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昔昭:“…………”
是,他也有所耳闻。
放冷箭,穿着跟迷彩服差不多作用的民族服饰,躲在树上、草堆里、泥潭里,反正是各种挖陷阱。
南诏的信仰还是巫教,没事就下点诅咒,把大齐人吓得要死。
如今大齐的南边,除了南诏国,还有一个大理国。
但是大理国因为更多跟吐蕃和南诏接壤,所以很少和大齐有来往。
在大齐跟南诏打起来之前,其实,南诏最大的敌人不是大齐,而是大理。
至于原因么……一是他们离得太近,二是信仰冲突太激烈。
大理国跟月氏差不多,都是全民信佛到了让人感觉他们是不是有点毛病的地步。
跟月氏的区别是,月氏会做人,知道自己实力不够,就夹起尾巴生存,而大理国自己实力不够,他们的做法是,认个大哥,然后借大哥的势力来揍你。
齐国是中原之地,对信仰的包容性很强,什么信仰来了这边,只要不谋财害命,都有生存空间,有时候哪怕是谋财害命的,也能一不留神成长起来。
而南诏不行,他们的信仰极度排他,坚决抵制外来神明。
这也是南诏在众国度看来最神秘的原因,因为他们的巫教,外人根本就看不懂。
外面众说纷纭,有的说他们只要下个诅咒,就能害死人,还有的说,他们能驭使瘴气,令瘴气入体,还有的说,他们会下蛊。
……苗疆蛊毒,八成就是从这发展出来的。
人家不仅排他,就连自己的东西,也不教给外人,大理国几次三番示好,想跟他们一起读经、宣扬一下信佛的好处,南诏一点面子都不给,就这样,他们就打起来了。
吐蕃就是以后的西藏啊,藏传佛教不也是佛教吗,所以大理跟吐蕃关系好,而吐蕃因为在青藏高原,下来攻打中原似乎有点费劲,所以在几百年前尝试过一段时间后,就放弃了。
反而是现在跟齐国关系最好的邻居之一,都快两百年没打过架了。
原本这一块的情况是,大理和南诏打架,吐蕃帮助大理,齐国作壁上观,有时候帮帮这边,有时候帮帮那边,煽风点火,占点便宜。
然而天寿帝脑子一抽,决定攻打南诏,瞬间,这情况就变了。
齐国和南诏打架,大理作壁上观,有时候帮帮这边,有时候帮帮那边,煽风点火,占点便宜,顺便还能给自己大哥送一些过去。
真是风水轮流转。
总之,假如没有天寿帝,南诏和齐国根本就打不起来,他们有另外的矛盾,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打了整整十二年,哦不,现在是十三年了。就算名言里说,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可是十三年下来,两边的皇帝都还正值壮年,只要他俩还在,这仗,就必然会一直打下去。
谢原知道的,也都是战报里面说的,真正的细节,他一直坐在隆兴府,自然也不清楚。
孟昔昭想了想,回去以后,给詹不休写了封信。
吉州离这里近得很,找一个丁醇留下的兵,让他把这信送去,当天晚上,詹不休就跟着一起回来了。
骑马进府衙,直到议厅门口,他才翻身下马,沉重的甲胄还穿在身上,下了马,他有些微喘,孟昔昭看着他大踏步的朝自己走来,几个月没见了,看着詹不休脸上因一路急赶而生出的红润之色,第一反应居然是有些羡慕。
羡慕他有个好身体,崔冶跑了一天一夜,脸上还是那样的苍白。
孟昔昭:“…………”
奶奶的,怎么又想起他来了!
孟昔昭顿时晃晃脑袋,把自己脑中的小人晃出去,然后笑着上前迎接:“詹将军,好久不见。”
詹不休看看他,也笑起来:“孟知府,别来无恙。”
孟昔昭发出一个张扬的笑声,然后转身,“行啦,进来吧,你火气旺盛,我可是比不了的。”
詹不休依言走进来,跟他坐在一处。
孟昔昭先说起家里的事:“你出来这么久了,有没有给你妹妹写信?”
詹不休嗯了一声:“写过一次。”
孟昔昭:“……”
他服气的看着他:“你出来四个月了,就给你妹妹写了一封信?!”
詹不休:“……阿茴不介意。”
孟昔昭毫不留情的对他翻了个白眼:“介不介意,难道她会告诉你吗?你妹妹是这天下第一懂事的人,谁拖你后腿,你妹妹都不会拖你后腿的。罢了,实话跟你说吧,是我妹妹在临行前,跟我提到了詹茴,她说詹茴心思有些重,我想着,让你平日多注意一些,替她排解。”
詹不休一愣:“可我在这里,如何替她排解。”
孟昔昭:“…………”
你个榆木脑袋。
“写信啊,多多的写信啊,关心她的生活,让她对你诉说烦恼。难不成你觉得,你出来行兵打仗,家里的事就可以不管不顾了,你不怕等你回去以后,你妹妹已经彻底变样了吗?”
詹不休听了他这番话,却是沉默一阵,然后说道:“阿茴不会变的。”
孟昔昭一怔,倒是没再指责他了。
最了解詹茴的人肯定就是詹不休,他一个外人,怎么还插手起人家家里的事了,况且,詹家的情况,哪里轮得到他来置喙呢。
孟昔昭陷入沉默,他今日心情差,有些原形毕露,这颐气指使的样子,真是难看。
默默的唾弃了一番自己,孟昔昭小声说道:“抱歉,我不该说这些的。”
詹不休愣了一下,然后淡淡一笑:“没关系,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们。”
孟昔昭挠挠头,关心也不能成为发泄的借口啊。
轻咳一声,感觉还是别再说这个了,他便开口道:“总之,话我带到了,你多注意就是了。那个,我听说,你们的大军一直僵持在吉州城外,是怎么回事?火药不管用了吗?”
詹不休摇头:“不是不管用,而是吉州特殊,用不上。”
然后詹不休就跟孟昔昭说了一遍吉州的地形。
多山,多丘陵,原来的城墙、城门,在多年前就损毁了,然后南诏人也没费劲弄个新的出来,而是砍了一些木头,在破损的位置弄了个篱笆墙,就算城墙了。
这种城墙,还需要火药?脚一踢就倒了。
但南诏人又不是傻子,他们之所以这么干,自然是因为有更好的抵御措施,用不着城墙。
天然的险要是其一,既在吉州城生活,又在吉州城镇守的军队是其二。
在隆兴府被南诏皇帝御驾亲征攻破之前,丁醇就在吉州城外跟他们杠了一整年,如今又杠上了。
他们也不是没想过解决的办法,火药炸城门是用不上了,但可以变成其他的利器啊,比如,那几个随军的工匠一直没闲着,把火药装到了箭上,射程长,照样能炸,他们还给这东西起名惊雷箭。
然而也就起作用了一次,后面,又不管用了。
孟昔昭听着觉得匪夷所思,“难道射过去以后,炸不死人?”
詹不休摇头:“能炸死,可是人太多,惊雷箭的数目不够,等他们冲过来以后,就用不上了。”
想起这些,詹不休也烦:“南诏人每次在两军交战之前,都会献祭,选出十个人,站在大军前面,当着所有人的面自刎,真是……第一次见到这情形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难怪都叫他们南诏蛮子,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搞人祭。”
孟昔昭:“…………”
这骚操作他听了也很震惊:“献祭……管用?”
詹不休点头:“对南诏人来说十分管用,不亚于他们的陛下亲征,献祭人的血流出来以后,他们每个人都跟疯了一样,我着人去打听,据说是南诏人认为,这些人死了以后会去跟他们的巫神沟通,帮助他们获得胜利,每个死了的人都会回到巫神的怀抱里,所以,他们不怕死。”
“而我要是在他们献祭之前,就命弓箭手将那十个人射死,南诏人也会发疯,因为他们认为,只要站出来了,就算是献祭过程已经开始,不管怎么死的,都能去跟他们的巫神沟通。”
孟昔昭服气了。
封建迷信搞到这个程度,他也不得不甘拜下风。
能让人连命都不在乎了,说明他们已经彻底成了巫教的信徒,想让他们清醒过来,那是不可能的。
但这样怎么行呢,要是丁醇的部队再从吉州那里僵持一年,甚至好几年,隆兴府的发展,被遏制的就不止是一星半点了。
孟昔昭拧着眉,苦苦思索,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抬起头:“杀了他们不行……那要是破坏他们的献祭过程呢?”
詹不休疑惑:“怎么破坏,他们没有祭台,也没有祭司,将军就是祭司。”
孟昔昭:“哎,我说的不是那种破坏。就是,献祭过程,都是很神圣的对吧,不管在哪个信仰当中,都是必须纯洁、干净的。”
詹不休眨了眨眼睛:“嗯,应该是。”
孟昔昭嘿嘿笑了一声:“那你说,要是在他们自刎以前,往他们身上泼出恭之物……他们的巫神,还愿意跟他们沟通吗?”
詹不休:“…………”
他张开嘴,张张合合像条鱼,好半天才发出声音来。
“可他们离我们很远……”
孟昔昭害了一声:“办法总比困难多,我记得跟你们一起随行的工匠里,有会做投石机的,投石机如今不成熟,但投个……咳,那还是很容易的,你们那么多人,多准备一些,等他们人一站出来,立刻不要钱的往那边扔,我就不信,都臭成那个德行了,这献祭仪式,还能进行下去。”
说到这,他又一拍巴掌:“对了!保险起见,你也可以提前安排一个人,要嗓门大的,等都发射完毕了,你就让他朝着南诏人大喊,用污秽之物祭祀,他们已经犯了神怒,他们的仪式破了!巫神即将发怒,胜利站在我们这一边了,大齐将士们,随我冲啊!——”
说完,他抬起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如此一来,不管南诏人什么想法,但我想,至少咱们这边的献祭仪式是成了,士气,肯定大涨啊。”
詹不休:“…………”
这回他是真的说不出话了。
孟昔昭见詹不休一直沉默, 还以为他不愿意:“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做太过分了?”
詹不休:“……”
摇摇头,他说道:“只要有用,它就是个好计谋。”
孟昔昭听了, 顿时笑起来,然后, 他又听到詹不休补充了一句:“不过, 确实挺过分的。”
孟昔昭:“…………”
詹不休抬起眼,对他勾了勾唇:“兵不厌诈, 对敌人过分,这是他们应得的。”
你说话能别这么大喘气吗?
有些无语, 孟昔昭默了默, 然后说道:“前段时间我弄了个小玩意儿出来,你应当用得上, 等一会儿我拿给你。”
说到这,他顿了顿,突然问:“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鄱阳湖的一部分就在吉州, 而且那里多沼泽。”
詹不休点点头:“沼泽地也是南诏人的防御手段,我们的将士大多都不懂得如何在沼泽上行走, 而南诏人懂。再加上沼泽之上多瘴气, 南诏人几次三番想把我们引到沼泽附近,幸好丁将军对吉州地形比较了解, 这才没上他们的当。”
孟昔昭眨了眨眼睛:“那将士们的身体,有没有受到影响?”
詹不休嗯了一声,“有些人到吉州以后就病了,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孟昔昭立刻反驳:“谁说没办法?”
詹不休一愣。
孟昔昭神神秘秘的靠近他,“我就知道会是这个样子, 之前你们出征的时候,因为打的是隆兴府,我就没想起来这个,现下你们到了吉州,我才想起,瘴气入体,人是会生病的。这不,来上任之前,我带了一个对毒理一道特别熟悉的大夫,你明日走的时候,把他也带上,此人擅长制毒,还擅长解毒,瘴气不也是毒的一种吗?让他跟你们待在一处,好好研究一番,究竟怎么克制瘴气。”
詹不休有些动容,孟昔昭真的是什么都替他想到了,面面俱到啊。
他欣喜的点点头:“好,只是不知这位大夫能不能适应和大军吃住都在一起的生活?”
孟昔昭回答的十分肯定:“能。”
“他连匈奴都去过了,一路上也没生过病,显然身子骨十分硬朗,并不孱弱。”
詹不休:“…………”
他有点懵:“匈奴?”
孟昔昭跟他对视一眼,然后端起一旁的茶盏。
他幽幽的喝茶,而詹不休的语调更高了:“匈奴??”
詹不休发现,自打他进了这隆兴府的府衙,平日只半睁的眼皮,就没耷拉下来过。
用力的睁着眼,詹不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这个大夫,就是你带去匈奴的那个大夫?”
“你不是说他是你们参政府的府医吗?府医怎么还会制毒?”
突然,他闭上嘴,因为他想起了那个死因一直不明的匈奴老单于。
詹不休看着孟昔昭的眼神顿时更加惊悚。
虽然……他是有所怀疑过,为什么所有事都发生的这么巧,而且全都往孟昔昭期望的方向发展,但他根本没想过孟昔昭胆子这么大,居然敢堂而皇之的行刺匈奴单于。
而且成功了。
而且还全身而退了。
孟昔昭依旧慢悠悠的喝茶,不管詹不休问他什么,他都不回答,见他这个样子,詹不休也就知道答案是什么了。
“…………”
他霍然起身,神情又惊又怒:“你知道若行差踏错一步,会引来什么样的后果吗!”
孟昔昭这才放下茶盏,抬头,看了他一眼:“那你知道如果我不这么做,以楚国公主那烈性的脾气,老单于那糊涂的脑袋,还有匈奴大王子那雄心勃勃的性子,又会引来什么样的后果吗?”
詹不休被他问的一愣,很快,他回过神来:“可那都是还没发生的事情。”
孟昔昭:“就因为没发生,所以才要扼杀在摇篮里。”
说这句话的时候,孟昔昭垂着眸,看起来十分的云淡风轻。
但詹不休可以听出他话语里的坚定,以及不容置喙。
是了,这是他早就计划好的事,他一步一步的实施,他没想过告诉任何人,哪怕今日,也是他主动透露出了真相,不然的话,詹不休这辈子也不会知道,在匈奴的时候,在他浑然无知的时候,他的身边,究竟暗地里发生了什么。
这样的孟昔昭并不陌生,在詹不休心中,他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只是詹不休无法接受,他一个人就做了这么大的决定,而且,他根本没有告诉过他,这样的决定。
“如果你在匈奴的时候便告诉我,我——”
孟昔昭疑惑的看过来,詹不休的话突然堵在了嗓子里。
他想说,那我便能帮你一把。
我能保护你,让你的计划更加周全。
可是,这事已经过去了,而且,即使他不知情,当初的情形,也是该危急的时候危急,该安全的时候安全,有他没他,都一样。
詹不休突然感到了浓浓的挫败。
从崇政殿里,他靠着对杀父仇人下跪,换来了游击将军一职,从此他能带兵打仗,这隆兴府,便是他带着五千精兵,在城门炸开以后,率先冲破南诏军队的第一道防线,给后面的大军打出了一个豁口。
上阵杀敌,何等痛快,保卫百姓,又是何等的荣耀。
他自觉自己做到了孟昔昭当初所说的,只效忠百姓,不效忠朝廷。
虽然没人问过,他也没跟任何人说过,但他其实,心里是十分得意的。
只是,这得意在今日,戛然而止了。
因为他发现,他做的根本不算什么,孟昔昭走的比他更远更高,而且还在不停的往上走,他认为自己是个将军,可在孟昔昭眼中,他恐怕和外面的那些小兵,没什么区别。
都是一样的分量,一样的帮不上他的忙。
詹不休突然沉默下来,连神色都沉寂了下去,孟昔昭古怪的看着他,心里感觉特郁闷。
他真的很不习惯古人这说着说着就开始内敛的行为。
想什么你倒是说呀,你不说,我哪猜得到???
于是,孟昔昭只能斟酌着,安慰了他一句:“不告诉你也是因为那时候情况特殊,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万一没成,多丢人呢。”
詹不休瞥向他,没有说话。
孟昔昭的安慰,他是不信的。
孟昔昭什么时候在意过面子,他只在意有没有用。
而他没告诉自己,就是因为,告诉不告诉的,都没什么区别。
詹不休半敛着眼皮,唇角也抿起,看着是不打算说话了。
孟昔昭:“…………”
他不说话,但孟昔昭还是要说:“把大夫带回去以后,你找丁将军要一份调令,然后带一些人马,去庐山南峰下的剪刀岭,那里藏着一伙造反势力,你去把他们拿下。”
詹不休惊诧的抬头:“造反势力?”
孟昔昭点点脑袋:“都是江州人,领头的叫管友三,是江州原来的一个看家护院,他的雇主把他解雇以后,他就成了混混,纠集了一大批的地痞流氓,整日在江州城里闹事。隆兴府去年失陷以后,江州也跟着乱了一段时日,有人造反,却被迅速的镇压,但那时候造反的头子被抓起来砍头了,可剩下的人马,都被这管友三收罗去了,官府不管,他们也没有再明着闹事,而是暗中火上浇油,挑拨是非,然后再收买人心。”
顿了顿,孟昔昭继续说:“被收买的人,多是流民、乞丐、混混,还有其他日子过不下去的百姓,他怕被江州知州发现,便把这些人都送去了剪刀岭,这剪刀岭上有一座晋朝建的尼姑庵,早就破败了,如今里面只有两个年过五十岁的老尼姑还守着,管友三发现这里地方偏僻,还有房屋可住,就杀了那两个老尼姑,然后把那里当做了他的据点。”
詹不休听得面露怒意,这个管友三,根本不配为人,就是个渣滓!
转念一想,他的神色又停顿了一下,“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孟昔昭叹口气:“因为管友三已经把手伸到隆兴府来了。”
詹不休一惊。
孟昔昭继续叹气,看着十分的无奈:“我刚到这里的时候,城中百姓就在闹事,还有人竟然胆大包天的打了新来的同知,这些事都是集中爆发的,我觉得有些蹊跷,便查了一番,发现果然是有人在背后引导,抓到人,又是一番严刑拷打,对方受不住刑,自然就全招了。”
说到这,他转过头,对着詹不休眨了眨眼睛:“来我这闹事的人叫孙厚全,是管友三的得力干将,他说,他们是想把隆兴府的人,也全都收买过去,然后,挑个好时候,就揭竿而起,杀了所有官兵,占领隆兴府和江州,自立为王,然后再打去应天府。”
“他们还说,世道不好过,全是当官的不作为,所以,他们要杀光天下所有的官,给他们每个人都夷三族,家眷家丁,一个不留。唉,他们要是真能成事,别说你我了,连你我的家人,都活不下去了。”
说完,孟昔昭微微摇头,然后顺便观察詹不休的表情。
很好,詹不休已经彻底怒了。
家人就是詹不休的逆鳞,尤其他妹妹,谁敢动他妹妹,那就等死吧。
不过,因为这件事还没发生,所以詹不休看着还有理智,他拧着眉问:“他们召集到了多少人马?”
孟昔昭赶紧回答:“一万人应该是有的,但这些人都不是真正的将士,几乎等于一盘散沙,你带兵过去,就说自己是剿匪的,把领头的人都抓起来就好,剩下的人自己就散了,不足为惧。”
詹不休却有不同的意见:“他们既然加入了管友三一伙,便是知道自己要造反,放过他们,以后再兴风波怎么办?”
孟昔昭:“…………”
你可真不愧是以后能当皇帝的,如今还没当呢,就已经思考起皇权不稳的问题了。
默了默,他说道:“难道你要把这一万人也杀光?他们本就是活不下去的,被杀了,似乎也没什么区别,可这一万条人命,都背你身上,你心能安吗?”
詹不休看了他一眼,抿抿唇,没说话。
其实……他还真能安。
只要认定了这群人都想造反,作为大齐将领之一,詹不休带兵过去,杀光这群乌合之众,并没有什么问题。
但孟昔昭这么问他了,詹不休就开始思考,有时候造反是造反,可有时候,造反是官逼民反。
想到这,詹不休也叹了口气:“我终究是不如你,心怀仁善。”
孟昔昭:“…………”
啥,仁善?
这俩字跟他还能扯上关系?
孟昔昭抽抽嘴角,“我可不仁善,我只是觉得没必要,你没有管着一地钱粮,不知道这人力是多么的宝贵,杀一个,我都心疼着呢。”
詹不休却摇了摇头,才不管他是怎么解释的,他只问:“你想让我什么时候带兵过来?”
孟昔昭想了想:“十日后吧,我需要先把孙厚全等人送去江州城,跟江州知州通个气,等江州知州发出信函了,你再带兵出发。”
出了这么大的事,江州知州怕是要吓傻了,就他手下那些官兵,怎么可能打得过一万人马的造反军,但正常情况应该是,他得知这些信息后,立刻给应天府报信,然后再去找路一级的镇抚使(地位约等于以后的省级军区司令),让镇抚使出兵镇压。
不过,孟昔昭都把詹不休叫过来了,那自然也不会把这功劳,白白的送给别人做嫁衣。
直到这时,詹不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自己回去以后,就找丁将军要调令了。
孟昔昭这是直接把一份泼天的军功,送到了自己手上。
詹不休抬起头,看了他好一会儿,他才问:“你之前一直问吉州的情况,你希望我们尽快打下吉州是吗?”
孟昔昭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我是隆兴府知府,自然希望吉州快点收复,有了吉州,咱们就等于有了一个关隘,南诏对隆兴府的威胁也大大降低了。”
不过,自从听谢原和詹不休说了具体的情况以后,孟昔昭就发现,这还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打下来的。
地形因素太强大,再加上南诏人又出了名的不怕死,他们可以放弃隆兴府,却不可能轻易的放弃吉州。
毕竟孟昔昭想要关隘,人家也想要国门。易守难攻的城池,谁不想要呢。
带兵打仗,孟昔昭是不懂的,他可以出一些损招帮帮僵持的大军,可如何行兵,那还是要看丁醇和詹不休怎么做。
詹不休听了孟昔昭的话,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孟昔昭:“……”
你知道什么了?
带上孟昔昭之前借给藏尘道长用的简易版扩音器,还有一脸生无可恋的滕康宁,詹不休就回吉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