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府之后,本来他还觉得手头挺宽裕的,但新庄子一建成,他的荷包就又迅速的缩水了,即使有太子的支撑也不行,东宫的账目没比他好多少,为了讨好天寿帝,那匹从异域买回来的独一份的巨马,就花了太子将近三分之一的钱财。
崔冶还好,他这人物欲十分低,有钱没钱都一样,可孟昔昭不行,要不是想着送出去的早晚都能回来,他简直要心痛的睡不着觉了。
金珠走了,孟昔昭翻翻她留下的各种账目和记录,确定没什么问题,他才伸了一个懒腰,打着呵欠的站起身,准备回府。
八十里河还是这么清净,孟昔昭在这住的这段时日,竟然一个附近的邻居都没碰见过,虽说有大军还在外面征伐的原因在,可将军走了,他们的家眷又不会走。
孟昔昭疑惑之下,还让庆福去打听,而很快,庆福这个八卦小能手就把结果告诉了他。
是这样,自从这一片的人家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大家都默认了,这一片风水有问题,即使是没事的人家,也觉得这里晦气非常,所以火速搬家了,剩下没搬的,多数是因为家中光景凄凉,搬不起,于是只能在这继续住着。
孟昔昭:“…………”
对于这种说法,孟昔昭不置可否,巧合发生的多了,就让人心存疑惑。真要说起来,中原大地好多的城池还在战乱的时候被屠干净了呢,后来不得不往这些城池迁民,那些百姓不也住的好好的?
所以啊,事在人为,等天寿帝把封赏的旨意一下达,那些凯旋的将领们欢欢喜喜的搬新家,关于风水的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九月中旬,并非秋高气爽,昨夜下了一场秋雨,今早又寒风大作,孟昔昭也不知道气温如何,他只知道自己快被冻死了。
穿着两层衣服,回到府中,孟昔昭第一件事就是吩咐留守在家的银柳,让她去把炭盆点起来,银柳却没动,而是悄声对他说:“已经点了。”
说完,她还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孟昔昭的卧房。
孟昔昭揣着袖,看见她这挤眉弄眼的模样,不禁一喜,当场抛下她,向卧房飞奔而去。
银柳:“…………”
郎君和太子的关系,真是一如既往的要好啊。
孟昔昭跑进来,崔冶正坐在床上看书,听到他的脚步声,他刚扬起一个笑容,眼前便是一花,孟昔昭扑到他身边,跪坐在床上,然后使劲的把自己的双手往他身上塞。
然而崔冶的怕冷程度比他不遑多让,所以他没有贴着崔冶的身子,而是掀开外面类似敞开式外衣的褙子,贴在他的腰上,还隔着两层布料呢。
屋子里点了炭火,崔冶又始终稳稳的坐在这,身上自然是暖乎乎的,孟昔昭双手环着他的腰,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后面的屁股撅起来,他也不嫌这个姿势有多别扭,就这样喟叹道:“好暖啊。”
崔冶在他刚冲过来的时候,来不及放下书本,又见他瞄准的是自己的胸腹,于是十分眼疾手快的把胳膊抬了起来,如今他举着书,孟昔昭撅着屁股抱着他,这场面着实是有些诡异。
默了默,崔冶先把书放下,然后把手往后面伸去,抓住孟昔昭冰冰凉的爪子,放到自己身前,用自己的双手替他捂着。
孟昔昭坐直了,任他动作,屋子里只剩下炭火的毕毕剥剥声,看着被自己被包裹住的两只双手,孟昔昭突然笑了一下:“殿下,你身上的火气越来越旺了。”
去年崔冶一到冬天,就跟个小冰人似的,哪怕在屋子里好好待着,这手也热不起来,而如今,他不仅自己热乎了,还能帮孟昔昭也热乎一下。
崔冶闻言抬眸,也勾了勾唇:“二郎的火气什么时候能旺起来?”
他是因为怀有旧疴,才身子不爽,而孟昔昭年纪轻轻,从不生病,身子骨却没法让人称一个好字。
对于这个问题,崔冶不是第一个提出的人,也绝不是最后一个,面对别人,孟昔昭的办法是装自己听不见,而面对崔冶,这种办法失灵了,于是,他用了另一种办法。
把双腿放到地上,孟昔昭用自己毛茸茸的脑袋轻轻撞了一下崔冶的肩膀,撞完之后,还蹭了蹭,同时,撒娇一般的在崔冶耳边说:“我还小,该旺的时候,自然就旺起来了~”
崔冶:“…………”
他呼吸一窒,突然放开孟昔昭的手,然后捏着他的下巴,让他看向自己。
孟昔昭丝毫不觉得危险,还作无辜状,故意对他眨巴眨巴眼睛。
神情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一息过后,崔冶勾唇:“那孤还是盼着,二郎的火气最好快些旺起来,不然的话,五日后的围猎,二郎怕是要吃苦受罪了。”
孟昔昭本来还准备跟他玩一玩太子臣下的cosplay,听到后面,却是一愣。
“围猎?”
崔冶嗯了一声:“你今日出城了,不知道陛下召了众位大臣,说是要与众卿家同乐,五日后,于钟山一同围猎。”
孟昔昭:“…………”
齐朝的皇帝,除了开国那个,有点血性,喜欢打猎,后面的几个,几乎都对打猎不感兴趣。
哪怕是那个暴君,平日也是让别人动手杀人,自己动手的次数很少。
天寿帝更是如此,孟昔昭几乎就没听说过他还会打猎的。
觉得奇怪,孟昔昭习惯性的怀疑有诈:“陛下以前打猎过吗?”
崔冶笑了一下:“未登基时,和三两好友去过,后来就没有了。”
孟昔昭:“……”
懂了,光长吁短叹不够,他还想靠行动怀念下年轻时候的日子。
钟山不是真正的皇家猎场,那是给公子哥们玩的地方,天寿帝这突然做了决定,钟山的主人怕是要愁成和尚了。
不过这都不是孟昔昭关心的,他想了想,问崔冶:“你去吗?”
崔冶:“二郎怕不是忘了,我如今也是众卿家之一。”
孟昔昭顿了顿,又问:“其他皇子呢?”
这个崔冶也不清楚,他得知这件事之后,就出宫找孟昔昭来了,具体带谁不带谁,恐怕宫里正在闹吧。
就跟崔冶想的一样,一听说天寿帝要围猎,后妃们还好,哪怕想去,也只是娇滴滴的说几句话,而皇子们为了让天寿帝把他捎上,反应就激烈很多了。
其中六皇子最甚。
天寿帝让太子领了刑部侍郎的差事,这对六皇子来说是极大的刺激,他比甘太师还震惊,而且天寿帝一回到后宫,他立刻就跑过去质问了。
彼时天寿帝正是最高兴的时候,又收了一大堆的礼物,正想找个地方好好乐一下呢,然后,六皇子就跑来了,而且十分的不尊重他,竟然对他横眉冷对。
这么大一桶冷水泼下来,天寿帝能高兴才怪,直接让秦大官把六皇子轰了出去,六皇子委屈的不行,要不是他性格要强,恐怕当时就哭了。
……还不如哭出来呢,他要是哭了,天寿帝肯定十分惊讶,心里的火气可能就这么消了,然而他习惯了众星捧月的生活,又一直以继承大统为己任,身上的偶像包袱不可谓不重,这就导致了,他认为哭泣十分丢脸,而且,当天寿帝做了让他无法理解的事情以后,他第一反应是发脾气,跟他据理力争。
在他小的时候,小孩发脾气,大人都是哄着的,天寿帝虽说不怎么喜欢小孩,可他是甘贵妃唯一的孩子,爱屋及乌之下,他肯定会让着他几分;而小孩试图讲道理、试图辩论赢倒大人,这在大人眼中,也是十分可爱的。
但那必须是小孩的情况下。
如今六皇子可不小了。
在迎来新一轮发育之后,六皇子如今的身体已经无限接近于一个成年人,最多就是因为年纪小,所以看着瘦削一些,这样的人站在下面,用十分倔强和充满了火气的眼神看着天寿帝,字字句句都是对他决定的不满,天寿帝要是还能觉得可爱,那他眼睛肯定是有点问题。
上一次是质问他为什么要对崔冶那么好,而这一次,是质问他为什么崔冶可以跟他一起出宫,而自己不行。其实天寿帝根本没说过要带崔冶,是六皇子听了别人的话,才跑来质问天寿帝。而天寿帝看他一点悔改都没有,竟然还变本加厉,他瞬间大怒,这回都不吩咐秦大官了,而是把闻士集叫了过来,让他把六皇子带回去,给他禁足七天,等自己围猎结束了,再把他放出来。
天寿帝气的要命,甘太师也不在,更是没想到他这个外孙竟然如此拎不清,刚惹怒了皇帝一次,居然没过几天,又来一次。等他得知这件事,进宫来当和事佬,还得再过一段时间,而苏若存听说了这件事,坐在自己宫里思考了一瞬,果断起身,带着关娘子出去了。
片刻之后,据说是赶过来见天寿帝的苏若存,恰好在甬道上碰见了正在迁怒闻士集,死活都不愿意回去的六皇子。
闻士集听命于皇帝,虽说他不敢强逼六皇子,可见着六皇子这个模样,他也没耐心了,干脆道一声得罪,然后反剪六皇子的双手,押着他离开。
六皇子都快气疯了,嘴里各种辱骂不断,像什么以后我定不会放过你这种话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闻士集听见了,也跟没听见一样,冷漠得很。
而他们往前走了没几步,闻士集突然停下,感觉到有些异样,六皇子也停止了挣扎,然后转头看向前方。
苏若存仿佛受到了惊吓,她抿着唇,低下头,把道路让出来,六皇子皱眉看着她,想起这就是天寿帝新娶的那个什么苏淑仪。
他不喜欢天寿帝的所有女人,除了他娘,要是平常,他还会耍一耍皇子威风,但今天这个场景太丢人了,所以他只是阴沉着脸,也不跟闻士集闹了,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而看在别人的眼里,就是苏淑仪出现以后,六皇子安静了不少,居然乖乖听话了。
等这一行人离开,关娘子问苏若存:“娘娘,我们——”
苏若存笑了笑:“走吧,我们去给陛下祝寿。”
宫中的闹剧并没有传到外面来, 那场让人震惊的禁足,也没持续到太阳落山。
得知消息的甘太师火速进宫救场,也不知道他跟天寿帝说了什么, 总之,六皇子被放出来了, 而且天寿帝答应带他一起去围猎, 以作补偿。
孟昔昭听说这件事以后:“……”
为君者,最忌讳朝令夕改, 但显然,朝令夕改已经成为了天寿帝的代名词。
有时候孟昔昭是真的很困惑, 当皇帝当成他这个德行, 居然只有詹不休和管友三两个人决心造反,真是奇迹啊。
六皇子名叫崔凐, 孟昔昭刚看见这个字的时候,沉默了好半天,因为他实在是认不出这个字念什么, 还是在崔冶体贴的帮助下, 才得知,这个字念因, 是寒冷的意思。
虽说他是天寿帝最疼爱的孩子, 但因为眼高于顶,而且被天寿帝保护的特别好, 身为自由的皇子,他却很少出宫,之前年纪小, 也不能上朝,而如今年纪足够大了, 天寿帝又只字不提让他上朝的事。
由于天寿帝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孩子,从老大崔冶开始,几乎每个皇子都是游手好闲的典范,到了年纪,他就给他们封王,但真正的实权,一个都没给过,前面有太子这个先例在,别人也不好讨要,而六皇子见别人都没有,那自己也没有,似乎就很正常了。
如今,现实像一个大耳刮子,狠狠抽在他的脸上。
六皇子的世界观受到了什么样的冲击,他又开始准备作什么妖,不管孟昔昭还是崔冶,都不在乎。
在他们眼中,六皇子就是个小屁孩,还是什么都不会、被大人宠坏的小屁孩,说句难听的话,有杀伤力、但没脑子,那和一条罹患狂犬病的疯狗,也没什么两样。
孟昔昭从未关注过他,以后也不会关注他,毕竟他心里知道,六皇子,就是甘贵妃带来的赠品,他只要一心一意的针对正主就行了,管赠品干什么呢。
坐在烟熏火燎的杂房当中,孟昔昭脸上缠着一块叠了好几层的纱布,严丝合缝的遮住了口鼻,造型十分奇异。
地上是一个巨大的炭盆,用闷烧法,没有冒出肉眼能看见的火星,只有细细的烟雾正在从炭盆中飘上来,而炭盆上面,架着一个铁丝网。
姑且叫这东西铁丝网吧,这也是军器监研究出来的附加产品,比起孟昔昭印象中的铁丝网,这东西更加的粗制滥造,且特别脆,越大越容易弯折,像他面前这样将近三尺长、二尺宽的,连一个熬药的砂锅都放不了,放一会儿,必然就折了。
不过,用来烤肉吃,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怎么又拐到不对劲的方向去了呢。
孟昔昭沉沉的叹口气,拿过一旁的竹夹,小心翼翼的把放在铁丝网上熏烤的几张纸,慢腾腾的翻了个面。
崔冶坐在他对面,同样戴着简易版的口罩,在这受着烟熏火燎之苦,默默的用火钳子,把下面的炭扒拉了几下,免得它们烧起来。
两人就这么分工合作,而铁丝网烤架上的纸张,已经隐隐的泛黄了。
崔冶盯着那些微微发黄卷曲的纸张,忍不住的问道:“气味要如何处理?”
肯定不能就这么拿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纸进过匈奴人开的炙肉馆呢。
孟昔昭头也不抬的回答:“白醋加水,用布蘸湿,轻轻擦在纸面上,然后风干,如此重复几遍,味道就跟着消失了。”
崔冶眨眨眼,真心实意的夸赞道:“二郎懂得真多。”
孟昔昭:“都是一些歪门邪道。”
抬起头,他对崔冶笑了一下:“世人多数自诩正人君子,殊不知,君子只能两袖清风,反而是我这样的小人,行起事来,无所顾忌、尽是便利。”
崔冶望着他,也笑了一下,不过他的笑容,比孟昔昭的意味深长:“借小人之名行君子之事,在我眼中,这世上只有二郎一人,才是真正的君子。”
他说的十分认真,孟昔昭看看他,耳朵有点红,只遮掩的低下头,继续给那几张纸翻面。
崔冶知道他是不好意思了,无声一笑,他也垂下首,将这一室安静送给孟昔昭,让他慢慢恢复淡定。
这烟熏做旧法,他们已经弄了好几天了,这个法子就是慢,而且对火候的要求特别精细,上一版本熏完之后,火太大,那纸看起来不像是自然发黄,倒像是从火灾现场抢救出来的,边缘都成棕红色了,没办法,孟昔昭只好撸袖子自己亲自上,空余时间全交代在这小小杂房当中了。
其实真正的做旧法,应该是给纸染色,然而这里是既没有咖啡、也没有能染出纯正做旧色的茶叶,所以,只能用这种笨办法。
一开始的时候,孟昔昭还想从外面找几个卖古董的骗子来,让他们帮忙做旧,然而孟昔昭没想到的是,他身处的这个年代有点早,纸张真正普及到千家万户,才不过一百来年,能用纸写下来的,如今都算不上正经古董,卖不出多高的价钱,所以那些骗子也没开发出这个技能来。
感觉差不多了,孟昔昭先从上面挑出一张成色不太均匀的,然后放在风口,很快,上面的温度就降了下来,孟昔昭站起身,把它交给崔冶,让他先在上面写写,看看效果。
崔冶依言执笔,甘贵妃那两张大作,前日就已经送回去了,亏得崔冶记性特别好,只要是见过的画面,基本都忘不掉,若是哪里有不一样的地方,他也发现得出来。
因为已经在普通的纸张上练习了无数遍,此时在这做旧纸上,崔冶微微停顿一下,然后便一气呵成。
等他写完了,孟昔昭凑过去,崔冶让开位置,孟昔昭小心翼翼的把这张纸拿起来,吹了吹上面的墨迹,然后捧着端详一番。
这还不算完成品,真正的完成品,要擦过白醋水,在太阳底下暴晒一日,才算合格。
孟昔昭此举,就是想看看,这词写上去之后,究竟有没有他想要的效果。
甘贵妃也是读过很多书的,虽说创作水平也就那么回事吧……但在情绪高涨、自怜自艾的情况下,她的水平肯定能再高一截,而由孟昔昭执笔,崔冶帮忙润色的这首词,在他自己看来,可能有点太露白了。
孟昔昭有些拿不准,他忍不住的询问崔冶:“是不是应该再改的含蓄一些?”
毕竟这时候的人都含蓄。
崔冶默默看着他,觉得他想多了:“若甘静月真有这种想法,还胆大包天的给那平三郎写情词,已然做到这个地步了,她何必还遮遮掩掩、含羞带怯呢。”
也是啊。
既然要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咯。
孟昔昭:“…………”
把脑子里著名小三的台词踢出去,他想到什么,突然跃跃欲试的看向崔冶:“那一首词是不是还不够,再加一副罗袜怎么样,不,来个肚兜,不不,罗袜加肚兜!”
崔冶:“…………”
最终他还是劝着孟昔昭打消了这个想法。
诗词可以自己编,罗袜和肚兜……他们两个男人,上哪去找贵妃用过的贴身物品,万一找的不对,让天寿帝看出端倪了,那不就功亏一篑了么。
再说了,崔冶真心觉得,就这一首词,已经足够把天寿帝打击的体无完肤了。
孟昔昭作为出了这个主意的人,他都不敢像崔冶这么有信心,而是反复推敲,为求效果、层层加码。可他问崔冶为何如此笃定此招一定能成,崔冶也不告诉他缘由。
因为他不好意思说,也不敢说。
难道他能说,他觉得这首词必然有奇效,是因为他忍不住对天寿帝将心比心了吗?
假如写出这首词的人是孟昔昭,假如是他日日跟自己亲亲抱抱,而离开他之后,转脸就对另一个人倾诉衷肠,且那个人,才是他真心爱慕的人,崔冶只是稍微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就觉得五内俱焚,心脏仿佛被一根烧红了的针狠狠刺入,让他本能的闭上眼,迅速将这画面从脑袋里驱赶了出去。
他甚至有种预感,如果他再多想一会儿,那未清除的余毒,就会欢欣鼓舞的卷土重来,然后过年一般的把他带去阴曹地府了。
仅仅想一想,就如此让他无法接受,诚然,天寿帝对甘贵妃的感情,肯定是不如他对二郎,可天寿帝的深情十年如一日,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此等杀人诛心的毒计,崔冶都有点担心,他会不会在看见这首词之后,一下子,就把自己给气死了。
那可真是便宜他了。
至于这些想法为什么不敢跟孟昔昭说……那就是他的唯心论在作祟了,他不信鬼神,却在某些方面格外的执拗,总觉得,有些事烂在肚子里就好,不能说,因为不说,就不会发生。
初生牛犊不怕虎,而长大了的牛,有了想要留下的东西,胆子自然而然,也就变小了。
第二日,便是围猎之日,天寿帝高高兴兴的罢朝,带着文武百官,直奔钟山。
兜里有钱了,再加上他好久都没张罗过这种群体活动了,于是,兴致高昂之下,他还允许众位大臣带自己的家眷。
孟昔昭看见孟娇娇也来了的时候,眼睛差点没瞪出去。
多数大臣带的都是儿子,女郎很少,毕竟多数贵女都是更擅长绣花和诗书,像这种血腥活动,人家不愿意来。
县主最近身子不舒服,孟夫人在家照顾她,孟昔昂也留在家里,没有跟着出来,孟娇娇自己一人,连个带着她的人都没有。
孟昔昭见状,立刻把她扒拉到自己身边来,“爹怎么会同意把你带出来,你一个小娘子,在这里做什么?!”
孟娇娇嘟囔:“谁说我是一个人,有舅母陪我呢。”
孟家马车后面,被颠的七荤八素的世子夫人踉跄着下来,脸都白了,还要强撑着对这边的外甥和外甥女露出一个慈祥的微笑来。
孟昔昭:“……”
当着世子夫人的面,孟昔昭不好意思戳穿孟娇娇的图谋,她肯定是知道谢原也会参与这场围猎,才颠颠的跟来了,而可怜的世子夫人,估计就是被孟娇娇裹挟来的,毕竟要是没有长辈在,孟夫人肯定就不同意她出来了。
……算了。
孟昔昭也看清楚了,论心眼,他这妹妹,一点都不比自己差。
不想再跟她掰扯这些,既然有世子夫人,孟昔昭就不用管她了,只是临走之前,他顿了顿,问孟娇娇:“詹娘子今日来了吗?”
他就是想起来了,随口一问,本以为詹茴那个性格,肯定是没来,谁知,孟娇娇居然点了头:“来了,我前几日便与她说好了,一会儿由舅母带着,同行游玩,二哥,你也要跟詹将军一起吗?”
孟昔昭还沉浸在詹茴居然会来这种场合的震惊当中,闻言,只是唔了一声,敷衍答道:“应该不会。”
孟娇娇却笑了:“那就好,二哥你这小身板,要是跟詹将军同行,怕是会拖他后腿呢。”
孟昔昭:“…………”
语毕,撩着帷帽左顾右盼的孟娇娇看见詹家的马车到了,眼睛一亮,立刻抛下他这个二哥,朝那边走去,世子夫人见状,也由身边的丫鬟掺着,赶紧去追孟娇娇这个撒手没。额角跳了好几下,最终,孟昔昭还是默默忍了,也转过身,去找自己的小伙伴。
不是太子,不是谢原,不是詹不休,而是臧禾。
臧禾是彻头彻尾的文人,虽是儒生,但跟春秋战国时走哪都拎着一把剑的儒生已经没法比了,连骑马,他都是打马游街那一日现学的,今日的围猎,自然也只能混个重在参与。
这跟孟昔昭的打算不谋而合,他今天就当自己是秋游来的,散散步,喝喝酒,看看别人的战果,然后就打道回府。
臧禾见孟昔昭主动过来,也欣然应允,两人一起溜溜达达,没一会儿,还加了个陆逢秋进来。
这种场合,太子是无法参与的,他在天寿帝身边待着呢,猎场的帐篷搭建好了以后,他就跟天寿帝一起坐在最前面,看莺歌燕舞,等臣子归来。
孟昔昭看了一眼那边,忍不住嘴角一抽。
亏他还以为今天天寿帝会亲自上阵,也准备学一把小年轻,弯弓射箭,敢情是他看着,别人去打猎,然后谁猎得多,他就叫一声好。
而且连教坊司的人都带来了,这到底是出来围猎的,还是换个地方来看歌舞的,深秋时节,天阴沉沉的,还刮着冷风,天寿帝和众大臣倒是穿得很厚,可这些歌舞伎是露腿又露肩,看得孟昔昭无比沉默,十分担心经过今天,这群人全都得了老寒腿……
宠臣们都在天寿帝身边聚着,他还带了几位娘娘出来,不过娘娘们有自己的坐席,而且前面放了帘子,外人是看不见那里情况的。
孟昔昭知道苏若存也是其中之一,但他从来不抬头看那个方向,苏若存也一样,就算看得见他,也装自己没看见。
钟山的猎物都是提前养好了,再放进来的,真正胆子大的猛兽,这里根本没有,因此只要是出去的人,几乎都有所收获,而收获最多的人,自然就是武将中的翘楚,詹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