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是文化人,起名肯定有水平,找一个给小孩儿安上就好。
虽然他不识字,但救一个落水的人,让他告诉他读音就好了。
不过,没想到他这个难题第二天就解决了。
白澜带着小孩儿追着一条船玩,就听见船上有人在激动万分地叫喊:“我这趟可是走大运了,我要大富大贵啦!”
是哦,人类不能哭珍珠,对于他们来说,大富大贵应该是很幸运的了。
白澜笑眯眯地转头看向小孩,“那你就叫鱼富贵吧。”
白澜带着小富贵在江河湖海里游荡,一边游荡一边随手教他一点鲛人的小法术。
小富贵学得很快,白澜发现他还真挺有天赋的,不愧是祸福鲤。
就是小富贵胆子很小,白澜觉得这不行,就教他:“来,凶一个给他们看!”
“不够凶!再来!”
“你看看岸边那个酒馆里那些大爷,就想想自己是个大爷!”
在白澜锲而不舍的训练下,小富贵慢慢的总算是不那么胆小了。
他还接到了一个新的任务——给白澜讲笑话。
如果能把他笑到眼泪都掉出来,变成珍珠的眼泪就可以拿去卖钱。很值钱的,可以给小富贵买一篮子糖,一篮子馒头,还有一篮子酱牛肉。
小富贵跟着白澜一起游过一条条河流,在夜空下望向岸上摇曳如鱼的万家灯火,在晴朗的夜晚晒月亮。
白澜对此颇为讲究:“小富贵呀我跟你说,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时候,月亮晒起来味道是不一样。”
这个地方的月亮比较醇厚,晒久了头晕,容易晒软了骨头游不动。
那个地方的月亮太寡淡,没滋没味的。
中秋的月亮像月饼一样特别甜,跟加了蜂蜜似的,晒久了齁得慌。
“对了,我带你去一个特别好的地方,那个地方叫九鲤湖,晒月亮最舒服了!”
白澜带着小富贵穿过地下纵横交错的暗河,再浮上水面,就到了一片群山环抱的湖泊之中,月光清澈明亮。
圆圆的月亮挂在湖边的白塔顶上,就像是一颗发光的糖葫芦。
“怎么样?”
白澜很得意,“这月亮是不是有一股甜甜的酒味?还有桂花的清香。你不能喝酒,可以尝尝这种有酒味的月亮。”
白澜说得兴高采烈,一回头却发现小富贵一脸向往地盯着岸上,不由地顺着他的视线一看。
原来是一群半大孩子从湖边的杏花林里走出来了,应该都是翠微山的弟子。
他们每个人都拿着一个形状奇异的花灯,暖色的火光从五彩斑斓的花灯里透出来,在孩子们的欢声笑语里摇曳,落在小富贵睁大的眼底,像是散落的星星。
白澜恍然大悟——这孩子一直孤零零地跟着自己,但他不是鲛人,是个人类小孩。
他应该需要朋友的。
嚯,小拖油瓶有去处了!
白澜也挺开心的,毕竟带着个孩子好麻烦。
他常来九鲤湖,已经认得翠微山的很多人,甚至还从湖里捞过两个人,他觉得这地方和这里的人都不错。
白澜就打算直接把小富贵扔这儿了,反正肯定会有好人把他捡走的。
……哦,等等。
他都差点忘了,这小孩儿是个祸福鲤。
白澜想了想,咬咬牙伸手把自己心尖的鱼鳞揭了下来。
鲛人的心尖鳞是最重要也最坚固的一片鳞,保护心血、与命格相连,蕴藏着一个鲛人一生的好运。
他的运气向来很好,这片心尖鳞放在鱼富贵身边,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送你啦,你可得保管好啊,千万别丢了。”
小富贵低头看着掌心的鱼鳞。
那片鱼鳞被月光映得透亮,仿佛吸饱了月光,闪烁着璀璨夺目的银色光芒。
他摇摇头,仰头看向白澜的眼中透出一丝惶然:“我不去……我去了,他们会倒霉的。”
白澜沉默了一瞬。
原来这孩子一直都知道。
知道他是为什么遭受到至亲的虐待,也知道为什么自己把他带在身边,而不是给他找一个好人家送出去。
他随即笑起来,“没事,有我的心尖鳞在,你不会影响到他们的。所以你一定要保管好我的鱼鳞啊。要是丢了,你就不能再在这里跟小朋友玩了,得回去跟我吃生鱼喽。”
小富贵看起来好像要哭了:“我不影响他们,那你不就要倒霉了吗……”
白澜顿时乐了。
他笑眯眯地摸摸小孩儿的脑袋:“我不是人啊,你影响不到我的。何况我也不需要运气,难道我还能倒霉到在水里淹死吗?”
他伸手托起小富贵的下巴,“小富贵,你看着我。”
小孩儿抬起一双带着泪光的眼睛看着他。
白澜微微一笑,银色瞳仁之中有一抹幽火似的暗红一闪而逝:“忘掉你以前的记忆。”
小孩儿一愣,目光变得茫然起来。
白澜想了想,笑嘻嘻地捏捏他的脸:“小富贵,你记得凶一点,看他们谁敢欺负你!只要你够厉害,他们就只有叫你富贵大爷的份!”
天光蒙蒙亮的时候,有人发现了湖岸边小小的身影。
“咦,这里怎么有个小孩儿?”
小小的孩子坐在湖岸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湖面。
清晨的阳光洒落在湖面上,湖面平静无波,宛如一面巨大的镜子,静静地映照出天空与四周群山的色彩。
下一刻,远处的湖面上忽然荡起了波纹。
一条光彩熠熠的银白鱼尾掠过水面,一时间湖面波光粼粼,仿佛无数璀璨宝石在湖水中跳动。
那是鱼富贵最后一次见到白澜。
“好了,已经四万了,见好就收吧。”
钱无缺掂了掂手里的几枚银色钱币,“赌运是个玄学,再玩几盘说不定连这几万也输没了。我们现在就去看看能换几个秘密吧,剩下的就当赚的。”
付一笑毫无异议,毕竟都是钱无缺辛辛苦苦算牌赢回来的。
两人去梦屋找赌场老板的路上,再次穿过无数熙熙攘攘的赌桌。
一张张或狰狞或大笑的面具沐浴在金灿灿的光芒之中,耳边充斥着筹码哗啦涌动的声音,让这里的气氛显得癫狂又魔幻。
钱无缺道:“笑哥,你有没有发现不夜洲就是个活脱脱的内卷地啊。”
付一笑:“啊?”
之前钱无缺赌牌的时候,付一笑一直在观察四周。
他发现了赌客和锦鲤之间诡异的关系,震惊地意识到赌客好像是通过伤害锦鲤来让自己运气更好的,然后第一时间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钱无缺。
钱无缺道:“运气本身并没有用,只有运气带来某个结果的时候才有用。比如说,中个彩票。”
付一笑:“嗯……?”
钱无缺:“如果所有人的运气都是10,平分10个筹码,每人分到1个筹码。如果所有人都把自己的运气卷到了100,平分的总量还是10个筹码,那每人还是分到1个筹码。所以,所有人的运气都变好,就像所有人运气都没变好一样。”
付一笑明白了:“确实。”
钱无缺感叹道:“那些赌客拼命地去提升自己的运气,但提升运气并不是创造了更多财富,而是在相同的财富总量情况下去卷分配,这就是活脱脱的内卷啊。”
付一笑想了想:“但总有人提升的运气多,有的人少。”
“这倒是。”
钱无缺叹了口气,“其实赌客心理就是这样,现实中的赌场盈利的一大关键就是贵宾厅制度,人是很爱为比别人强的优越感买单的。就像是奢侈品消费一样,为什么很多人说门店里的销售鼻孔朝天看人,其实都是故意的,对不同的人区别对待,就会让那些最大的消费群体感受到优越感,这种优越感能让人上瘾。”
“话说回来,那些能进贵宾厅的赌客都是豪客,每个赌场都要抢的,会分析他们的喜好、个人习惯,提供无微不至的服务,一方面把他们兜里的钱掏出来,另一方面也是给那些还没有能力赌到这么大的赌客看,让他们有个做梦的目标,投更多钱去赌。”
“甚至筹码的设计也很有讲究,一定要用筹码而不是钱直接下注,就算是可以直接兑换的VIP赌桌,也是先换成筹码再下注,这样金钱的得失实感就大大减弱了,赌客头脑一热,就可能把筹码全都赌上。”
“说句实在话,”钱无缺拍拍付一笑的肩膀,“笑哥,还是像你这样不沾比较好。哪怕我这种能算牌的,赌久了也一定会亏。毕竟赌徒赢钱靠的是运气,但赌场赚钱靠的是数学和人性啊。”
付一笑看看他:“老钱我看你倒是挺冷静的,刚才输赢那么些局,也没上瘾啊。”
钱无缺笑道:“可能因为我赚钱的乐趣在于赚钱本身带来的愉悦感和成就感,而不是拥有很多钱吧。”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再次来到了梦屋。
这一回,梦屋的门没锁,他们顺利地来到了被纱帘隔开的赌场老板面前。
“我们有四万,按照你之前说的报价,能换几个就换几个。”
纱帘里的声音有些意外:“你们动作倒是挺快的。”
“……那就换吧。”
有个侍者拿着几个小瓶子过来递给他们,付一笑接过来,发现那几只透明的小瓶子里漂浮着一丝丝半透明闪烁着淡淡荧光的东西,像是轻盈的流沙,又像是散落的星光,有一丝火光一样的暖色。
“瓶子里的是记忆,”那个侍者递给他们两根小棍子,“要看这段记忆,就把记忆签子伸进瓶子里,那些记忆会自己缠上去,就像往上绕棉花糖一样,把棉花糖放到额头点一下,就会进入记忆幻境了。”
“您可能想在一个安静无人的地方进入记忆,我可以带两位去贵宾区。”
付一笑和钱无缺离开梦屋,跟着侍者到了贵宾区一个安静的角落。
贵宾区十分安静,还飘着若有若无的暗香,与外面大厅里的纷纷扰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甚至还能透过透明的墙壁居高临下地看见大厅里像蚂蚁一样密密麻麻地涌动的人群,就像是在看沙盘玩具一样,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另一边的巨大的玻璃幕墙外是幽蓝的水,水中发着光的鱼群悠然游弋,远远近近的宫殿长廊纵横交错,一盏盏漂浮的灯火将水中映得如同九天之上。
但两人都没什么心思去看外面的景色。
“……笑哥,你看我们现在就试试?还是等出去再说?”
钱无缺有些拿不准。
他的天赋主要点在赚钱上了,年轻时曾经学的法术很多都已经荒废,也不敢确定这东西有没有问题。
付一笑道:“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看记忆的……不过我感觉赌场老板应该不会骗我们,他毕竟开了这么大一个赌场,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失信。”
两人最终商量好了,先拿一个瓶子出来试一试。
那两根小棍儿看起来就是普通的小银棒,不过他们一伸进瓶里,确实像侍者所说的那样,瓶子里漂浮的星屑似的光点丝丝缕缕地缠绕了上来。
缠绕的记忆点在额头上的瞬间,两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像是突然扑进了一片清凉的水幕,再一睁眼时,周围的景象已然不是不夜洲贵宾区的模样了。
腐烂的恶臭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视野一下子昏暗下来,头顶翻滚着遮天蔽日的黑色烟雾,将周围低矮斑驳的一幢幢房屋笼罩得一片漆黑,唯有一颗颗漂浮的腐烂头颅从头顶和挖空的眼眶嘴巴里透出幽蓝的磷火光芒,将四周照得一片昏惨。
付一笑认出来,这是万魔窟。
片刻之后,两人适应了眼前昏暗的视野,这才发现面前是一条臭水沟,臭水沟边蹲着两只猫妖,正在玩一只遍体鳞伤、只剩下两条腿的老鼠精。
怪不得他们会闻到这么明显的臭味和血腥味。
那老鼠被玩得奄奄一息,每次被它们放出来就跌跌撞撞跑两步,然后再次被一只猫妖扑倒啃两口,被咬掉的腿在地上拖了一路的血,最后终于瘫倒在地,身子一阵阵痉挛,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额头上有块黑斑的奶牛猫妖用爪子拨弄两下老鼠,发现它一点反应也没有,顿时大失所望:“这就死了?真不禁玩。”
旁边的狸花猫妖也伸出爪子翻了翻老鼠,“好无聊喵!”
奶牛猫妖突然耳朵一动,看向狸花猫妖的眼睛里闪动着光:“对了,你有没有见过人?”
狸花猫妖兴趣缺缺:“当然见过啊。就算万魔窟里没有,出去不是有的是嘛。”
奶牛猫妖却神秘兮兮道:“那疯子呢?一个疯女人,而且是一个很漂亮的疯女人。”
狸花猫妖:“……那还真没见过。但你说的漂亮,是人类觉得漂亮,还是我们猫觉得漂亮?”
“……那我哪里知道,还不都是听别人说的,”奶牛猫妖抬起后腿挠了挠下巴,“你就说你想不想去看吧。”
狸花猫妖想了想,打个哈欠:“反正也没什么事,那就去看看呗。说不定疯子家里还能逮到老鼠呢。”
“走走走,”奶牛猫妖一下子蹿上了旁边的矮墙,“我闻到花香了。听说她喜欢种花,应该就在这附近,跟着花香就能找到。”
“我说为什么闻到一股花香呢,害得我打了好几个喷嚏。万魔窟里面居然还能种花啊?什么花能禁得住这里的怨气,还一点阳光都没有。”
两只猫轻盈地在矮墙上跳跃走动起来,付一笑和钱无缺赶紧跟上。
“我好像明白了,”钱无缺对付一笑说,“换来的东西是记忆,大概就是这两只猫妖里面哪一个的记忆,可能之前到过不夜洲吧。估计那些赌客在兑换处抵押的记忆被收走后,就成了不夜洲的财产。”
他忍不住感叹:“当时不夜洲买下的时候,这几段记忆折算下来可能一枚祸福钱都不到,转手就卖了我们一万祸福钱,那老板真是一本万利的奸商啊。”
钱无缺和付一笑在说话,两只猫妖也在说话。
“哦对了,我听说那个疯女人名字还挺好听的,叫舟……舟什么来着,河里浮的,天上飘的,地里流的……噢,舟云水。”
“我跟你说啊,等下见到了那个疯女人得小心点,远远看着就行了,别惹她。虽然是个人类,但她是城主的女人。”
“喵?城主什么口味啊,还能看上人类?还是疯子?”
“所以就是说,虽然是个疯子,但很好看啊。听说是城主有一次出去猎人,杀光了人家一整个部族带回来的,当时他身上全是血,抱在怀里的女人身上也全都是血——”
“喵的!好刺激!怪不得那女人疯了呢,这不得天天想杀了城主啊。”
“只能说幸亏她疯了,好像对城主挺死心塌地的,还给城主生了个孩子呢。”
“喵喵喵……”
狸花猫妖感叹,“不愧是城主,和人混血都能接受,我只能接受纯血猫妖的孩子。”
“你想啥呢,我听说城主自己就是妖和人的混血。而且他那么多个孩子,所以当然不在乎这个最小的孩子混什么血了,恐怕连脸都认不全吧。”
“喵,倒也是。真羡慕啊,我也想有一窝小猫崽……话说你见过那个孩子吗?城主那么好看,他妈妈也好看的话,他得多好看啊?”
“还真没见过,不过我姐见过,但她说半大点小娃娃谁看得出来,而且她当时都有点吓傻了,根本没心情去看好不好看。”
“喵?怎么了?”
“当时吧,也不知道那个小娃娃怎么惹了他娘了,好像是偷人东西被她发现了,那个女人就打了他一顿,让他跪在门前。正好嬴九那一群狐朋狗友经过……你也知道,他们好恐怖的。”
狸花猫妖连连点头:“他们经过我都赶紧藏起来的,我二哥之前差点被他们抓住,他咬断了自己的尾巴才逃掉,从此落下残疾了!”
“是啊,然后那孩子就跪在门口哭着拍门求他妈妈放他进去,但无论他怎么拍,那女人都不开门,最后就被他们团团围起来了。”
狸花猫妖打了个寒噤:“喵……”
“他们不会对城主的女人怎么样,但那孩子既然被扔到门外了,就说明没有人管他嘛……不过我姐也怕他们,当时就夹着尾巴跑了,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那个孩子后来还活着?”
“活着倒是活着啦,毕竟流着城主的血,就算玩得只剩一口气,也肯定会给他留一口气的。而且听说那孩子还挺聪明的,好像最后变成只狐狸逃走了?小小一只,钻到小洞里就没人能抓住了。”
“喵!变成什么不好,居然变成狐狸!我最讨厌狐狸了!”
两只猫跳过高高低低的屋檐和墙壁,顺着花香跳到一幢屋子的院墙上时,一块碎裂的碎砖被踩落了,“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两半。
“小船儿?”
一个温柔的女声从那个院子里传来,像是一只柔软的手抚过耳朵。
两只猫不由地停住脚步,耳朵动了动。
下一刻,院门发出轻轻的“吱嘎”一声。
只见淡淡光亮如无数翩飞的萤火虫一样从院子里飘散出来,那种暖色与万魔窟里各处惨淡诡异的幽蓝人头灯全然不同,是一种舒适的温暖。
光芒之中,一个纤细的身影微微探身,站在院门口朝这边看了过来。
看到她的那一瞬间,两只猫和两个人同时呆住了。
女人手里捧着一只花灯,花灯里透出夕阳一般的金红色暖光,将她玉白的手指和单薄的肩膀涂抹上一层温柔的暖色,也照亮了她脸上婉约如画的眉眼,眼尾含着笑意温柔垂落。
那一双眼眸亮盈盈的,仿佛春风拂动桃花水。
被这双眼睛看一眼,会让人油然而生一种仿佛寒冰消融、春暖花开的怦然心动。
付一笑心头五味杂陈,下意识与钱无缺对视一眼。
——这个女人的眉眼,和他们的小师弟十分相像。
其实刚才听那两只猫说话的时候,付一笑就隐隐猜到了。
“这是……他妈妈?”
原来舟向月这个名字,是跟他妈妈姓的。
第305章 善恶
两只猫妖缩起脖子窝在墙上不敢动弹,付一笑和钱无缺则紧走两步,走到院门前看清了院子里的样子。
院子里竟种了好些桂花树,地上的草丛里还开着不知名的小野花,清新的甜香从院子里透出来。
一只小竹篮挂在墙边的柜子上,里面堆了许多新鲜的桂花,淡金色花簇松松地堆起了一个尖,散发出馥郁香甜的气息。
舟云水在摘桂花。
她疑惑地看了看四周,没有看到人影,转身往院子里走。
付一笑纳闷地小声道:“她看起来很正常啊,哪里疯了……”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忽然从舟云水身后冒出来,孩童稚气的嗓音轻声细气:“妈,我回来啦。”
墙头的两只猫顿时都探出头去看,付一笑和钱无缺也在看。
确实是舟向月,看起来只有六七岁,小脸上的眼睛显得特别大又特别黑,有点怯生生的试探。
付一笑看了看钱无缺:“……他这个时候,还没有被师父带回翠微山吧。”
钱无缺点点头:“看起来比那时候还要小一点。”
说话间,舟云水惊喜地转身张开双臂,小舟向月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小脸上绽开笑容,一头扑进了她的怀里:“妈妈我好想你!”
“妈妈也很想你,”舟云水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又顺着探进后脖颈的衣领里摸了摸,“怎么跑出这么一头汗,小心着凉了。”
孩子顺势抱住她的脖子,仰起头笑得眼睛弯弯:“妈妈,我给你带了好多东西!”
就在这时,舟云水忽然声音一顿:“……这是什么?”
她的手指从孩子的衣领里抽出来,指间捏着一颗精致的金色虎头铃,被细细的红绳系在脖子上,深深藏在衣领底下。
“这是……”
小舟向月的眼神有一瞬间不自然的躲闪。
“这是谁的?”
舟云水神色骤变,一把揪住孩子的衣领把他拽出自己的怀抱,“你又偷了谁的东西?”
小舟向月黑亮的眼睛一下子溢满了惊恐,他樱桃似的小小嘴唇哆嗦着,“我……”
扑的一声,花灯掉落在一旁,院子里的灯光昏乱闪烁起来。
清脆的巴掌扇在了他脸上,把小小的身体扇得扑倒在一边。
奶豆腐一样柔嫩白皙的脸颊上顿时浮起清晰的红印。
“跪下!”
舟云水吼道。
她胸膛剧烈起伏,雪白的面容涨红了,和片刻之前温柔的模样判若两人。
“妈妈你别生气……”
孩子慌张地跪起来,“不是我偷的……”
“是你爹叫你偷的吗?”
舟云水气得浑身发抖,扯过一旁的小竹篮,看也不看就重重地砸在孩子头上,“你和他都会下地狱的!”
篮子里堆得冒尖的桂花倾覆过来,簌簌地落了小舟向月一身,又因为小小身体止不住的颤抖掉在地上,他顿时被一片香甜的桂花包围了,香气浓烈得令人头晕。
“不是,不是我偷的!”
小舟向月哭道,“是有人送我的!”
舟云水从墙边拿起了一根树枝,冷笑道:“好。不愧是你爹的孩子,会偷东西,会害人,还会撒谎。你真当我傻么?这么贵重的黄金,人家为什么说送你就送你?”
小舟向月下意识缩起脖子,却抽噎道:“因为他喜欢我!”
舟云水微微一怔,原本扬起的枝条没有落下:“那你心虚什么?”
“因为……因为……”
小舟向月打了几个磕巴,最后抽泣着小声道:“因为我也挺喜欢他的。”
舟云水愣住了,目光中显出一丝茫然的空白。
孩子依然跪在一堆桂花中间瑟瑟发抖,却偷偷地抬眼瞥了她一眼。
片刻之后,舟云水放下了枝条:“人家小姑娘多大?”
小舟向月眨了一下眼睛,吸吸鼻子道:“跟我差不多,就……比我小一点点吧。”
舟云水手中的枝条无声地掉进了草丛里,她慢慢跪倒在地,抱住了面前哆嗦的孩子。
孩子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了,她抱着他起身,手有些发抖:“对不起……妈妈又失控了,没有听你说完就怪你。让你害怕了……都是妈妈的错。”
孩子乖乖地抱住她的脖子任由她抱起来,把头埋进她肩膀,像雏鸟一样亲昵地蹭了蹭:“不怕,妈妈我现在还小呢。等我再长大一点,这些事情都会忘掉的。”
舟云水的眼泪落下来一滴,落在孩子的脸颊上。
“妈妈你哭了?”
小舟向月从她怀里抬起头,费力地抬起小手去擦她的眼泪,“你别哭啊,我真的会忘掉的。”
“嗯……”
舟云水点了点头,可是她眼中的眼泪却擦不干净,越擦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