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岁晏僵硬地看着,泪水凝聚,眼前渐渐朦胧。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姜岁晏抹去眼泪,哪怕明知结局,却还是坚持要看。
云昭明没有抬头去看那些追来的姜家人。
她轻轻抚摸着爱人苍白冰冷的脸颊,轻声呢喃:“我马上就去陪你了……”
姜家人还在肆意辱骂着污言秽语,云昭明抬眸淡淡地扫过他们,目光冷淡,好似面前这些面容狰狞的人族都只是不值一提的尘埃。
姜家人在云昭明的视线中不自觉安静下来。
云昭明轻轻开口,诅咒一字一字落地。
在姜家人骤变的面色中,云昭明和姜齐卓化为烟雾。除了那些残留的鲜血,他们什么都未曾留下。
泪水无声滑落。
姜岁晏清晰地看到,在最后一刻,云昭明留恋地朝武安城方向看了一眼。
呆立许久,画面也散去许久,姜岁晏才轻轻唤了一声:“阿娘……”
原来,他已经失去了阿爹阿娘好久好久。
姜岁晏站在无边无际的白雾中,无比渴切地希望看到兄长的身影。
眸中蕴泪的少年想,他想抱抱兄长。
抱抱那个曾为了自己强压下悲痛迅速坚强起来的少年。
姜岁晏心绪翻涌, 可周围无边无际的茫茫浓雾已经将他的选择牢牢框住。
澄净的乌眸中闪过一抹烦躁,姜岁晏抿唇将情绪收敛,眉眼沉静下来, 抬脚继续往前走。
一步, 两步, 三步……
熟悉的束缚感如约而至,腕间青碧色的镯子在平静了许久之后再次泛起热意。
姜岁晏神色淡然, 唇边却挑起细微的得意弧度, 恍若一只谨慎潜伏果断出击最后成功将猎物按在爪下的小兽, 身上被家长保护得极好的柔软稚气还未褪净, 可骨子里属于狩猎者天生的锋锐凌厉已经悄悄从柔顺蓬松的皮毛之下探出来一个跃跃欲试的尖尖。
他早有预料般将神识探入九春盏镯中。
果然, 如意银华鉴在玉盒中亮起浅淡的银光,散发着和九春盏镯如出一辙的躁动。
少年黑白分明的纯澈眼眸中划过一抹了然,再次抬眸望向前方慢慢散开的白雾时, 眼底溢满期待。
紫衣翩跹的明艳少女穿梭在浓翠葱郁的深林中,脚步轻盈, 神色灵动。
只是, 抬眸凝眉间,总有一丝微不可查的不协调之意。
“到了。”拨开身前横生的树枝,浅褐色的雅致木屋映入眼帘。
少女脸上秀美纯净的笑容在看到木屋前空地上长身玉立的俊朗青年时愈发明媚动人, 那丝怪异也无声隐去了。
“初旭!”她笑着呼唤。
青年闻声望去, 目光触及到少女的身影时, 深邃英挺的面庞被笑意占据:“静嘉。”
少女脚步轻快地走过去。
他们二人皆是仪容美好风姿出众之人,在绿树清风中站在一起, 映着灿烂如金的阳光, 定睛一看,便是令人艳羡的一对璧人。
姜岁晏神色却淡了下去, 乌润漂亮的眼眸透出疏冷。
静嘉姨母的出现在他意料之内。
幻境也是要有所凭依的。白雾散去,再现的是阿娘和姨母的经历。
那些往事,几乎都已经被匆匆时光掩藏——姜岁晏不知晓,兄长不知晓,邵寄霜同样不知晓。
既然不是从他们的记忆中捕捉演绎而来,那必然是另有出处。
姜岁晏轻轻转了转手腕上温润如玉的碧镯,忆起这一路上九春盏镯和如意银华鉴的异样,还有什么不理解的呢?
有些极具灵性的灵器可以承载主人的部分感情和记忆,若主人逝去,它们流落在外,等偶然遇见极合适的人时,那人便有几率可以通过这些灵器看到前人的零星记忆。
想来,是这个幻境将九春盏镯和如意银华鉴上附着的记忆再现出来了,所以才有他在白雾中看到的一幕幕。
九春盏镯和兰秋楹镯是一对双生须弥镯,他这边有所反应……那兄长是不是和他一样也在这片望不到尽头的白雾中前行?
至于如意银华鉴,姜岁晏虽然还不太清楚具体情况,但从目前知晓的信息来看,必然是与姨母有关的。
邵寄霜……姜岁晏乌浓纤长的鸦睫轻轻划过一个轻巧灵动的细弧。
他和静嘉姨母、和圣器恐怕同样关系密切。
一不小心,思绪飘得远了些。
姜岁晏看着前方重现的记忆里静嘉姨母与俊朗青年的互动,冷淡地将思绪扯回。
那俊朗青年的出现,既在姜岁晏的意料之外,可是仔细一想,却也是情理之中。
妖族二皇子,朝曦殿下。
他一直对姜岁晏兄弟二人还有邵寄霜态度奇异。
在姜岁晏的记忆中,他与兄长从未和妖族二皇子有过什么过深的交集,因此,妖族二皇子表现出来的这种带着诡异亲近和复杂情绪的态度就格外古怪。
有些事情总该有个缘由的。
姜岁晏渐渐沉静下来,看着前方变幻的景象想,这就是朝曦对待他们态度奇异的原因吗?
幻境重现出来的往事还在继续。
姜岁晏也将大致情形弄明白了。
当初阿娘引走了天机族派出来的大部分追兵,静嘉姨母这边的压力骤轻,再加之姨母冰雪聪明,很快便摆脱了天机族的追杀,隐入暗中。
但姨母并未因此而将那些事情放下,她将从天机族带出的圣器焰明灯取出,重新开启了控制焰明灯的尝试。
尝试并不顺利。
就好像焰明灯也知晓她已经脱离了险境似的,再也不复在天机族那般给予她回应。
姨母并不甘心。
姜岁晏静静看着。
旁观者清,他清晰地意识到,姨母的心态已经变得偏激。
她有了心魔。
姨母被心魔困住了。
她陷在梦魇中,明明身体已经获得了自由,可她却仍旧深陷在昏暗冷寂的宫殿里。
姨母想要利用焰明灯的力量复仇。焰明灯不再回应她,她便开始尝试各种秘术。
好在,姨母尚有一丝理智在,只是用灵植和珍稀材料布局施法,从未害人性命。
在寻找各色灵植奇石的途中,静嘉姨母和化名初旭的妖族二皇子朝曦不打不相识。
两人曾为了一株灵植在其周围守了数月,他们身后的雅致木屋就是在那期间建起来的。
两人在相互磨合中碰撞出爱意,静嘉姨母似乎放弃了控制焰明灯的想法,竟愿意为朝曦留在木屋中。
姜岁晏本该开心的,可是,随着白雾散开再凝聚,一幕幕景象在他眼底映下迷蒙的微光:静嘉姨母秀美的面庞在独处时透出的诡谲冷淡、望向朝曦时明丽笑容之下隐含的探究……
于是,姜岁晏便知晓,静嘉姨母从未放弃过。
她是早便知道了朝曦的身份,意图从朝曦身上获取到什么还是另有谋划……这一点,姜岁晏却看不清楚。
而妖族二皇子朝曦那边,他曾全情投入过,爱意炽热。
可是当静嘉姨母坦白,天机族的锋芒迫近时,他的第一选择,永远是妖族的利益。
天机族曾是灵族最可靠的同盟,他们欺骗灵族的信任,暗中对灵族动手,害得灵海沉寂,灵族血流成河……可是,这一切又与妖族有何关系?
朝曦不可能为了静嘉站在天机族的对立面,不可能为了灵族遗孤而去对抗如日中天的天机族。
朝曦唯一能为爱人做的,便是隐瞒她的行踪,悄悄将她送进一个幼时偶然发现的秘境中。
——炽日塔,炽日秘境。
那时距姜岁晏看到的第一段回忆应该是已经过去了数年。不得不说,静嘉姨母确实是一个天才,她虽然未曾成功将焰明灯控制住占为己用,可是她却成功助焰明灯化为了人形。
看到那个被风洵道君生疏地抱在怀里的血瞳男婴,姜岁晏勾起唇角。
风洵道君是静嘉唯一的朋友。
在天机族圣殿时,静嘉和姐姐相依为命,忙着修炼,忙着隐藏自己的恨意。
除了姐姐,她一无所有。
万般谋划着逃出后,静嘉和姐姐分开了。她被心魔缠上,耗尽心血,一头扎进不归路中。
她忙着收集灵植,忙着研究秘术……除了朝曦这个爱人,便只有风洵道君一个好友。
数年的孤注一掷和疯魔让静嘉变得苍白憔悴,她依旧很美,清绝出众的骨相让她哪怕是病弱也另有一番美感。
可是,当初那个依偎在姐姐身旁笑容灵动的少女早已迷失在岁月中。
找不回来了。
她难得清醒。
静嘉是主动选择走进炽日秘境的,无人逼迫——那是她亲手为自己写下的终章。
将一对小巧的铜镜放到婴儿襁褓中后,静嘉深深地看了朝曦一眼,转身朝萦绕着金光的秘境入口走去。
身影渐淡。
良久,朝曦开口,声音微哑:“你要将他带回玄剑阁?”
“是。”风洵道君笑了笑:“你知道,我数百年前曾观星发现自己未来将有一个徒弟……”
“我不喜欢这种既定的命运,故意给自己还没影的徒弟排了序,妄图用一个虚假的位子迷惑命运。”他晃了晃正睁着一双纯净血瞳打量周围景色的婴儿,轻笑:“我这些年,一直拒绝收徒,如今早就过了我当初算到的收徒时间,现在把这小家伙带回去,岂不是正好补上我那个空置多年的徒弟位置?”
朝曦沉默须臾后,道:“随你。”
这次的景象被白雾遮掩后,紧接着出现的情形与之前截然不同。
似乎永远无法走出的白雾渐渐浅淡,姜岁晏水润清冷的黑眸动了动,他站在原地,静静等待着白雾彻底散去。
近一炷香的时间过后,白雾完全消失。
姜岁晏若有所觉,抬眸向前方灵力波动处看去。
半透明的身影浮在半空,似是感觉到了他的视线,那道身影转身,露出一张昳丽绝艳的面庞。
——静嘉姨母。
姜岁晏轻抿唇角。
再远处些,兄长和邵寄霜站在两个不同的方向,各自朝他投来关切的目光。
互相确认过大家都还尚且安好,姜岁晏三人便几乎是同时动了起来。
他们在静嘉虚幻的身影前汇合。
姜明晏和邵寄霜再次细细查探过一脸欢喜的乌眸少年,才彻底放下心来。
“我没事,一点也没受伤。”姜岁晏认真安抚过自家兄长和恋人,确定他们身上也并无伤痕后,便抬眸看向一旁含笑看着他们的静嘉。
“……姨母。”
静嘉听到容颜与姐姐极为相似的少年轻声唤道。
“是我。”静嘉柔声回应。
“我们先前都陷入了幻境……”姜岁晏看到兄长和恋人给予肯定的目光后,继续道:“那是兰秋楹镯、九春盏镯还有如意银华鉴上残存的记忆吗?”
“没错。”静嘉轻笑,目光怀念而温柔:“你与你母亲一样聪慧。”
姜岁晏苦恼地皱了皱鼻尖,却还是坦诚地问道:“姨母,您与阿娘感情极好,可是您为何不曾去芜洲找阿娘呢?”
她秀美绝俗的眉眼间不自觉闪过一抹痛苦。
“我这幅模样, 如何能去见姐姐?”鸦黑眼睫垂下,掩去了眼底的悲凉与自嘲。
方才,静嘉借兰秋楹镯等三件灵器在白雾中重现往事, 姜岁晏三人看到多少, 她心知肚明。因此, 静嘉并不避讳提起这些。
“天机族的追兵紧追不舍,我和姐姐不得已分开。当时, 我们两人都是抱着引开追兵让对方无忧的想法。但与此同时, 我们也怕自己被天机族抓到时因一些小的细节没处理好反而牵连到对方。”静嘉目光柔和一瞬, 转而化为冷淡:“逃跑之前, 天机族并不把我们姐妹俩放在心上, 看管也不甚严格,是以,我们有机会按传承记忆找到几件灵族曾经遗失的灵器。”
“双生并蒂楹盏莲制成的两只须弥镯和如意银华鉴便是我们在那时拿到的。”
“我和姐姐各自拿着一只须弥镯和一面铜镜, 既可及时联络也可互传用具,十分便捷。可是当我们要分开时, 这些曾经称赞的功能便成了累赘。”静嘉垂眸:“所以我和姐姐分离前, 姐姐拿走了两只须弥镯,我拿走了如意银华鉴。”
“没有这些灵器的辅助,为了躲避天机族我们又刻意隐藏行迹……”她轻轻摇了摇头, 鬓发如云, 玉白的容颜精致而脆弱:“乾元界如此之大, 芜洲……”
“……况且,姐姐为我引开追兵, 我却在养伤期间生出心魔。”静嘉眉眼间凝着化不开的忧伤:“我有何脸面去见姐姐呢?”
“一心想要控制焰明灯为私欲所用的我, 和那些天机族岂不是一样的令人憎恶?”
姜岁晏眼眸乌润,似一汪澄净动人的清泉, 温柔地盛着静嘉的身影。
他轻声道:“姨母,阿娘不会怪你的。”
“我记得有一次哥哥从清妙宗文渊堂借来一本很厚很厚的道经,用了许久才将整本道经抄下来。我知道那是要给我学的,可是我不想学,就想偷偷把道经藏起来。怕放在九春盏镯里被哥哥看到,我就把抄本藏进了袖子里。”
少年沉沉地叹了口气:“那天恰好是彼此对练的日子,我起得晚,一时兴起把抄本藏起来后更是快要迟到了。哥哥还在外面等我,我就带着抄本去弟子堂,结果对练时对手使了个烈火诀,哥哥新抄好的道经被烧得焦黑。”
灰头土脸的小朋友蔫巴巴地去找兄长认错,然后被兄长无奈地捏了捏软乎乎的脸颊。
兄长提溜着小家伙去洗澡,像是提溜着一只上蹿下跳四处捣乱最后真的惹出祸耷拉着毛耳朵垂头丧气的小猫。
“哥哥没有怪我。”姜岁晏唇角弯起:“最后我们一起重新抄了一遍道经。”
——那也是姜岁晏记忆最深刻的一部道经。
“我总是顽皮,有时候闲不住就四处捣乱。可是,无论如何,我都知道,哥哥不会嫌弃我的。”乌眸少年眉眼带笑,纯然的信任剔透动人:“姨母,您和阿娘相依相伴多年,我相信,阿娘永远不会怪您的。”
一旁的黑衣剑修望着幼弟纯净烂漫的笑容,眼底不自觉漫上笑意与纵容。
他轻轻颔首,赞同幼弟的言语。
“那时,我尚且还是圣器形态。”邵寄霜也沉静开口:“在世俗意义上,只是一件器具,您想借助我的力量无可厚非。”
“况且您并没有像天机族那样用他人的鲜血去填补自己的私欲,最后也助我化为人形。”如玉血瞳落在静嘉带着怔忡的容颜上,邵寄霜道:“我不怪您。”
静嘉望着身前神色认真的三个孩子,忍不住眼睫轻颤,露出释然且动容的笑容:“你们……都是好孩子。”
“我虽只是本体死后残留的一抹神魂,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但我想,不论何时的我听到这些话,都会觉得自己当初太过魔怔了。”静嘉眉眼泛起些轻灵活泼,恍惚中有了几分姜岁晏幼时偶然间在梦境中窥望时光时看到的模样:“不过仔细想想,那时的我被心魔控制,如此那般也是情有可原……”
姐姐向来疼她,心疼她还来不及,岂会怪她?
静嘉眼中涌出点娇气的蛮横,矜持与得意交织,化为无比笃定、明丽灿烂的笑意。
——与毛团团提起兄长时的模样恍若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邵寄霜抬眸将静嘉的神色变化收入眼中,忍不住微微侧眸,去看一旁笑得眉眼弯弯甚是可爱的毛团团。
被毛团团感染,他便也不由得轻轻勾起唇角,心脏如被蜜水浸泡,软成一团,还透着止不住的甜意。
黑衣剑修与邵寄霜的反应相差无几——或许更甚。
……自家幼弟与静嘉姨母这点微妙的相似之处,是他用爱意和时光一点点耐心浇灌纵容出来的。
此时此刻,静嘉姨母与岁岁站在一处,眉眼相似,眸间蕴笑……这种感觉,他似乎也隔着漫长岁月与阿娘相视一笑。
静嘉姨母是阿娘的珍宝,而岁岁,他心爱的幼弟,同样是照亮他倥偬岁月的星辰。
——是他明亮而又温暖璀璨的小星星。
黑衣剑修长睫轻落,映下温柔而沉静的浅淡薄影。
“本体死后,这些年我一直在沉睡。”静嘉语调柔和:“如意银华鉴、兰秋楹镯和九春盏镯,只一件出现在这里,便只能在白雾中重现它上面残余的微薄记忆。只有当它们三个同时出现在我面前,我才会被唤醒,最大限度地将当初的往事在白雾中投映出来。”
“我本以为要过上百年、千年,我才会被人唤醒……”她明艳浅笑:“但你们给了我一个惊喜。”
“我是长辈,第一次见面……好像也不能这么说……”静嘉苦恼地蹙了下眉,带着点顽皮:“总之,有些小小的见面礼要给你们。”
身影渐淡,三道灵芒从她身上射出,分别没入姜岁晏三人眉心处:“别怕,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东西呢。”
语音落下,灵力疯涌,空荡的、铺着褐色泥土的空间如突然被打碎的镜子,蜿蜒细纹延伸,化为一块块碎片。
“嘭——”
眼前一暗。
再次亮起来时,红艳热烈的无尽花海闯进视野。
可惜,姜岁晏三人暂时并没有心情去欣赏。
他们飞身而起,目光未曾相触,却极有默契地各自朝不同方向掠出。
姜岁晏在一处寂静山崖上落下,神识一扫,确定周围并无开了灵智的生灵,这才放下心来。
他微阖双目,放开对灵力的压制。雷云在头顶凝聚,姜岁晏面容沉静,汹涌的灵力冲破屏障、身体经脉拓宽……奇异的感受悄悄划过心间。
在阖眸前,姜岁晏注意到兄长和邵寄霜掠去的方向同样有雷云凝聚——今天雷云还挺忙的嘛。
姜岁晏神识落入丹田,一边看着绿绒小树在浓郁的灵力中舒展圆叶,另一边竟还有心思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
静嘉姨母送了他们三人一场机缘。
悟道菩提子。
一人一生只能使用一次,可以毫无副作用地助修者破境。
姜岁晏没见过悟道菩提子,却也知道这种灵物从悟道菩提树上落下的半个时辰内必须使用掉,否则会化为灵雾消失。
也不知道姨母是如何保存的,这三枚菩提子肯定已经从树上摘下来好多年了……
说起来,他和邵寄霜是金丹大圆满修为,兄长的洞虚修为也到了圆满期,姨母给的这三枚菩提子还真是恰到好处……
灵光渐淡,外形几乎没有什么变化的绿蓬小树颜色愈发青翠欲滴,透着勃勃生机,甚是灵动。
元婴期。
姜岁晏弯起唇角,眉宇间满意骄矜的笑意刚刚流露出星点光芒,却猛地僵住。
元婴期!
元婴呢?!
虽说自己在踏入金丹期却没有金丹只有那棵熟悉的、蓬松如云的小树霸道地占据丹田时,便猜想到了如今这种结果,可是当事实真的呈现在眼前时,姜岁晏还是有些失落。
怀着这种可怜兮兮的、讨不到糖吃似的小孩子情绪,姜岁晏蔫巴巴地度过雷劫,蔫巴巴地收拾好自己,再蔫巴巴地飞回那片热烈花海。
看到红艳烂漫的绚丽花海和花海中神色冷淡气势愈发锋锐的黑衣剑修还有自家面容俊美神情温和的血瞳恋人后,姜岁晏歪歪头,慢半拍地意识到两件事情。
一是原来他们方才并未离开幻境,还是在幻境里和姨母残余的神魂见面对话的呀。
姨母生前的修为未曾透露,但想来最多也只是和刚刚修为还没有突破的兄长一样,是洞虚期——毕竟,乾元界已经许久未曾有过渡劫期修者了。
姜岁晏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没将那里是幻境这种可能纳入考虑。
如今看着随着微风摇曳生姿的红色花朵,姜岁晏默默收回雷劫前脑海里一闪而过地想要在花海里多呆上一些时间的想法,并且弄明白了姨母是如何将那幻境制作的极为真实,竟连兄长都困住了。
幻月花。
有一花海幻月花的帮助,怪不得他们被困在幻境中却没感到一丝违和感呢。
姜岁晏几人返回幻月花海,是因为当时破境紧迫,顾不得重新约定个地点。
此时大家重聚,便自然而然地换了个位置。
姜岁晏便在途中思考他意识到的第二个问题。
之前他不知晓兄长、邵寄霜和他自己皆是圣器所化,只以为自己是有了什么奇遇才导致丹田里无金丹反而有棵小树……如今知晓真相,他更加迷惑不解。
他与兄长、邵寄霜有什么不同?
为何兄长、邵寄霜都是正常结丹化婴而唯独自己这里有些异样呢?
姜岁晏严肃着脸蛋陷入沉思。
第109章
许是因为静嘉的缘故, 热烈明艳的幻月花海并未表现出攻击意向,似乎真的只是一片普通花海,随风漾出绚丽炽烈的花海浪潮。
姜岁晏三人顺利地离开了幻月花海。
途中, 姜明晏习惯性地侧眸去瞧自家岁岁。
含着难言温柔的目光轻落, 深邃若海的漆黑凤眸映出幼弟苦思冥想的小表情——似一只毛发蓬松柔软的小猫睁圆乌溜溜的漂亮猫眼, 一脸严肃地把毛茸茸圆脑袋压在爪爪上,圆头圆脑的小模样深沉又可爱。
姜明晏为这突如其来的奇异既视感柔和了眉眼, 心尖仿佛被小猫粉嫩的爪垫轻轻地碰了一下, 目光愈发温柔。
他温声询问道:“岁岁, 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同是圣器幻化, 为什么哥哥和邵寄霜都是正常地结丹、化婴, 唯独到了我这里,情况就不一样了呢?”姜岁晏睁着乌圆明亮的大眼睛,神色认真:“邵寄霜是由圣器直接幻化, 我和哥哥却是借阿爹阿娘的骨血诞生,这其间有所不同也正常。但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 我和哥哥也是不一样的呀……”
黑衣剑修和邵寄霜闻言陷入思索。
“是因为梦境?”黑衣剑修沉吟:“还在武安城时, 岁岁就曾在睡梦中进到那个漆黑空间里。而我和邵寄霜则是在茶亭城,碰到了拿着圣器玄犀珠的巫辰后,才机缘巧合地进到漆黑空间里。”
邵寄霜颔首:“明晏道君的猜测很有道理。”
“既然是漆黑空间的问题……去问问玄辰吧。”姜岁晏歪头敲定计划:“一直以来, 都是漆黑空间想让我进, 我才能进……我回去就要试试如何才能由我自己控制进出!”
看着雄赳赳气昂昂的姜岁晏, 黑衣剑修和邵寄霜皆露出柔和笑意,点头赞同。
“还有, 邵寄霜你刚刚说错了一点!”乌发雪肤的少年昳丽眉眼间划过一抹狡黠灵动。
邵寄霜看着活泼的毛团团, 血瞳盛着温柔情意,轻声道:“还请岁岁大人解惑。”
岁岁大人骄傲一昂头, 语调得意而欢快:“哥哥现在是乾元界唯一的渡劫期尊者,要唤他‘明晏仙尊’啦~”
邵寄霜莞尔:“岁岁大人所言极是。”
“对吧对吧,这可是仙尊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