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同意了。在原地踱了踱步子又坐了回去:“罢了,命里既无莫强求!只是可惜了那一条鲜活的人命,那贼子着实可恶,先生如若抓住了,定要替我那无辜的书童出一口恶气!”
玄五一方面暗骂荀彧的虚伪,明明之前还是那么急,自己不过一劝就解开了心结。另一方面又在为对方的小心眼而感到可笑,读书人终究只是读书人,手无寸鸡之力就连报仇都要靠其他人。不过明面上还是应了下来。
“此番侍卫运气不错宰杀了一头鹿,已经清洗干净正在筹备了。先生要不要留下来一同享用?”荀彧指了指之前侍卫围着的那圈火从,玄五看见了周围插得的肉和不远处树下的斑斑血腥,当下明白了自己闻到的到底是什么。
“多谢先生的邀请,只是那贱奴偷走的东西着实是太过重要,在下还急着去追!就先告辞了!他日若先生得了那贱奴的消息,请务必告知襄阳司马家!”确定下来那个小兔崽子不在这里,玄五也不打算在过多做纠结,转眼就消失在了森林里。
青衫青年转回身,看着挂着似笑非笑表情的灰衫人,也笑了起来。
“兄台,真的不来坐坐?”灰衫青年学着青衣人的语气,对着早已空无一人的地方假意邀请到,“这里可是有你想要的东西呢,一只鲜嫩的小鹿。我们刚刚捕猎到的,兄台真的不看一眼就走?”
“噗哈哈!”青衫青年也笑了起来,转身坐回了原处,脸上不见当时的尴尬,反倒是多呆了一份从容和自在,“侄儿你就莫要再戏弄对方了,惹急了的兔子还尚且会咬人,更何况对方还是襄阳的司马啊。”着重的咬了襄阳司马这四个字。
“倒也是,族叔你说的不假!”被称为侄儿的荀攸也不急,“只是不知族叔何时再给侄儿生个小侄子?要知侄儿的儿子可是吵着嚷着要族叔你生个小弟弟和他玩呢,整日留恋于那等烟花风流之处,可是有违祖制啊。”
“若是文若在此,知你如此诬赖他还戳他痛处,定然会愤愤扫袖,大声呼喊着:君子不失口于人,然后又是一通教育吧!”青衫青年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笑了出来,“可惜了,明明是君子不失色于人在先的。”
“那也是建立在文若在此,更何况你我皆知,以文若的秉性,又怎会和你这等浪子一般,天天流连于烟花场所不知所归呢。并且如若真的说起来,荀夫人又怀了一胎,是男是女尚未知晓,以文若如此君子秉性,定然是不会为难于我的。”看着青年一下子僵住的脸,灰衫青年脸上带着从容不迫的笑容,轻微挑了挑火篝,不再言语。
见灰衫青年不再说话,之前的青衣人也没有在言语,两个人就那么静静地坐在篝火旁,相继无言。周围仅剩下侍卫的低喃声和火篝燃起噼里啪啦的灼烧声,直到当初派出去的侍卫带着一件染血的衣服一路小跑了回来。
“公子,遇害的的确是喜儿。”侍卫脸上带着一丝嘲讽,有些不情不愿的将早已染满干枯黑血的破碎衣裳递了上去。不出意外地看见青衫青年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用袖子抵着血腥味挡住了脸,一脸不耐的示意对方赶紧将这等血腥之物拿开。
“公子,在下仔细看过了,喜儿是被一刀划开喉咙的。”侍卫的语气难免有些不快,但还是讲了自己发现的,“工具应该是较为短小的利器,而且伤口并不深,十有八九就是……”
“禁言,”灰衫人打断了侍卫,“这件衣服呢,有什么发现?”
“回公子的话,这件衣服上划口很多,并且虽然也是沾满了血迹。但是仔细看,却能够看出有些地方……”侍卫顿了顿,忽然想起来之前自己被打断了,眼前这两个人都是只能文不能武的人,这种事情讲细了对方也不会领情,反而会有些厌烦,“按照血量,穿这件衣服的人恐怕最后会死于身上伤口太多太重而导致的失血过多。”
“是么,”青衫挑了挑眉头,“可是看出来对方是什么人了?”
“那贱奴怕是在路上换了衣服,这种衣服就是普通的农家衣物,并无特殊。不过如果真的要说是特殊,怕只有这里!”虽然知道眼前的两个都是见不得血腥的主,侍卫还是侍卫尽责的将自己发现的地方展现给了对方,不知到底是尽忠职守多一些,还是为了嗝样对方多一些,“胸口这里怕是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对方的攻击。”
灰衫青年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同伴,接过了衣衫示意侍卫退下:“司马氏手下的逃奴么?那司马武还真当我们是傻子么,正常逃奴偷了东西也就不过是祸及家人。如若真的偷了什么贵重物品,单身匹马一人就来追那逃奴,夜未眠太说不过去了吧!能够触动那般精英的护卫前来追击的,怕是这小逃奴偷走的,不是一般的东西!”
青衫人挑了挑嘴角,对于灰衫人之前的暗示不做评价,只是心不在焉的拿起了插在地上的肉:“说起来司马一族的死士,真的应该好好学学做饭了,明明就是兔子肉,竟然看不出来!”慢慢咬了一口,脸上闪过了一丝不满,“老了!”
“谁让你一定要等着对方来做戏的!”灰衫人哭笑不得,“只是就这么让那人躲在马车上,盖了点儿衣物草草完事,你怎知对方不会来查?”将血衣一抛,丢进了火篝中,然后也举起了一旁的烤肉,坐了下来。
“他没时间查,”青衣人略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兔肉,撇了撇嘴见没有其他的食物,一脸勉为其难的表情继续咬了下去,“且不论他偷了什么,定然是对司马一族非常重要。那男人此时追丢了他,心情想必也不是那么愉快的!更何况,我都先入为主告诉他我带了两个小童,如果他真的想查,告诉他其中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竟然在睡觉不就好了。”青衣人的话语里带着笑意。
看着灰衫学子明显一脸不信,青衣人笑的更愉快了:“好了,不逗你了!如果真的想要藏一个人,正常人的观念都是把一切和他有关的事情都掩盖起来,不能够有一丝一豪的联想。只是我指明了那里有一摊血迹,却又坦然的邀请他来吃饭。他情急又见我如此坦然,定然不会多思量,更何况武士本就是瞧不起文人的!”说到这里,青衫人略有些不满的看了一眼侍卫,又转开了眼神,没让他们发现。
“那侍卫既然是司马家的,果然将司马家狗眼看人低的习性,学去了十成十!”低声讽刺道,“而且我之间虽然表达了对于小童子失踪的焦急,但是他不过一劝我就不再追究,可不就是讲一个不缺童子的富家公子演了出来么!”声音里的讽刺不知道到底是在嘲讽着什么。
“慎言!”灰衫人皱了皱眉头,“你知文若不是如此的!”
不欲在此辩解,青衫人笑了笑转移了话题,继续解释道:“你我都看过,那小孩身上的伤除却已经隐隐结痂,和新被尖锐利器划出来的伤口外,还有很多擦蹭出来的伤口。怕是从陡崖上滚下来的时候造成的,并且看数量相比那陡崖也不矮。我有留心他的手,上面有很多树刺和碎石,怕是掉落的时候为了减速活命才……”
青年男人笑了笑,看着灰衣人的了悟继续解释道,“这小鬼怕是在追逐的过程中为了摆脱对方,有意从上面滚了下来。刚才那男人定然是以为这小鬼从那么高的地方坠落,定然是活不长。不死也会断骨,所以才放松了警惕。所以如果那男人绕路下了山崖,为什么两个人之间相差的时间如此之大,就能够解释了。”
“那悬崖怕就是你我今日见到的那个,这小鬼求生意识这么强!”灰衫人替青衣人补充了上去,脸上却多带了一丝苦笑,“可是那孩子付出的代价也不小,右手脱臼骨折了不说,单就是他失血过多……”
“能救就救回来,救不回来便是天命了”青衫人也不甚在意,漫不经心的说。
救人这件事情就像一个小插曲,两个人也没有放在心上,该玩的玩该吃喝的吃喝,就这么逛逛悠悠回了阳霍的时候,已经是四天后了。虽然有些惊诧自己捡到的那个小鬼生命力旺盛,这么四天之内就靠水和泡软了的干粮,竟然稳定下来了情况。
青衫青年不由得想起了一句话:人果然还是要贱养啊!
倒并不是不想找医生或者找不起医生,而是眼前这个小鬼的情况根本就没有办法找当地的医生。司马一族是颍川的大氏族,指不定医馆里找来的医生就是家族里面的暗棋,暴露了这个小鬼就真的得不偿失了。如果向荀家开口也并非是不可以,但是这件事情本就已经够复杂了,再把荀家扯进来就真的是理还乱了。
更何况就单单是这个小鬼的身份,就已经让两个人放弃了找医生替他治疗的想法了。灰衫青年替他换衣服的时候,在对方的左胸上方看见一个复杂的烙印,如果不是青衫青年的家族是落魄的大家族,恐怕他们也不会知道大家族的死士都有这种烙印。毕竟为了掩盖这个烙印,死士身上往往还有其他很多的烙印,大多数人都会当虐待处理了。
家族的死士!
听青衫人解释了这个小鬼的来路,又看到了这个烙印的时候,两个人相望了很久,才决定救下这个小鬼。虽然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头,但是终究还是一个孩子,更何况他们也仅是提供一个能够让这个孩子休息的地方,并没有真正意义的施以援手。
这个年代,奴隶一旦刻上了家族的烙印,那么便会终身是奉家族。所以从某些方面来说,刻上烙印的奴隶就是家族的附属品,而背叛或者逃离家族的奴隶,在这个深受儒家思想腐蚀的年代里,都是值得唾弃的。更何况司马武还说,这个逃奴的身上,带着家族里面重要的东西,这可就不仅仅是逃奴了,而是背叛了家族。
所以两个人在救下这个小孩子的时候,还是或多或少的有些犹豫的,毕竟一个连将自己抚养长大的家族,都不会感恩效忠的人,在这群人根深蒂固的观念之中,是不值得信任的。但是看着这几天一个不到十岁(雾)的孩子团成一团,来来回回的轻声呢喃着几个名字,脸上又不知明的泪水划过,也难免软了心。大概又是一个因为天灾流离失所的孩子吧。
两个人商量了一番之后,便决定留下这个孩子。准确的来说他们不给予施救,看着这个孩子身上那么多的伤口,脸色又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无比,最终这个孩子能不能成活,还是听信于天命好了。
如果是天命让这个孩子克服了身上那些伤□□下来,那么剩下的他们顺应天命也无妨。如果再之后发现他人品并不差的话,那么就留下来好了,遮遮掩掩的给这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一个生存的空间。
两个人也并非是什么心软的人,最初救下这个孩子也只是因为初见的时候,对方穿着书童的衣服,眼里面虽然已经变得暗淡,却依旧闪耀着的执着。查看了他身上的伤口之后,便是因为一本明显不是对方能够买到,甚至他们都没有办法买到的的纸质书籍而心动,更不要提书上写的那些对他们来说仿佛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内容了。
真正的心动,还是当他们给这个小孩子盖上衣服的时候,对方下意识的往其中一个人怀中拱了拱。
虽然在昏迷之中,脸上却下意识的挂上了笑意,本来戒备绷紧的身体和急促的呼吸也平稳了下来,一脸祥和的真正晕了过去。这倒是让两个人相顾无言,因为对方轻声低呢叫出来的名字,完全和他们没有关系啊,到底把他们当成谁了啊?
两个人都勉强算得上是将久病成医,简单的退烧药还是知道有什么成分的。青衫青年的家境比灰衫青年好上不少,正巧死去的又是他家族长辈领来的书童,所以眼前这个来路不明的小鬼自然就是由青衫青年负责了。
撇了撇嘴,借着夜色青衫青年起身,将在床底下藏了很久,已经凉了的药取了出来,端着往书童的小隔间走去。他容易么,为了不引起家族里面人的怀疑,还要借口自己又感冒了,才能够骗取到免费的药物。好在他以前为了偷懒天天生病,又刚刚春游完毕,名正言顺的感冒才不至于引起家族里面那群心思诡异的人的怀疑。
虽然知道凉了的药效果远不如刚刚热好的药,但是考虑到他都已经金屋藏娇了。虽然借口着小童和他打商量之后,悄悄回了家,而解释了为什么家族领来的小书童最近没有出没。但是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想到自己家族里面的人,青年撇了撇嘴。推算推算也能猜到家族里面的人已经等不及了,争权夺利这种事情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界都会发生的。他的娘亲在他的记忆里就没有存在过,父亲一直忙于族务对他也不甚关心,前一阵又因为风寒去世,奶娘老了之后就被家族辞退了,家族里真当他是不受宠所以没有脾气么!
端着药掀起了帘子,青衣人愣了一下,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空下来的床,和散落了一地的染血布条,青衣人苦笑着摇了摇头。说起来,明明他就知道知恩图报这种事情,大多还是不会轻易发生的不是么!自己家族里面那么多受过自己父母恩惠的人,结果到了最后还不都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又有谁还记得自己呢?
放下帘子,朝屋子里走去。
说起来,那个小鬼走的倒是愉快,留下了这么满地的垃圾让他处理。绷带什么的也就算了,不过要怎么解释之前死掉了的小书童的消失呢?不过想必家族也不会介意吧,反正就是一个来监视自己的棋子,这个走了还有会其他人再来,无关紧要。
不过换个方面想想,也算是替他省去了一项麻烦事情,不然还要替那个小鬼向家族里想办法解释为什么不过几天,身边的小童就换了人,然后还要提这个小鬼考虑如逃过司马一族的搜查……
想想就觉得麻烦无比啊!
刚放下手里的碗,青衫人就僵住了。
因为就在那一瞬间,他的脖子上就抵上了一片锋利的瓷器。
依靠在大树上的时候,白曦心里的躁动就已经平息了。
虽然此生在那个监牢似的院子里,几近度过了所有的时光,但是回想起来,无论生前他再怎么享尽荣华,此生他却是凄凄惨惨戚戚。夕日的荣华富贵,转瞬之间就变成了心酸荣辱,但也都不过是过往云烟,转眼之间就被风吹得烟消云散,不过笑谈了。
和玄五你追我逃了这么一个多月,他已经身心具疲无力再折腾了。玄五的水平高了他不止一筹,所以无论如何,结局其实在他们最初相撞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了。
所有游戏终究有一个结尾,无论结尾是美好还是忧伤,终究是会结束的。当他意识到自己无意中将自己逼上了一条没有尽头的路时,他就已经看到自己的未来了。
不甘心么?
当然的吧,他来到这个世界上才不过十年,前世莫名其妙的穿越,告别了自己熟悉的父母和弟妹,就这么沦为了乱世之中的一介奴隶。他还没有见过这个精彩纷呈的世界,还没有去看看小妹喜欢的人物和弟弟垂涎已久的美女。
他还没有报复司马一族这些年来对自己的虐待,没有报复那个害他沦为此的家伙。他不甘心既然来过一趟,没有在这个世界上留下属于他的故事,哪怕是如同樊哙一般的故事,也无所谓。
他只是希望,有朝一日当弟弟和小妹无意翻起古籍的时候,知道曾经有这么一个和他们哥哥同名同姓的人,在历史的舞台上辉煌过,跳跃过。哪怕活的如同小丑,哪怕最后的结局千刀万剐,但是起码却真实的在这个舞台上活跃过。或许他们会有一种想法,起码爱幻想的小妹,会觉得他还活着,只不过他们的时间不同而已。
虽然不慎后悔,但是却有些不满无法将那些书籍研究透彻。那都是中华文明的结晶啊,他不过是略微通读就从中受益,如果他将其彻底钻研透彻,会不会,会不会能找到回去的方法?
看着越来越近的玄五,白曦不甘心的将手放在了胸前,握住了怀中的锦布。那锦布是他所有窃取来书籍中他最在意的,哪怕这锦布上的内容他已经和其他的书籍一样倒背如流了,却也不甘心如同其他的书籍一般烧毁。
他不后悔将司马氏书房里的书毁之一炬,不后悔那些书就此断绝与他的手上,无法在流传于后人,不后悔将逃过一劫的书销毁,无人能阅。只是他后悔他没有机会将手中锦布上的内容施展出来,哪怕如同他们所说的,会折尽阳寿,他也在所不辞!
他不过就是,想回去看一眼他深爱的父母和弟弟妹妹啊!
明明已经找到了回去的方法,就差一步,就差一步了!他又怎么会甘心,就这么结束啊!
看着追上来的玄五,白曦咬了咬牙。又转头看了一眼隐隐能够看见底下碎石的高崖,原本奢望底下会是潭水的心死了。罢了,不成人便成仁吧!他听着玄五劝解自己回到家族里,听着玄五言语里隐隐的兴奋,心里冷笑不止。
得了吧,以你的兴趣,如若我真的回去了,还会有个好结局么?
如同他所料的那般,玄五的出现碾灭了他心里最后的侥幸和犹豫。碾灭了对方可能不会惩罚自己的心,碾灭了家族或许会原谅自己的心,同时也碾灭了他最后一丝悔不当初的心。白曦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他已经不会再有想要回头的奢望了,只是为什么心里面却苦涩的发沉,莫名的想要掉泪?
转身纵下悬崖的时候,白曦其实心理也有解脱的意思。如果就这么死了,会不会所有的事情就这么完结了?虽然不甘心就这么死去,但是也比沦落在了玄五的手上,要好上千万辈。他曾经无数次的见过,本是成年的壮汉在玄五的手里,折磨的不成人形。
起码,让他在最后离开这个令他生无可恋的世界的时候,离开这个没有牵挂的世界的时候,获得自由吧!
“没有牺牲就没有得到,如果你得到了什么,就一定会付出同样的代价!”一个低声婉言轻诉的女音,“哥哥,是不是正是因为我拥有的太多了,所以才会夺走我最珍贵的东西?可是你知不知道,那一片天空少了一半啊,哥……”
“你曾经说过,古时交通不便,此去一别不知何年才能再相见。所以南浦唱骊歌,灞桥折杨柳,阳关一杯酒。你我相知相交相遇,平素莫逆于心,难舍难分皆融于此。可是此去经年,茶已凉……哥!”
那一个简单的音节,不是歇斯底里的沙哑叫喊,只是低低的呢喃,就如同是野兽重伤垂危之后无力的哀嚎,却穿透了云霄和白昼黑夜,传入了他的耳朵里。
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请让我再见见他们吧!只需要一眼,一眼就好,我只不过是想看看,他们是否平安和乐啊!
白曦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抓住了悬崖上伸出来的树枝。只是他下坠的惯性之大,却硬生生的将树枝折断了,好在他下落的速度减缓了不少。在陡坡上滚了几圈,白曦借着试图将自己卡在另一只看起来粗壮了不少的树干上,可惜惯性所带来的强大撞击力,让他硬生生的撞断了树木。
吐出一口血,白曦这次抓住了一旁凸出来的石头,盯准了下方的树干,撒了手。
狼狈的落在悬崖底下的时候,他心里松了一口气,也知道玄五再也抓不到他了.用力撑起身子,白曦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光亮。在面临死亡的时候,他听见了自己牵牵念念的声音,虽然不知道那两个划破了天际,如同在他耳边轻声呢喃的声音。
到底是他临死之前的幻想,上天怜悯他而真实发生的事实。但是他知道的是,还有人等着自己,虽然这种等待需要穿梭时间和空间,但是起码他的存在,还有人在牵挂。
不甘心,就这么离开……
身上的伤太重了,他没有时间去掩盖包扎自己的伤口。强撑着走了一阵儿,白曦回头看着地上断断续续满眼的血迹,转过头硬撑着向森林走去。他只需要找到一条河,不用太宽,只要有水就好!他需要河水洗净他身上的血液,洗净他的气味,这样玄五就看不见了,更加追不到他究竟去了哪里。
河水可以带他去更远的地方,无论是哪里,只要离开司马氏的势力范围就好!顺流而下,无论去哪里都好,他已经不在意了!剩下的,就交给上天来决定吧!
大概真的是天不绝他,走了还没有多远,白曦就听见了一个小孩子的声音。白曦垂下眼帘,像是支撑不住了一般,重重的摔在了地上。那个叨念不止的声音大概也是听到了白曦倒在地上时发出的沉闷声,和因为吃痛发出的抽气声。
不过是几个呼吸的功夫,白曦半眯半睁的视线里,就出现了一双鞋,一双看起来就没有沾染过多少灰尘,崭新的鞋。白曦的发出了一种沙哑的嘶吼,太久没有经过滋润的嗓音有些沙哑。
小童似乎没有听清楚对方再说什么,慢慢地靠近了。白曦看着那双鞋离自己越来越近,猛然抬起了血淋淋的脸,满脸惊恐一把扯住了对方的衣服,将手上的血抹了上去。与此同时嘴巴无声的蠕动着,似乎在说什么。
小童被白曦最初的动作吓的猛然向后退了两步,狼狈的跌坐在了地上。只是看着对方依旧没有任何的动作,只是满脸的惊恐和焦急的看着自己,张着那张明明想说些什么,却因为太过虚弱而已经发不出声音的嘴巴,犹豫半天,还是良心和好奇心占了上风。
如果对方说的是什么大消息,那把消息带回去的自己,岂不是要得到奖赏!
白曦看着小童的后脑勺,左手猛然从身后窜出,将已经钝了的匕首一下子刺入了对方的胸口。白曦感觉到了一股温热的液体洒在了自己的身上,心里却越发的苦涩。十几年前的他哪怕是手杀死一只鸡都会做噩梦,此生此世却为了生存,麻木到草菅人命!白曦推开小童,将匕首利落的划过了对方的脖子,翻倒在地。
叹了口气,白曦不知道到底是在向谁告别:“再见!”
垂眼看着地上慢慢扩大的血迹,白曦拍了拍头,从新将满脸惊恐死去的小鬼扶了起来,将已经染了大半鲜血的衣服扒了下来。有些嫌弃的抖了抖沾满血迹的衣服,白曦将小童的衣服丢到了一边,迅速的扒光了自己已经破旧到不行的衣服。看着暴尸荒野的下孩子,白曦神色不明的看了有片刻,才抖了抖自己的衣服盖了上去。
看着无故被牵连的小鬼,说道:“再见!”
将自己本就破碎的里衣撕成了一条一条,白曦咬牙包扎了一下身上所有流血的伤口,又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小孩子,从怀里掏出一席早已被血液浸的看不清的锦布。抿了一下嘴唇,白曦叹了口气,将锦布塞在了小孩子的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