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坐在桌前,端起饭碗:“来来,大家都别客气,我就先打个样,大家都该吃吃该喝喝,就当自己家!”
说罢,他一筷子肉、一筷子菜,然后大口巴拉饭,吃得喷喷香。
也确实到了该吃饭的时候,谢龙吟笑呵呵坐到张百立旁边,捧场道:“那就尝尝嫂子的手艺吧!”
“我跟你说啊龙吟,你嫂子别的本事没有,做饭那是绝对超一流啊!”张百立手舞足蹈,“不然,我奶奶也不至于惦记呢!”
谢龙吟倒是不太忌讳去世老人,尤其是这种喜丧的老人,他只是看着面前的红烧排骨,就忍不住食指大动,抄起筷子,先给谢长行夹了一块,然后想了想,又往江临双碗里怼了两块,然后才夹起一筷子,塞进口中大快朵颐。
但下一秒,他的表情有些凝固。
张百立还在暴风吸入,看谢龙吟僵住,还哈哈笑起来:“怎么,被你嫂子的饭香迷糊了?”
谢龙吟出于礼貌,缓慢地咀嚼着那块肉,那块肉干硬如同一块陈年腊肉,仔细品味,还有一股子说不出的腥味,和它色泽红润的外貌完全不能相提并论,认真咂咂舌头,酸涩苦辣,无一不全,除了香味什么味道都有。
这可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
谢龙吟艰难地咽下这口肉,在张百立盛情难却的邀请下,夹了一筷子西兰花,心想荤菜做得中看不中吃,清炒的蔬菜不会也……
他的表情变得更加凝固了,西兰花入口像是一坨煮沸过的餐巾纸,绵软松散,毫无味道,舌头一碰就化了,什么都没留下。
桌上的张夫人还在招呼众人:“大家吃啊,别客气啊,不够锅里还有呢!”
但是所有人都没有动,白书文警官虽然一开始是出于警察的纪律,才只作陪没吃饭,但现在他隐约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后知后觉的谢龙吟缓慢地放下筷子,舔了舔嘴唇,看向谢长行。
谢长行相当冷漠地回答:“死不了。”
谢龙吟:QAQ?
正香喷喷扒饭的张百立也觉出不对劲,缓慢看向众人,然后放下筷子,犹豫道:“怎么,是饭菜不合口味?”
谢长行长叹一声,回答:“张先生,大概只有真爱,才下得去口啊。”
这话一出,张百立当即就黑了脸,很不高兴地重重放下筷子,说道:“谢先生,这上门做客,这么评价主人的厨艺,多少还是不够礼貌吧?”
就算你是大师,是谢家的二公子,也没有这么不讲礼貌的道理吧?
谢长行没回答,他转向张夫人:“您说呢?”
灯光啪地爆了一下,吓了在场人类一跳。
张夫人迷茫地从饭碗里抬起头,难为情地说:“哎呀老张,我就说你不要乱吹,我这做饭水平才哪到哪,根本上不了台面,完了吧丢人啦!”
张百立不高兴地一扔碗:“看来确实招待不了瑾秀集团两位公子,不如还是请几位下馆子去吧,这个我还请得起。”
谢长行笑起来,他拿起筷子,在面前的红烧排骨里搅动了一下,就好像挑开一层薄薄的纱,那红润诱人的色泽骤然间退却,盘子里霎时间剩下一坨棕褐色的不明物体,那陀褐色物体蠕动了片刻,一只蛆虫缓慢爬了出来。
谢龙吟瞪大眼睛,捂住嘴巴,感觉刚刚咽下去的肉正在向上翻涌。
江临双难得对他的野餐篮子有了点同情心,拍拍他的后背:“没事,吐吧。”
谢龙吟飞扑到一旁开始狂呕不止。
谢长行放下筷子,看向张氏夫妇。
“需要我一盘一盘来吗?”
第四十章
空气中又是一片漫长的沉默, 别墅的灯光时不时像是电路故障,爆起一个小小的火花,然后闪烁一下, 但又不甘心地恢复成正常的光线, 似乎是最后的挣扎。
见状谢长行说到做到,他当真拿起筷子, 一盘一盘地戳了过去。
香甜可口的蓝莓山药变成了一坨灰色的粘稠物体, 香浓奶白的鸭汤是一碗褐色的半浑浊汤水, 支楞着看不出原形的碎骨, 还有原本新鲜水嫩的果蔬沙拉, 现在是一盘枯枝败叶, 更不用提白嫩晶莹的米饭, 甚至谢龙吟刚刚吃过的那盘西兰花,口感如同融化的纸巾, 那是因为它的的确确就是一盘墨绿色的纸。
差不多看到这里, 大家隐约都猜到发生了什么。
谢长行甚至解释道:“别误会,鬼不是只能做出腐烂物的, 如果食材是新鲜的, 鬼也并不是不能做出正常人可以吃的食物, 只是会带点阴气,吃了要生病几天,但你们家保姆放假了,会做饭的人已经是鬼了,吃饭的人呢,从来没有进过超市菜市场, 这个家里哪里还会有新鲜食材。”
谢龙吟脸色奇差,捂着嘴, 略带呜咽地说:“那这个吃完会怎么样?”
谢长行看着他,露出可爱弟弟专属的甜甜笑脸:“啊,也是生病几天,好像没区别,区别只是口味的区别。”
所有人沉默地看着他俩——是亲哥?不是吧?哎谢氏集团出了个大八卦,好像真不是亲哥唉……
良久,张百立终于像是叹息了一声,那声音是从喉咙里艰难挤出来的,听上去特别像浴缸的塞子被拔掉时的声音,他的表情似乎是愤怒,又似乎是要哭,他的面皮抖动了许久,神色也诡异变换,让在场的普通人以为自己刚刚猜错了,其实这个才是鬼,就要现原形了。
但是并没有发生反转,张百立的确是个人。
他那口气最终还是顺场地叹息了出来,他说道:“看来,谢二公子真是个大师,你为什么不能像上一个来的那样,告诉我是我奶奶恋家,不想走呢。”
谢龙吟的反应要比其他人大得多,主要是那食物也只有他吃了,他惊呼道:“你知道?你一直都知道?”
不过细想也是,枕边人啊,如何发现不了异常呢?
张百立没有说话,幻影如同潮水般退却,桌上的食物再也没有了任何能吃的迹象,就像谢长行所说,张百立是个从来没进过厨房的富家公子哥,怎么可能知道如何买菜。
屋里的阴气太重了,桌上的绿植其实已经枯萎腐败,鱼缸里的鱼全部翻起了白肚皮,水更是浑浊不堪,而墙上那蝠巨大的遗像,也从慈祥的老人,变做了一位年轻貌美的少妇,少妇遗像的前方,摆满了洁白的玫瑰。
谢长行接着说:“你奶奶确实在不久前也去世了,她的去世让你成功欺骗了你自己,你装作看不到任何异常,或者说你看到了异常,就自我欺骗,把它解释成奶奶的灵魂不肯安息,你甚至找来半吊子的大师,或者干脆就是江湖骗子过来看事,有了你主动往奶奶身上引导,大师果然得出了结论,说是你奶奶灵魂不安,让你多供奉供奉,但又不必紧张,毕竟是奶奶,不会真的害亲孙子。”
“所以你为什么要来戳破这一切呢。”张百立忽然问。
谢长行直白地说:“你请我来的。”
张百立:“……”
忽然间他歇斯底里起来,他一把摔翻了桌上装着腐败物的碗盘,碎片飞溅出去的方向正好对着江临双,白书文和谢龙吟不约而同,都站到了江临双身前,试图帮他挡住碎片。
下一秒,梅薇丝暴怒而起,抄起桌上的盘子,整个砸在了张百立脸上。
“你给我老老实实讲话!”
女性不死生物发出一声带有威慑意味的低喝,她刻意控制了声线,没有暴露出死人特有的空洞音色,但其中蕴含的压迫力足以让张百立“冷静”下来。
面对不死生物的威胁,整个屋子都好像安静了一秒。
最终张百立爬起来,捂住糊满了脏污的脸,原地嚎哭起来:“求你们,走吧,不要管我们了好不好!你干什么要戳破呢,我不需要你们管,你们走行不行!”
别墅的门口摆放着湿淋淋的女鞋,每一个楼梯口、每一个门口、每一个床铺沙发的边上,都摆放着鞋尖向内的鞋子,这只能是张百立做的:鞋尖指向的方向,鬼才可以走过,这是为了引路。
但或许是潜意识里知道自己身边人是鬼,生者求生的本能让他几次三番尝试找个大师,但不知道算是他运气好还是不好,前几位大师,的确都是江湖骗子,直到他找到谢长行。
或者——直到梅薇丝找到他的车。
谢长行慢慢抽出他的长剑,这动作看得白书文眼睛都瞪大了——但这会儿不是追究危险武器的时候——张百立背对着他的妻子,面对着众人,所以只有他没有看到,他的背后早在谢长行戳破那些菜的时候,就翻滚着一团墨绿色的、如同海藻一般的东西。
谢长行一剑挥出,吓得张百立几欲后退,但梅薇丝上前半步,硬生生扯住他的领子把他丢到了这边的地上,让那些原本试图勾住他的墨绿触手落了个空。
触手被齐根斩断,剑光闪烁间,隐约有绿色汁液飞溅,又被旋转的剑光蒸发成一片灰烟。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张百立晕晕乎乎爬起来还在大喊住手,然后梅薇丝在江临双的示意下,一拳又把他打翻在地。
“瞎子。”江临双居高临下地说,“你看看那东西是你妻子吗?”
张百立无意义的大叫暂时停止,他怔愣地看过去,惊骇万分地看到一团扭曲海藻,海藻有人立那么高一团,缭绕着雾气,时不时有扭曲的章鱼触手状物体伸出缩进,更诡异的是,那东西穿着一件衣服,一件女性的休闲装,湿淋淋的还在淌下绿水,勾勒出火辣的年轻女性身材,乍一看出,几乎和张百立妻子的体型别无二致。
张百立怪叫一声:“哇啊啊啊——这是啥,这是啥!我老婆呢,我老婆呢?”
“你搂着睡了快半个月的老婆。”江临双勾起嘴角露出他的邪笑,“保不齐还亲过抱过——”
张百立的脸现在比那团海藻还绿,他看上去和谢龙吟一样想吐,也不哭叫了,急忙爬过去抓住谢长行的轮椅扶手:“大师,谢大师!这是什么东西!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谢长行幽幽叹息:“不是所有的鬼都是聂小倩啊。那是江底下的怨灵,集合着亡者的执念,爬上岸,来找你‘团圆’的。你引回家的,一开始就不是你妻子本人。”
这话听着惊悚,但张百立的脸色却在下一秒变得红润起来,他像是再次看到了希冀,忙问:“这不是我老婆。大师,那我老婆还活着对不对,她还活着!被鬼抓走啦!”
白书文这时才插口道:“张先生,您夫人的旅行大巴,在半个月前报案了失踪,所以或许……”
他没说完,谢长行略带了一丝怜悯的目光看过来,却是冷漠无情地回答:“节哀吧,已经不在了。其实你心里知道不是吗,不然你会为她挂上遗像吗。”
张百立呆愣了片刻,随即指着那坨被剑光威慑不敢动弹的海藻:“这玩意不是我老婆啊,我老婆没变成鬼,她说不定——”
“这东西以水中亡者的执念为食,吞噬了亡者执念,如果执念和记忆够强,它就能模拟出那个人,然后回到你身边来。它吞噬了你妻子的思念。”谢长行说,“你是不是和你妻子说过,要开车接她回家?”
张百立彻底呆住。
半个月前,他的妻子旅行将要返回,曾经给他打过电话,说想让他按照一开说好的去接她回家。当时,张百立在忙,又与妻子在旅行前发生了些许争执,所以也算是赌气,就没有去。
张百立的妻子是普通中产阶层的经济背景,两个人在大学相识,张太太一朝嫁入豪门,一些普通生活习惯却根深蒂固,没有随着时间被消磨,她还是会在丈夫赌气不来接她的时候,选择普通家庭会坐的旅行大巴,而不是专门打电话去叫司机。
于是这一趟大巴没有回来。
“你的愧疚给了怨灵突破口,如果你没有心神动荡,是不会自我欺骗,半推半就和一个鬼物生活了半个月,还几次差点没命的。”谢长行说,“走吧,白警官,还要麻烦您,去把失踪的大巴找回来吧。”
没有了活人的愿力作为掩护,暴露的怨灵很好处理,在场一个修习剑道的修行者,两个不死生物,两个鬼,再加上亡灵法师在场,怨灵连反抗的意图都没来得及展现,就已经被撕碎。
但谢长行走到客厅,转过身,客厅里的一张小桌上,摆着相对较小的张百立奶奶的真正遗像,谢长行驱动轮椅来到遗像面前,缓缓附身,行了个礼。
张百立恍惚地问:“大师,这是——”
“你以为,这些时日,是谁把你拉回来的?”谢长行斜眼看了他一下,径自出了门去。
天边有清冷的月光,穿过深秋初冬冰冷的云雾,照在一片灰蒙蒙的江面上。
失联了半个月的旅游大巴,搜救队和警方沿着原本定好的路线在周边大范围搜索,一直没有线索,今晚忽然间,一个普通警员上报,说在江里有疑似旅游大巴的线索。
搜救队本来没有报什么希望,但他们带上扫描设备,让机器人下水一看,竟然真的在江底下的淤泥里,找到了一辆半截没入泥巴里的悬浮大巴。
江边很快戒严,直升机、起重机不断赶来,大巴不知为何陷入江水中心,牢牢没入淤泥之中,一时难以挖出,搜救队的技术人员只能先读取了车载AI的数据,发现这起事故彻底是一起悲剧。
大巴司机打盹犯困,违规任由车载AI全权驾驶车辆,但科技产物这种东西,到底只是人类手里的工具,不能完全替代人类,车载AI中途发生了故障,使得车辆直接加速,飞冲进了江水里。事发时是半夜,AI故障使得车辆在导航追踪系统里完全消失,于是造成了半个月的失联。
第四十一章
刺骨的寒风吹过江面, 随着机器的轰鸣声,人群的叫喊声,江水缓慢翻涌, 最终, 一辆大巴车缓缓浮出了水面。
跨江大桥的高度很高,所以大巴车从桥上翻下, 坠入江水里时, 车内的乘客是被巨大的冲击力撞晕后才沉入水底, 因此没有人有清醒意识, 也就不能做出任何自救行为, 都是直接被涌入的江水吞没的。
一车的人安安静静, 系着安全带, 仿佛在座位上沉睡。
张百立跪在地上,在江边哭到几乎无法呼吸,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一个老人正用手缓慢地抚摸他的头顶,半透明的手指穿过他的发丝, 更远的江面上, 浑浑噩噩的乘客们正三三两两从那辆车上下来。
他们迷茫地问:“我们到家了吗?”
漆黑的江面上, 一艘晃晃悠悠的船飘了过来。
那艘船乍一看普普通通,只是一艘没开马达的快艇,它顺着水流而来,但又速度极快,眨眼间就到了近前,它轻而易举地穿过江面上的警戒线, 而负责封锁道路的警戒船却丝毫都没有反应。
那船头有一盏灯,是红色的, 上面写了两个手书的墨字——
看到这船,凑热闹的洪悦拉着小新逃得飞快,一眨眼就没影子了,江临双好奇地看过去,就看到两个穿着制服的人影,正在招呼那些乘客的亡魂,亡魂虽然浑浑噩噩,但在他们的指挥下排起了队伍,有序上船。
其中一个人影远远地似乎是看了过来,然后竟然举起手,向这边挥了挥。
江临双看向谢长行,挑眉:“认识?”
谢长行还是那副腼腆模样:“嗯,我下面有人嘛。”
没过一会儿,那边的阴差竟然飘了过来,是一个样貌俊朗阳光的青年,看上去年纪有点小,笑起来一点也没有死人气儿,更没有披麻戴孝、高帽子铁链子、或者吐出来可以当裤腰带的舌头,和江临双想象中的阴差差距有点大。
小阴差穿着的制服是很现代的款式,设计上还有几分帅气,但能看出来是工作服装,以黑色为主,里面配的白衬衫,胸口别着一个名牌,显示这个阴差叫做方晓年。
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在上面点了点,然后看向了还在试图安慰张百立的老人。
“最后一个啦。”他说话的声音年轻活泼,甚至是蹦到老人身边,“这回该走了吧,事情都解决了。”
还没等老人有所反应,他忽然看到了站在一旁的伊利亚斯与梅薇丝。
小阴差的表情骤然变得严肃起来,尽管还是不像个死人,但看起来气质有点像警官白书文了。他飘到两个不死生物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随后不太确定地看向谢长行:“这似乎不是活人吧?你养的?”
谢长行回答:“是我家的。”
白书文莫名其妙地看着对空气说话的谢长行,谢龙吟倒是很明白谢长行在干什么,干脆拽着白书文,跑去安慰张百立。
方晓年稍稍放松,但他忽然说:“噢,我记得,最近听说你准备追一个厉鬼?”
看戏的江临双歪头看过去,眉梢差点飘到头发丝里,而谢长行微微扶额:“方哥,用词不要这样用。”
方晓年挺起胸脯:“没大没小的,我死两百来年了,你管我叫哪门子哥,叫方爷!”
谢长行:“……你该去执勤了。”
方晓年:“哦。”
小阴差说着,乖乖飘走,还顺路扶走了颤颤巍巍的张百立奶奶,虽然他号称自己是两百多年的老鬼,但他还挺照顾这位外表是奶奶的鬼的,一路特别尊老爱幼地扶着。
他们路过张百立,张百立茫然地抬起头,不确定地看向空气中的某个方向,他隐约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离开了自己,心底有一种说不出的茫然空洞。
第二天的新闻头条,失踪大巴被本地一名刚刚毕业的普通民警找到,不少家属专门送来了锦旗,上头也给了表彰,但白书文接受得十分不好意思,却又不知道怎么和上头解释。
过了几天,张百立缓过来了许多,也为妻子举办了葬礼,他亲自登门道谢,经历了这种事,张百立变得比以往消沉好多,也不再沉迷他的豪车了。他上门来,是想请谢长行做法事,一场超度他的妻子,一场则是想祭拜供奉奶奶。
那些天与鬼物同眠,每天夜里,水里的怨灵都会引诱张百立去往江边,在他即将沉没的时候,每每都是张奶奶用尽全力,将他从水里推出来。
谢长行没跟张百立说他奶奶已经去了阴间,估计过几天就要再入轮回,他只是诚实地说:“我不会做法事。”
开什么玩笑,琉璃剑的名声是靠法事能得来的?陆粼倒是教过他怎么做,但……没人规定修道不能偏科吧。
张百立叹了口气:“好吧,我还想让您做法给我家房子去去晦气呢,毕竟里头闹过鬼,我要卖了,也不好让里头的鬼气影响新的住户。”
谢长行一愣,心思转动:“你要卖房子?”
“嗯,那房子里有太多过去的影子了,每天在那里住着,我都想起我老婆……这样下去,我怕这辈子也走不出来了。”张百立抹了一把脸,“再说,毕竟闹过鬼,我也有点心理阴影了。估计便宜就卖了吧。”
“你准备卖多少?”
“你准备卖多少?”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其中一道是从旁边传来的。
张百立吓了一跳,侧过头,看到江临双拿着个掌上游戏机,游戏机里传出欢快的音乐声,他连头都没抬,要不是话题接上了,都不知道他在和谁说话。
“你什么时候来的?”张百立呆愣愣地问,他现在都有点心理阴影了,看谁都像鬼,刚刚明明是谢长行接待他的,这个青年啥时候冒出来的?这好像是……谢家那位真正的二公子?
张百立瞧了瞧坐在一起的两个人——他俩真的不尴尬吗?刚刚这俩人,是不是……想抢他家房子啊?
江临双懒得回答蠢问题,他问:“卖多少?”
张百立张口结舌,看了看笑容和煦、一脸期待的谢长行,结巴着回答:“卖、卖你们的话,就三千万……算了,给一千万就行。”
江临双终于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闹鬼的房子还卖一千万?”
张百立:“……买的时候八千万。”
听声音,似乎是一局游戏打完了,江临双又低下头,再开了一局,也没看他有什么行动,张百立就看见他的那位助理,叫尹亚思的,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出现,然后拿出手机打起电话。
不大一会儿,手机那头的咆哮声大到所有人都听见了:“三千万???让他有本事自己跟老子说!!!”
张百立看了一眼不争不抢的谢长行,又看看不知道是不是真心要买、反正外表看起来冷漠无比的江临双,尴尬道:“呃,一千万,真的卖一千万给你。”
伊利亚斯转头看了看江临双,江临双还是没动,但伊利亚斯走过来,把手机放到了江临双耳边,不远不近的距离。
“喂。”江临双冷漠地开口,“给我五千万,我买个房。”
那边沉默了一会,随即传来炸毛河豚的尖叫:“刚才还是三千万!哪个房产经理跟你坐地起价啊?”
江临双理所当然地回答:“我不得装修啊?”
河豚谢龙吟继续咆哮:“不行!!!你才刚回家几个月?就想出门撒野,不准搬出去!没得让外人以为我们家不和!!!”
江临双难得解释了一句:“我让我工作室员工住。”
谢龙吟咆哮:“你才几个员工,家里楼不够了吗!!!”
江临双不耐烦地回答:“有几个不是人。”
谢龙吟:“……”
谢龙吟:“……五千万够吗?”
从之前在张家的表现来看,谢龙吟很轻易就能判断出,江临双竟然和谢长行一样,也涉足了那个他无法触及的领域,谢长行当时表现平常,想来早就知道,并且确认过安全,谢龙吟也就没有再追问……
他挂断电话,忧愁地叹息。
那个世界冰冷、危险,他是看着这些年来谢长行如何辗转其中、屡次涉险,所以为什么他谢家的孩子,终究还是逃不掉呢。谢龙吟从不羡慕那样的本领,他知道获得那种本领,最终需要承担多大的责任,付出多少的代价。
大概过了十分钟,江临双的手机提示他,银行进账六千六百六十六万。
江临双:“……”
行叭,吉利。
“什么时候过户?”他问。
张百立嘴角抽了抽:“那、那、随时?”
他犹豫地看向谢长行,发现谢长行是真的退让不争了,心里那点八卦心思又蠢蠢欲动了,看上去谢家的真少爷风头正盛啊,说买房子就迅速拿到了钱,还让原本的二公子直接不敢跟他抢。
张百立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很快,江临双就拥有了那栋别墅,张百立也飞快地搬了出去,问过了江临双,江临双什么家具都没看上,所以张百立也就不赠送了,都搬了个干干净净。
空空荡荡的建筑,但现在彻底属于江临双和他的拥趸们了。
一进大门,走过前厅,是空间开阔的大客厅,客厅里唯一留下的家具是一盏奢华闪亮的水晶灯,非常符合大神官的审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