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是看到他父母自杀的场景。
有时是福利院时的时光。
有时回到那片月色下的红色彼岸花海里,他不断被一双手推下悬崖。
无论他如何逃离,都一遍又一遍,循环在那森冷地狱里, 直至彻底昏厥。
他后来试验过,生吃半株就会有这样的效果,半生是一株,全熟是五株, 烘烤磨成粉末,添一勺就够。
徐回周淡淡笑了,“好吃就多吃点。”
宋明彦又夹了一大筷炒蘑菇片。
一碗土豆焖饭,一碟炒蘑菇片, 宋明彦吃得干干净净。
放下碗, 他打了个哈欠。
他昨晚没睡好, 早上又六点起床, 一路跋山涉水又晕车呕吐, 现在吃饱喝足, 只想美美睡一觉。
但望着那张单人小床, 他皱着眉,“会不会有虱子跳蚤啊?”
徐回周说:“新床单不用担心。”延扇庭
“不是床单的问题,是床垫,我刚翻了检查, 是那种老式棕垫, 不知道那些人睡了多久, 很脏的。也没有单间洗澡房,我现在浑身不舒服。”宋明彦又抓着手臂,“还有蚊子!这些人真是不会为人处事,我们大老远来看望她们,连点驱蚊液也不准备。”
徐回周语气依旧温和,“车上有,我去拿。”
宋明彦突然抓住了关键字,他眼前一亮,“可以睡车上!”
徐回周那台越野车两百多万,真皮座椅十分宽敞,睡觉完全不成问题,还能开空调,比这简陋的房间可好多了。
他迫不及待起身,“走吧,在这里多待一分钟都有味儿。”
宋明彦的反应完全在徐回周意料中,他淡淡跟了出去。
越野车已经开到学校外的坡下停着,山里温差大,到夜里气温降低不少,宋明彦举着手机照路,一路快跑到车上。
打开空调和香薰器,宋明彦陷进后座柔软的真皮靠垫里,满足地吁了口气,“终于活过来了!要有信号就完美了,现在听一场古典音乐会,肯定非常有感觉!”
徐回周在外淡声说:“我回去了。”
宋明彦脱口而出,“你不留下来吗?”
这话几乎是明示了。
宋明彦胸腔犹如沸腾的开水一样,眼神直勾勾望着徐回周。
反正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深山,只要他和徐回周不说,谁又能知道他俩做过什么。
他脑海蓦然闪过一句话。
“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就我们四个,我们统一口径,他怎么死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怎么又想起那件破事……
宋明彦费力甩甩头,他目光有些朦胧了,徐回周的身影有些遥远,声音也像来自远方,“不了。”
宋明彦身上发热,他想他这些年真是太寂寞了,太需要男人的温暖了,他伸手要拉徐回周,“回周……”
车门直接关上了。
“……”宋明彦咬了下唇肉,很是哀怨,“这时候还君子,送到嘴边都不吃。”
他声音越来越迷糊,闭着眼解开衣服就躺下睡着了。
另一边,徐回周收拾好厨房回了宿舍。
他拿出一支蓝色彩笔,脱下衬衫对着镜子,在右肩胛那块补过的皮上,细细复原那块蓝色爱心。
四人里只有宋明彦愚蠢胆小,最好突破,今晚他要从宋明彦嘴里套出十年前的真相。
犯罪的痕迹不会消失,一定还留有什么证据。
冰凉笔尖划过皮肤,徐回周凉得低咳了好几声。
他画完胎记没一会儿,门外忽而响起一道稚嫩的童音,“叔叔你睡了吗?”
徐回周重新穿上衬衫,系好扣子过去开门。
门外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女孩,她抬着一盆燃烧的柴火,应该是刚引的火,小女孩脸颊热得红彤彤的,眼睛亮亮望着徐回周,“叔叔,山里晚上会冷,放盆火就不会着凉了!”
徐回周眉心动了动,他蹲下接过火盆,放在一旁,凌厉的面部线条瞬间柔和了,“谢谢你。以后别做这样的事了。”
小女孩很是紧张,“我……做错什么了吗?”
徐回周轻轻微笑,“你没做错,只是你们要学会自我保护,这么晚你独自跑出来,万一我是坏人,那不是很糟糕吗。”
“你不是坏人啊。”小女孩疑惑说,“你是最好最好的好人!”
对上女孩清澈明亮的眼神。徐回周话到嘴边又放弃了,温声改口,“除了我。”
小女孩就重重点头,“嗯!”
目送小女孩上了楼,徐回周回到宿舍,他蹲在火盆边烤着手,待两只手都暖和了,他换了件黑T黑裤,关灯关门走进了暗夜。
再次打开车门,后座的宋明彦已经睡昏了,徐回周系上安全带,启动车走了。
来的路上他观察过,离阳光小学四五公里的地方,有一片宽阔的荒地。
开到荒草地,徐回周熄了火。
轰隆,低沉的夜空又有了雷声,宋明彦做了很多梦,梦里始终有一个人在哭喊,却有看不清样子,突然他听到清脆的声音——
咔、咔、咔……
一声又一声,挠得心烦意乱,宋明彦恍惚睁眼,头顶是一个连着一个的橘色光晕,像是万花筒一样。
他支起身,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上又热,又很冷,止不住地发着抖。
他又听到“咔、咔”声,僵硬着抬头,驾驶座有一人正低头吃东西。
宋明彦嘴唇蠕动着,半天才挤出几个字,“你是?”
前排的人回头了,嘴里咬着一片白巧克力,暴雨砸落,头顶劈劈啪啪响不停,宋明彦眼睛却亮了,惊喜喊,“回周!”
那人却没回应他,只冷冷看着他,那双熟悉的丹凤眼里,是噬骨的冷意。
不是,徐回周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宋明彦眼前的人变成了好几个,重叠着在萦绕,他盯着那片也跟着变成无数片的白巧克力,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哥哥不要哭,先吃这个,等我长大赚钱给你买一样的巧克力。”
在销毁黎湛的背包时,里面就有两块白巧克力!
宋明彦瞳孔猛然放大,他很害怕,理智不想靠近那人,身体却不由自主扑上前,颤抖着双手用力拉下那人右肩衣服。
右肩胛上,赫然有一块蓝心胎记!
“你是……”宋明彦抬眼,浑浊朦胧的目光看着那张模糊的脸,惊骇喊出那个他永远不想再提的名字,“黎湛!”
徐回周缓慢嚼完剩下的巧克力,双眼微弯,“哥,好久不见。”
“啊啊啊啊啊……”
宋明彦打开车门,在暴雨里慌不择路,恐惧着尖叫,“走开!别跟着我,走开!”
徐回周就开着车不紧不慢追着,在宋明彦跌倒在地,双手双脚在原地不停爬着,他方停车,撑开伞下车。
无边的暴雨,触目所及皆是黑暗,一只红色的伞缓步走到宋明彦面前。
大颗的雨滴从伞檐砸落,徐回周俯视着崩溃绝望的宋明彦,黑眸空洞,什么也没有。
“走开……别缠着我,你这个该死的人!”宋明彦嗓子都喊哑了,他十指疯狂刨着土,惧怕得上气不接下气:“是你先不放过我,全是你的错,是你向学校写举报信要毁了我,是你……一切都是你自找!你没资格来找我……”
徐回周眼睫微动,举报信?
他抬起脚尖,抵住宋明彦的额头,强制他抬头,嗓音比夜雨更沉、更冷,“谁推的我?”
雨水不断钻进宋明彦的双眼,耳朵,鼻子和嘴巴,他张开嘴,双唇剧烈抖动着,忽然尖叫一声,眼睛紧闭倒在了地上。
徐回周落下脚,他蹲下检查,确认宋明彦是真晕了,他略一思索,起身回车,原路返回了学校。
翌日清晨,徐回周在广播体操声中打开门。
雨已经停了,地面还湿着,校长领着操,笑着跟徐回周打招呼,“早安徐先生!”
学生们也此起彼伏,“叔叔早上好!”
徐回周微笑颔首,先去公共洗漱间洗漱,随后去敲隔壁的门。
“明彦哥,起床了吗?”
半天没回应。
他回头,“他已经起了吗?”
校长和女老师都摇头,“起来就没见着他。”
校长跟着徐回周去找人了。
在山里转了一圈,路过一片荒草地,校长眼尖,大喊说:“草地里好像有人!”
两人在草丛里发现了浑身泥泞湿透,脸颊却烧通红的宋明彦。
胸膛还在起伏,校长重重松了口气。
徐回周蹲下喊他,“明彦哥。”
校长赶紧拧开保温杯,淋了一块热毛巾擦宋明彦的脸,“宋先生,宋先生你块醒醒啊。”
宋明彦眼皮动了动,眼睛缓缓睁开,看到徐回周,他脸色猛变,惧怕着往后退,嘴里不停喃喃,“不要缠着我,走开……求你了……”
校长莫名其妙,“宋先生?”
徐回周直接按住他,“明彦哥你出什么事了?你别怕,我是回周。”
宋明彦一怔,他忽然冲上前,蛮力扯开徐回周的衬衫,凑到右肩胛去看。
雪白一片,干干净净,没有蓝心胎记。
他彻底傻眼了,他脑海再分不清真实还是虚幻,又重又烫,只是眼泪就掉下来了,扑进徐回周怀里哭,“回周你终于来了!快带我走,我不要在这儿,我害怕……”
没说完,他又晕倒在徐回周怀里。
校长惊呼一声,“宋先生!”
徐回周架起宋明彦说:“麻烦您跟我下山一趟,我得送他去医院。”
校长连连点头,“没事,应该的!”
中午十一点,越野车开进了临州市医院。
徐回周办完住院手续,回到宋明彦的病房,他已经醒了,校长正和他说话,“医生说你胃里有毒素,这几天医院好多这样的病人,全是吃野生蘑菇闹的,不过不要紧,住几天院就好了。”
徐回周过去,轻声说:“抱歉,是我昨晚没把蘑菇炒熟。”
校长赶紧说:“别别别,应该怪我!摘什么野蘑菇让你们尝鲜,这不好心办坏事了。”
宋明彦得知昨晚是吃野生蘑菇造成的幻觉,丝毫没有怀疑,他昨晚确实吃了一盘蘑菇,而且他万分庆幸那一切是幻觉,说明黎湛死了,死透了,永远不可能再回来了!
他又找校长打听,得知徐回周在山里找了很久才找到他,又一路背着他进急救室,他现在彻底沦陷了,目光全程黏在徐回周身上,等校长离开,他撒娇拉住徐回周,“回周你要一直守着我,我睡着也不许走,我一个人会害怕。”
徐回周看着宋明彦,脑中想着昨晚听到的线索——举报信。
他没写过什么举报信,那封信出自谁手?
如今那封信,又在哪儿?
他拨开宋明彦的手,“睡吧。”
宋明彦淋了一夜雨,还肺部感染和发烧,吃过药就睡沉了。
徐回周立即离开。
他下到一楼,走向问询台,礼貌问:“请问张颂雅女士住几号病房?”
张颂雅便是蔡易守的妻子。
护士偷瞄着他,红着脸查得飞快,很快告诉他,“内科609。”
徐回周微笑,“谢谢。”
离开医院,徐回周接到校长的电话,她已经搭顺风车进山了,徐回周感谢道:“今天麻烦您了。”
“徐先生你太客气了,对了。”校长想起一件事,“我看你脸色也很差,怕是昨晚下雨变天着凉了,你最好也去看看。”
徐回周答应后挂了电话。
他知道他着凉了,从早上开始就周身发寒,他平日身体也凉,但两种凉法不同。
他咳嗽几声,准备去药房买点感冒药,刚抬脚,不知是原地讲电话站太久,还是他一天没吃东西低血糖了,一阵头晕目眩。
往后踉跄几步,就撞进了一个温暖宽阔的怀里。
来人单手圈住他腰,声音有些缥缈。
“啧,只关心别人发烧,自己脸色发白没发现?”
淡淡的合欢皮清香,徐回周侧头,就看到陆溯似笑非笑看着他。
陆溯带徐回周回了市中心的公寓,点了粥和糖三角守着他先吃了,才让他服药睡下。
“大哥昨天就拉着我飞到临州,今天大嫂手机开机,他已经跟着定位到了医院。”陆溯拿额温枪测着徐回周耳后的温度,“你就别瞎操心别人,先顾好自己吧。”
“嘀”一声,他收回看了一眼,“40.6……你真是。”
他没说下去,起身说:“现在好好睡一觉,不舒服就喊我,我在客厅。”
他关掉顶灯,留下一盏台灯,正要出去,手腕突然被拉住。
男人发着高烧,手指却一如既往凉得厉害,在他身后轻轻说——
“陆溯,等我睡着再走。”
徐回周下巴陷进被条里, 脸色清癯,与纯白的被子的融为了一体。
过长的眼睫毛根根分明,偶尔轻动几下, 睡得很不安稳。
那只清瘦的手安静卧在床单上,五根犹如竹节的手指,松松握着他手腕,只需轻轻一抽, 他就能挣开毫无用处的桎梏。
陆溯却没动作,半夜徐回周退烧了,他才收回手,将徐回周的手放回被子里, 悄无声息出去了。
客厅也只亮着一盏落地灯,陆溯接了杯自来水走到沙发。
茶几摆着徐回周送他的小花盆,是他唯一带的行李。
两片嫩叶这两日恢复了生机,还绿得更浓了。陆溯倾斜着杯子浇水, 眼睛微微眯起。
他改了主意, 不再查徐回周, 改查宋明彦。
徐回周不会看得上宋明彦那种草包, 却又反常接近他, 必有蹊跷。
徐回周做事滴水不漏, 他能查的都是徐回周愿意让他查到的信息, 宋明彦则不同,查他轻而易举。
他要通过宋明彦查徐回周。
杯里水浇完了,陆溯搁下杯子,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叶尖, 又回了主卧。
床上徐回周依旧是刚才的睡姿, 从睡着他就这个姿势, 睡相特别安静,淡淡的橘光笼罩着他脸,少了平日的淡漠和锋芒,看着倒是平易近人许多。
陆溯弯身贴进徐回周的脸,翻转手背轻贴着他额头,确认的确是退烧了要收回手,却又半天没动。
医生对徐回周服的药的判断。
是初期,中期……还是末期?
陆溯心里涌现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小声喊他,“徐回周。”
过了许久,睡着的人才掀开眼帘,总是淡漠,就算在笑,也仿佛游离世界之外的黑眸,此时有种稚童般的懵懂。
徐回周努力辨认了片刻,低低喃了一声,“陆溯?”
他总算有了几分活人的气息,说话间呼出的气息,是温热的。陆溯离他脸离得很近,望进那双眼睛,“你平时要吃的药呢?”
徐回周似乎还没有清醒,盯着陆溯看了很久,才重新闭眼。
“不想吃。”
他下巴又往被子里埋进去,嘀咕着说了句什么。
陆溯虚掩门离开,回他房间冲澡,冲一半,他突然想到了。
刚才徐回周说的是——
“好苦。”
同时徐回周睁开眼,淡淡望着天花板。
他不意外陆溯会去查他药,以陆溯那不显山不露水的聪明,大概已经知道他患的病。
倒不是刻意卖可怜,只是他的时间实在不多,如果稍稍的示弱,能省去少许不必要的步骤,也算有价值。
徐回周想着,思绪又换到了那封举报信。
宋明彦既然成功嫁入陆家,蔡易守也没爆出丑闻,荣誉退休,证明那封举报信没有曝光,仅宋明彦可见。
宋明彦那么惧怕事情曝光,是否已经将举报信销毁了?
徐回周还在病中,想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沉沉睡着了。
再次醒来,倒是比往日多睡了几个小时,已经六点了。
他身上还是有些重,洗澡比平时多花了些时间,换了套干净衣服,他开门出去,意外的厨房里有动静。
他过去,陆溯已经起了,在煮东西,厨房里弥漫着醇厚的豆香味和米香。
徐回周第一次见,“煮的什么?”
陆溯回身打量着徐回周,见他脸色好了许多,又转回去搅着砂锅。“豆浆稀饭。你先去饭厅,马上好了。”
徐回周就出去了,没多会儿陆溯端着餐盘出来——两碗豆浆稀饭,一碟姜末,一盘清炒莴笋丝,还有一小碗开胃的醋泡花生米。
徐回周尝了口豆浆稀饭,米粒炖得软烂,加上浓厚的豆浆,他没胃口也吃完了一碗。
他没多嘴问,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小少爷怎么还有这么不错的厨艺。
一顿简单的早餐吃完,陆溯也不奇怪徐回周要出门,只玩味说了一句,“大哥脾气没那么好,对宋明彦的占有欲,也不只你看到的那部分。”
他在提醒徐回周别去医院。
徐回周笑笑,“我是去医院,却不是看宋明彦。”
他还是有点怕冷,拉上外套的拉链,低低咳了声,“晚上见。”
徐回周提着一只果篮,去了内科609。
单人间病房,门虚掩着,徐回周抬手叩了两下门。
门内同时有女人说:“请进。”
徐回周推门而入。
张颂雅靠着病床在看书,透过老花镜,她望着陌生的年轻人,疑惑问:“你找谁?”
“请问是张颂雅老师吗?”徐回周礼貌说。“我朋友是蔡教授教过的学生,得知我来临州市医院,托我给您带一篮水果。”
张颂雅是高中数学老师,她和蔡易守异地的原因,就是她想留在母校教书。她招呼徐回周坐下,“让你们破费了,快坐。”
徐回周微笑,“应该的,蔡教授在K大时,对我的朋友照顾有佳,他特别爱护学生。”
张颂雅听到后一句,脸色白了白,又很快转移了话题,“你来医院是?”
“您知道天浮山的阳光小学吗?”徐回周说,“我和我大哥的爱人送书过来,碰上暴雨,他生病住院,还要住好几天呢。”
张颂雅知道阳光小学,她顿时心生好感,“你口音不像是本地人,你们是从外地来做公益?”
徐回周就简单说了事情起因,张颂雅得知阳光小学的教学楼和宿舍楼也是他出资,对徐回周更亲切了,两人聊到饭点,护士送来午饭,张颂雅一定要留徐回周吃饭。
“小徐,你再拒就把水果拿走。”张颂雅故意板着脸,“我这就普通盒饭,你都不愿意吃,那你的水果我更不吃。”
徐回周笑了,“行,我今天在您这儿蹭顿饭。”
张颂雅就笑了,“这才对嘛,我好久没聊这么开心了,你今天多待会儿。”
“我大哥的爱人还要住几天院,我天天往您这儿跑,您别嫌我话多就好。”徐回周掰开一次性筷子,很是自然说,“您平时都是吃医院盒饭吗,蔡教授怎么不来送饭?”
张颂雅对徐回周已经很亲近了,她叹气,“他一周来看我一次就不错了。”
徐回周诧异,“我同学说蔡老师是为照顾您特意从首都回临州啊!”
张颂雅苦笑一声,没再说,“快吃小徐,医院的冬瓜蒸排骨做得很不错。”
徐回周点到即止,笑着夹起排骨咬了一口,细细咀嚼,“是很美味。”
吃过饭,张颂雅突然想起问了一句,“小徐啊,你大嫂是住几号病房啊?”
徐回周回:“801。”
与此同时的801,病房内寂静无声,宋明彦眼睛虚空地望着病房门,桌上的饭菜一动未动。
陆翊安从卫生间出来,见到宋明彦魂不守舍的样子,脸顿时拉下来。
早上宋明彦睁眼看到他,那明显的喜悦瞬时变为失望,他是看得一清二楚。
现在宋明彦又一副绝食等着徐回周的失落劲儿,陆翊安终于爆发了,“你们是不是在山里做了什么?”
他大步上前,揪住宋明彦的衣领,另一只手探进他裤子,“你发烧是因为——”
“你别发疯了!我疼!”宋明彦却突然挣扎了,有过徐回周的温柔对待,他现在特受不了陆翊安,“我是他嫂子,他是我小叔子,我们能做什么!”
陆翊安冷笑,“你倒是会对号入座,我还没说’你们’是谁,你就说上小叔子了。”他咬牙切齿,“别让我知道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不然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陆翊安抽出手,扬手掀了桌子,饭菜全都撒到了地上,“不愿意吃就饿着!”
陆翊安摔门走了。
宋明彦气得浑身发抖,但他很快就想到了徐回周,他现在急切想听到徐回周的声音,听徐回周关心他。
他抓过手机拨通号码,回应的却是——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
宋明彦不由担心起来,徐回周现在在哪儿呢?
他是被陆翊安警告了,不方便来看他吗?
临州市第九医院,小护士吃完午饭回来,看到护士台前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在四十度的高温里,还穿着长袖长裤,戴着口罩,头发还有些凌乱。
她快步过去:“您有什么——”
对上浅褐色的丹凤眼,小护士眼眸锃亮,“您是徐回周先生吧!”
那双眼睛太惊艳,她看一次就记住了。
“您生病了吗?”尽管徐回周戴了口罩,还是遮不住他的病容。
徐回周不置可否,淡淡问:“季医生在吗?”
今天季修齐不坐诊,但小护士想到季修齐似乎很在意徐回周,估计是很有价值的患者,她积极说:“您稍等,我打电话联系季医生!”
她给徐回周倒了杯温水,才抓着手机跑到内室联系季修齐。
季修齐半小时就到了。
下午等电梯人特别多,他看了眼一层一层跳动的电梯数字,转身去了消防楼梯,一口气跑上九楼。
推开消防通道门,他大步跨进走廊,远远的,在走廊尽头,一道清瘦颀长的身影背靠着墙,微微低着头。
看不清脸,但季修齐知道那是徐回周。
他朝着他走去,到他面前了,才看见徐回周耳里塞着耳机在听歌。
耳机也是全黑色,徐回周的身上,始终是暗色调。
季修齐捏了下指尖,伸手到徐回周眼前晃了晃。
然后那两扇浓密的眼睫动了,徐回周抬眸,浅褐色的瞳仁里,倒影着季修齐专注的双眸。
徐回周摘了一只耳机,语调微微上扬,“又见面了,季医生。”
同时公寓里,陆溯接到一通电话。
“宋先生的背景资料没特别之处,不过我发现两件事。”对方在电话里说,“第一件是他没有幼儿园的记录,小学也缺失了一二年级的记录。”
“第二件是他父母在他初中就破产离婚了,两人都不要他,他跟他奶奶生活了一段时间,在他奶奶去世后,他就和家人彻底断了联系。”
“我就顺着查,还真找着了,原来他是宋家从福利院领养的孤儿!”
陆溯拇指轻挲着食指指腹,又一个,“孤儿”?
沈屿澈醉酒,跑来找他哭过一次,“我出生就被扔在福利院门口,不知道父母是谁,不知道姓什么,来自哪里,我连名字都是自己取的!呜呜呜,公司给我立的人设全是假的!什么小王子,万千宠爱,通通都是谎话!我就是一个没人要没人爱的弃子!陆溯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抱抱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