站定在了门口,没有贸然靠近慕俞,仿佛只要一靠近,这场梦就会破碎一般。
慕俞坐在沙发上,翘着条腿,他手上正拿着不知是从哪翻出的财表,似乎在傅远擎来之前,他正看财表以消遣时间。
此时见到傅远擎,他在心中吐槽了一句,“傅远擎怎么就站那不过来?”
“被吓到了吧,你白天还不愿意跟他说话呢,现在就跑他办公室,他肯定以为自己在做梦。”系统显然是经验丰富。
慕俞稍微明白了点,既然傅远擎被吓到了,那就他过去吧,于是他把手上的财表放到一旁,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朝门口的傅远擎走去。
然而傅远擎看着他走近,竟还后退了一步,直到皮鞋后跟撞上门板,才不得已停下脚步。
“小俞……”这一刻,傅远擎竟是有几分茫然,他忽然不知道他的小俞想做什么了。
慕俞对他的态度仍然是淡淡的,他没有太过靠近傅远擎,而是站在离傅远擎还有一步距离的地方,道:“大哥,我过来,是想道个谢。”
知道了慕俞的意图,傅远擎终于冷静了一些,同时,他心中冒出一丝可耻的期盼来,慕俞叫他“大哥”,又要对他道谢,这是否是缓和关系的一种表现?
对于两人的关系,傅远擎已无任何期盼,现在哪怕慕俞只叫他“大哥”,让他永远保持大哥的距离,他都已经满足了。
“这都是大哥应该做的……小俞,过去发生的事大哥很抱歉,之后,我们就重新开始,好吗?”傅远擎低声道。
慕俞思索了片刻,这期间,傅远擎的心脏就像是被吊在高台上,等待着不知何时的坠落。
“好啊。”
慕俞说道。
犹如漫天的烟花炸开了,傅远擎空洞的心脏一下子被填满了,他一时间竟是语塞,不知该说什么话,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作为两人关系的新开始,瞳孔却是忽地缩紧了。
他双眼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倒映着忽地凑近的慕俞的脸庞,他的唇瓣触碰着绝不敢再触碰的柔软,他的鼻腔中呼吸着只能在浴室中呼吸到的薄荷清香,他的身体僵住了,不敢相信此时正发生的一切。
慕俞竟是主动上前一步,踮脚吻了他的唇。
那一刻除了面前的慕俞,傅远擎几乎什么都看不到了,他的身体因爱人的接近而体温上升,却又同时被冰凉的恐惧所折磨,这短暂的几秒钟于他而言犹如一个世纪之久,他终于找回身体的控制权,猛地抓着慕俞的手臂,将他从身上拉开,低沉冷静的声音满是慌乱:“小俞,你做什么?你不是还叫我大哥吗?”
慕俞的唇瓣有了点颜色,他突然勾起了一个笑,那个笑不再是过去的无忧无虑的笑,竟是带着一丝勾人的意味。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傅远擎的身体一瞬间冷了下来。
“大哥,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慕俞说。
“只要你帮我,”他那双桃花眼,满满皆是惑色,“我就是你的。”
慕俞吹着小口哨,欢快地下了电梯,进入地下停车场。
“男主也太好糊弄了吧,我就是亲了他一口,他居然什么都答应了,”他笑着和系统道,“还叫我以后想干嘛就干嘛,不用亲他。”
慕俞做了个判断:“哼,欲擒故纵,我懂的。”
系统幽幽地冒出来,“啊哈哈,真厉害呀。”
狗屎,它还以为慕俞会被搞得团团转呢,男主也太没用了吧,这就被慕俞搞定了?
慕俞蹦蹦跳跳着,远远地看到了某个站在车边的傻大个,便收敛了欢快的小步伐,假装沉稳地走了过去。
那站在车边的,正是被他聘来的程启。
“搞定了吗?”慕俞问道。
程启脸上多了几道伤痕,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道:“搞定了,目标现在肯定无法动弹了。”
闻言,慕俞脸上绽开一个笑来,但他没着急进车,而是朝程启虚伪地关切道:“回去你先去上一下药,别留疤了。”
程启根本不在意脸上会不会留疤,“伤不要紧,慕少爷,正事要紧。”
慕俞没再做多余的关心,他打开了轿车后排车门。
车内倒着个人。
那人浑身被粗糙的麻绳捆绑着,用的是最专业的捆绑法,只会越挣扎绑得越紧,那人嘴上被黑色的胶布封了两三层,以保证他不会发出任何呼救声来,脸上挂着点伤,显然是被教训过一顿。
听到车门被打开的声音,他勉力动了动,露出那双漆黑的双眸。
正是许暮宁。
有了上次的教训,这回慕俞把办事的地点改成了城郊一座废弃的工厂。
许暮宁被丢在了布满灰尘的地面,慕俞站在离他不远处,程启给他搬了个椅子,用洗净的布和纸擦净了椅子上所有可见的灰尘,让慕俞坐下。
慕俞将手支在扶手上,垂眼看着匍匐在地上的许暮宁,深感自己此时真像是个反派,不由得问系统道:“你看我现在帅不帅?”
“帅。”和口上说的不同,系统在芯里说的是,帅个棒槌。
慕俞得到了赞同的回答,顿时飘飘然起来,但他还是努力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朝站在身侧的程启使了个眼色,程启立刻上前一步,“撕拉”一下,猛地将紧紧贴在许暮宁脸上的黑色胶布撕开。
他撕得过于用力,胶布在许暮宁脸上又贴得过于紧,撕下来的时候,许暮宁唇上冒出血珠来,似乎是被撕破了皮。
这个过程中,许暮宁都没有挣扎,虽说他被绑得很紧,但都被撕破皮了,他竟还是一动不动,实在有点古怪。
得到了说话的自由后,他微微翕动唇瓣,那双幽魂般漆黑的眼眸穿过守在慕俞身前的程启,落在慕俞身上,他忽然道:“你想杀了我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慕俞感觉他的声音里,居然还带着点期待。
慕俞挑了挑眉,“现在可是法治社会,杀了你我还得坐牢,那不是还得把我搭进去吗?没那么好的事。”
闻言,许暮宁微微扬起的唇畔落了回去,他似乎是有些失望,“好吧。”
“慕俞请我过来,是想问什么吗?”许暮宁扯着挂着淤伤的唇角问道。
慕俞冷淡道:“我只是想问你,我妈死的那天,你到底给她发了什么?”
许暮宁似乎有点惊讶,“你在说什么,我不太清楚……”
慕俞见他还想抵赖,立刻从口袋中掏出一支手机来,扔在许暮宁面前的地上,冷冷道:“不知道吗?”
许暮宁那日从别墅逃离时,拿走了其中一个保镖的手机,然而当时许暮宁对于那部手机的下落,却是一问三不知,那名保镖只能吃一个闷亏,当时慕俞就花了好一些钱悬赏丢失的手机,终于在几天前找到了它。
许暮宁看了眼被丢在地上的手机,黑眸愈发深沉了。
“没想到,你会发现。”他淡淡道。
慕俞气得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怒道:“果然是你!”
实际上,慕俞除了找到了那部手机外,其实什么也没能找到,许暮宁在转卖手机时就把手机格式化了,一点痕迹也没能剩下,而且丢失了两个月,就算是拿给黑客,也很难再恢复数据。
所以慕俞刚刚那么说,是为了从许暮宁口中诈出答案来。
许暮宁被慕俞的发作惊得脸上一空,这时他也终于知道,慕俞其实并不知道是他干的。
是他自己承认了。
程启来不及阻止,慕俞就冲到许暮宁面前,揪着他的领口将他强行拉起,质问道:“你到底往她的手机上发了什么?她本来身体就不好,看到你的短信,马上就被气得进抢救室抢救了,你……你……”
慕俞说着,眼泪却竟是从眼眶中落下,滴在了许暮宁眼角。
像是被烫到了般,许暮宁眨了一下眼,幽深的眼眸中倒映着慕俞泛红的眼角与脸上的泪痕。
实际上,从他回到傅家到现在,慕俞还没在他面前哭过。
对于他这个不速之客,慕俞始终维持着防备之心,他在许暮宁面前只有愤怒与漠视两种表现,他以为慕俞对慕母的感情没那么深,毕竟据他所知,慕俞一年到头,进医院探望慕母的次数并没有那么多,知道了自己身世后,他第一个想到的也是他的哥哥会不会与他离心,而不是慕母。
他以为他不会为慕母的死亡难过。
看见慕俞靠近许暮宁,程启简直如临大敌,他很快就将慕俞从许暮宁身上拉开了,慕俞意识到他在流泪,便将脸埋在程启怀中,许暮宁听不见他的哭声,他失去慕俞拉扯领口的力道,倒在了地上,从他的角度,他只能看到慕俞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对不起。”他轻声道。
听到他的声音,原本还埋在程启胸口哭泣的慕俞立马回过头,冲他怒道:“对不起有什么用,她都已经死了!”
许暮宁说:“我的对不起是给你的,慕俞,我很抱歉,我的复仇伤害到了你。”
慕俞没再埋回程启的怀中,他红着眼眶,冷冷看着地上的许暮宁,“复仇?你要向谁复仇?”
“我要复仇的对象是,”许暮宁的声音轻得就像是一阵风,“慕静娴,和傅远擎。”
他的眼中倒映着高高的工厂屋顶,无数次,他就看着这样高耸的天花板,心想着,为什么它们能那么高。
而他却低入尘泥。
“你看他,真奇怪,生下来那天我明明听他哭得很厉害,怎么现在都不哭呢?”温柔的女声响起,“他也太安静了,别人的小孩晚上饿了都哭着要奶,他一点都不哭,我都不知道他饿不饿。”
“这样不好吗?说明他很乖。”
温柔女声轻声道:“唉,我真希望他能活泼一点,不过,反正是我的孩子,都是一样可爱。”
“那么安静,就叫你‘暮宁’吧。”
许暮宁知道自己有个美丽温柔的母亲,以及一个斯文和蔼的父亲,每次放学,他的母亲总是第一个来到学校门口,一见到他,就笑得弯起那双弧度柔和的桃花眼,“小宁,妈妈在这里!快过来!”
每次家长会,他的母亲身边总能围绕着许多小孩,在母亲不在时,他们会很羡慕地对他说:“暮宁,我也好想有你那样的妈妈呀。”
许暮宁并不像同龄孩子一样情绪外露,事实上,他有点太过早熟了,父亲忙于工作,他就悄悄早起,趁母亲还未醒来,就搬着椅子,站在灶台旁试着自己准备早餐。
“啊!”一声惊呼,是母亲发出的,许暮宁看着自己被烫出燎泡的手,他并没有什么反应,但还是被母亲手忙脚乱抱到了洗手台上,用冷水不停冲洗,她心疼道:“暮宁,你还小,怎么能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呢?”
许暮宁像是感觉不到疼痛般,用孩子稚嫩的声音轻轻道:“妈妈早上太累了,我想帮忙做饭。”
母亲用那种温柔得出了水的眼神紧紧盯着他,“小宁,妈妈有你,真的太幸运了。”
真的是幸运吗?
他明明是她最大的不幸。
随着许暮宁长大,他的长相渐渐摆脱开婴儿肥,露出优越的相貌,这本是一件好事,可家里的氛围渐渐发生了变化。
父亲抽起了烟,又臭又难闻,烟味淹没了整个家,母亲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家里的争吵变多了。
深夜里,许暮宁再一度吵醒了,他走到门前,听到父亲正在隔着一层门板的客厅中愤怒吼叫:“……你看看他的长相,跟那个姓傅的越来越像了!他到底是我的孩子还是那个姓傅的孩子?!”
“你怎么能这么说?他当然是你的孩子……我跟那个人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我们根本没有什么关系……”他听到母亲在哭泣。
“没有关系,你们当年都上了报纸,你还敢撒谎!”父亲,亦或是说,身在客厅的那个男人气急败坏地吼道:“你和你那个闺蜜!慕静娴,不是前几年还在联系吗?你们还是在同一间手术室生的小孩,妈的,我怎么就没想过,你们俩不仅仅只是闺蜜吧?她当正妻,你当小老婆,上流社会玩得真他妈花!”
母亲不可置信道:“你怎么能这么说?你怎么能口出无凭就污蔑我们?”
“没证据?你看看这是什么!”
良久的沉默之后,重重的摔门声传来,客厅中只余母亲的哭声。
他应该出去安慰他的妈妈,许暮宁脑海中浮现出这么一个念头,但他没有出去,他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回到了床上,强迫自己睡着,在母亲的哭声中睡着。
第二天,除了一份离婚证,许暮宁的生活中再无“父亲”这个人的存在,母亲强打精神,骗许暮宁说爸爸只是出远门打工了,可她夜夜哭泣,红肿的眼眶根本遮挡不住,她日渐消瘦,疲倦得无法早起,许暮宁只能又爬上灶台做饭,自己送自己上学。
但父亲离开了,他与母亲离婚的原因却流传开了,那些说着想让许暮宁母亲当自己妈妈的同学都露出嫌恶的神情,“你妈妈居然出轨,真恶心!你这个野种,我不要和你玩了!”
许暮宁被重重推开,他成了班级里最不受待见的孩子,总是带着一身伤回家。
对于这种对待,他没有什么不满,可知道这些的,却不仅仅是那些孩子。
那些觊觎母亲美貌的男人们都找上了门。
许暮宁看到他们纠缠在门口,那些男人眼中满是对母亲的轻蔑,原本他们对母亲只有暗暗的觊觎,现在知道了母亲出轨过,似乎就认为自己足以配得上她了,他们守在母亲的必经之路,像蝗虫一样涌上来,许暮宁太小了,他冲上去保护他的母亲,可却被无情踢开。
他听到妈妈在哭,她在哭:“慕静娴,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结束后,他们吃饱喝足,愉悦地离开了,母亲倒在地上,像一片纸,或是枯败的落叶,她支起身,锁上了门,冷静得不像是遭遇了这种事般,她对许暮宁道:“小宁,妈妈累了,你可以去准备晚餐吗?”
被踹过的肚子疼得许暮宁直不起腰,可他还是听话地到了厨房里,搬着凳子做晚餐。
晚餐好了,他到客厅去叫妈妈,却看到她已经挂在了天花板上。
腰带系在她雪白的颈子上,深深地勒出不可消退的痕迹,她是那么美丽,却选择了如此丑陋的死法。
夜晚终于恢复了安宁。
许暮宁没有哭,他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站在他的母亲面前,高高地仰着头,漆黑眼眸中倒映着悬挂着腰带的天花板,心想着——
——天花板真高啊。
高得一个孩子救不下他的母亲。
废旧工厂中陷入长久的沉默。
最终是慕俞打破了沉默,他冷冷道:“所以呢?你认为是我妈妈害死了你妈妈?你就打算报复她?你就给她发……发我被傅远擎抱在怀里的照片?你也要报复我?”
“不。”许暮宁立刻就否认了,但他接着道:“我要报复的是傅远擎。”
慕俞却根本接受不了他的说辞,他气得在椅子上踹了一脚,怒道:“放屁,凭什么你要报复他们?怎么就是我妈害死你妈了?就因为你妈死前叫了她的名字,你就以为是她害的了?你怎么不去找那些坏男人,不去找抛弃你妈的那个家伙?非要找我妈,找傅远擎复仇?!”
许暮宁很冷静,他的双眸幽深如同泥潭,“你怎么知道我没找过?”
慕俞看着他,久久不知该说什么。
连系统都惊讶了,“哇哦,他才是真正的法外狂徒哇!”
慕俞忽然冷静下来,他的眼神中充满审视,他意识到,比起他这个半路出家的伪反派,面前的许暮宁要更加具备反派的特质。
他有恨意,有悲惨的过往,有头脑还懂得伪装,心狠手辣,仅凭自己的力量布局多年,就为了毁掉身在高位的慕静娴以及傅家,而到现在,他兵不血刃,却已经成功了一半。
慕俞问道:“你要复仇,可为什么是我?”
许暮宁的眼神变了,他转动眼珠,看向慕俞,他看着那双与记忆中相似的桃花眼,最开始看到那双眼,他会不可抑制地想起他的母亲,可不知何时起,记忆中女人的面容已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则是青年漂亮的面庞。
他最开始本不想伤害慕俞。
“因为你是最容易下手的,慕静娴疼爱你,离开傅家时只把你带走了,回到傅家,傅远擎又把你当做弟弟宠爱,他们一个住在守卫森严的病房里,一个身居高位,要伤害他们,就只能伤害你。”许暮宁缓缓道,“我不能亲眼见证慕静娴去死,那我就要毁掉她的葬礼。”
只是他进了追悼会的大门,却看到慕俞站在棺前,之后发生的一切,他再也无法挽回。
“就因为这个,你就要伤害慕少爷,把事情闹成这样?!”程启简直怒不可遏,冲上来就朝许暮宁脸上重重揍了上去。
慕俞没有阻止,直到程启拳头上见了血,他才冷冷出了声:“可以了。”
程启顿时就犹如被拴紧了牵引绳的恶犬,立即就收了手,站回到了慕俞身后。
许暮宁呛咳出一口带着血的唾液来,保镖根本没有留手,他的脸颊肿起,唇角擦破血,那张雌雄莫辨的脸庞顿时便变得不人不鬼起来,尽管如此,他还是竭力仰着脑袋,朝慕俞的方向看去,轻声道:“为什么要喊停?就让我死在你手上吧,也算是赎清我对你犯下的错。”
“打死你?”慕俞说,“你怎么能死得那么简单?你干过那么多坏事,想怎么简单就赎清你的罪?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