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晚星泡在温水里,水温并不能帮助他降温、驱散药效,他的大脑仍旧思维缓慢,差一点就说出苏眠夏的名字。
舒柏沉只见戚晚星嘴唇微张,又紧紧闭上,只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
看着看着,又自己移开了视线。
“不说吗?”舒柏沉又问。
戚晚星不答,他松开舒柏沉的手腕,没想到鱼尾服湿透后十分滑,让他直接滑向浴缸底。
舒柏沉反手抓住戚晚星的手腕,让他不至于躺进水里呛水。
戚晚星吓了一跳,这回学乖了,一手紧紧抓着浴缸边,一手伸进水里,尝试把裹紧双腿的鱼尾巴脱掉。
鱼尾服没有弹性又不透气,穿的时间太久,现在又湿透了,贴在身上实在难受。
不仅是鱼尾服,戚晚星身上的衣服也湿透了,本就是半透明的蕾丝衬衫,沾水之后几乎全透,瓷白的皮肤贴着薄薄一层布料,若不是胸前的蕾丝花挡着,他现在跟裸着上身没什么区别。
鱼尾服很紧,戚晚星使劲到手腕酸痛也脱不下来,他下意识抬头看向舒柏沉,目光里流露出求助。
戚晚星很依赖苏眠夏,从他们相识的那个雨夜之后,他总是下意识地将求助的目光看向苏眠夏,苏眠夏也总能帮他解决问题。
明明苏眠夏只比他大两岁,明明苏眠夏从没有上过学,明明苏眠夏的身体孱弱到连站起来都费力,可在戚晚星的心底,苏眠夏总是毫不畏惧的,他好像什么都会,什么事都难不倒他。
舒柏沉看懂了戚晚星的求助,他略一沉默,双手用力将戚晚星捞了出来,半抱着他坐在浴缸边。
湿透后的鱼尾服依旧银光闪闪,水流顺着亮片往下滑落,恍惚间真像一条刚出水的人鱼。
薄薄的浴缸边很难坐稳,戚晚星咬唇抓住舒柏沉的手腕,裹着鱼尾服的腿不自在地动了动,薄纱般的鱼尾巴也跟着翘起,掀起一片水花。
他像一条被舒柏沉养在浴缸里的鱼。
舒柏沉单手揽住戚晚星,另一只手去勾鱼尾服的腰线。
这鱼尾巴穿上去的时候就十分困难,如今湿透了再脱更难。
舒柏沉手上用力,只将鱼尾服拉下半截,露出戚晚星白皙瘦削的腰线。
那条属于舒柏沉的黑色内裤掉下去几分,戚晚星赶紧伸手抓住,只觉得体内的热正顺着血液一点点涌上脸颊。
舒柏沉一顿,手像触电般远离了戚晚星。
这时,一声高喊从隔壁传来,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隐秘响声。
戚晚星身体僵硬,本就泛红的脸颊红成苹果,连白皙的皮肤也染上薄红。
是宋可和诺尔,他们两个不知怎么折腾到了浴室,浴室隔音效果差,闹腾的声响清晰地传了过来。
戚晚星感觉到舒柏沉揽着他的手也要放开,赶紧抓住舒柏沉的手臂。
他垂眸,不敢看舒柏沉,只翘了翘沉在水底的鱼尾巴,说道:
“帮我……”
又一声尖叫,将戚晚星的声音掩盖。
戚晚星的指尖不自觉地在舒柏沉的手臂上轻挠几下,沉默片刻,又重新说道:
“帮我把鱼尾巴脱下来……”
舒柏沉没说话,但即将松开的手又紧紧揽住戚晚星,让他能够稳坐在浴缸边。
他的手指换了个地方抓着,在脱鱼尾服前,甚至贴心的帮戚晚星把内裤往上提了提。
戚晚星:“……”
这次舒柏沉用了十分力,顺利把鱼尾服脱下去大半,最难的地方脱下去后,下面就很容易了。
戚晚星踢了踢腿,把鱼尾服从腿上踢开,银光闪闪的鱼尾巴沉入水底,一双笔直好看的长腿露了出来。
舒柏沉没看,他松手站了起来。
戚晚星滑入浴缸,这次顺利坐稳,他抓住浴缸底部的鱼尾服,把它扔了出来。
隔壁的叫喊透过墙壁环绕在浴室里,舒柏沉充耳不闻。
他伸手试探水温,本就是温水,一番折腾下来水凉得很快,他重新打开热水,转身准备离开。
戚晚星抱膝坐在浴缸里,看着舒柏沉即将离开的背影,心悸一瞬,突然问道:
“舒柏沉,你不帮我吗?你知道我吃了两颗糖的。”
舒柏沉站在浴室门口,没有回头,只是说:
“你自己解决。”
戚晚星抿了抿唇,又问:
“像你教我的那样吗?”
戚晚星这方面没有经验,他连第一次自己解决都是苏眠夏教的。
舒柏沉没说话,他已经走出了浴室,正回身要帮戚晚星关门。
门缝越来越小,眼看着要被关上,戚晚星扑到浴缸边,双手紧紧扣着冰凉的浴缸,高声说:
“舒柏沉!”
门停在只差一丝缝隙就被合上的状态,显然舒柏沉正站在门口。
也许是因为吃了那两颗助兴糖,也许是因为喝多了酒,戚晚星的心跳越来越快,他想问清楚,想知道为什么——
“你是苏眠夏吗?”
他问出来了,再一次问出来了。
那一道狭窄的门缝还在,但门外迟迟无人说话。
戚晚星抓着浴缸的指尖泛白,身体的热意都压不下心脏的紧缩感。
他害怕又期待,这次的答案会不会不一样?
时间仿佛被暂停,浴室里氤氲的水汽都停滞了一般。
过了许久,又或许只是几秒,戚晚星不清楚。
他听到冷淡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清晰无比地传入耳膜。
“我不是。”
舒柏沉说他不是苏眠夏。
戚晚星双手一松,任由自己滑入浴缸底。
水下隔绝了一切声音,戚晚星只觉得眼耳口鼻都变得沉闷。
他紧闭双眼,细小的气泡从鼻腔溢出,一串串地浮出水面爆破。
舒柏沉明明就是苏眠夏,为什么他不愿意承认?
为什么啊?
戚晚星想不出答案。
药效对戚晚星来说很强烈,他一直压抑着,此刻即将爆发。
他的身体炙热滚烫,心脏却如坠冰窟,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怎么也不肯碰一碰自己。
直到胸腔里的空气被压榨干净,戚晚星才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呼吸,随后又将自己沉入水底,睁眼看着浮动的水面,水外的一切都缥缈模糊,仿佛将他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戚晚星蜷缩在水下,瘦弱的脊背拱起,因为缺氧再次浮出水面后,发疯般狠狠拍打水面。
他从浴缸里走出来,打开冷水站到淋浴下,任由冰凉的水席卷全身,渐渐驱散了体表的热。
他在冷水下站了很久,久到浑身冷得发抖,才关上淋浴。
戚晚星脱下湿淋淋的蕾丝衬衫扔在地上,抓过一旁挂着的浴袍穿上,如踩垃圾般踩过地上的人鱼服,走出浴室。
舒柏沉靠在一旁,浴室门打开,一股冷风跟着窜了出来。
戚晚星走出来,额前的碎发湿淋淋地搭在眉眼边,看也没看舒柏沉。
舒柏沉突然伸手,用手背轻贴戚晚星的颈侧,入手是冰凉的温度。
“凉的,你冲冷水了?”
“啪——”戚晚星狠狠拍开舒柏沉的手。
药效已经被冷水强硬压下,戚晚星光着脚走在室内,来回转了两圈突然想起他的衣服还在辛辣。
他找到自己的手机,穿着浴袍光着脚就要走出房间。
舒柏沉拉住戚晚星:
“你要去哪?”
戚晚星挣脱舒柏沉,并未看他:
“回家。”
回他破烂又漏雨的小出租屋,回溪河县,回苏眠夏的墓地,回哪里都行,反正他不想待在这里,不想跟舒柏沉待在一起。
舒柏沉皱眉:
“我送你。”
“不用!”不等舒柏沉说完,戚晚星就急着拒绝。
他握住门把手想要转动,再一次被舒柏沉攥住手腕。
“你光着脚,还穿着浴袍。”
戚晚星垂眸看着门把手,只说:
“我有手机,我会叫车。”
舒柏沉说:
“不安全。”
戚晚星扯了扯嘴角:
“我是男人。”
舒柏沉的唇角下压,是生气的弧度。
可戚晚星现在顾不上了,他只想躲起来,一个人待着。
舒柏沉仿佛洞悉了戚晚星的想法,说:
“我去辛辣给你拿衣服,你自己待在这里。”
这回戚晚星松开了门把手。
舒柏沉在他面前出门离开,门被轻轻关上,门锁发出“咔哒”的轻响。
戚晚星仍旧低着头,过了许久,他缓缓蹲下,抱着自己呢喃:
“你就是苏眠夏呀,为什么否认呢?”
是想完全抛弃苏眠夏的身份,苏眠夏的过去,重新开始吗?
可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回来?
还是……只想抛弃他?
舒柏沉很快回来,他进门后发现戚晚星一直蹲在门口等待。
看到蹲在门口的戚晚星时,舒柏沉的心脏骤然紧缩,只觉得心疼。
戚晚星什么都没说,接过衣服去浴室换上,又把湿透的鱼尾服装进袋子里拎着,沉默走出房间。
舒柏沉这次没有阻止,目送戚晚星离开。
戚晚星走出酒店大门,发现门口已经等着一辆出租车,司机站在外面,看到他立刻挥了挥手。
戚晚星一愣,他知道这是舒柏沉帮他叫的车。
他没在这件事情上纠结,上车报了地址就靠着椅背闭上眼睛。
一路上,他的大脑都一片空白,像耗空电量的人偶,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了。
出租车停在楼下,戚晚星游魂般下车。
此时已是半夜,四周静悄悄的,一栋楼几乎没有窗户是亮着的。
黑洞洞的楼道口像能够吞噬人的怪物。
戚晚星走进楼栋,刚踏进去一步,头顶的声控灯就亮了,突然的光亮让他的眼睛不适应地眯了眯。
声控灯前几天就修好了,戚晚星突然想起。
他眨了眨眼睛适应光亮,这才一步步往楼上走。
每走上一个楼层,这一层的声控灯就会亮起,而身后的声控灯又会熄灭。
戚晚星一步一步缓慢地走着,走上六楼,回头看着身后的路。
身后的灯已经熄灭,只留下一片漆黑。
戚晚星打开门,突然似有所觉地回头,从这里能看到楼下的灯光从两层交叉的台阶边缘露出来,楼下的声控灯又亮了,有人上来。
他站在门口,直到楼下的声控灯再次熄灭,也没人走上来。
楼道里静悄悄的,好像那一刻的灯亮只是偶然。
戚晚星皱眉,他关门进屋,也不开灯,快步走到窗边。
这附近没什么路灯,楼下一片漆黑。
戚晚星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拿出手机点开舒柏沉的微信,给舒柏沉打视频通话。
楼下没有传来任何声音,戚晚星的视频请求被舒柏沉挂断了。
戚晚星不死心,又点了视频通话过去。
他趴在窗边,看到楼下突然亮起一小片光。
有人站在他楼下拿出手机,那一点光亮在漆黑的夜色里分外显眼。
是舒柏沉。
他明明不承认自己是苏眠夏,又要悄悄送他回家。
视频请求再次被挂断。
戚晚星没再打回去,他站在窗边看着楼下的黑暗,心脏一阵鼓动。
舒柏沉……不,苏眠夏,你到底要做什么?
这一夜之后,戚晚星没再像之前那样日日联系舒柏沉,连每天的早安和晚安都没有发。
倒是宋可从诺尔那里加上了他的微信,因为助兴糖的事情跟他道歉。
戚晚星发现宋可和校论坛里说的不太一样,他的确很爱玩,但人并不坏。
他意外和宋可联系多了起来,宋可问了几次关于那夜在酒店的事,戚晚星避而不谈,宋可也就不了。
戚晚星又去后楼找了几次大橘猫,次次都失望而归。
周末,他回到了溪河县。
回去之前,他跟母亲李晓莲发微信说过,李晓莲并没有回复。
戚晚星习惯了李晓莲的冷漠,从小到大,李晓莲都是如此。
小时候,戚晚星也曾羡慕其他的小孩子上学、放学都有父母接送,他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就独自上下学。
他很听话,也很懂事,每天都会看天气预报,阴天就带雨伞,不用像其他小孩子那样下雨天只能等在校门口,眼巴巴地等着父母来接。
一开始戚晚星很自豪,他觉得自己很厉害,和其他需要父母照顾的小豆丁不一样。
可渐渐地戚晚星开始羡慕其他的小孩子。
下雨天,他独自撑着伞走在路上,身边偶尔路过被父母或抱或背的小孩子,听着他们之间的交谈,戚晚星想,李晓莲什么时候能抱抱他,或者背背他也好。
至于戚海门……他不敢想。
戚海门的残暴和虐打早早断送了戚晚星对他在父爱上的渴求。
因为太羡慕,戚晚星开始故意在阴天“忘记”带伞。
放学后,他学着其他小孩子一样等在校门口,踮着脚尖眼巴巴地往外看,他期待着每一把雨伞遮挡下的身影,多希望某一把雨伞停在他面前,抬起伞面,露出他妈妈的脸。
妈妈会不会抱着他回家?或者背着他也可以,他不挑的。
戚晚星又想,他不用抱着或者背着,他只要能够和妈妈走在同一把雨伞下就好,要是……要是能再牵着妈妈的手就更好了。
他等了又等,等到所有小孩子都走光了,也没等到李晓莲。
小小的戚晚星淋着雨,自己走回了家。
家里是永远都醉醺醺的戚海门,和忙着做饭、做家务的李晓莲。
戚晚星浑身湿淋淋地站在李晓莲面前,李晓莲手里拿着需要洗的脏衣服,随手拨开挡路的戚晚星。
“别挡路,没看到我在忙吗?”
小戚晚星低头站在那里,看着身上流淌下来的水在脚下聚成一滩小水洼。
李晓莲将衣服扔进大水盆里,转头看到戚晚星脚下的水洼,走过来伸手戳戚晚星的脑袋训斥:
“你看看你!你把地板弄脏了!你知不知道我收拾屋子有多累?你能不能给我省点心!戚晚星!你去把地上的水擦干净!”
戚晚星的脑门被戳得通红一片,很疼,可他固执地没动,还站在那里。
他想问李晓莲,下雨了,为什么不来接他放学。
又想问李晓莲,有没有看到他淋湿了。
可他嘴巴紧闭着,像被黏在一起,怎么也张不开。
后面又发生了什么?
李晓莲有没有关心他一句?
戚晚星拎着一个大袋子站在自家门口,有些记不清那时候的事了,也不太想记得。
袋子里什么都有,治疗心脏的药、维生素、保健品,乱七八糟塞满一整个袋子。
他抬手要敲门,门却被打开了。
李晓莲站在门后,她好像一直等在这里,听到动静就赶紧开门,门一开,一股饭菜香味立刻飘散出来。
李晓莲面色很冷,嘴角扯了扯,也没扯出个笑容。
戚晚星已经挂起了微笑:
“妈。”
“嗯,回来了?”李晓莲点点头,让开门口的位置。
戚晚星换鞋进屋,他把大袋子放到桌子上,李晓莲看到,立刻开始念叨:
“买这些做什么,浪费钱的东西,以后不要买了,你能不能听我的话,说了多少次别买了,你每次回来都买……”
戚晚星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坐在桌边,垂眸看着充满划痕却擦得十分干净的桌子。
这是他住了18年的家,他熟悉这房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这是老房子,小区的环境也不好,连物业都没有,房子里采光不好,处处显得阴暗又逼仄。
李晓莲兀自说了一会儿,见戚晚星一直沉默,也闭了嘴。
以前有段时间戚晚星总是和李晓莲吵架,可随着他年纪增长,他面对李晓莲越来越沉默。
母子之间没什么话说,只有沉默。
李晓莲走进厨房,把做好的饭菜端出来。
红烧肉、糖醋排骨、酸菜鱼……目之所及全是肉菜。
戚晚星看到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说:
“不用做这些……”
李晓莲盛了满满一碗米饭放到戚晚星面前,也没落座,仍站在戚晚星旁边,显得有些局促:
“妈跟手机上的视频学的……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李晓莲不是不会做饭,她做了半辈子饭菜,她只是没机会做这些肉菜。
因为买不起。
是戚晚星上大学后,他家情况才好了一点,但也就一点。
李晓莲如今四十出头,仍旧在厂里工作,工资不高,但戚晚星自己交学费、挣生活费,所以李晓莲现在的生活本可以宽松一些。
但她习惯节俭,工资大多数攒着,戚晚星提过,却改变不了李晓莲。
在李晓莲的注视下,戚晚星夹起一口菜吃掉,说:
“好吃。”
李晓莲这才坐在戚晚星对面,也不怎么吃饭,就是看着戚晚星。
直到戚晚星吃完放下筷子,李晓莲才开口:
“晚星,清明节你没回来……明天跟我去你爸的墓上看看。”
戚晚星唇边的笑消失了,他起身收拾碗筷,走进厨房,李晓莲也跟了过来。
她早年过于劳累,整个人显得十分憔悴,看着比原本年龄要苍老许多。
“晚星!你听妈的话,就跟我去看看,不然你总不回来给你爸扫墓,邻居会怎么说,镇上的人会怎么说……”
“哗啦。”
戚晚星把碗重重放进洗碗池,声音有点大。
他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李晓莲,说:
“妈,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李晓莲皱眉,眉心的纹路很深,她不赞同地说:
“咱们生活在这里,肯定要在乎别人的说法,不过是给你爸扫个墓,你为什么这么抗拒!”
戚晚星想说他不承认那是他爸,他想辩解,想跟李晓莲争执,可最后只是说:
“妈,我出去买点水果,碗放在那里,等我回来再洗,你别洗。”
他几乎是逃出家门的。
外面的空气让戚晚星觉得好受一些,他深吸几口气,胸口的窒息感才消退。
他突然有点后悔这个周末回家了,他好像每次回来都会觉得窒息。
戚晚星慢吞吞地走向最近的水果店,这是一家老店,从戚晚星小时候起就在这里。
水果店老板跟他母亲李晓莲差不多大,是有点嘴碎的女人,戚晚星很熟悉。
看到戚晚星,女人招呼道:
“呦,大学生回来啦!”
戚晚星点点头,拿起袋子挑水果。
女人坐在收银台后嗑瓜子,看着戚晚星,一边吧唧嘴一边说:
“你今年没去给你爸扫墓啊?”
戚晚星没说话。
女人没在意,自顾自地说:
“我看你妈年年都去呢,每年都带不少贡品,对你爸可真好。”
戚晚星装了几袋水果,走到女人面前放下,还是没说话。
女人眼珠子转了一圈,又说:
“你爸那么揍……那么对你妈,你妈都这么深情,我们这些人都夸你妈呢。”
她扔下瓜子,快速称完水果,递给戚晚星,说:
“185,买这么多好水果,大学生挣钱了吧?”
戚晚星没接,他低头盯着女人的眼睛,冷冷地说:
“我不要了。”
“啥?”女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戚晚星一指水果:
“这些我都不要了。”
说罢,他已经转身走出了水果店。
身后的店门关上,走出几步后,仍能听到水果店里女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所有认识他们家,或只是听说过他们家的人,都觉得李晓莲深情。
一个总是被丈夫殴打的女人,却依旧深爱着自己的丈夫,连丈夫死后都不变心,年年扫墓。
戚晚星觉得可笑。
李晓莲偏要在戚海门死后,维持着这样虚伪的名声。
明明他和李晓莲都恨透了戚海门,恨得心肝剧痛,恨得牙根泛痒,恨不得亲手杀了戚海门。
可惜戚海门短命,自己先死了。
戚晚星不懂,他想,他永远也不会懂李晓莲。
舒柏沉:主打一个死鸭子嘴硬。
小天使们,之后的更新也是每晚这个时候左右~么么哒~
戚晚星从水果店出来,一时不想回家,便在外面漫无目的地乱转。
这种不想回家的感觉他很熟悉,从小到大,家都无法给他温暖的感觉,家对他来说不是避风的港湾,也不是充满安全感的依靠,那间小小的房子里,充斥着疼痛、委屈、无助和无穷无尽的绝望。
戚晚星走远了一些,干脆去了小区外面的水果店。
外面有一片小小的商业区,虽然不繁荣,但足以满足周遭住户的日常生活需求。
街道靠里面就有一个家水果店,比小区里的那家大一点,但卖的水果品种都差不多。
水果店旁是一家药店,店面破旧,开了很多年,老板是个七十来岁的小老头,老伴去世多年,没儿没女,平日里就来看着小药店,没客人时就坐在门口拿着一杆老旧的烟枪抽烟,是个知名的老烟民。
戚晚星走过来的时候,小老头就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怀里抱着他那杆老烟枪,眯着眼睛打盹儿。
听到脚步声,小老头抬了抬眼。
戚晚星先打招呼:
“赵爷爷。”
他对赵爷爷的印象很好,以前他家没钱又急需买药时,李晓莲总来这里赊账。
赵老头稍微坐直身体,说话前先把老烟枪凑到嘴边嘬了一口,却没吐出烟雾来。
他冲戚晚星点了点头,态度不冷不热:
“哦,是你啊,回来了。”
赵老头脾气古怪,对谁都这个样子,戚晚星见怪不怪。
他想了想,去水果店买好水果出来,递给赵老头一袋。
赵老头瞥了他一眼,指了指小马扎旁边,说:
“放那吧。”
戚晚星放下水果,问道:
“赵爷爷,我想问问我妈的事。”
赵老头道:
“你妈能有什么事。”
戚晚星说:
“我想问问我妈最近买什么药?身体有没有别的毛病?她一直来您这里买药,您最清楚了。”
赵老头用烟枪挑开一旁的袋子,从里面抓了个苹果,随手抹了抹就咬了一口,这才说:
“还是老样子,你妈心脏不好,速效救心丸必须常备着。”
这点戚晚星知道,他犹豫片刻,又问:
“我妈……最近有没有来买安眠药?”
戚晚星的父亲戚海门恰好就是在清明节去世的,他常年酗酒,最终因为喝酒中风导致脑溢血,半夜没人发现,他自己也没动静,直接睡死了。
自戚海门死后,每年清明节这段时间,李晓莲都会来买安眠药。
别人问起,她就会说她本来就有点失眠的小毛病,老公去世后更是想念,实在睡不着,只能靠安眠药助眠。
这件事放在任何一对普通夫妻身上都会让人觉得感动,可唯独不该出现在李晓莲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