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那人满是鲜血的脸时,阿飞缓过神,终于彻底清醒过来,他惊惧地哆嗦着手扔掉木头,奋力爬到门外,扶着树干脱力般地呕吐,直到胃里刚才所有吃下去的东西都吐了出来,仍旧止不住地在抽搐干呕着。
阿飞爬着去舀水漱口,刺鼻血腥味直冲脑门,他又吐了几回,全身都失去了力气。
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滑滑的,他在昏暗的夜里定睛一看,是这个人溅出来的血,已经被风吹冷了。
第一次杀人就是这种感觉。
以后他还要动手杀更多的人,时间一久,渐渐他会麻木,他就不会再厌恶死人涌出来的鲜血和渐渐灰败的面容。
阿飞说不清脸上滑落的是什么,也许是眼泪。
门外的守卫听见动静,只是诧异地看了眼瘫在另一边的阿飞,随后一言不发地将那人的尸体抬走,找了两个丫鬟来收拾痕迹。
少年的死没有引起任何动静,周围院落也有稀稀落落的打斗声,很快就被处理好了。
贱命在世上任何地方都不值钱,说死就可以死。
落雁阁的动静比阿飞的院落要吵闹得多。
烛火摇曳,柳刃笔下未停。
“爹,我不要嫁给风逐雪,他是个只会杀人的疯子!”柳月娇披头散发跪在柳刃脚边,全然不像个从小锦衣玉食的大小姐。
见柳刃仍是低头面无表情书写婚书,柳月娇一瞬间扑过去抢走他的笔,将砚台奋力往地上砸,还有什么功法秘籍、什么梳妆首饰,能砸的她全噼里啪啦砸了个干净。
柳刃被迫停下来。
他说,“可是你和她长得太像了,连身高也相差无几,女儿,爹是看着你长大的,也没想过你还有这样的用途。”
“你怎么会觉得我像一个死人?!”柳月娇绝望地抓着他的衣袖。
“死人也可以有用。”
柳月娇面上阴狠的笑忽然放大,她呵呵笑了几声,猛地上前紧紧攥住柳刃衣袖,“周如晦这个女人十年前就死在山崖下,风逐雪也是和你结了七八年的仇,你从前不是拼命都要杀了他吗,为什么现在突然要结亲?”
柳刃起身,冷漠道:“月娇,你的话太多了。”
泪眼朦胧着,周围一切都在发抖,柳月娇其实根本看不清柳刃的脸色,却还是下意识打了个冷战。
她是柳刃最疼爱的女儿。
她不会任何武功,刀剑任何一样于她而言都是废铁,她也不用像柳刀宗弟子们那样戍楼鸣夕鼓,山寺响晨钟,她只要担着“武林第一美人”的名号就可以一生在宠爱里度过,不用经历刀光剑影的血洗。
原本再过三个月,她即将嫁给叶枝白这样的天之骄子,一辈子都养在阁中。
但叶枝白就这么死了。死在了风逐雪刀下,悄无声息。
现在,对外号称最疼爱她的父亲,却要让她嫁到千里以外的若水山,嫁给她的杀夫仇人!
这还不够,柳刃还要她学周如晦的说话行为方式,无论是走路,吃饭,甚至是一颦一笑,她都要做出那种温柔的模样来。
万一她的行为举止有一丁点和周如晦不像,失去了替身的作用,柳月娇毫无疑问就能被这个疯子杀死。
她的吵闹,她的不满,对结果不会有一点改变。
柳刃说:“你还没见过风逐雪,他现在就在我们这儿做客,你不妨先去看看,再决定要不要听我的话。”
夜已经很深,浓稠如墨。
在这个本该寂静的夜晚,门口护卫们听不见柳刃说的每一句话,只听见他们的大小姐在无助地哭泣。
杀死风逐雪这个任务没有十年也有八年,宗门上上下下折损了多少高手,如今却要秉持求和的态度,低声下气请风逐雪娶柳月娇,任谁也会崩溃。
可即便是柳刀宗,在风逐雪面前也要退让。
风逐雪横习惯了,什么都不怕。柳月娇什么都害怕。
“爹……你听我说,我知道你没办法杀了他,可是你想过没有,风逐雪喜怒无常,只要我稍微和那个女人有不相像的地方,他一怒之下万一要屠了我们整个宗门呢?”柳月娇急促地呼吸,“放我回去吧,我保证永远不出去,好不好?”
“你放心。他当然知道周如晦永远地死了。正因如此,你的存在才会有价值。”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抛出来,却像是一把斧头劈头盖脸地落下来,柳月娇的脸霎时惨白如纸,身体摇晃了一下,咬着下唇,久久没有开口。
“好了,再闹下去像什么样子。”柳刃不再多言,将手里的轻纱往柳月娇的脸上一盖,蹲下身,和她平视。
他伸出手来,掐着她的脸左右端详,陡然变了脸色,扬起手背反手打了一巴掌。
“不要想着逃跑,多少也是在宗门里长大的,不听话的下场你都清楚。从明晚开始,杜零会教你怎么当好周如晦。我也是为你好,你既不想像你姐姐一样为我效力,至少也要嫁人,哪怕你真的死了,成了一具尸体,也要给我抬到成亲的房间里!”
无论是小姐还是丫鬟,没有价值的人在柳刀宗就是死路一条。
话一说完,柳刃就出去了。
阿飞还不知道这院落里发生的一切即将改变他的命运,他趴在井边,在里面注视自己若有若无的倒影。
身上又僵又冷,阿飞缓过神往屋里爬,砰的一声,门被猛地撞开,冷风直直顺着大门往阿飞袖口里灌。
他攥紧手心的石头,哼哧哼哧费力翻过身,撑住身后的台阶。
适才杨大娘一走出院落,护卫便拎着小宝到了他面前,简要交代了情况,将他手心攥着的带血破布递给柳刃。
天已经很暗,她没看清小宝的脸,但却看清楚了布上的血字。
她的脚步停了下来,转身盯着他,似乎在透过那层黑幕看什么。
小宝被迫跪在地上,听见她问:“你姓梁?”
“不,阿飞姓梁。”
“带我去见那个和你关在一起的人。”
杨大娘终于来了,她看见瘫在地上的阿飞,面无表情,“你说你有亡灵书?”
“您不是已经相信了吗?”阿飞咧着嘴笑,在黑暗中笑得并不明显。不相信,就不会在听见他杀死了另一个少年后才赶回来。
杨大娘缓缓走近,“你已经四肢残废,要是你再骗我,你就只能死了。”
“我当然知道,”阿飞说,“亡灵书我藏在了床褥底下,大娘要是不放心就多派几个人跟着进去搜。”
“为什么不去告诉宗主,只告诉我?”杨大娘眯起眼,“你要是直接交给宗主,你从他那里得到的东西远比我多得多。”
“因为我只想和大娘你做交易。”
“你想得到什么?”
“活下来的机会。”
“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角色,你能不能在比试中活下来,我动不了手脚。你的算盘打错了。”杨大娘漠然一哂,走到阿飞残废的腿旁,抬起脚,轻轻放在他脆弱的脚腕上。
阿飞昂起头,“大娘既然愿意和我谈条件,一定听过亡灵书的名声,也知道它的能耐。我从前是···梁家的一位仆从,所以也姓梁,梁家被风逐雪灭门,亡灵书并未失传,风逐雪也没有找到。其实是我一直藏匿到现在。杨大娘,看起来您在柳刀宗也练武多年,难道就没有过停滞不前的阶段?”
“你想拿这个理由来说服我,未免太幼稚。”
她渐渐使力地踩着阿飞的脚腕,阿飞剧痛中轻声继续,“我听过旁人对柳刀宗功法的描述,灵巧有余,后劲不足,最适合有天赋的年轻人,从小开始练才会一劳永逸,无论大娘从多少岁开始进入的柳刀宗,到了现在这个年纪,早已过了一个人练武的巅峰期,您甘心因为这套不适合的武功毁了您以后的可能性么?”
脚腕处的疼痛刹那间减轻了,阿飞趁热打铁,气喘吁吁地指着身后漆黑的屋内,“我告诉您怎么练这套功法,你不用担心我会害你,我和你一起练。我要的只是一个机会。”
这是一招险棋,他不知道对方是何人,却要在短时间找到一个真正有利益连接的同盟。
杨大娘撤回了脚,飞快走进房门。
阿飞等了很长时间。
好不容易等她出来,阿飞见她手里拿着的白色绢布,心里虽可惜,但也并未退缩。
“怎么证明你是梁家人?”她接着问。
阿飞没有再说别的,而是向她展示了身上的伤口。他说,“你可以看看这些伤,风逐雪灭门时伤了我的筋脉和指骨,我差点一辈子成了废人。您应该听说七日前韩小姐的死讯了。亡灵书上记载了韩情的名字,她曾受恩于梁渡,守着它的秘密,直到见到我以后,她选择跳楼自杀,为功法献祭而死。这白绢上记载的内功心经大娘不如先行练习,试试效果。”
杨大娘习武少说三十年,内功真不真一眼便知,但也不可全信,万一真是他的诡计,岂不是平白遭人算计。
再说了,他一个瘸子,为了活路,在道听途说的传闻里编瞎话也未可知。
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心急,只是平静地问,“你现在再说一次,说得清楚一点,什么叫让你有活着的机会?”
“再等待几日,门主定然要聚集我们这些人开始比试,只能活下来一个人。您也看到了,我和我弟弟,一个筋脉尽毁,一个不会武功,短短三四天不可能练成此功,去了就是送死。所以我想请大娘对外宣称我们早已死亡,之后将我们二人挪到柴房去打杂。”
“这就是你所说的活路?”杨大娘忽然笑了。
“您为何发笑?”
“因为这实在太过简单,简单到我不相信你心甘情愿用亡灵书去换这么一条路。”
“大娘,我是个废人,废人再怎么练厉害的功法,最多发挥五成功力,您不一样。亡灵书没有年龄和基础限制,您想达到什么样的水平,只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就可以达到。”阿飞头低得更深,半真半假地让她逐渐松口,“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他知道杨大娘一定会动心,因为一个一无所有的废人对她来说太好操控了,不可能不听话。
她根本不用担心阿飞后续反水。他只有这一根救命稻草。
“那你弟弟呢,怎么没想过让他练?”
“他天资愚钝,不是练武的料。”
“也是,看起来就呆呆傻傻的,不如干些杂活,别牵扯进去。”
杨大娘的态度总算有所缓和,随后再次站在阿飞面前,伸手在他的几处经络交汇点咔咔点了两下,剧痛登时绵绵密密地从脚底一直蔓延到大脑,阿飞这下双臂也支撑不住,只能趴倒在台阶上,捂住嘴忍痛。杨大娘又伸手扭了几下他的脚踝,骨骼错位的声音响彻院落。
阿飞痛得晕了过去,自然也没有听见杨大娘临走时嗤笑的那句“真是没用,这点小疼也能昏”。
他再次回神时,小宝早就被放进来了。
他痛得浑身虚软,喉咙沙哑得像是火烧,小宝蹲守在床边为他喂水喝。
“阿飞,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啊?”小宝在他面前晃了晃手里的药包,“刚刚那个大娘叫我拿着这个明天去厨房煎药。”
阿飞试着抬起手,忽然感觉手腕抬起来比从前要轻松许多,连脚腕活动的幅度也拓宽了,而且疼痛也在大大减轻。
他没有看错人,她果真有点本事。
当时他们站在宗门前,连门主和她说话都要低头,至少位置不会太低,有一定话语权。
他靠着床,紧紧握着小宝暖热的手,“没事。我没事。”
小宝仍是很忧心的样子,“我们还能活多久?”
“小宝,你活到现在有没有什么愿望?”
“愿望?我想和我娘出去看龙舟。她身体不好,只能坐在窗边看别的姑娘出去玩。”
阿飞低头和他道歉韩情的事,小宝知道他母亲很早就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了,她一直都在熬,熬到阿飞到来,才能给自己彻底的解脱。
他心里的歉疚和痛苦慢慢发酵,但也无法和小宝全盘托出,只是摸了摸小宝的头,再次和他说了声抱歉。
第二天一早,小宝去拿吃食,阿飞去院外打水时听见了女人的尖叫声。
小宝回来告诉他,光是昨天就死了五个少年,无声的决斗仍然在继续。
至于那个尖叫的女人,却没人知道她的情况,也没有人关心。
这几日以来,所有人都维持着表面上的风平浪静。
阿飞没有再见到杨大娘,她这几日似乎去了前院,早出晚归,不知在忙何事。小宝和厨房的人打听后,才得知杨大娘原先是宗主夫人带来的陪嫁丫鬟,自小习武,虽说和柳刀宗不是同一类招式,也是师出名门,不过夫人死后,她的地位大不如前,外加上小姐不喜欢年老的女人伺候她,所以渐渐就被边缘化了。
她的背景不是什么秘辛,小宝很容易就能打听到。
住在别院的少年们似乎都早已默认柳刀宗的规则,迅速融入宗门内阴冷肃杀的氛围,无人反抗,白天相安无事,夜晚各怀鬼胎,阿飞隔壁房间在短短三日内打斗声不断,小宝听得心惊胆战,阿飞便夜夜不睡,除了背熟内功心经之外,都是让小宝睡在床上,他守在门口背书,一遍遍运化内功,熟悉脉络走向。
可惜他手脚俱断,否则真气在体内运转一通早该初露端倪。好在阿飞并不轻易气馁,他活了这么多年唯一的天赋就是肯下功夫。
要让白绢上的第二式开始显现,阿飞就要在流动此功法真气时再杀一个人。
此人最好武功高强,积累深厚,最重要的一点——能被现在的阿飞一刀毙命。
死的人越厉害,他的起点就越高,将来杀死风逐雪的可能性就会多那么一点点。
有时候正是这一点点划开了生与死的界限。
阿飞烧了块木炭,将他过去流浪乞讨时搜集到的信息一一写下。
柳刀宗是江湖第一大派,高手众多,现任宗主为柳刃,其掌教长老柳清风也是天资纵横的高手,修为已至巅峰,与玄云宗的宗主林玄同为江湖顶尖高手,人称“双刀”,此外,柳刀宗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柄绝世神器——长生刀。传闻此刀由天山雪域寒冰玉所制,刀身通体银色,光华流转,刀锋锐利无比,轻易切金碎石,削铁如泥。
长生是镇宗之宝,无人可及,柳清风闭关十年,刀就藏了十年。
柳刃子女众多,其中有不少学成下山游历,有的已经功成名就,还有的仍在宗内研习。他有四个女儿,最小的两个女儿分别嫁去了白氏韩氏,二女儿夭折,大女儿始终住在宗门内,只听说长得极其漂亮,但见其真容的人少之又少。
宗门也收女弟子,人数不多,管理森严,不会有女人敢夜夜放声大哭。
他的疑惑在傍晚时分小宝回来后得到了解答。
原来是小姐不愿嫁人,整日在闺房里以泪洗面,据说和最近在柳刀宗的贵客有关,小宝说,“厨房那边的人没有透露很多,只说宗主有意让大小姐嫁去秦州。秦州靠近开封地界,我以为是大小姐不想嫁那么偏远才会伤心。可秦州虽大,又没有什么武林名门,难不成宗主让她嫁给一个普通人,她才不高兴?”
阿飞摇头,“风氏不就在秦州么。”
柳刀宗如日中天,何必低声下气把最漂亮的大小姐下嫁去秦州?
阿飞猛地心里一紧,他想到了一种绝对不可能的可能——风逐雪不就姓风吗?
可是风氏适龄男子也许不差他一个,风逐雪也多年不与风氏联系,也许是他想多了。
但如今既不出高手,又无名人的风氏,柳刀宗怎么会看得上他们。
风逐雪避世多年不出,很多人没有见过他,他就算真的前来也一定低调,没让其他人走漏风声。
若是阿飞现在就能看见他的脸,才一定能确信对方是谁。
因此,在他来到柳刀宗的第五个晚上,阿飞失眠了。
朝思暮想的仇人非常可能和他在同一屋檐下生活,阿飞心里的怒意和仇恨再次在心里无限纠缠,几乎蔓延到脑海深处,让人痛苦不堪。他总是会想到过去那个下着雨的夜晚,风逐雪对他温和地笑,然后就是迎面而来的手腕骤然打断了自己的筋脉。
安然无恙度过了几天后,决定生死的这一天终于如期而至。
出乎意料的是,比试并不封闭,反而就在柳刀宗的练武场上,宗主、长老,外加几位弟子会悉数到场。
这些少年有一大半一点武功都不会,这些人要看的就是人为了活下去到底能发挥到什么样的程度,又或者这些人凭着本能厮杀的时候就是一场赏心悦目的表演。练武场中央空地,站着寥寥四五个少年,大多是五六岁左右的模样,穿着黑色紧身布衣,身材高挑,腰挎长刀。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沾着血。
前一晚杨大娘找到阿飞,给他和小宝喝下昏迷的药物,随后通知几个人将他们卷进草席子里扔出去,途中也无人检查,阿飞和小宝顺利逃脱。
阿飞被带到了柴房,趁着杨大娘不在,先是穿好她留下来的护卫衣服,换了身份,勉强站起身来去杨大娘的房间找线索。
路程并不远,练武场上的击打声时不时传入他的耳中。
他闭了闭眼睛,深呼一口气,低着头尽量保持平静。他的腿脚没好全,只能说走路时没有过去那么疼,支撑的时间也长一些。等来到房门前,他已经消耗了不少力气,便转身迅速藏在房中,再次运行内功。
不过片刻间他立刻察觉到自己的异状,浑身变得热烘烘的,身体内仿佛有火焰在燃烧,一股燥热从丹田处直冲头顶,让人忍不住想要大吼出声,喉咙像是被堵塞住了,阿飞呼吸急促,脸涨得通红,额头布满汗水。
阿飞拼命咬牙坚持,心脏跳得砰砰响,翻遍所有可能藏白绢的地方他都没有找到心心念念的亡灵经,反而找到了一本账簿,上面都是各种各样少女的画像,下方记录着姓名,家世,出身地,年龄,还有一个数字。
阿飞看不明白它的用途,暗暗记在心中,直到他翻到了最后一页,纸上的女人让阿飞彻底失了神。
一开始他只觉得这个女孩长得眼熟,可是他转过头就看见了铜镜里的自己,然后账簿就从他手里掉了下来。
何止是眼熟,她长得和自己是相像。她五官立体柔美,双眸漆黑如墨,眼角微扬,而阿飞相貌偏硬朗一些,鼻子更挺,眉眼更深邃,只有轮廓相似。
门外突如其来的鸟鸣声打断了他的怔愣,阿飞突然惊醒,忙把账簿放回原处,冷汗浸湿了衣衫。
下了多日的雨,窗外的天在此刻缓缓放晴,阳光从厚厚的云层中漏了出来,照亮了阿飞垂下的眼睫,他伸手摸了摸胸口,还在剧烈的跳动。
想不清楚的事情也不适合现在想,既然找不到白绢,阿飞一点也不迟疑地离开,心里失望也无可奈何,只好从长计议。
他没看见房间里一双始终注视着他的眼睛。
阿飞功力到底不足,连那人的呼吸声都忽略了。
与此同时,宗门内还发生了一件大事。
柳刀宗的大小姐柳月娇,在传言即将成亲的前十天,突然在房间里凭空消失了。
没有任何预兆,甚至毫无痕迹。
第14章 刀山火海,死不足惜
“她怎么会莫名其妙的消失呢?”柳月娇的母亲李夫人坐在床边伤神,脸上满是担忧,“那么小的女孩子没有半点武功,出去定会遭到贼人掳走,这可怎么办才好?”
“何必自寻烦恼,说不定她只是出去躲两天,她身上没带多少银子,衣服都在,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有多娇气。”
李夫人摇头道:“就算真的是她躲起来,怎么会没有留下一丝蛛丝马迹?万一是有仇人抓走了她…”
“你别胡思乱想了。”柳刃打断她,显得很不近人情,漠然道,“如果是真的,那也是她命薄,怪不得任何人。”
李夫人叹了口气,低低啜泣起来。
柳刃站起身,拍了拍妻子的肩膀,柔声劝慰:“你先回去歇息吧。”
李夫人抹了一把泪水,哽咽地答应了一声,便离开了房间。
等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原处,柳刃才看似随意翻开桌案上的账簿,眼角的余光瞥向窗外的方向,目光深邃幽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片刻,他抬起头来,看了看桌案另一端的铜镜,轻哼了一声,转过身,背着手朝外走去。
柳月娇不见了,他也并不打算就此放弃,反而选择照常进行。
风逐雪要的是一个和周如晦相像的女人。
实在不行,柳刃也可以将另一个更听话的傀儡易容成她的容貌。
只要能得到他想得到的,牺牲再多又何妨?
宗门内,有几处山峰上建立了一些亭台楼阁,供弟子休憩用,其中最高耸之处则矗立着一座巍峨壮丽的大殿。
这里正是柳刃居住的地方,平日除了他,任何人不得擅闯。
不过五日前,这座大殿第一次住进了另外的人。
柳刃走进这座大殿,一股浓郁的药味飘散出来,内部陈设简洁而奢华,一张雕花圆桌摆放在中央,旁边是四个红木椅,上面铺着绣金线的软垫,左右墙壁上挂着几幅古画,一切都透露着一种古朴庄严的韵味。
他身后出现了一个声音,“宗主因何事而忧心?”
柳刃转身笑道,“我们宗门这几日对风公子你实在招待不周,愧对于你留下的聘礼。”
“哦,那些不算什么。既然宗主都对我的所作所为既往不咎,还愿意将你的亲女儿嫁于我,已经诚意十足,”风逐雪从珠帘后踱步而来,少见地笑道,“聘礼倒是其次,宗主想要的难道不是另外更有价值的么?”
柳刃看着他:“那就劳烦你多费心照顾我女儿,她其实脾性顽劣,娇气难驯,与你想象中的人相距甚远。”
“但是她有我最喜欢的一样东西。那就够了。”
有他这一句话,柳刃就放心了。
真假是他们心里的真假,看在眼里的时候就没有这样的分别。
“秦州那里,风公子也好久不回了,这么远的一趟路,路途凶险,需要我们多派些人跟着吗?”柳刃也随着风逐雪的表情皮笑肉不笑。
“我随意。宗主担心你女儿,多派些杀手也无妨。我只怕他们的目标是我。”
“怎么会。风公子可是我的姑爷。”
柳刃和他寒暄几句,慢慢落下了笑。
彼此心知肚明,却还要做这些戏,柳刃都觉得麻烦。
风逐雪出身卑微,若非风氏没落,何必劳烦大架把他这个小妾的儿子接回去充点门面,他把女儿嫁过去,主要拉拢风逐雪。
可是现在最大的一个问题,是究竟能找到谁来代替他那个不成器的女儿。
宗门内的女弟子,武功高者数不胜数,相貌美者也多如牛毛,唯独缺少一个长得像周如晦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