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的精神状态极差,根本没有多余的能量去分析去思考。
也是到了后来,他才有了别的想法。
患难之中,少君好像牵住了金宝宝的手,成为了他最终活下去的支撑与希望。
叶知秋并不确定,所以一直压抑着这种想法。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这种想法在他脑海里却史无前例地清晰了起来。
眼眶处隐隐有点发热。
而这一点热意,终于将他心底那点对唐乐不合时宜的心软重新压了下去。
唐乐不配。
而他也没有资格代替任何人对他心软。
眼睫垂低,叶知秋不动声色地把自己跑偏了的思绪拉回来,听魏杰继续在那边说话。
“听说,昨天叶知夏醒过来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差点把病房给掀了,还是打了安定才安静下来,”魏杰说,“唐父这一闹,叶知夏好像又应激了,现在医院一团乱,连记者都来了。”
记者们汇集在楼下,这会儿医院的安保人员正将人往外赶。
魏杰打电话的主要原因也是因为这件事情,
虽然,叶知秋已经和叶家撇清了关系,但这样的丑闻传出去,外界又怎么可能不把他扯进来?
“唐父这会儿闹着要出去接受采访,”魏杰继续道,“想要拦住他,除非替叶知夏出那份巨额赔偿金。”
“那不可能。”握住秦见鶴的手掌,叶知秋一口回绝,“你带唐乐的父亲出去接受采访,他早一点出去说话,记者们才能早一点离开,医院是看病的地方,别让他们打扰了病人休息和医生的工作。”
“接受采访时把人带远一点”秦见鶴也沉声叮嘱,“不要占用了急救通道。”
“好。”魏杰应声,挂了电话。
太阳西斜,灿金般的阳光从狭窄的窗口照了进来,
秦见鶴倾身拥抱叶知秋,低头亲吻他的发顶。
“这件事情早晚要闹出来的。”叶知秋语气平静,“你已经决定要用故意杀人的罪名将他送进了,不是吗?”
虽然他没说是谁,但他们彼此都明白,他说的是叶知夏。
“是。”秦见鶴说,“我已经和律师团开过会,最低也是杀人未遂。”
“而且,”秦见鶴继续道,“除了叶知夏,我手里还有叶铮的一些资料。”
他微微停顿,“你要看吗?”
“看。”叶知秋点头。
对于叶铮,他还没想好具体的处理方式。
但刚刚秦见鹤对秦唯安的安排,确实给了他一点灵感。
但无论如何,他需要更多的资料来作为谈判的筹码。
“晚上我带给你。”秦见鶴说,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
电话再次响了起来,这次是周同鑫。
叶知秋是知道周同鑫的。
如果不是真的有什么很着急的事情,他绝对不会特意打电话给秦见鶴的,
“你上去吧。”叶知秋微笑。
秦见鶴没动,安静地靠在窗台上。
背着光,他眼底的神色更见深邃,沉沉地落在他的身上。
“我看着你下去。”他说。
叶知秋笑了笑。
事实上,他并不难过,一点都不。
或许,在大部分人眼中,最近叶家意外频发,导致他在短时间内失去不少亲人。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从上一世,他和齐鑫走到一起后,他身边就再没有亲人了。
和齐鑫在一起的前几年,拼了命帮他打拼事业,暂时还没有被彻底PUA的那段时间里,陶若晴偶尔还会给他个电话。
自然,并不是因为她关心他。
而是为了探察他的想法,稳住他,让他不起疑心。
后来,他彻底成为一个“废物”,再无威胁之后,无论他过得多艰难,甚至于已经难到活不下去,叶家人也从未露过面。
不仅如此,就连他回叶家也会被拒之门外。
他的亲人,其实早就死了。
也或许,他从来就未曾拥有过。
从未拥有过的东西,又何谈失去?
但他并没有向秦见鶴解释什么,只微笑点头:“好。”
沿着楼梯下来,即将走到秦见鶴视野之外时,楼上那人忽然又叫了他一声。
“叶知秋。”
“嗯?”叶知秋回首,看到秦见鶴仍以之前的姿势靠在窗边,正安静地垂眸看他。
莫名地,他心底忽然泛起酸酸软软的甜意来。
他竟然忘了。
他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最好最好的亲人。
比叶家那些人,要好上千千万万倍。
“下班带你去吃好吃的。”秦见鶴说。
“嗯。”叶知秋点头,笑意慢慢盈满眼眸,也同时牵起了唇角。
阳光已经照不到他的身上,但他的笑容在昏暗的楼梯间里,却格外明亮。
映在秦见鶴漆黑的瞳仁里,像是比背后炽烈的阳光还要明媚,还要灼热。
一上一下,一高一低,两人安静地对视片刻。
终于,秦见鶴眼底再次流泻出清浅的笑意来。
“去吧。”他说。
噙着笑意,叶知秋拉开了楼梯间的大门,一抬眼,他对上了孙朝阳的眼睛。
叶知秋平时就很随和,无论对谁,大都是带着笑的。
只是此刻,他的笑意很明显和平时并不一样,是温柔缱绻带着甜蜜的。
如果是平时的话,如果换个人的话,肯定能发觉其中的微妙。
只是,孙朝阳却好像有着极重的心思,他并没能注意到。
“小叶老师。”他招呼了一声,在靠近叶知秋后微微顿住了脚步,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一般。
“嗯。”叶知秋含笑冲他点头。
既然孙朝阳没有开口,他便没有停留,很快和他擦肩而过。
只是,还没走出去几步,孙朝阳再次在他背后叫了一声:“小叶老师。”
这一次,叶知秋终于停下了自己的步子,微微转身,向他看了过来。
牙关紧紧地咬在一起,孙朝阳咬肌鼓了起来,但好一会儿后,他还是摇了摇头:“算了。”
他说算了,叶知秋便也没有再问。
他再次冲他点了点头,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门一开一合,叶知秋的身影不见了。
孙朝阳眉心皱成一团,不知道是懊恼还是什么,他轻轻叹了口气,才抬脚进了电梯间。
半个小时后,临近四点半钟时,网络上不出意料地多了一条热搜。
叶知夏驾车行凶的事情被媒体报了出来。
唐乐父亲老实巴交的老农的形象立刻刷屏,涕泪交流的样子瞬间获取了大部分网友的同情。
一瞬间,网络上沸反盈天。
【我靠,叶知夏不都是素人了吗?他怎么还在作妖?】
【如果真如唐乐父亲所说,是故意撞人的话,那他涉嫌谋杀吧?】
【不会最后要和高文烨两人,夫夫联手把牢坐穿吧?】
【有点吓人,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唐乐是不是之前抄袭叶知秋的那个?】
【是的,是的,这人也是个颠的,当时不是还用跳楼来公然威胁叶知秋吗?】
【我只是同情他父亲,这么大年纪了,这样涕泪交流无助的样子,真的太让人心酸了。】
【唐乐确实有点颠,但以前是真没看出来,原来叶知夏也这么颠?】
【算是颠公撞上颠公了。】
【还真是“撞”。】
【无法想象,生活在两个颠公之间,叶知秋的日常得有多刺激。】
【所以,这事儿到底和叶知秋有关系吗?毕竟,他和叶知夏是兄弟,老话说的好,兄弟齐心嘛。】
【楼上别扯,叶知夏要真是为了哥哥,当初事情发生时,连白优,孟青言都在为叶知秋说话,怎么就他一声不吭的,没有理由他的反射弧这么长吧,事情过去那么久他又想起来为自己哥哥出气了?】
【+1,别扯叶知秋。】”
【但除了叶知秋那件事情,确实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了。】
【我猜和叶知秋脱不了关系,唐乐是叶知秋的同学,和叶知夏能有什么深仇大恨?我押是因为叶知秋。】
【之前叶知夏在和高文烨的关系里不是挺窝囊吗?怎么这会儿知道发疯了?】
【……】
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直到晚上,秦见鶴和叶知秋双双坐进餐厅之后,依然没有消停。
不仅没有消停,而且,一下午的发酵后,还多了各种离谱猜测,其中,甚至不乏一些阴谋论。
当然,叶知秋一向极好的形象也在这些讨论中渐渐被覆上了一层阴霾。
只是,叶知秋并不在意。
他不是艺人,也早已明白,面子这种东西,困住的永远都只有自己。
而且……
他很确定,这件事情,很快就会翻转。
香甜的海鲜粥,巨大的澳龙,以及鲜甜的帝王蟹一件件摆上餐桌。
叶知秋摩拳擦掌,一双弯弯的眼眸亮得惊人。
秦见鶴垂眸剥虾,将鲜嫩的虾肉放入小碟,推到他的面前。
“慢慢吃。”他含笑。
手机在桌角不停震动,秦见鶴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直到叶知秋喝了半碗粥,吃了六七只虾,觉得肚子里已经被填了七七八八时,才握着蟹腿好奇问:“群里信息吗?”
“嗯。”秦见鶴低低地应了一声。
“不用回吗?”叶知秋说。
“他们在讨论要去哪里吃饭给你压惊,另外,”秦见鶴眼底笑意浓郁了些,难得染了点促狭之意,“俞任之之前说要给你磕一个,回头正好可以补上。”
“嗯?”叶知秋有点疑惑,眼睛睁圆了些,“给我磕一个?”
“嗯。”见他好奇,秦见鶴笑着放下手里的餐具。
他取了餐纸擦手,然后将自己的手机解锁,调回发布会那天的信息给叶知秋看。
叶知秋接过来,慢慢滑动着之前的信息,一边看,他一边忍不住笑出了声。
【俞任之:我靠我靠我靠靠靠,云开的幕后老板竟然是嫂子?目瞪狗呆.jpg】
【汪岐棠:不行了我,从没有这么震惊过,我现在都以为自己在做梦,已经把手臂都掐青了。】
【汪岐棠:说起来,难不成是小叶,不,叶总看我和小屿的关系,才把之前电池方面的合作给了新动力?】
【汪岐棠:幸亏幸亏,好险好险。】
【孟青言:震惊到今天完全入不了戏,导演没办法,只能给我放假了。】
【俞任之:哈哈哈哈哈,笑死,青言竟然有入不了戏的时候,黑料,先截图一个以备不时之需。】
【汪岐棠:有没有可能,导演也震惊到握不稳镜头了?】
【俞任之:有可能。】
【俞任之:嫂子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俞任之:我不管,小屿赶紧的,把嫂子约出来,我想嫂子太久了。】
【孟青言:嫂子是你能想的?】
【孟青言:我的黑料?是谁之前说云开幕后掌权人肯定是个老头子的?】
【汪岐棠:哈哈哈哈哈。】
【俞任之:……】
【俞任之:谁说是老头儿了,必须是如花美少年才对。】
【孟青言:图片.jpg】
截图是之前的聊天记录,俞任之之前说云开幕后掌权人是老头那句清清楚楚地显示在了屏幕上。
【汪岐棠:任之,不得给小叶好好赔罪?】
【孟青言:磕一个。】
【俞任之:靠,怎么地啦,光凭嫂子的美貌我磕一个就不亏,磕就磕。】
【孟青言:截图留存。】
【汪岐棠:@秦见鶴,回头记得让叶总受这一拜。】
【……】
叶知秋笑:“这么有意思?”
“嗯,”秦见鶴淡声,“要进来吗?”
以前没考虑过和秦见鶴的朋友建立太过密切的关系,完全是因为,那时候他自己也不知道和秦见鶴的将来会怎么样。
但是现在,秦见鶴的朋友已经是他的朋友。
叶知秋含笑点了点头。
不过片刻,他的手机就震了一下,被秦见鶴拉进了四人小群里。
新成员加入的信息刚一弹出来,群里立刻再次炸了起来。
“等回头,”秦见鶴将蟹钳肉夹出来,送入叶知秋面前的餐盘里,“我押着俞任之给你磕一个。
这一晚,在外界好像永远都不会落幕的喧嚣声中,唐乐终于从沉沉的黑暗中醒了过来。
他的眼皮沉重得像是压了座大山一般,在努力尝试了不知道多少次后,才终于艰难地掀开了一道缝隙。
监护室内格外安静,在刚刚张开还未完全恢复适应过来的视野中,几乎是一片空茫朦胧的白。
如果不是脸上覆着的氧气罩正随着呼吸而深深浅浅不停变幻,以及各种医学仪器发出了极轻微声响的话……
唐乐几乎要以为,自己已经身处死后的世界。
只是,醒过来却更痛苦。
因为,随着意识回笼,他周身被屏蔽的疼痛也跟着一点点苏醒。
疼到好像全身骨骼尽碎,全身筋脉被彻底抽出一般,连呼吸都是极致的痛苦。
唐乐想动一动来缓解这让人难熬的疼意,才发现,自己好像连指尖都无法掌控一般。
他痛苦恐慌,他惊惧害怕……
但也因此,他更加无法控制心底丛生的恨意。
一切都发生在极短暂的一瞬间,监控台处,医护人员已经发现了他身体指标的变动。
凌乱急促的脚步声迅速靠近。
“醒了,醒了。”
“呼吸正常,血压正常,心率正常,体温回升,生命体征稳定……”
“能在限定时间内醒过来,基本上算是脱离危险期了,再观察一晚,明天应该可以转入普通病房。”
“……”
那些声音听起来很遥远,也很模糊。
但唐乐还是慢慢慢慢理解过来。
他活过来了。
努力张大自己的眼睛,他拼命地开合自己干涩的嘴唇。
“手机……”
只是,即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也未能发出任何的声音来。
不过,总算有医护人员注意到他似乎是在拼命地想要表达什么,微微弯下腰来。
“您已经成功脱离危险,不用担心。”大概以为他在询问自己的伤情,女护士温柔的嗓音立刻响在了耳畔。
片刻后,似乎是想要进一步安抚他一般,对方继续,“您的亲人也已经到了,正在监护室外守护您,放心,只要好好休息,配合治疗,明天您就可以出去见到他们。”
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医疗仪器立刻出现了异常。
唐乐心率飙升,血压狂增……
监护室里立刻乱成一团。
虽然并不清楚异动引起的原因,但好在这种状况并未持续太久。
因为,唐乐刚刚醒来的身体太过虚弱,不过片刻,他便重又挣扎着坠入了沉沉的梦乡中去。
这其间,昏昏醒醒不知道又过了几遭后,再一次醒来时,唐乐已经被转入了普通病房。
他的意识清醒了许多,嗓子虽然如刀割般疼痛,却已经可以发出声音来。
单人病房依旧安静,但这一次,唐乐却隐约听到了哗啦啦的水流声。
不过片刻,水声停了,他看到了一个满脸沧桑的中年女人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乐乐,你醒了?”看到他张开眼睛,女人惊喜地快走几步,眼里的泪珠子再难控制,噼里啪啦砸在了病床洁白的床单上,洇上了深色的圆点。
昏迷之前,唐乐脑海中升起的,那个让他最为惧怕的场景终于在现实中真实上演。
“你吓死妈妈了,知不知道?早知道会出这样的事情,妈妈又何必让你出来读书?”女人边哭边念:“等你好了,咱们就回去,回村里的烟花厂,就算……”
就算什么她没能说出来,及时刹住了话头,“你爸爸打了电话问烟花厂了,他们那边还是需要个文化人的,只要你回去,就能直接去上班。”
唐乐大脑一片嗡鸣,好一会儿后,他才哑着嗓子,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来。
“我不去。”
“不去?”再熟悉不过的男声响了起来,唐乐这才注意到,他父亲正在靠窗的位置抽烟。
病房里,他还未曾正式清醒,这个男人竟然连片刻的烟瘾都忍不住?
但唐乐并没觉得有多难过,他只是觉得麻木。
因为这种情况发生在他的父亲身上,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你少了一条腿,之前名声也坏了,丢人现眼到全国人民面前,”男人可不像女人那么顾忌他的感受,开口就是暴击,“不去烟花厂,哪里还有人要你?我和你妈已经供你读书供了一辈子,哪里还有闲钱养你?”
这句话唐乐听得清清楚楚,却又像是完全没有听明白。
少了一条腿?
谁少了一条腿?
脑海中像是有惊雷闪电奔腾而过,毫不留情地将他整个人都劈成了焦土一般。
焦土上长不出希望,只有漆黑的绝望与淬了毒的恨意沿着龟裂的土地疯狂蔓延。
像是想要逃开那句话一般,他率先想到了他父母口中的那个烟花厂。
那个破旧落后,只有学校体育场般大小的所谓烟花厂。
为了逃开那个家庭,为了逃开那样落后的地方,为了能登上高顶,可以成为人上之人……
他那么努力,那么费尽心机又那么委曲求全地生活。
可现在,难道还是要回到自己曾经拼了命才逃离出来的地方吗?
唐乐胸口急促地起伏着。
只是无论如何逃避,那句“你少了一条腿”最终还是再次响在了他的耳畔。
他像是被魇住了一般,连他母亲吓到边拼命叫他名字,边疯狂按呼叫铃的声音和样子都无法听到看到。
谁的腿?
我的腿?
不可能!
脑海中电光石火般地一撞,唐乐猛地挣扎起来,他拼了命地嘶吼着想要坐起来,想要看一看他的腿。
只是,即便他憋到面目狰狞,满眼泪花,却并未能成功起身,只嘶哑的嗓音发出了可怕的嘶吼声。
医护人员冲进来时,唐乐已经重又晕了过去。
看到站在窗边抽烟,也被惊到满脸惶恐的唐父,为首的护士立刻怒喝一声。
“不是说了病房不允许抽烟?你这位家属是怎么回事儿?”
外面舆论沸沸扬扬,几乎所有人都在同情这位“老实巴交”的父亲。
可现场的医护人员却再清楚这人的真面目不过了。
标准的大男子主义。
越没本事越爱面子。
老婆孩子都要以自己为中心的恶臭行径几乎让人作呕。
这种人说不上坏,但接受过文明教育与熏陶的人与之接触,却会忍不住如鲠在喉。
在医护人员的喝止下,唐父终于悻悻地将烟摁熄了,随后也有点担忧地看医护人员对唐乐进行抢救。
好在已经脱离了危险期,唐乐并没有大碍,男人才悄悄松了口气。
再一次醒来时,唐乐像是已经接受了命运。
他整个人看起来好像都是麻木的,死气沉沉,毫无生气。
张开嘴的第一句话,他就是问自己的母亲要手机。
“你这样怎么行?”女人忧心忡忡地说,“就算我给你,你这会儿也举不起来。”
“给我。”唐乐看着她,目光阴沉扭曲,像是如果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他就会彻底疯狂一般。
女人无奈,只得解锁自己的手机给他:“你的手机早就撞碎了,先用妈妈的。”
很老式的手机,但好在还能上网,唐乐喘息着握在手里,但确实如他母亲所言,现在的他,连手机都无法举起来。
“要不,”女人小心翼翼,“咱们先吃点东西,等你有力气了再玩儿手机。”
唐乐没有说话,但他母亲递到唇边的白粥,他却默默喝了下去。
“我想见叶知秋。”喝完小半碗粥,他终于再次开口。
他不能白白失去一条腿。
这是叶知秋欠他的,也是叶家人欠他的。
即便,相对于叶知秋,他现在更恨的是叶知夏。
可是,叶知秋还有压榨价值。
而叶知夏……
他只想让他死。
唐乐闭了闭眼睛,想到他刚刚考出来时,对未来那无限的憧憬。
可是现在……
如果,如果当年在学校餐厅里,叶知秋没有出现在他的身边,没有为他打抱不平,那么,他不会卷入他的家庭纷争里去,也就不会彻底得罪陶若晴和叶知夏。
他不过是想要一个好的前途而已。
明明他们什么都有了,为什么就不能给他一点?
为什么还要夺去他一条腿?
上天怎么可以不公至此?
唐乐没有办法想象,也不敢想象,失去一条腿后,他还能怎么活下去。
缺了一条腿,该是多么丑陋,多么让人恶心?
似乎看透他的想法,女人抹着泪,“咱学的是设计,不是非得用腿的工作,烟花厂那里,你画画烟花外壳,做做网站宣传,都用不到腿……”
女人笨拙地安慰他,“已经算是幸运了。”
幸运?唐乐冷笑,女人怎么可能知道什么是幸运?
要说幸运,还是得看叶知秋。
“我要见叶知秋。”他再次重复,语气阴沉。
事实上,这一刻,想见叶知秋的人很多很多。
除了唐乐外,叶洪宪已经闹了好几天。
从唐乐在ICU第一次张开眼睛到现在,已经三天的时间过去。
唐乐还需要治疗,但叶洪宪这边,医生却已经明确表示,随时可以办理出院手续。
他的病情已经稳定,但也已经定型。
虽然靠长期的康复训练,或许能够有所改善,但也仅限于他的语言表达方面。
但要说想要坐起来或者想要站起来,却绝没有可能。
几天来,他用自己都听不懂的囫囵发音要求见叶知秋一面。
只可惜,即便急到眼球突出,几乎背过气去,却依然无人理会。
出院这天,他本以为叶知秋一定会过来。
但结果,却也只是魏杰跑前跑后为他办了出院手续。
被人抬上车子的那一瞬间,他又以为,以现在这种情形,叶知秋必然会将他接到叶家去。
毕竟,无论怎么说,他还是叶知秋的父亲。
而他,也只剩了叶知秋这一个孩子。
可最后他才无助地发现,车子最终驶入了一家他听都没听过的疗养院。
被安置到仅仅一室一厅的狭小房间里时,他愤怒至极。
他拼了命地挣扎,拼了命地用自己仅仅可以动作的那条左臂发泄着无望的怒火,以期将叶知秋逼出来。
可最后目眦欲裂,左手手臂都在床沿上打出血来,换来的依然是无人问津。
叶洪宪彻底陷入了绝望之中。
他拼命地嘶吼,直到嗓子沙哑到再发不出声来,才终于盼来了送饭的护工。
食物统统被扫落在地,护工好脾气地打扫地面,清理残羹冷炙,却并没有回应他的任何诉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