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宴喝着那些混浊的汤水,直犯恶心,他现在连吞咽都无比吃力,一顿饭吃的大汗淋漓,含不住的汤水滑落,下巴被弄得格外黏腻。
冬歉站在他的身侧,眸子黑沉,没有一点光。
这就是他的仇人。
他忽然觉得有点无趣,也有点可笑。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事到如今,你有没有为当初做过的事情有一点点后悔?”
厉寅嗤笑一声,含糊但固执地道了一句:“....绝...不....”
那一刻,冬歉的眸中闪过一道寒光。
他咬紧牙关,当即摔碎了碗,双目赤红地掐着厉寅的脖子。
厉寅呼吸艰难,痛苦挣扎。
冬歉眼尾泛红,手上的力气缓缓收紧。
就在这时,殿门从外面被人打开。
厉北沉气喘吁吁地站在外面,目光紧紧地落在冬歉身上,面色压抑。
那一刻,冬歉的手僵住了。
【滴!宿主,最后一段剧情来了!】
【因为你的失误,太子发现你的所有阴谋,将你抓了起来,亲自将你处以极刑,千刀万剐,随后正式即位,成为一国之君。】
【宿主,等这个任务完成了,我们在这个世界就大获全胜了!】
听着系统兴奋的提示音,冬歉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个世界的任务,总算能顺利实现了.....
前辈们,他终于出息了。
冬歉平静地注视着厉北沉,等待着与他反目成仇。
厉寅无比殷切地看向厉北沉。
养儿一世,用儿一时,说的恐怕就是现在!
等冬歉成为阶下囚,他一定要狠狠折磨他,将他如今所遭受的一切变本加厉地还给他!
孰料下一秒,殿门又哐当一声关闭。
厉北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你慢慢折磨他,我帮你望风!”
冬歉:“?”
厉寅:“?”
厉北沉躲出去的速度快如电,疾如风,冬歉半天没缓过来。
良久,他才意识到厉北沉刚刚做了什么。
冬歉一口气堵到嗓子眼差点没上来,犹如一万匹草泥马从心头奔腾而过。
他在干嘛?!他在干嘛?!他在干嘛?!
他怎么就跑出去了呢?!
剧情呢?暴杀炮灰呢?千刀万剐呢?
那一刻,冬歉的背影霎时间变得格外萧条。
有一种矜矜业业走剧情,就差临门一脚时,被人连汤带锅一起掀翻了。
冬歉双手都在颤抖,厉寅也在抖,两个人都很懵,都很气。
尤其是厉寅,他双目充血,喉咙里满是血腥味,差点被当场气撅过去。
这个逆子.....这个逆子.....
“逆.....逆....”,他口齿不清,一句话说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此时此刻,全天下竟然只有冬歉能与他共情。
到手的积分又飞了!又飞了!
怎么又飞了啊!
冬歉一个气急攻心,忘了自己现在还掐着厉寅的脖子,一个没注意,手劲越来越大,厉寅差点被他掐死,眼珠子往外翻,一个劲地瞪他。
等冬歉反应过来的时候,厉寅只剩下一口气了。
他僵硬片刻,缓缓收回手,努力平息着自己的怒火。
冷静....冷静......,在这个世界他可是临危不乱的人设。
是以,他深吸一口气,在冷静下来之后,一步步往外走去。
此时此刻,殿门外,厉北沉的心情犹如惊涛骇浪。
这些时日,他一直在冬歉的府邸徘徊却始终没有等到他,再加上厉寅染疾,暂停早朝,两个人同时从厉北沉的视野里消失,令他不由得感到一阵不安。
他如今知道冬歉的身世,明白他的目的,更怕他有什么闪失。
从一开始,他就是抱着弑君的念头来的。
可厉北沉知道,此路凶险之极。
一直以来,想要杀厉寅的人不少,但是他们极少有成功的,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反过来被厉寅抓获,切断四肢,挖去双目,只留下舌头,目的就是听刺杀者撕心裂肺的惨叫,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就是厉寅的手段,他生怕冬歉一个失误就会沦落如此处境。
所以,在听闻厉寅屏退所有宫人后,他顿时心惊肉跳,片刻也不敢耽误地赶来了厉寅的寝宫。
想当初,厉寅抓到行刺之人时也是这样,屏退所有宫人,只为了独自享受折磨他人的快乐,厉寅小的时候曾经误打误撞看过一次,被那副场面吓得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没想到推开殿门的那一刻,一切却和他的设想完全相反。
想象中那血腥的一幕全都没有发生。
反倒是冬歉将厉寅按在床上掐得口吐白沫。
本该是残忍无比的画面,但是那一幕,竟看得他有点欣慰。
冬歉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区区弑父之仇,有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厉寅这不还没死吗?
但是紧接着,他想到一个极为严重的问题。
冬歉做的事倘若传进外人的耳朵里,那可就是犯上的大罪。
于是他脑子一沉,心一横,想也没想就站在外面给他望风,替他把门。
冬歉已经太苦太苦了,他不想再让这个人受到任何伤害。
殿内的动静渐渐小了。
厉北沉甚至能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膛里剧烈的跳动声。
他很想知道殿内的情况,但是什么都不知道才是对冬歉最好的保护。
片刻后,殿门被人推开。
厉北沉的眼皮跳了跳。
冬歉站在门口,微微抬了抬下巴:“跟我进来。”
厉北沉闭上眼睛,率先表明自己的态度:“你放心,我刚刚什么都没有看见。”
冬歉:“.......”
他简直要气笑了。
就这么不想当他犯罪经过的目击证人?
他拖着厉北沉的后衣领,微低眼皮,睨着他,一字一句命令道:“我说,进来。”
.......
厉北沉终究走进了厉寅的寝殿。
明明装潢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如今却那样的死气沉沉。
他小的时候觉得这地方格外庄重,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可是现在,那曾经象征着绝对权威的男人此刻却毫无尊严地躺在这里,面容扭曲。
见厉寅像一摊死肉一般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厉北沉注视着他,下意识问:“他怎么了?”
“稍微喂了他一点毒药。”,冬歉笑了笑,“如你所见,我把他废了。”
冬歉极力向他解释着自己的犯罪经过,指望着能以此点燃厉北沉的怒火,但是他偏偏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冬歉蹙了蹙眉,下意识地抱着手臂,防备地看着他:“他是你的亲生父亲,你不恨我?”
厉北沉的喉咙滚了滚,目光缓缓落在冬歉身上。
明明他背负着滔天的仇恨,明明恨不得现在就将厉寅碎尸万段,冬歉还是像往常一样,努力冷静下来,耐心地同自己周旋。
这样的冬歉,强大却令人心疼。
为了能有今天,为了能亲自向厉寅复仇,他不惜潜入朝廷,忍受身体上巨大的疼痛成为宦官,一步步地走到如今这个位置,这其中,他究竟受了多少苦,又受了多少委屈,其中种种,谁都不知道。
他甚至不敢深想。
听说季家幼子从小最讨厌的事情就是读书,最害怕去的地方就是学堂,每次都是他大哥拿糖好声好气地哄着,全家上下都宠他宠得不行,他的父亲季将军更是大手一挥“不想去就不去,这事我做主了,就算咱们年年不学无术,季家人也能养你一辈子”。
那样一个讨厌读书的孩子,是怎么一步一步蜕变成如今这样,无论何时都保持理智,同敌人斡旋谈判的呢?
只要想到曾经那个被万千宠爱养大的孩子,厉北沉就止不住地心疼。
若是他遇到小时候的冬歉,恐怕也是恨不得将他捧在手心里,谁都碰不得的。
厉北沉深吸一口气,眼眶却很快红了,像是隐忍着什么莫大的情绪。
他像是生怕吓到他一般,放缓声音道:“你不用试探我,自从他害死我母亲的那一刻,在我心里,就从未将他当过父亲。”
厉北沉抬起手,想触碰冬歉苍白的手,可是手刚刚抬起,又不动声色地放下。
对冬歉来说,自己就是他仇人的儿子。
既然是仇人的儿子,就一样可恶。
所以打从一开始,冬歉就对他恨之入骨了吧。
恐怕连自己的喜欢对他而言都感到厌恶至极。
他甚至不敢碰他,只敢站在这里的,就像现在这样再多看他几眼,每一眼都刻骨铭心。
“你放心,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他垂下眼帘,愧疚道,“欠你的,我会还。”
冬歉缓缓睁大眼睛,唇线抿紧。
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按照原剧情的进展,自己此刻恐怕已经被他制服在地,送进牢里,狠狠折磨了才对。
现在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冬歉故意激他:“就算我杀了你,你也毫无怨言?”
厉北沉定定地注视着他,哑声道:“毫无怨言。”
“是吗?”,冬歉眸光晦暗,他取出匕首,靠近他,冰冷的刀刃靠近厉北沉的脖子,一股冷意席卷而来。
冬歉暗暗猜测,莫非厉北沉方才那般说法只是权宜之计?
他假意向自己投诚,实际上只是为了在他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将他擒住。
一定是这样,不然还能怎么解释他这般反常的举动。
可厉北沉从始至终并没有任何反抗,他只是缓缓闭上眼睛,一副安然赴死的样子。
冬歉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
莫非,他是认真的?!
“别想骗我,若是你死在这里,我恐怕无论如何都解释不清了。”,冬歉咬咬牙,“说来也是,倘若我杀了厉寅,你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登上皇位,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利害一致。”
厉北沉心中泛起密密的疼。
冬歉还是无法信任他。
这是自然,他已经被厉家人伤害了这么多年,这些仇恨是洗刷不清的。
冬歉缓缓放下刀:“我没有杀你的想法,但我会盯着你,我不会让任何人影响到我的计划,包括你。”
他不想成为和厉寅一样,滥杀无辜的人。
这是他留给厉北沉的最大破绽。
只要厉北沉想,他就有办法至他于死地。
如此一来,剧情就还有救。
可是冬歉不知道的是,在那一刻,厉北沉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这里有个绝佳的复仇手段,你想不想试一试?”
冬歉眼睫颤了颤,转眸看向他。
厉北沉目光温柔地注视着他,犹如献宝一般,小心翼翼对冬歉道:“如果你愿意,我想扶持你当这个一国之君。”
“但是....我只有一个要求。”,厉北沉认真道,“你以前说过,不娶妻的......”
“历代也有不少君王有不开后宫的先例,我也不是要剥夺你这方面的自由....但,我知你不是喜欢风花雪月的人,倘若你真的想扩充后宫堵住那些老臣们的口,我也可以帮你打理这一切。”
冬歉:【啊?】
系统:【啊?】
冬歉:【系统,原剧情是什么样的来着,我忽然失忆了。】
系统:【是这样的宿主,原剧情是主角厉北沉将你关进大牢碎尸万段,随即在万众瞩目下登上皇位,大赦天下。】
冬歉欲哭无泪:【但我怎么感觉他现在想母仪天下。】
冬歉简直不敢脑补。
本世界的主角放弃继承皇位,甚至拥立仇人登上帝位,并对皇后之位蓄谋已久。
他不敢想象后宫坐着一位威武雄壮的皇后会是什么样子.....并且此人还是厉氏王朝的太子。
对比起来,一国之君倒显得娇小可欺。
那画面太美,冬歉根本不敢想。
而另一边,听闻两人的谈话,厉寅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这个逆子!!!
他竟然当着自己的面将他的江山拱手让人!
那是他的江山啊!!!
他现在还没死呢,这逆子竟然就胆大包天地觊觎他的江山,甚至还要转手他人。
他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厉寅口齿不清地骂骂咧咧,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边骂边吐血。
他往日盼望着厉氏王朝可以永保千年屹立不倒,子子孙孙无穷尽也,但是现在,他忽然不确定了。
他没想到自己生出来的儿子怎么一个比一个废物,唯一聪明点的却是一个败家子,还是个不折不扣的恋爱脑。
不过,当初他也鬼迷心窍,对冬歉生出了一些心思。
但现在,当冬歉不装了,把全部阴谋算计全部暴露在他的眼前时,厉寅哪里还记得什么风花雪月,他已经清醒地明白此人不是什么善茬,迟早有一天会把他的基业毁于一旦。
可是为什么厉北沉还是迟迟拎不清呢?!
他简直没有任何伦理纲常,竟把弑父当小事,还忤逆自己包庇这个罪人!
简直废物至极!
厉寅越想越气,越想越气,他再也按捺不住,骂出来的话格外脏,可惜没有人能将一个中风之人说的话给听清楚。
冬歉原本任务遇困就烦,此刻被他的动静弄得更是心烦不已,他眯了眯眼,抬手用刀指着厉寅,寒声道:“再吵就挖你一只眼睛。”
厉寅果然不吵了,可心里仍旧不服。
他这辈子从未如此憋屈过。
一直以来,都是他威胁别人,动不动就是严刑伺候,可是现在,谁能想到他竟会被一个他从来没有放在眼里的人给反向威胁。
自己当初怎么会对这样一个人动了心思!
这种挫败感死死地压抑在厉寅的心间。
明明只要当时再敏锐一点,他就能发现冬歉的歹毒,早日将此人铲除。
只是如今木已成舟,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站在冬歉的身边,他哪里还有翻盘的机会?
他从未有过这般颓丧的时刻。
而且,从厉北沉的态度看,他是认真的。
他是真的想要冬歉做这个一国之君。
或许是出于对他的愧疚之心,又或许是出于对他的爱意,厉北沉这样做,就是将厉家人的身家性命全部交付到了冬歉的手中。
倘若冬歉愿意,随时也可以对厉氏展开一场屠杀。
冬歉有什么理由拒绝?
毕竟此时此刻,最好的复仇机会就摆在他的面前。
他可以将季府那日发生的一切全部原原本本地还给他们。
这才是厉北沉真正的想法。
所以,就算自己此刻要他的命,他也是不会有任何怨言的。
厉北沉这个人,比想象中的还要疯。
只要能达成目的,不惜付出一切代价。
或许在这一点上,他也或多或少地遗传到了一点厉寅的基因吧。
然而,在厉北沉的注视下,冬歉却嗤笑一声:“我要是做了皇帝,才不听你的话,偏要妻妾成群的,后宫三千,用火把你烧得连骨头渣子也不剩,让你死后也只能看着我同旁人寻欢作乐。”
厉北沉心猛地一梗,整个人几乎都快要碎掉,像是一直被丢弃的大狗,委屈和崩溃含在眸子里几乎快要溢出来。
他竟真这么信了。
冬歉牵了牵唇角:“即使这样,你也要让我做这里的一国之君吗?”
“答应了你的事情,我就会做到。”,厉北沉虽是心痛他方才那番话,却仍旧坚定,“我欠你的。”
冬歉简直想扶额。
这个主角,怎么一点都不上道。
他都这么说了,他居然还情深不改。
冬歉气得磨牙,他抬起手,一把将刀丢到了厉北沉的怀里:“我对你这个皇位没什么兴趣。”
“抚养我长大的恩人说过,家国安危要交付在对的人手里,而我不是那个人。”
厉北沉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你就不是那个人?”
冬歉无奈地看着他。
原剧情里可是明明白白的写着,厉北沉会成为一代明君。
这才是剧情的正确走向。
而他只是一个注定早死的炮灰。
在原剧情的一开始就说过,冬歉为了不被仇家认出来,服用了换颜丹,此丹药对身体的损害极大,他的身体里早就落下了病根,此生注定与长命百岁无缘。
就算厉北沉不将他处以极刑,他也活不了多久。
所以从来到这个皇宫之后,他就知道自己这辈子注定为复仇而活,再无其他。
冬歉不回答,只是郑重道:“有件事我要拜托你。”
“那年季府上下所有人含冤而死,我希望你能替我季家洗清冤屈,还我们一个公道。”,冬歉垂下眼帘,“除了复仇以外,这便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事了。”
这话听着没问题,但是不知为何,被冬歉这样如释重负的语气说出来,属实很像是临终遗言。
厉北沉忽然没来由地慌了。
他攥住冬歉的手:“这件事需要你亲自来做。”
冬歉只是垂着眸,什么也没说。
厉北沉敏锐道:“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冬歉推开他:“我只是想替季家人洗刷冤屈,顺便让那些该死的人下地狱,若是我做了这个一国之君,不正是做实了当初季家谋逆的罪名?”
他咬牙道:“我只是想还我家人一个清白!”
所以不要再说让我做皇帝这样的胡话了!你知不知道做皇帝每天天不亮就要去上早朝啊,很辛苦的!
再说我要真做这个皇帝,这个世界的剧情就崩的稀碎了!
本来要到一国之君的人,现在却心心念念后宫之位,这像什么样子,这是一个主角该有的样子吗?
冬歉简直恨铁不成钢。
厉寅意外地看向冬歉。
他以为冬歉无论如何都不会拒绝这个位子。
这可是皇位,全天下不知多少人想得到的位置,明明唾手可得,他却不要。
他原本以为,就算厉北沉不把这个位子给他,他也会主动去抢。
可是.....
他竟真的不在乎。
厉寅怔了怔,不知在想些什么。
......
在那之后,厉寅病重的消息没有隐瞒多久,早朝搁置闹得人心惶惶,因厉寅的身体不再能胜任皇位,厉北沉接替他登上了帝位。
他答应了对冬歉的承诺,彻查当年的事,处理了一批官吏,为了肃清朝堂风气,还亲自判决了厉寅,让他被关在囚车游街三日。
厉寅执政以来,受暴君欺压的人不止季氏一家,而亲自判决自己父亲的大孝子,厉北沉还是古往今来头一个。
所有的事情都会反噬。
曾经在厉寅的□□和压榨下过活的人终于能够发泄自己压抑了多年的怒火,如今终于可以发泄一直以来的不满,他们把厉寅当成一个不配拥有尊严和人格的罪犯,将臭鸡蛋和烂叶子成筐成筐的往他身上砸。
他也终于尝到了众矢之的的滋味。
在那之后,厉寅被打发到了一个连冷宫都不如的地方。
曾经有个太监仅仅因为厉寅那日心情不好,就被他活生生剜掉了一只眼睛。
现在,冬歉特意让这个太监亲自伺候他,前提是不要轻易地将他弄死,要让他拖着这副残躯活个十年半载。
不知道那太监是怎么做的,冬歉再过去的时候,厉寅已经被折磨的没有人样。
边境战事蠢蠢欲动,冬歉将魏玄安排到了最凶险的地方,听说他被万箭穿心,临死前念念不忘他的名字。
第二年,厉北沉御驾亲征,彻底收复北蛮,海晏河清。
而冬歉,他在这个世界度过了自己最岁月静好的几年。
虽然磕磕绊绊,但他的任务也算是成功了一大半。
美中不足在于他这个炮灰没有被主角弄死,但是在主角的励精图治下,这个世界也在慢慢变好的,他的任务,看来执行的也不算太糟糕。
这个世界,他说不定可以赚到一些积分呢。
因为不用复仇,冬歉全身都松懈了下来。
好像一瞬间又变回了曾经那个不爱读书,又嗜甜娇纵的少年。
背靠着皇家,冬歉衣食无忧,厉北沉什么都给他用好的,冬歉也算是度过了一段不错的生活。
冬歉脸上的笑容多一点,厉北沉便放心一点。
某日午后,冬歉在院子里睡着了,厉北沉就将他抱在怀里,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发鬓。
冬歉被他养出了点肉,厉北沉心里甜滋滋的,比当初收复北蛮还有成就感。
只是不知为何,最近的冬歉好像变得格外嗜睡。
往日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他都会惊醒,但是现在,经常怎么叫也叫不醒。
厉北沉只当冬歉不再像以往那样紧绷着了,没有放在心上。
但是渐渐地,他发觉周十六看冬歉的眼神不太对劲。
像是染了巨大的哀伤。
厉北沉想到当初冬歉交代他时如释重负,宛若临终遗言的语气,心头忽然有些不安。
再后来,他发现冬歉竟然在吃药。
他逼问周十六才知道,原来冬歉注定活不过二十五岁。
那一刻,对他来说简直无异于是晴天霹雳。
他忘记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
只要一想到冬歉从进宫那一刻就抱着必死的决心,厉北沉心疼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冬歉的家门口。
那件事之后,冬歉就辞去了东厂厂督一职,在京城里寻了一个自在的好地方,无拘无束地活着。
厉北沉一直以为冬歉是从往日的阴影里走出来了。
却没想到....
厉北沉推开冬歉的房门,此刻,冬歉正悠哉悠哉地坐在院子里喝茶吃点心。
他见厉北沉进来,默默腾了一个位置给他。
厉北沉来到他面前,面色压抑。
冬歉暗自思索他这是怎么了。
眼前,厉北沉唇线抿紧,压抑好久才道:“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冬歉略有困惑。
他能瞒他什么。
昨天去他寝殿的时候顺路从他桌子上顺了两个橘子算吗?
冬歉觉得厉北沉应该不至于为这种事情斤斤计较。
他淡淡回道:“事已至此,我还能瞒你什么?”
孰料厉北沉的语气更沉重了:“你的寿数,是怎么回事?”
冬歉:哦豁
本来想自己一个人安静地找个地把自己埋了,没想到厉北沉消息这么灵通,这么快就知道了。
气氛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冬歉拿起一块茶点,不紧不慢地吃着:“不是什么大事,所以没告诉你。”
“那什么才算大事?”,厉北沉眼尾泛红,“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冬歉咽下了那块糕点,掀起眼帘,这才缓缓道:“因为这是命。”
在厉北沉的注视下,他轻叹一声,缓缓靠在椅背上:“我已经累了,这辈子,复仇已经耗费了我太多的经历,我这个人,其实特别怕吃苦,尤其讨厌吃药,讨厌看书,也讨厌那些勾心斗角,我之所以能活到现在,完全是因为我舍不下我的家人,我想替他们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