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间画铺的字画一部分来自本地画师寄卖,另一部分是从外地进的货,我都看过,并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有一点,这两间画铺里宋圭的画是最多。”
莫瑛说:“不奇怪,宋圭的画几乎每个画铺都抢着要。”
薛书尧说:“这样说就是没有什么发现了。”
谢少渊说:“或许我们能从另一个方向查探。那么多画本不可能是一个人所画,必定是找刻书坊。刻书坊分为官营和私营,官营是不可能刻印那种画本,所以一定是找私营刻书坊做的,只要我们找到那间刻印画本的书坊就能找到幕后人。”
莫瑛说:“对!我怎么没想到,印那么多画本一定找了刻书坊,可是……整个笾洲这么多私营的刻书坊,要查起来也没有那么容易。”
谢少渊说:“这件事就交给我,我一定帮你查个水落石出。”
莫瑛起身,郑重向谢少渊行了一礼:“多谢谢公子相助,此事是我连累了书懿,没想到你竟然不怪我,还帮我一起调查此事,我……真是不知该说什么。”
“不用客气,我相信书懿,她既然相信你的为人,我自然也相信你。”
薛书尧说:“等查出是谁陷害你,我一定要他好看。”
谢少渊从刻书坊入手调查,很快就查出那些画本底稿是儒古画铺的一个叫周军的伙计交给刻书坊印刷。赵大人很快抓住这个周军,威压之下他交代出这些画本都是宋圭和他们老板李得牧吩咐他去印刷,印好之后散发到各个街巷。
赵大人升堂传唤宋圭和李得牧上堂问话,几板子下去后,这两人不得不承认此事是他们合谋陷害莫瑛,为的就是将他和莫千禾赶出笾洲。
莫瑛问:“宋圭,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一定要赶我出笾洲?”
“哼!你别在我面前假惺惺,你和你爹明明得了薛府的五千两,却还当我是傻子一样骗。”
“就因为这个?你就愤愤不平,宁可让那么多姑娘因为我背上不清不白的名声,”莫瑛不相信竟然会是这样一个原因。
薛书尧说:“你明明就是技不如人,心生嫉妒,所以才想出这么阴险的办法。”
被打了二十大板的宋圭趴在地上,他仰起头,那个人好好地站在面前,居高临下。他费尽心思做了这么多,结果他却全身而退,什么事都没有。
宋圭心有不甘,无论如何也想再泼一盆脏水出去,他扬声质问莫瑛:“莫瑛,你敢说你和薛家大小姐当真是清清白白吗?深夜私会,孤男寡女,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你们二人才知道。”
薛书尧喝住他:“住口,你还想拉我大姐下水。”
宋圭看向谢少渊,把心一横说:“呵呵,谢小侯爷,你头上戴了这么大顶绿帽子,难道你看不见吗?莫瑛,你敢对天发誓,你对薛家大小姐,对笾洲其他姑娘没有逾矩,无非分之心吗?”
莫瑛说:“宋圭,你不要白费心机,你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想在最后让我洗不清浪荡之名。我告诉你,你打错算盘了。”她目光扫向公堂外听审的众人,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为其他姑娘洗去污点。
她转身向赵大人作揖道:“赵大人,草民与薛大小姐,与其他姑娘之间的确清清白白,并无任何苟且之事,因为……草民是女儿身。”说完她拔下发簪,一头青丝如瀑布落下,垂在胸前。
谢少渊愕然,薛书尧目瞪口呆地看着一直称兄道弟的莫瑛竟然成了一个女子,“莫……瑛……你……”
莫瑛转头对宋圭说:“你现在还咬定我和薛大小姐,与笾洲其他女子有见不得人的事吗?”
“你……怎么可能?不可能的……”宋圭不敢相信。
他能接受莫瑛的画技高于他,也能接受她为人正直清白,与薛书懿之间是清白的,却独独不能接受她是个女儿家。他疯了一样叫喊起来:“我的画怎么会输给一个姑娘?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赵大人说:“来人,把他们二人带下去,押后再审。”
从衙门出来,莫瑛的头发已经重新用发簪挽上,薛书尧还没从她女儿身的真相中回过神来,“莫瑛,你真的是姑娘?”
“刚才你不都看见了吗?书懿也知道,你要是不相信回去问她,”她看向谢少渊:“谢公子,这次真的谢谢你,如果没有你这件事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大恩不言谢,以后你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一定万死不辞。”
“不用谢我,我也是为了书懿,不过……我没想到你竟然是女儿身,真是……一点看不出来。”谢少渊笑道,不仅他瞧不出,薛书尧也是半点没看出来。
莫千禾和薛书懿都等在衙门外,见他们三个出来,连忙上前。
莫千禾问:“阿瑛,你没事吧?”
“爹,放心吧,没事了。”
莫千禾说:“这次真是无妄之灾。不过你公开了女儿身也好,这样大家就不会再怀疑你与那些姑娘之间有什么事了。”
薛书懿想起那晚莫瑛说过的话,她想说点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
莫瑛读懂了她的眼神,笑着对她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世事难料,不过我不会忘记初心的。”
回到家,莫千禾已经准备好火盆和柚子叶水,洗去她身上的晦气,“早知今日,当初我真不该骗宋圭。”
“爹,这和你没关系,宋圭此人心胸狭隘,就算你当时说了实话,他也会心生妒忌,只要我们留在这里一天,他害我们是早晚的事。”
“经过这次你主动恢复女儿身,这倒是件好事,我正发愁,怎么让你不用再女扮男装了。”
莫瑛沉默了半晌,忽然说:”爹,今日在公堂上宋圭知道我是女儿身就跟疯了一样。他宁可相信我和薛书懿之间有私情,也不肯承认自己的画会输给一个姑娘。世人对女画师的偏见真的那么大吗?我的画,还能卖出去吗?”
莫千禾回答不了这个问题,自他学画开始,他未曾听过那些流传后世的名画中有哪一幅是女子所画。
第43章 失画 (11)
自从薛书尧在公堂上见过莫瑛女儿家的一面,她长发垂落的模样就印在心里,挥之不去。有时做梦也会梦到她对他笑,笑容如山间泉溪般清甜。
薛书尧也笑了,他想去牵她的手,刚靠近一步,莫瑛忽然收起笑容,又换回男儿模样,莫名巧妙看着他问:“你做什么?”吓得他立马醒过来。
寂静又漆黑的房里充斥着他狂乱的心跳声。
他看着空空的右手,想着牵她的手会是什么感觉?
下一秒,她的脸庞就出现在眼前。
薛书尧觉得自己要被梦中一会儿女装,一会儿男装的莫瑛折磨疯了。
他重新躺下闭上眼,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好不容易挨到天亮,他火急火燎地出门要去找莫瑛。
到了她家附近,他又害怕了。
一会儿见到她会是什么模样?会像他身边的其他女子那般身着翩跹裙裳,头戴金叉发簪,低头抬眉间皆是似水柔情吗?
薛书尧想象不出温柔婉约的莫瑛是什么样子。
“书尧,你在干嘛?” 莫瑛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吓了他一跳。
她还是穿着那身靛蓝粗布长衫,木簪绾发,浑身上下透着干净利落。
“我……”
“你什么?” 她神情就和梦里一样,莫名巧妙看着他。
莫瑛还是那个莫瑛,但又不是他熟悉的莫瑛。
万千话语到了喉头,他只挤出来一句:“早啊。”
“你也挺早,这么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过来看看你,你去哪儿?”
“去画铺。”
“你为什么还是这身装扮?”
“我不是一直这样吗?”
“以前那是因为我以为你是男的,但现在大家都知道你是女儿身,为何不换回去?”
“麻烦。”
“ ……”
薛书尧一路跟着她到了千山画铺,看着她洒扫庭除,收拾画卷,准备开铺。他这么大个人站在铺子里,又不伸手帮忙,只是干巴巴杵在那儿,莫瑛嫌他碍眼,一会儿赶到他柜台后,一会儿又赶他到角落里,最后嫌弃地问:“你来找我到底做什么?”
“莫瑛,你明天换身女儿家的衣裳吧。”
“为什么?”
“我觉着你穿起来一定很好看。”
“我家里没有那些。”
“我给你买,我们等会儿就去裁缝铺找人给你做几身好看的。”
莫瑛停下手里的活,走向他。
他下意识想后退,但忍住了。
莫瑛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你疯了?说什么胡话?我用得着你给我买衣服?”
额头被她碰过的地方有些发痒,薛书尧觉得刚才想逃跑的念头实在太没出息,又不是没碰过女人,寻芳楼的姑娘靠在他身上,他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怎么换成莫瑛,他一边害怕,一边又想靠近?
莫瑛对他心里那些七上八下的心思全不知情,开了铺后,就坐在柜台后继续为寻芳楼的姑娘画像。被美人画本的事一闹,她还欠了好几位姑娘的画没有完成。
薛书尧站一旁看着她作画,直到纸上的美人面庞画出来,他问了句:“这是初夏?”
“是,寻芳楼的姑娘你认识不少,看来没少去。”
薛书尧差点想咬断自己的舌头,解释道:“也……不是很经常去,偶尔罢了,最近我都没去了。”
莫瑛嘲笑他:“你慌什么?我又不会去告诉薛老爷,”她顿了下,继续说:“不过如今你们薛家对我该是唯恐避之不及。”
“画本的事又不是你的错,你别放在心上。我爹已经请赵大人帮忙,将那些乱七八糟的画本都烧了。”
烧了画本又能怎么样,已经发生的事就是发生了,谁也改变不了她差点连累笾洲那么多姑娘毁了名声这个事实。
为初夏画完,莫瑛停下笔看了一会儿,大约是心态变了,总觉得画上的姑娘眉眼间有淡淡哀愁,她说:“为寻芳楼画完这些画,以后我不会再画美人图了。”
“为什么?”
“我喜欢画美人图是因为我觉得世间女子的美是看不尽,画不完。她们或是骄矜,或是温婉,或是明艳,或是洒脱,她们的美各有千秋。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的喜欢会变成伤害她们的利器。”
“不画就不画了,你可以画别的。”
“那是,凭我的画功,画别的必定也是一流。”
“一流?好大的口气,你知不知道从古至今,一流画师中从来没有女画师。”薛书尧想了想,又补充道:“不对,不管是一流还是二流,应该说是从未有过女画师。”
“以前没有,但现在有了。”
“哪有人自己说自己是一流画师的,等什么时候你的画被人争相抢买,被收入清品斋时,再来自夸也不迟。”
“清品斋是什么?”
“清品斋是名画鉴藏家范庭的藏画楼,听闻收藏了五百多幅名画,他曾送过一幅《风雪竹石图》给我爹,被他当成宝贝一样收起来,从不示人。”
“这样……”莫瑛若有所思,“你爹认识范庭?”
“认识。”
“那个什么清品斋在哪儿?你可去过?”
“在冀州,小时候我爹带我去过一次,你想去?”
莫瑛笑着说:“五百多幅名画,谁听了都想去看一看。”
“清品斋极少对外人开放,你想去,有点难。”
“想办法呗,总会有办法的,”过了一会儿,她问薛:“我能看看那幅《风雪竹石图》吗?”
薛书尧想都没想就答道:“可以,没问题。”
“但是你刚才不是说你爹把这幅画当成宝贝一样,从不示人?他会愿意让我看吗?”
“我回去跟他商量下,应该没问题的。”
实在不行就想办法呗,总会有办法的。
莫瑛露出灿笑:“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
为了这个笑,怎么也得想办法。
薛书尧回家跟薛绵说想看看《风雪竹石图》,遭到断然拒绝。他磨了很久,薛绵也没有答应,还对他想看画之心产生了怀疑,“你从来不喜爱书画这些,怎么突然想看这个?”
“今日和一个朋友闲聊聊起了清品斋,想起这幅画来,所以就想看看。”
“朋友?你那些朋友有几个知道清品斋,又有几个懂得欣赏这幅画?”薛绵顿了顿,问:“是不是莫瑛?”没等薛书尧回答,他又说:“以后不许你跟她再来往。”
“为什么?”
“一个姑娘家不识规矩,成天抛头露面,为人作画卖画,像什么样子。”
“爹,以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当初莫瑛替大姐画的那三幅画,你还夸她极有天赋。而且笾洲许多画师不都是这样卖画为生?怎么到了莫瑛身上就成了不识规矩?”
“那能一样吗?她是个姑娘家,而且她还跟青楼里的那些女子混在一起,简直不知廉耻为何物。”
“莫瑛只是替她们画画而已,并没有其他。”
“总而言之,以后我们薛家和她再没有任何瓜葛,你也不许和她来往,听到没?”
薛书尧还想替莫瑛辩解几句,但薛绵已经听不进去了,他只能另想办法。
月黑风高夜,正是偷画时。
薛书尧见劝不了薛绵,只能使出这下策,他知道那幅《风雪竹石图》就收在他爹的睡房。他一直躲在衣柜中,看到衣柜缝隙中的光灭了,房中响起匀称绵长的鼾声。薛书尧才从衣柜里爬出来。
他踮着脚溜到衣架旁,从衣服上摸出一串钥匙,再溜到藏物柜,摸到锁孔,一根一根的钥匙插进去试。他运气好,试到第二把就听到“咔哒”一声,开了。
藏物柜有四层,柜子里黑漆漆一片,伸手摸了一遍,都是长短高矮各不相同的盒子。
爹的宝贝还挺多。
他摸到一个长长的盒子,他在画铺见过莫瑛将画放进盒内送去寻芳楼,画轴长度与他现在摸到的差不多,应该就是这个了。
他将盒子夹在腋下,关上柜门。
忽然,床上的薛绵咕哝了几句,像是喝止他,吓得他双腿发软,几乎要跪下。
薛书尧停下来,细细又听了一会儿,发现是薛绵在说梦话,才松了口气。
他把钥匙放回原地,拿着画有惊无险地离开了薛绵房间。
莫瑛虽然有些奇怪为什么薛绵会允许薛书尧将那么贵重的一幅画拿到她家中欣赏,但这奇怪很快就被她看到画的第一眼带来的惊艳所湮灭。
几杆青竹从奇峭松石缝隙中生长,经风霜,覆白雪,依旧卓然而立。
“几根竹子,两块石头,没什么稀奇啊,”薛书尧看不出这幅画珍贵之处在哪里。
“你不懂……”莫瑛喃喃道:“好,真是好。”
在莫瑛过去十六年的岁月里,前十年,她只知道莫千禾的画是最好的,因为先皇喜欢。后六年,她与莫千禾四处流浪,结识不少籍籍无名的画师,也听过许多赫赫有名的画师的故事,却始终未能见过一幅能让她心服口服的画。
这幅《风雪竹石图》以粗放的笔法勾勒松石之峻,青竹之挺,再加上深浅不一墨色点染表现竹叶与白雪相映,整幅画给人一种冷峻严寒,而又高洁不阿的感觉。
薛书尧努力地想像莫瑛一样看懂并沉迷于这幅画的美,但欣赏了半天,他说:“我觉得,还不如你画的美人图好看。”
“那你可太看得起我了。把画收好,还给你爹。”
“说也奇怪,我那日看你画完初夏,总觉得你的画比真人还要好看几分,怪不得那些姑娘都想找你画一幅。”
莫瑛扶着额头说:“我正为这事发愁,我原本就不想再画美人图了,若是把这幅画评为一流,我的顶多只能算三流。”
难得她也有自谦的时候,薛书尧笑起来:“是不是看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了?”
“确实如此,不过《风雪竹石图》的画师在画这幅画时已经年近古稀,未必我那么老的时候就比不过他。”
薛书尧拍了拍她的肩膀:“有志气是好的,我很看好你,到那个时候请务必送我几幅收藏。”
他收起画,离开画铺前,莫瑛说:“过阵子我要去冀州。”
“是想去清品斋吗?”
莫瑛点头:“那日听你说完我就想去了,今日看过这幅画后更确定我要去。”
“但你跟范庭素不相识,他不会那么容易让你进清品斋。”
“总会有办法的,不是吗?”
“那……你去过清品斋后是不是就回来?”
“回来的事还早着呢,谁知道那个范庭什么时候才肯让我进清品斋看画,也许一个月,也许一两年。”
“跟你爹一起去吗?”
“不,我一个人去。我爹年纪大了,就让他在笾洲过几年安稳的日子。”
“一个人?你一个姑娘上路多危险!”
莫瑛朝他眨眨眼:“出了笾洲,没人知道我是姑娘。”
薛书尧本想偷偷地拿走画,再偷偷地还回去,神不知鬼不觉,当此事没有发生。谁想到他爹明察秋毫,逮了个正着。
他从薛书尧手上接圣旨一样接过画,小心翼翼地反复检查好几遍,确认完好无损,才让下人拿回房间,转头看向逆子,神情一变:“你平日里怎么花天酒地,胡作非为,我都不管。可那是什么?那是高峰的《风雪竹石图》,是他仅留后世的唯一真迹,你那双手也配拿?你那双眼能看得懂?”
“爹,你百年之后,我也是你仅留后世唯一的儿子,对你老人家来说,我不比那幅画珍贵吗?”
“百年之后,那也是无价之宝,你?”薛绵看了一眼不成器的逆子:“不管多少年,都是一介草包!”
薛夫人心疼儿子,在一旁劝架:“好了,画已经拿回来了,就算了。”
“你把画拿到哪里去了?”
“给莫瑛看一眼。”
薛绵刚要灭下去的火,立马泼了桶油一样窜出一丈高的熊熊火焰:“又是莫瑛!不是告诉过你,以后不准再跟这个人来往吗?”
“就看一眼画,又不会怎么样。而且这幅画在世间多了个懂得欣赏它的人,不是挺好吗?您天天收在那不见天日的柜子里,是暴殄天物。好画,就当与世人共赏才是。”
“赏?我赏你一顿板子!”薛绵扬手要打他,他抱着头一缩,薛夫人赶紧上前拉架,“我说你就别再气你爹了,赶快下去。”
薛书尧准备溜之大吉,下人拿着一封信进来说:“老爷,有您的信函。”
那信函十分讲究,信封是白底暗纹,信纸用的是上好的罗纹纸,信里还附上了一张请柬。薛绵看完后,神色大喜如阴天转晴,对薛夫人说:“范庭兄请我下个月去他府上一聚,他又得了一幅好画。”
听到“范庭”二字,薛书尧停下来,巴巴地走到薛绵身旁说:“爹,是冀州的范庭范伯伯吗?你带我一起去呗。”
“你去干什么?”
“你不是说我不懂欣赏吗?我多去看看,耳濡目染之下自然就懂了。而且你看,从笾洲到冀州这么远,路上总得有人照顾你吧。”
薛夫人一听,也觉得合适:“书尧说的有道理,你就带上他吧。”
薛绵“哼”了声没再说话,不拒绝就是默认同意了。
薛书尧顿时心花怒放,“谢谢爹!”
得知薛书尧要陪薛绵去冀州赴范庭的邀请,薛书菀有些意外:“去年爹叫你去,你还嫌闷不去,怎么现在主动要去?”
薛书懿近日听闻了下人议论他的一些闲话,心里大约猜到他这次主动要求前往的原因是什么,问:“莫瑛最近怎么样了?”
“她可能要离开笾州了。”
薛书菀问:“她要去哪儿?”
“她想去冀州清品斋。”
薛书懿说:“你这次这么积极要陪爹去冀州,是不是因为她?”
被猜中心事的薛书尧没吭声。
薛书懿又问:“你是不是喜欢上莫瑛了?”
薛书尧心虚地反驳道:“没有,我就是看她一个姑娘家一个人去那么远,万一路上碰到点事怎么办,都是朋友。正好爹也要去,那我就顺便陪爹一起,路上也有个照应。”
薛书懿一个字也不相信,“你把爹的《风雪竹石图》都偷到手,就为了给她看一眼,莫瑛这个朋友在你心里分量还真不低。”
“莫瑛懂画,给她看一眼,她开心,高峰地下有知也会高兴的。”
两位姐姐对弟弟的嘴硬感到无言,也不与他强辩了,反正他总能说出一堆掩盖真心的理由。
薛书菀说:“书尧,莫瑛是个好姑娘,你与她做朋友可以,但若是还有别的心思,你还是趁早放弃。”
薛书懿也点头,“这世上适合做你妻子的姑娘有很多,但莫瑛绝不是其中一个。”
薛书尧听着这些话心里很是烦躁,他当然清楚莫瑛对他并无任何儿女之情,她的心思也不在这个上面。但被人明明白白指出来,还掐断了所有的可能,换成谁也难以接受,于是他不耐烦地说道:“知道了,知道了。”
他在家中烦闷了几两日,又忍不住跑去莫瑛家中找她,她正在收拾包袱。
“你这么快就要走?”
“是,我已经跟我爹说好了,明日就走。”
薛书尧急了:“怎么这么着急?你再等几日。”
“等什么?”
“我……我正好也要去冀州,你等我一起走,大家路上也有个照应。”
“你去冀州做什么?”
“范庭范伯伯前几日送了张请柬给我爹,和我,请我们去欣赏他最新得的一幅画。你不是想去清品斋吗?到时候你扮成我们家的下人,跟我一起进去。”
“真的吗?”
“是啊,我骗你做什么,那请柬就在我家。”
“什么时候?”
“下个月初十,反正也没几天,你就多等几日。”
莫瑛思索一番,答道:“也行。不过……你爹能让我跟着一起去吗?”
“能啊,我都跟他说好了,放心。”
他让莫瑛放心,自己却一刻也不敢松懈,想着如何才能说服薛绵同意带莫瑛一起,甚至跑来寻物坊找我和白泽出主意。
白泽说:“你爹讨厌的是莫瑛这个人,不管说什么都没有用。”
薛书尧丧气道:“难道一点法子都没有吗?”
“你就非要带上莫瑛一起吗?”
“我这不是想帮朋友圆她一个心愿嘛。”
我说:“也不是没有,还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
“故技重施。”
薛书尧皱着眉头苦苦思索一阵,然后仿佛下了很大决心道:“好吧,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其实你早就想到这个法子,就是想让别人替你说出来。能和莫瑛两人独自上路,你心里应该早就乐开了花。”
他“嘿嘿”笑了两声,“婆婆神通广大,什么都瞒不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