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庭不可能告诉他全部,陆润霖更不可能。
但柏延知道,他们走?的路是截然不同?的。
利赛维亚的深夜,飞机降落在?机场跑道上,王景在?前方带队,陆意洲到处接收信号,因此越走?越慢,一下子落后?到队尾的位置。
柏延后?退回来?找他,陆意洲拉着?他的手:“嘘。”
“看这?个?。”
这?是一条新闻推送,内容大概是“新晋小?将外赛期间疑似非法雇凶伤害同?队队友”,新闻开头贴了一张照片,糊着?一层马赛克,看不清脸,但分辨得出此人的身高、发型和肤色。
乒乓球运动员、新晋小?将、非法雇凶、外赛,一结合新闻给出的信息,很?容易判断出该事件的主角。
发布消息的非官方所有,且在?短时间内引起了轩然大波,喻淮息的账号底下出现了大量的质疑声,夹杂着?少数态度不友好的抨击。
“官方还没消息,就有人提前放出风声了。”陆意洲道。
利赛维亚的首都陷入沉睡,氛围宁静平和。他们掉队太多,不远处的刘锐回过头,招手让他们赶紧跟上。
“喻淮息被放弃了。”
柏延点头回应刘锐的催促,说:“我们快点走?吧。”
这?次比赛是他们接触到的所有比赛中难度最?高的一个?,利赛维亚聚集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参赛选手,那些活跃在?柏延的分析视频里的运动员真真实实地出现在?他周围,与他擦肩而过。
赛程不断推进的过程中,第一位和他对上的,是来?自邻国东瀛的选手松本野。
“教练,我的打法没问题!”
一张长桌,王景坐中间,左右手分别是柏延和李煦。李煦揉着?眉心,右手敲击着?桌面:“松本野过于求稳,我这?次输给他纯属——”
“不是意外。”
柏延臂肘放在?桌上,两手交叠:“他对战经验比你丰富,虽然习惯稳中求胜,但你也不能轻敌。”
和松本野对战的时候,柏延经历了数次惊险救球,这?场打下来?,他赢得不轻松。
他和李煦一胜一败,对战细节被王景整合到了一起,先挨个?挨批,而后?一块分析战术。
王景观点严谨,分析起来?头头是道,愣是把李煦说得呆若木鸡。李煦接受程度好,知道自己错了也不执拗,头一低,服软说:“下次不会了。”
“下次?”
王景将纸张一卷,用顶端轻轻敲了敲桌角:“把每一场比赛,都当做你的最?后?一场看待!”
会议过后?,他们陆续往门?口走?,柏延被挤到了最?后?一个?。
“小?柏留一留。”
王景的玻璃杯子里泡着?茶叶,经过热水浸泡,舒展的叶面在?水中波动起伏。
柏延忽然想道:王景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
“喻淮息已经被队里开除了。”
王景:“后?续的事情,有警方持续跟进,你不用担心。”
柏延不知如何回答,说:“好的,谢谢王教。”
“嗯。这?是最?后?一次了。”
“什么?”
柏延没听懂他这?句话的意思。
王景摆摆手,道:“没什么,去吧。”
被卷了几道的纸张渐渐松弛,王景将卷边抚平,拿起水性?笔继续在?上面圈圈写写。
柏延离开前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会议室的窗帘半开着?,日光洒进来?,照亮了这?位被媒体冠以“平庸而无能”等?形容词的国队教练发间斑驳的银白色。
在?利赛维亚的这?段日子,王景的教练生涯迎来?了最?高峰,他带着?男双、男单冠亚军的奖杯荣耀归国,风尘仆仆地参加了一场发布会,然后?在?结束时宣布他即将告别国队。
这?个?决定惊呆了许多人,包括柏延身边眼皮子打架了大半天的陆意洲。
“王教刚刚说了什么?”
李煦摇着?刘锐的手臂,惊恐道:“我好像出现幻觉了。”
“王教说他要?退了。”刘锐道。
他一把撕下李煦的手,说:“掐你自己去,我手都给你弄疼了。”
王景匆匆下台后?,一位连柏延都意想不到的人站到了话筒前,顷刻间,台下仿佛小?型烟花秀,相机快门?和闪光灯“交相辉映”。
“章教怎么在?这??”
柏延问道:“他不是在?平成吗?”
章翼接过话筒交代完了一切,紧接着?,他停顿了十来?秒,说道:“……我将代替王景,成为现任国队教练。”
台下一片哗然。
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人不认识章翼,就像走?在?大街小?巷没有人不认识陆润霖一样。他们是一个?时代的开创者,同?样也是一场混乱中的牺牲者。
作为失败的代价,陆润霖直接退出了竞技的舞台,章翼调离广通,与他们相关的人士散落在?天涯海角,多年来?无法再靠近漩涡的中心。
王景身为章翼的师弟,为什么能独善其身?
只有一个?可能,柏延心想。
——恐怕他人眼中的“平庸而无能”,并非他的本色吧。
在?混乱开始的初期,王景平静、温和地接受了这?些改变,他没有支持他的师兄,也没有参与到争端中,他是少有的站在?“对立面”的人。
往后?数年里,他目睹队里优秀的选手失意退役,接纳着?那些远不如他们的选手进队,他从不反驳,成为了国队黯淡近十年最?大的挡箭牌。
如果被推到台前的人不是王景,情况会不会更糟糕?
章翼的发言澎湃激昂,他带来?的是一场巨大的变动,关于选拨体系,关于赛制的恢复。
记者举起话筒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有人高声道:“章教练,您对国乒未来?的发展前进有何看法?”
那名记者被挤得左右摇摆,话筒也跟着?晃来?晃去,章翼握住话筒底座,字字铿锵:“我们将迎来?一个?全新的时代。”
柏延忽然明白了。
明白了陆润霖、章翼的九年,明白了王景的九年,明白了陆意洲的九年。
种种变化都是在?暗中进行的,喻淮息的那条推文?只是冰山一角,当所有人沉浸在?惊讶的余韵里,他们悄悄吹响了胜利的号角。
训练中心似乎少了一些人,柏延看着?有些空荡的场地,不免感到唏嘘。
“小?延。”
回头,是章翼在?叫他。
“准备好了吗?”
“下一届奥运。”章翼道。
柏延差点忘了,他们前不久才过完春节。上次听陆老教练提起奥运, 还是在去年年尾的时候,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
今天是休息日,场馆没什么人,柏延引着章翼走到边角的休息区,发现这块空地上放了个款式非常眼熟的小板凳。
柏延哭笑?不得?:“您把?这个也带来了?”
“没办法, 习惯改不了。”
“您几号过来的?”
章翼笑?道:“昨天。行李我早收拾好了, 一直等通知呢, 结果昨天一来消息,我空着手就被送到机场,这几天还得?抽空回去拿。”
“不用您亲自回去。”
柏延心里打着算盘。
前些日子他们和王飒出去吃饭,听?说张清驰的生日就在这几天了, 正好这段时间没别的比赛, 抽一天回去给她庆生,足够了。
据朱萍描述, 张清驰和宋一宁每天都训练疯了, 像有使不完的牛劲。
“朱教说,有视频为证,真不是她夸张。”王飒一边说着, 一边摁下播放键。
视频录了段他们的日常练习, 后半截是队里的师弟师妹们声泪俱下的控诉,希望这两大魔王早日入选国队,让他们早日脱离苦海。
柏延与陆意洲齐齐沉默, 半晌,柏延不忍直视地关掉了视频, 说:“尽快动身吧,放武侠世界里,这状态相当于走火入魔了。”
别到时候国队没进,先把?自己练魔怔了。
“我和陆意洲想调一天休,后天回趟平成,刚好帮您把?行李带过来。”柏延道。
“行,”章翼没犹豫,口头批了,“后面记得?写个纸质申请。“
先前柏延不知道王景要卸任,还花了点时间琢磨怎么跟他开这个口,现在对象换成章翼,虽说难度大大降低,可?他还是忍不住感叹一句——也降得?太厉害了吧。
柏延追根溯源地问道:“您不问我为什么?”
章翼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一眼,从裤袋里摸出一个粉色小?礼盒:“替我祝张清驰生日快乐。”
原来如此。
“可?惜喽,接下来处理?的东西太多,不然跟着你?们一块回平成了,”章翼把?礼物?交出去,背着手乐呵道,“我不懂她们这个年纪的小?女生喜欢什么,所?以这礼物?啊,是我孙女帮忙参谋的。”
柏延道:“重在心意,只要是您送的,不管是什么小?驰都会很开心。”
“章教。”
有件事,柏延犹豫了很久。
近一年了,陆润霖行踪不定?,他们上次见面还是在几个月前。陆意洲向来没办法插手他爷爷的事,所?以问他没用,柏延身边唯一有可?能知道陆润霖在哪的,除了章翼也没别人了。
他想了想,还是开口:“陆老教练回平成了吗?”
“我以为多大事!”
章翼说道:“他已经回去大半月了,隔两三天给我发几张他新种的花,悠闲得?很。”
话里话外,满满的艳羡。
因为陆润霖的路走完了。
前半生驰骋赛场,为国家拿了无数枚奖牌,创下一个时代的不败神?话,而后退至幕后,又因为风波远走。历经九年取证,陆润霖宛如一根线,将那些被驱逐的光点一一连接,甚至意外地找到了一个新的起点。
就像章翼说的,属于他们的时代真正落幕了,一个崭新的、年轻的时代即将来临。
他们都将成为新一代开拓者。
加入国队后,柏延的假期少得?可?怜,一天的调休显得?尤其珍贵。
商议之下,王飒拍板决定?订前一天晚上的机票,在机上睡两小?时,第二天,也就是张清驰生日这天凌晨到达平成。
人在深度睡眠状态下,很难被闹钟叫醒。
天知道柏延抗争了多久才?把?自己从毯子里挖出来,再?喊醒陆意洲这个十级起床气。
飞机一落地,气温骤降,冷得?半梦半醒的陆意洲连打三个喷嚏,柏延将毛毯递给他披着,打开软件叫车。
王飒的家和翠湖天地方?向不同,所?以柏延把?终点定?在翠湖,送完王飒他们再?回家。
不在平成的几个月里,重要的摆件被收进储物?间,容易沾灰的沙发、床,皆盖上了防尘罩,房间有人定?期过来打扫,保持一尘不染。
一开门,仿佛他们才?离开一天不到一般。
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柏延和王飒约在上午十点出发,折腾了大半夜,他们几乎没睡多久。
省队附近还是老样子,工作?日,一整条路堵得?水泄不通,十点出发十一点到,期间王飒看了无数次表,柏延催了司机无数次,陆意洲摇下车窗控诉了无数次加塞的无良车主。
三人满脸疲惫地站在省队门口,谁都没料到保安室换了一批人,说什么都不肯放他们进去。
“我有证件呢!”
陆意洲一张张往桌上拍,身份证、驾驶证、运动员证。保安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叔,认死理?,坚决不买帐。
柏延站在保安室窗边,眼角余光猝不及防瞥到一个挺拔的身影。
“一宁,过来帮帮忙。”
他朝宋一宁招手,确认他听?到了才?把?手放下。
宋一宁走过来打断保安和陆意洲的争执,说:“他们都是我的前辈师兄师姐,原先也在省队呆过的。”
有宋一宁做担保,保安大叔退了一步,把?自动门开了。
“师姐怎么不早点发消息?”
短短几个月不见,宋一宁快比王飒高了,小?萝卜头稚气的眉眼逐渐张开,清清秀秀的,像影视剧里的隔壁班温润班草。
王飒掀开保安室门口的帘子,回答道:“我以为陆哥能吵赢。”
陆意洲:“……”
“小?驰呢?”柏延问道。
宋一宁:“在练习。”
盛夏来临前,平成的气温高低起伏不定?,一秒入冬是常事。比如今天,最低温度个位数。
柏延注意到宋一宁正戴着的毛线手套,针脚细密平整,手背位置有几道弯曲的可?爱花纹,一看就知道是张清驰的手笔。
下一秒,宋一宁两手统统插进外套口袋,只露了个毛线边在外头,似是不好意思了。
“外面冷,我们进去说吧。”宋一宁道。
章翼走后,新一任教练没这么快顶上,朱萍一人干两人的活,很少有高兴的时候。
他们一进场馆就听?见朱萍在训忍,柏延旁听?一会儿,训练开小?差,还顶嘴,是该好好说一说。要换他们章教来,骂都算轻的了。
“王飒?”
朱萍一眼就看见她的“亲传弟子”,拎着那名被训得?垂头丧气的小?孩大步走来,说道:“看看,这就是你?崇拜的王飒师姐。”
“人家训练的时候不仅没开过小?差,还恨不得?一分钟掰两半用。”
听?到王飒的名字,女孩瞬间抬头挺胸,激动又小?心翼翼地双手合十:“师姐……我可?以和你?握个手吗?”
王飒“嗯”了一声,伸手:“握完不许再?开小?差了。”
“一定?一定?!”
女孩双手合拢,将王飒的右手放在手心搓了又搓,喃喃道:“天呐……握到王飒师姐的手了,四舍五入,我也是国家队成员了呜呜……”
话音未落,场馆的某个方?向响起一声尖锐爆鸣,女孩痴痴地望着平日里稳重勤奋的队友尖叫着冲了过来,猛扎进前一秒还在和她握手的王飒师姐怀里。
“柏延哥,陆哥!”
张清驰不敢像搂王飒一样搂他们,她眼泪汪汪地指着柏延脖子上的花围巾,声线颤抖:“哥,你?是我亲哥……这么丑的围巾,你?都愿意戴在脖子上,我好感动!”
柏延戴这条围巾,纯粹奔着想让张清驰开心的念头去的,没想到这丫头颇有自知之明。
他将小?粉盒子转交张清驰,说:“章教送的,他说祝你?生日快乐,早日加入国队。”
“章教……我以为他把?我忘了呢。”
张清驰吸着鼻子,拆开盒子上的系带,自言自语道:“走得?那么突然,我连送行的机会都没有,气死了……哇,小?狐狸限定?挂坠!”
她眼睛一亮,道:“章教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看来他选对了,”柏延笑?眯眯道,“到时候回广通,我会转告他你?很喜欢这个礼物?。“
“你?们聊完了吗?”
陆意洲刚打完一通电话,揽着宋一宁的肩膀说:“餐厅订好了,要不换个地儿再?聊?”
餐厅在华刻旗下,包厢是最好的包厢,厨师也是专门选好的。
蛋糕由王飒负责,小?小?的一个,每人分到一口,毕竟他们这桌全?是运动员,吃不了高糖高油。
“还好吗?”柏延问张清驰。
“好着呢!”
一小?口蛋糕,张清驰吃了一个世纪,她腾出手拍拍隔壁宋一宁的肩膀:“柏延哥,不信你?问宋一宁,我俩在省队好得?不行!”
宋一宁矜持地点点头,须臾把?他的那份推到张清驰面前:“我的也给你?。”
“撤回撤回!”
张清驰不满地“啧”了一声,说:“一天最多摄入这么多,再?吃我就是千古罪人。”
“千古罪人,”柏延把?两封红包放上旋转盘,手动摇到张清驰面前,调侃道,“祝你?比赛顺利,平安喜乐。”
王飒的礼物?是一款新上市的游戏机,她眼神?温柔:“之前不是说喜欢吗?我买来了。”
张清驰扔掉叉子,好不容易忍住的泪又飙出来:“你?们好得?就像我的义夫义母……”
宋一宁:“我也是吗?”
“你?滚。”张清驰一秒收泪。
第60章
吃完饭, 柏延和?陆意洲没有?多留,王飒的回程车票比他们晚几个小时,说多陪张清驰一会儿再?走。
奥运会在即, 下一次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接下来的时间变回了三点一线,训练馆、食堂、宿舍,中途又参加了几次外赛,生活好像被按下了加速器,一眨眼又是新的一天。
一晃眼, 热夏来临。
里希是下届奥运的承办国, 论对这个国家的了解, 应该没有?人比柏庭更充分。
飞往里希的前夜,柏延一边整理行囊一边和?柏庭视频通话,他哥披了件浅灰色的睡袍,手里捧着一杯咖啡。
“里希阴雨天多, 记得带几件保暖的外套, 还有?雨伞。”
一份报纸平铺在柏庭腿间,没来得及翻页就被一抹跃动?的白影叼走, 原本?宁静的画面被打?破, 柏延见他哥放下咖啡杯,头发凌乱地拿着手机在卧室捉狗。
“尹随山养的狗儿子,”柏庭单手扛起这只嘴里含着半块报纸碎片的萨摩耶, 说, “会自己?开门,一不留神就拆家。”
他打?开门高?喊一声,连报纸带狗扔到?门口的尹随山怀里, 顺便把门反锁。
这个小插曲被他哥暴力暂停,柏延问道:“尹随山好端端的, 养什么狗?”
“他怕我无聊,就从朋友那抱来了一只几个月大的小狗崽。现在我俩轮流换班,谁在家谁喂狗。”
柏延将一叠衣服收进行李箱,说:“你现在还无聊吗?”
柏庭坐回原位,手指摁着太阳穴:“托尹随山的福,现在回家了也忙。”
“小延,你真的不打?算开一个社交账号?”
各大平台上的消息日新月异,随着重大赛事?的临近,柏延的名字频繁出现在媒体报道中,但他本?人对此毫不知?情?。
集中训练了半年多,他也实?在没有?心力关注这些。
“不开。”
行李箱的两端拉链在某一处聚合,柏延把它推到?门口,明天一早直接拎着出门。
“以后有?需要再?说吧,”柏延说道,“眼下比赛要紧。”
“随你心意来。”
柏庭笑道:“哥给你准备了惊喜。”
“什么惊喜?”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次日大清早,柏延坐上了去机场的专车,一些记者提前到?达机场,在他们下车的时候蜂拥围上,采访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陆意洲下训晚,理行李理到?了半夜,这会儿躲在柏延身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柏延偏头和?他对视一眼,两人齐齐后退一大步。
李煦:?
一名个头娇小的女记者灵活地挤到?前排,将话筒送到?李煦嘴边:“对于首次参加奥运,你的心情?如何?”
“心情?……”李煦短暂地看了看身后三人,说,“激动?与兴奋并存吧,很荣幸得到?这么宝贵的机会,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国家争得荣誉。”
候机室。
李煦面红耳赤地对着柏延指指点点,怒道:“你们几个商量好了的是吧?把我推出来,知?道我刚回答了多少?个问题吗?”
“我们这叫不谋而合的默契。”
柏延往他半握拳的右手里塞了瓶矿泉水,悠悠道:“这不说得很好嘛,小煦弟弟。”
李煦是他们队里年纪最小的,当年能做成喻淮息的师兄,不是靠年龄,纯粹因为入队时间比较早而已。
女队队员姗姗来迟,王飒和?柏延、陆意洲打?了个招呼,刚一坐下,柏延过去逗她:“你们队谁负责接受采访?”
“我。”王飒说。
李煦朝她竖大拇指,佩服道:“哇,好厉害!”
王飒表情?有?些困惑:“哪里厉害?这不是很轻松吗?”
“问心情?,说还行,问感想,说没想好,剩下的跟着几位师姐走,她们答完我说一个‘对’就好了。”
偏偏她又用一副平淡的神情?说这些话,饶是刘锐这种平素不苟言笑的,都忍不住扬起嘴角。
国家队队服并非一成不变,这次比赛的统一着装以蓝黑为主,一眼望去,飞机机舱全是一模一样?的打?扮。
柏延要了一条毛毯搭在腿上,他侧过身放好背包,回头时只见陆意洲盯着他看,目光炯炯,宛如柏庭家里养的那只萨摩耶。
“困了吗?”
他们出发得早,现在还不到?十?点。
柏延:“有?点。”
“来,”陆意洲拍拍自己?的肩膀,语气仿佛推销大师,“肩膀给你,靠着我睡。”
柏延脑袋歪向身侧,在那片宽阔的肩膀里寻到?了一个舒适的位置。后续的航程很平稳,柏延一觉睡到?饭点,醒来时王飒和?刘锐调换了位置,他两是混双搭档,正坐一块复盘之前的打?法。
王飒注意到?前方的动?静,说道:“柏延哥,是我们声音太大吵醒你了吗?”
“我自然?醒的。”
柏延把座位角度往回调,身旁的那个位置空了,在他思考要不要起身找陆意洲的几秒里,李煦从善如流地接道:“他在洗手间。”
他“啧”了一声,挪揄道:“估计是活动?肩膀去了吧,换我被谁当枕头使几个小时,我也累得够呛。”
柏延:“……”
几小时后,飞机在里希机场降落。这一次的记者采访较为正式,他们挨个进入采访室,再?不能像之前那般蒙混过去。
按照顺序柏延是第一个,推门进去时,里头的记者背对着他整理纸笔,后脑的发尾修剪得整洁利落。
这人一转身过来,柏延便明白了柏庭当时说的“惊喜”指的是什么。
他哥今日的着装比较正式,一套深色西装将人衬得挺拔大方,如果他没记错,柏庭是不近视的,他戴的那副金边眼镜或许是为了整体效果做的搭配。
“很荣幸见到?你,柏延。”
柏庭指尖推了推镜架,纸张翻动?间,柏延瞥到?他哥为他准备的采访问题足足占了一张纸的三分之二。
柏延:“我也……很荣幸。”
整个采访过程中,柏庭大多数问题都很温和?,只有?一小部分问得有?些犀利,但也没到?让人一个字也答不出来的程度。
下一个接受采访的是刘锐,走出采访室,柏延拍拍他的肩膀,真诚鼓励道:“加油。”
里希的奥运村建在海边,运动?员的房间窗户正对着大海,站在这个位置,恰好能看见翻涌的海浪。
奥运五环的经典标志夹在公寓和?海岸之间,柏延将行李箱放在床边,静静欣赏了一会儿里希的天空。
“怪不得你之前说想在这里小住。”
房门“啪”地一声被陆意洲合上,他也走到?窗边,与柏延并肩而立。
今天是里希难得的晴天,日光洒下来,照得人全身暖烘烘的。
陆意洲道:“为什么不是定居呢?”
“定居不好。”
柏延侧过身,后腰靠着凸出的窗台,右手在玻璃上轻轻滑动?:“这个纬度的国家长年多云,呆久了会抑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