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比赛开场。
参与这场比赛的所有赞助商大部分?并非本人亲自?前来,而是派一位值得?信赖的人代替他们观看赛事,评估选手的能力。
华刻、华章两家作为本次赛事最大的投资商,尽管不是尹随山和陆章亲自?到场,主办方也给足了排面,将代表席位安排在了黄金观赛点上。
柏延不喜欢人多,他尽量往后走,挑了一个比较偏僻的角落坐下。
乒乓球撞击的声?音交错排开,柏延托着下巴发呆时,一人走到他身?边的席位前,柔声?道:“这里有人吗?”
“没有,你坐……哥?”
柏庭今天这一身?穿得?休闲,深棕色的发丝离了发胶的固定,显得?蓬松而柔软。
“我就知道你在这。”他道。
柏延:“你怎么?来了?”
以防出现记忆错乱的现象,他调出日历,确定了今天是工作日而非双休。
“哎呀,业绩不好,被领导轰出办公室啦,”柏庭夸张道,“前脚刚走,尹随山就给我发来了这里的定位。”
柏延刚要对他惨淡的业绩作出反应,柏庭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弯:“开玩笑的小延,没有业绩不好哦。”
“是领导看我连轴转了几个月,又是去里希出差又是在调查小组忙前忙后的,他怕我累坏了没人干活,批了我三天假期。”
柏延:“……”
没事,他已经习惯了他哥的不着边际。
“哥,喻淮息你认识吗?”
“喻淮息?”柏庭点点头,表情有些古怪,“认识,他很?有名。”
“一个还没有加入国家队的选手,在未拿到高含金量奖项的前提下获得?了极高的关注度,除了他没有人能做到。”
柏庭这段话意味深长。
“对了,你这场的对手是谁?”他问道。
柏延:“刘锐,上届全运会?的第二名。”
几天前,他看完那些比赛视频,就预料到他会?和刘锐有一场比拼,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在开头就对上了刘锐。
柏延不觉得?这是一场巧合,尤其是看到喻淮息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脸之后。
柏庭的反应与他如出一辙,他发出一声?惊叹:“刘锐?不应该啊。”
柏延:“什么?不应该?”
“第一场对上你,不应该,”柏庭上半身?慢慢坐直,表情凝重,“这个组队结果有点奇怪。”
柏庭顿了顿,道:“你和喻淮息认识不过?一天,就有矛盾了?”
他哥真是料事如神。
不过?柏延不打算把他和陆意洲的事告诉柏庭,连他自?己都捋不清楚的东西?,跟他哥说了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他回答得?含含糊糊:“算是吧。”
幸好他哥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想法,柏庭轻轻敲击着座位扶手,道:“难怪,毕竟满屋子选手也找不出第二个这么?无聊的人了。”
柏庭对喻淮息的印象不太?好,从他的字里行间,柏延感受得?出来。
他哥的记者身?份外加从事的领域,足以令他掌握到很?多行业内幕。
柏庭开口前,柏延以为喻淮息只是单纯的心高气傲、目中无人,直到柏庭滔滔不绝讲了两小时,他才知道喻淮息是又蠢又坏。
仰仗他父亲的荣光,鹿阳省队的资源无条件向他倾斜,宣传、推广、比赛名额,就算原定的那个人不是他,最后照样落到他手中。
“资方很?喜欢他这样的人,”圆润的指节在柏庭下颚剐蹭了一下,“有背景,有争议。背景保障了双方的互利共赢,而争议,带来热度。”
他轻笑道:“媒体人喜欢热度。”
无数双隐形的手推波助澜,为他打造了这条非同寻常的成名之路。
“刘锐是一个很?强劲的对手,我了解他的实力。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找尹随山,他会?帮你——”
柏延摇头制止道:“哥,不用这样。”
他有信心拿下比赛,不是平局也不是险胜。
是一场压倒性的胜利。
第一批次快结束时,柏延看到了王飒和张清的比分?情况。
前者连赢四局拿下比赛,后者虽略逊一筹,结果殊途同归。
不枉朱萍孜孜不倦地应付张清驰,不惜牺牲空余时间5G冲浪,只为“师夷长技以制夷”。
每个批次的比赛结束,表现抢眼的选手便?被资方代表人蜂拥围住,商量合作意向。王飒她们有章翼顶着,不用亲自?出面处理,可陆意洲就没这么?好运了。
柏延上场的那一刻,他甚至还在围栏边缘和一名代表人推拉,两人就像塞红包的亲戚与打死不收礼的小孩家长,把名片你推我我推你。
给人看笑了。
陆意洲敏锐地注意到柏延的身?影,也不顾他们尚在冷战期了,他健步如飞地跑过?去,抓向柏庭臂膀的那只手在空中一顿,须臾落到了他右肩。
“我等你比完。”
柏延自?诩是个大度的人,他回头看着陆意洲,双眼一弯:“嗯。”
他站到球桌一边,对面那位传闻中的刘锐留着一个小平头,眉头压低,眉尾飞扬,散发着桀骜不驯的气势。
他们没有对话,眼神交流都很?少,比赛一开始,刘锐不给自?己留下一丝一毫的准备间隙,他捏着的那枚乒乓球飞旋弹来,好似忽略了空气阻力一般势不可挡!
柏延研究过?他的球路,不止一遍。
运动员的一生,遇到合适的队友是一件很?难的事,遇到好的对手,更是难上加难。
赛场上从不缺“对手”,但几百名、几千名对手中,能够给人带来启发,有所获得?有所感悟有的却?少之又少。
目前来看,柏延觉得?他还算幸运。
他回挡住这颗高速旋转的球体,眼前浮现出刘锐的惯用招数。
放慢、放慢,每一帧画面平缓而准确地滑过?。
柏延想,他应战刘锐是有很?多优势的。
其一,他看过?刘锐全部的对战视频,但刘锐应该没看过?他的。
谁会?在意一个刚加入省队没多久的小运动员呢?
其二,刘锐可以利用中后台优势消耗他的体力,但此次赛事类型为限时赛,柏延不必担忧体力问题。
就这么?点时间,他想多耗点也无能为力。
其三嘛……
柏延跑动起来,浑身?的血液仿佛一瞬间沸腾起来,冲击着他的五脏六腑。
开局的第一场比赛, 他赢得轻轻松松。
第二局之后,柏延隐约觉得他好像高估了自己的体能,也低估了刘锐这个国队预备选手的专业素养。
他的确细致用心地观察过刘锐的比赛视频, 但在刚刚的对战过程中,刘锐又何尝没?有暗中分析过他的打法?
刘锐将战线钉死在了中远台。
场馆开了暖气?,再?加上柏延本身跑动的幅度过大,他开始有些力不?从心。
豆大的汗珠滑过脸颊,柏延侧头在袖口蹭了蹭。
轮到他发球的时?候, 乒乓球轻盈地从他掌心落到桌面。柏延抬高手臂, 把球往上一抛, 同时?球拍横击,白球驶向对面。
他和刘锐的比分咬得很紧,他赢一局,刘锐赢一局, 目前这场, 赛事已经走到10:10的赛点。
他们这个批次排在了末尾,前面比完的选手大多离场, 观众席本该没?什么人?。可一局落幕, 柏延在他的区域休息停顿时?随意一瞥,却见前三排黑压压的一片。
人?潮涌动,犹如黑色的低浪。
他哥、陆意洲以及章翼等人?霸占了第一排中央的五个席位。柏延看向他们的一瞬间?, 张清驰兴奋地高呼一声, 两手交叉挥动;柏庭左手支在椅子?扶手上,朝他微笑颔首;陆意洲没?有动作,但眼神始终在他身上停留。
柏延缓慢地吐出一口气?, 大步回到他的站位。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他曾孤军奋战过很多次,全运会、全锦赛、世?锦赛, 他就像一股势单力薄的风,在赛场上无所畏惧地横冲直撞。
师兄们虽包容他、常与他逗乐,但柏延心里很清楚,自己从未真正?地融入到集体中。
可今时?不?同往日。
他遇到了一座座此起彼伏的山峦,当他穿越群山之间?,他听到的是声声绵长动人?的回响。
柏延终于领略到“陪伴”的滋味。
此时?比分来到三比三平。
他或者刘锐,将有一人?赢下这局,继续明天的对决,并且有可能获得大量赞助商的青睐——
相较其他场次,他们的比拼可以说精彩得过了头。
柏延宛如一头即将捕食的猎豹,缓缓踱步到台前,他与刘锐一同俯身,紧张的情?绪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赛场和观众席仿佛被一道分界线隔开,场上气?氛逐渐焦灼,台下的观众屏住呼吸,恍若时?间?停滞。
没?有人?是完美的,刘锐也不?例外。
他擅长中远台,反手亦是他的薄弱之处。
抓住这一点,柏延乘胜追击,将所剩无几的体力不?浪费一丝一毫地发挥到了极致!
比分拉开,乒乓球冲上半空,被球拍一击改变运动的轨道。
陆意洲那套打法难学,且只适合他自己,但这并不?代表柏延不?能取其精华,将其化为己用。
七比十一,比赛终止!
在那颗乒乓球擦过刘锐球拍边缘的时?候,观众席炸开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柏延无力地后退一步,体力透支过度带来的后遗症险些使他当场扔掉球拍。他强忍着肌肉的酸痛缓步走向最近的一个座位,还?没?挨上椅面,有人?稳稳地托住了他的手臂。
“饭菜用保温袋装着,是热的。”陆意洲说道。
柏延最终还?是选择回房间?吃饭。
休假的这几天,柏庭干脆也在这家酒店办理?入住,既能放松身心,还?能和他看中的赞助商交换联系方式。
“以备不?时?之需嘛,”柏庭按了他所在的楼层,回头问?柏延,“你们在几楼?”
柏延:“十六。”
柏庭道:“小延,你的下场比赛照样不?轻松。我还?是那句话,假如你需要,我随时?都能帮你。”
不?知柏庭把他当作了小鸡崽还?是什么别的东西,近乎固执地想?要把他护在身后。
柏延摇头:“我自己来。”
“刘锐这种级别的对手只有一个,下场再?难,难不?过今天。”
柏庭:“也对。”
他看着柏延身侧的陆意洲,笑容别有深意:“你的那位旧相识对小延的敌意,大得有点超乎我的想?象了。喻淮息是你熟悉的人?,也是曾和你同吃同住的队友,意洲,你不?打算管管吗?”
电梯停在十五楼,柏庭打了个哈欠,温声道:“我走啦,祝你们明天比赛顺利。”
“这次你和刘锐一组,是喻淮息的安排?”
十六层到了,陆意洲还?在电梯里。
柏延在电梯外按住按键,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你就不?能出来说话吗?”
还?得他八抬大轿请出来不?成?
陆意洲提着保温袋从里面走出来,柏延在他口袋里找到房卡,感应器“滴”的一声,房门?被推开。
柏延:“你一点都不?惊讶?”
“嗯,”陆意洲道,“这像是他做出来的事情?。”
他给柏延打包了三菜一汤,通过包装来看,不?是那种寻常的外卖。汤用不?锈钢保温桶装好,掀开盖子?,鲜香的气?味直扑天灵盖。三道菜两荤一素,选定的食材严格遵守了运动员的饮食条例。
“我认识的一家私房菜老板,他的店就在附近。”
柏延胃部空空,他夹了几筷子?菜放到碗里,就着米饭扒拉几口。
吃着吃着,他觉得陆意洲的目光在他脸上停顿的时?间?有点太久了,吃饭的时?候被人?一直盯着看,论谁都会感到不?适应。
柏延喝了口汤润嗓子?,道:“聊聊?”
“嗯,聊聊。”
柏延:“方便说说喻淮息吗?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陆意洲道:“我本来也是要告诉你的。关于,我和他之间?的过节。”
他和喻淮息相识的原因非常简单。
当年陆润霖在鹿阳,喻淮息的父亲也在,他们几乎同时?进入省队,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朋友。
喻淮息是一个功利心很强的人?,虽然他平常表现得就像一朵无污染无公害的小白花,但每逢比赛,只要输了,他的脸色必然一连阴沉好几天。
进省队的初期,陆意洲没?有立马找对合适他的那条路,陆润霖又时?常广通、鹿阳两边跑,所以他的天赋没?有开发到极致。
总的来说,他逊色喻淮息不?少,喻淮息也因此和他保持了相当一段长时?间?的良好关系。
而后时?间?推移,陆意洲一点点崭露头角,在不?断地尝试和探索中,他摸到了一个大致的方向,并收获了这条路给予他的正?向反馈。
他获奖无数后,喻淮息就不?那么高兴了。
他们首先是对手,再?是队友,最后才是朋友。
“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提过的那场比赛?”陆意洲道。
柏延努力回忆了一下,说:“就是你和陆章打赌,然后你输了的那场?”
“对。”
他们坐在窗边的矮桌旁,窗帘被布带收拢扎成一束,露出窗外无边的夜色。
柏延的方法奏效了,陆意洲不?再?看他,而是转头凝视着空无一人?的阳台,眼底好似沉淀着无限的落寞。
“我输掉那场比赛的主要原因有两个,一个是陆章亲自观赛,第二个是……”
陆意洲道:“我怀疑有人?在赛前,往我的水杯里下了药。”
柏延:“什么?”
“那天我的状态很奇怪,脑袋昏昏沉沉的,难以集中注意力。陆章的到来确实?让我增添了不?少压力,可我赛前做过模拟训练,那时?候的紧张程度不?亚于比赛当天。”
陆意洲:“我在模拟训练中的失误次数远远小于比赛时?的。”
“输了那场比赛以后,陆章立即买了两张回平成的机票,他提前帮我办理?好了退队手续,”陆意洲手掌相互摩擦,看着柏延,“这种大型比赛,赛前赛后都要做药检。”
柏延:“你做了赛前,却没?来得及做赛后药检,所以你根本没?法判断到底有没?有给你下药?”
陆意洲沉默不?语。
就算说了又怎样?那段时?期恰好撞上陆润霖正?式退役离开乒协,谁都帮不?了他,更何况在和陆章的赌局中,他输家的身份已成定局。
“赛前最有可能接近你水杯的人?是谁?”
柏延问?了个很愚蠢的问?题。
他捂着额头,抬手道:“算了,你不?用说了,我大概猜到那个人?是喻淮息了。”
陆意洲:“嗯。”
“我有一个猜想?,”柏延道,“在赞助赛的最后一场,我的对手或许就是喻淮息了。”
陆意洲笑道:“以我对他的了解,你可以把‘或许’这两个字去掉。”
这压根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柏延把空饭盒简单收拾了一下,装回保温袋中方便扔掉。他和陆意洲面对面坐着,关于“喻淮息”的话题聊完,气?氛仿佛又回到了不?尴不?尬的境地。
“现在聊聊另一件。”柏延道。
他低头盯着自己交叉的手指,说:“那天我不?是有意甩开你的手,我之前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很讨厌过于亲密的接触。”
“以及,”柏延脸上微微发烫,“我的痒点就在指缝上。”
他举起左手,张开五指:“真的。”
陆意洲表情?一言难尽:“所以你不?是对我意见?”
柏延:“……谁对你有意见了?”
“我还?以为——”陆意洲话说到一半又吞了回去,他呼出一口粗气?,闷闷道,“我还?以为你讨厌我。”
柏延:?
不?是,就因为拒绝了他的牵手,陆意洲就以为他讨厌他?
柏延:“你的思?路好清奇。”
翌日, 平成迎来一场特大暴雨,风大得能把三十寸的二十四骨雨伞吹得抽筋断骨。
场馆湿滑,布满了大大小小带着泥点子的脚印, 人一不当心就容易摔个趔趄。
柏延在外头的屋檐下收伞,发消息让王飒和张清驰别来了,组队信息他会拍照发给她们?。
“快入冬了。”陆意洲感叹道。
柏延这个夏天?才穿过来,不清楚“入冬”在平成的含金量,他随口应了一声, 意外从挤在荧幕前的人群中发现了刘锐的身影。
“刘锐没走吗?”
陆意洲:“赞助赛与正规比赛不一样, 只要资方?想看他上场, 他留到最后一天?都行。”
一众平均身高一米七五的选手当中,陆意洲的个头算高了,他放大手机屏幕,一边定位他们?几个的名字一边道:“不过我估计他呆不了那?么久。”
柏延:“为什么?”
陆意洲:“你这算凡尔赛吗。”
柏延思?考了一下。
昨晚打完比赛, 他在网上搜索了刘锐的个人资料。他原以为只有喻淮息这种接过推广, 参与过商业宣传的选手才有一定的粉丝群体,没想到刘锐的粉丝基础不比他差多少。
资方?也是同理。
但这次的赞助赛, 刘瑞开局就输给了他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糊咖, 他背后的资方?脸色应当不太?好看。
且是明面上的“不太?好看”。
柏延记得他下场那?会儿,有一个穿着黑色长?风衣的男人冲上去?拉住刘锐,双手比划着, 神色十分?焦急。
相反, 刘锐单手握着背包肩带,头微微偏向一方?,不像认真在听男人说话的姿态。
当时柏延累得不行, 没在意后续。
“我看到你的名字了。”
陆意洲把拍下来的照片发到了柏延手机上,他粗略看了眼, 喻淮息真的很“努力”地给他下绊子了,这回的对手虽明显不如刘锐,却?也是矮子里?头拔高个了。
“你说他会不会后悔呢?”
观赛席第?一排,柏延看到了喻淮息。他的包背包放在隔壁的空座上,像是坐在这里?等了很久的样子。
周遭人声吵闹,陆意洲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便弯下腰将耳朵凑到他嘴边,自?喻淮息的角度看,这是个很暧昧的姿势,仿佛柏延在亲吻陆意洲的侧脸。
柏延捏着陆意洲的下巴,把他的脸推开些许,这下他总算能隔着陆意洲,与喻淮息遥遥相对。
“我说,”柏延朝腾的一下站起的喻淮息笑笑,“他第?一局就把刘锐安排过来,有没有想过万一我赢了,之后我将战无敌手?”
他光顾着看喻淮息的反应去?了,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陆意洲刚刚并未答复。
柏延诧异地瞥向陆意洲,他宛如成了一座雕塑,身板僵直,眼神飘忽不定。重要的是,陆意洲脸颊到耳后红得像烂熟的番茄。
“你有事没?”柏延关切道。
陆意洲:“没事,以后次数多了就习惯了。”
什么次数?习惯什么?
柏延刚想问,彻底坐不住的喻淮息朝他们?大步走了过来,路过他的时候,喻淮息狠狠往他肩上一撞。
“……”
有病,柏延心想。
下午的几场比赛,他不再像应对刘锐那?般费力,下场后,坐在华刻专属席位的代表人以及其他几名资方?将他团团围住,以华刻代表为首,纷纷向他递来合作的橄榄枝。
柏延心心念念着省队的资金扶持,把一些他认为不错的收入囊中。
场馆外的雨没有停过,寒流袭卷整个平成,空气中寒风刺骨,陆意洲的场次在他之后,于是他让柏延先行回酒店休息,不必留下等他比完。
柏延上了电梯,两扇门即将闭合之际,一只手拦在门缝间。
“等等。”
电梯门缓缓打开,喻淮息挤了进来。
柏延怀疑他像上次那?样,在酒店大堂的某个角落里?默默蹲守,不蹲到他誓不罢休。
“你运气不错。”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喻淮息也不装了,冷厉尖锐的目光扫向柏延。
“我们?换个地方?吧,”柏延取消了他的楼层,按住数字“35”,“看样子你要对我说我很多话。”本来他是打算回去?睡一会儿的,这下泡汤了。
柏延按揉太?阳穴,浅浅崩溃了几秒钟。
华刻旗下的酒店综合性极强,什么游泳馆、按摩房、电竞屋、咖啡厅,能想到的基本都有。
当然,来这里?商谈合作的商圈大佬不少,所以酒店配备了一定数量的会议室,小到两三人,大到可容纳几十人。
柏延拉开一间小型会议室的门,礼貌地请喻淮息先进去?,随后他把悬在门上的挂牌翻了个面,表示“请勿打扰”。
柏延反手调整了一下身后靠枕的位置,懒懒地窝在单人沙发里?:“说吧。”希望他不会听睡着。
“你应该知道,我和意洲的关系。”
意洲?叫这么亲近,你俩什么关系?
柏延音调没什么起伏:“嗯。”
他的态度在一定程度上鼓舞了喻淮息,他骄矜地抬高下巴,继续道:“我查过你,柏延。你父母双亡,有一个亲哥哥名叫柏庭,现在是一名体育栏目的记者。”
“你父母在时,柏家的地位尚不过如此,去?世后更是一落千丈。柏延,你究竟是怎么攀上陆意洲的?”
喻淮息想激怒他,柏延偏不如他的意。
他笑道:“你想知道啊?”
“可能我比较真诚吧。”
说完这句,柏延在喻淮息脸上看到一条绷紧的青筋。
真诚怎么了,他又没说错。
喻淮息腮帮微动,似是悄悄磨了磨后槽牙。沙发一旁的桌面摆着茶水,他泡了一壶热茶,为了营造出毫不在乎的气势,连带着也给柏延倒了一杯。
“噢,你不提我都忘了。”
喻淮息抿了口茶水,笑容恶劣:“你们?哥两确实真诚。一个博得了尹家那?位的欢心,叫人屁颠屁颠追到了里?希,至今对他念念不忘;一个搭了陆老先生的线,凑在意洲身边赶也赶不走。”
柏延的困意走了一半。
他摩挲着手里?的茶杯,心想是正着泼好呢,还?是侧着泼好。
“你在华刻旗下的酒店议论尹家的当家人,”柏延道,“胆子挺大。”
喻淮息不屑道:“议论尹随山?我就算当着他本人的面说,他也不敢动我。”
“哦,你不怕尹随山。”
柏延咧嘴道:“那?我呢?当着我的面议论我亲哥,不怕我把门反锁了,打得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你敢!你知不知道……”
柏延压着眼眉,淡淡道:“我知道你父亲是现任乒协主席,那?又怎样?他终止我职业生涯的同时,我也终止了你的。一换一,怎么看都是你更亏。”
“喻淮息,再提我哥一句,你看我敢不敢。”
有事就说事,他最烦扯到其他人,尤其是他身边的人头上。
喻淮息没见过这种阵仗,一时间被柏延得威胁震慑住,没胆气地闭嘴不谈柏庭:“我和意洲从前吃住同行,我陪他度过了籍籍无名的时期,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默契,你以为是你一朝一夕就能比得了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