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阿爹这才松了口气。
“阿爹,现在附近没有人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余阿爹犹豫片刻长叹一声:“小?渔,前段时间余庆来找过我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病弱少爷X冲喜夫郎
余渔着实有一段时间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 “余庆?他来找你??”
余阿爹又一次伸手扣住他的手臂,像是怕下一刻就会从哪里冒出几个身强力壮的大汉将他的哥儿抢走一般,余渔被他抓的生疼,难掩痛苦地“嘶”了一声。
余阿爹连忙松手, 又伸过手去想看看自己刚刚抓着的地方?, 余渔往后退了一步, 声音甚至有些颤抖:“没什?么, 昨日做饭时被油点溅到起了几个水泡。”
他爹爹闻言心疼坏了, 余渔却说什么都不愿意让他看上一眼,眼?见着余阿爹要冷下脸来, 余渔忙将话题扯了回去:“你还没说呢,余庆要干嘛啊?”
余阿爹沉默片刻,左右瞧了瞧,往余渔的身边凑近了些:“小渔,你?说实话, 这段时间有没有觉得燕家有什?么不对?”
余渔:“?”
余渔:“阿爹你?说什?么呢?”
余阿爹长叹一声:“你?知道余庆这人,他现在就在与燕家有着密切联系的工队做事?,那支工队每年接的活里?近四五成都是燕家派下来的,听说他们的张工长和燕家的不少人都有密切联系。”
燕家的不少人?余渔想了想。
这座燕府只住着燕老爷这一支,听说燕家昔日是个颇有些规模的家族, 不过其余旁支都生活在距离永安镇很远很远的余渔听都没听说过的地方?,本家的主子早随着燕老爷一行离开了这里?,张工头和燕家人有关系?怎么可能?
不过转念一想余渔倒也反应过来了, 张工头认识的当是燕金或者燕管事?这些燕家的家生子,他不解地看向余阿爹:“每次派活燕家都会令人与工坊对接, 次数多了熟悉起来也很正常,可是这人说了些什?么吗?”
余阿爹牙关紧咬:“余庆打?听来的消息, 他们燕家准备等?燕三少爷离世以后就逼着你?给他陪葬!小渔,你?快点走吧,爹爹不能看着你?被……”。
余渔愣住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阿爹你?说什?么呢?怎么可能?”
余阿爹急的都快哭出来了:“起初我也不信,可余庆说的有板有眼?……”。
无论是余渔出生的渔村还是永安镇的周边都有冲喜的人给被冲喜的对象陪葬的风俗,倘若冲喜成功那自然是皆大?欢喜,但若喜事?无用病人依旧离世……有的人家会将嫁进来的新妇或上门的女婿低价卖给牙婆发卖到遥远的地方?永世不见,更多的人则会直接逼死新人——让这对夫妻成了冥婚。
余渔当初一门心思觉得自己会死也有这层原因,当年渔村附近的一个村子里?就有冲喜哥儿被拉进棺材的事?件发生。
但时隔这么久他当初的那点念头早就飞散了个干净了,他现在只觉得这话非常可笑?:“村子周边是有这个风俗不假,但燕家却没这条规矩,阿爹莫要吓唬自己,这些都是假的。”
余阿爹的态度却格外顽固:“这是关乎到你?生命的大?事?,由不得阿爹多想啊!”
他脑海中又浮现出那日余庆的话——“燕三少爷病成这样身边根本离不了人,燕夫人为?什?么给他办了场婚事?就直接离开了?甚至直接带走了燕家的大?半数人将这一座偌大?府邸留给一个病人和一个新嫁过来的哥儿?”
“您去周边打?听一下就清楚,燕家老爷夫人这么多年根本就没离过永安镇,现在却将燕三少爷孤零零地丢在这里?……他们不怕燕三少爷哪天就突然没了吗?”
“还是说他们其实早就提前做好了准备?”
“您不觉得燕家长辈离去前的一系列安排像是在给燕少爷安排后事?吗?连永安镇这一座镇子上的产业他们都一并舍了!”
余阿爹的双目闭紧复又睁开,“阿爹知道燕家人是好人,他们帮了我们许多,我愿意拿命还燕家人的恩情,可……可是我不能看着他们杀死我的孩子啊!”
他紧紧扣住余渔的肩膀:“我知道你?不喜欢余庆,起初我也没有全信,但后来我……先前那段时间我日日在镇上摆摊,镇中的达官贵人街巷布局都记了个七七八八,城北有家棺材铺子不知道你?是否清楚,昨夜我和余庆亲耳听到、我亲耳听到燕家的人去询问他订的棺材打?的怎么样了!”
也不单单是棺材,还有一系列操办白事?要用的东西?,燕府的人要的很急连连催了那棺材铺老板数次,险些就将老板给催生气了。
“催催催,铺里?有正好的你?们不要,偏看不上那木材要自己定做,一副棺椁哪儿那么快就能打?造出来?单是你?们挑的木料就不好收,也就是我这铺子里?刚好有点存货吧……”。
“少废话,早做出来你?也能早结了工钱。”小厮不满道。
那棺材铺老板姓于,和他家的余姓同音,在永安镇上开了十几年的铺子,也算是位在镇上颇有“名气”的人物。
只是他的名气却算不上多好,说是恶名也不为?过——这人懒惰脾气还大?,手艺的确是有,做起活来却拖拖拉拉的不拖到万不得已根本懒得动弹,颇有些见人下菜碟的意思,用不用心用几分?心全看主家出了多少银子,银钱给的不满意了甚至还会在东西?上动手脚偷工减料。
他的胆子倒是也大?,死人的生意都敢这么糊弄,也不怕真有被他坑的冤魂半夜爬上来找他。
“话说回来,你?家三少爷不是已经备了副棺材吗?我记得是燕家从府城里?运过来的吧,用的木料还是上好的……”。
“做你?的事?,不要多问。”小厮打?断了他。
“三少爷自然早有准备,这是给其他人的,闭上嘴做你?的工吧。”小厮阴沉着脸,语气凶狠极了。
余庆和余阿爹当时就在铺子里?面,余阿爹亲耳听到了这两人的交谈。余庆的木工活做的极好,还在渔村里?时就常常捡了木头随手雕刻些小物件带去外面售卖,到了永安镇上凭着打?井和木工等?手艺短短几月就攒到了普通村民?一年都未必能赚到的银钱。
棺材铺的于老板当然也会雕些东西?,但他这人实在是太懒了,据余庆所言于老板接到了来自燕家的一笔大?单,因是急活燕家又额外添了不少银子,于老板收了定金转手又托人找到余庆的头上低价雇佣余庆做一部?分?,这才让余庆知道了燕家定棺材的事?。
“我第?一反应是不敢相信,私下里?又托了不少关系打?听了番,但这事?情似乎在燕家也是秘密,问了一圈都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这些还是我趁于老板醉酒从他口中套出来的。”余庆惋惜道。
余阿爹本来是不信余庆的,但被余庆带着到棺材铺里?走了一趟后……他也不得不信了。
他迅速地将这一切给小渔讲述了遍,最后又担忧地抓紧小渔:“邻村的那个哥儿现在早就化为?一抔白骨了,余渔,这种?事?情我们真赌不得。”
永安镇南边有户姓邓的秀才,一把年纪家里?有不少孩子,长子那年同学堂同窗进山踏春时意外从山上滚落下来,下山路上拖延了救治伤了根基,在病榻上挣扎了几日也撒手去了。
老秀才一碗毒药逼死了儿媳,两人同棺而葬一同被埋进了黄土,可悲的是全镇上下都知道儿媳的死因,却无人追查妇人死去的真相。
老秀才就说儿媳思念夫君一时想不开随他去了,事?发当时又无其他人证在场,官府倒是也能让仵作在尸体上多下些功夫挖出些证据出来,但……镇上总共只有零星几个秀才,秀才举人的数量也是地方?官员考核的重要标准之?一,衙门里?的大?老爷还指着过几年调职去个富庶些的地方?呢,案件报上去没几日便草草结案了。
这事?压根就没闹起来,大?多数人早已习以为?常,还是余庆特意将其打?听出来讲给了余阿爹:“邓秀才现在还在镇上的学堂里?做夫子,说不定哪日你?也曾在街头巷尾与他擦肩而过呢!”
余庆语气随意,余阿爹却听的毛骨悚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小渔,听爹爹的话快些走吧,这地方?多待一刻我都怕的厉害!”余阿爹声音颤抖嗓音嘶哑,像一只受尽了惊吓的炸毛的鸟,即便处在静谧安全的环境中也要时不时地不安地扑动几下翅膀。
“走?”余渔垂下头,“爹爹,我能走去哪儿?”
“你?我的户籍在我成亲时就已经一并落过来了,没有路引没有凭证,官道两侧处处设有关卡,我们能去哪里??”余渔试探道。
余阿爹话音一顿,明知附近无人却还是不自知地又将声音放轻许多:“前段时间下的雨你?还记得吧?”
余渔眼?皮一跳:“雨怎么了?”
余阿爹没有回他,他缄默不语沉默良久,在余渔等?的不耐终终于准备出声催他时才轻轻开口。
“气候突变天气异常,奉安府下了数日暴雨冲刷淹没了不少良田村落,也有不少百姓无家可归成了流民?。”
“消息已经上报给了朝廷,听说朝廷派了官老爷下来赈灾放粮清点流民?安抚百姓,余庆认识的人里?有一个商贾颇有些人脉手段,他能帮你?重新落个奉安府的户籍。”
“奉安府距永安镇有着段距离,只要你?不回到这里?、只要你?平时小心谨慎一些……当是不会被燕家的人发现的!”
“小渔、小渔!算阿爹求你?了,这都是阿爹亲耳听到的怎会有假!你?是我唯一的孩子是我的命啊,你?要是出了事?情、你?要是出事?阿爹也只能一同去死了!”
余阿爹一把年纪却老泪纵横,看的余渔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他将余阿爹扶了起来:“我知道了爹爹,你?给我些时间让我好好想想。”
余阿爹抹着眼?泪:“我不在乎燕家的泼天富贵,我只想看你?好好活着过完一生。”
余渔只能先将他安抚下来,他隐隐约约地总觉得哪里?不对,一方?面是燕家从未展现出丝毫这方?面的倾向,另一方?面或许也是这一切都和余庆有关。
他打?心眼?里?地觉得余庆这人不可相信,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能让余渔的戒备心理?提升至最高点,余渔含含混混地应了余阿爹的请求,话音一转又反问回去:“那个燕府的小厮长什?么样子?您还有印象吗?”
余阿爹直摇头:“不清楚,我没看到他的正脸,他出门后我在后面远远地看了他的背影一眼?,是个身形格外高大?的汉子,背影也很结实壮硕。”
“身形高大??”不怪余渔多想,整个永安镇上只要提到这四个字十个里?有九个人都会想到燕一的头上,那一个还是压根不认识燕一或没听说过他的,燕一这只机器虫的身高放在整个连朝都是数一数二的存在了,醒目惹眼?的人尽皆知。
“可没法和燕一比较,”余阿爹连连摆手,“那小厮至多只到了燕一的胸口位置,什?么人能和燕一比身高啊?不过燕一倒是要比他瘦弱上一些。”
余阿爹也是见过燕一的,他摆摊首日燕眠初专门让燕一过去帮着忙活了一天,余阿爹对他的印象极好——手脚麻利做事?踏实,就是有些沉默寡言不爱说话,倒也不是什?么大?的毛病,他活了这么多年见到的性格多了去了。
“除此以外还有什?么特征吗?”余渔在心里?回忆着燕家的一众人等?,在他彻底接管燕家的产业以后小金这个代管事?专门抽了一日让府内的所有杂役到余渔面前让他认认脸,府里?随着燕家车队走了不少人,余下的这些他基本都看了个面熟。
“嗯……”,余阿爹绞尽脑汁地思索着,“那人说话很凶很蛮横,听着像是个威胁惯了人的,声音很哑,你?记不记得我们村里?那个哑巴老头?早年喉咙受过伤后来说话都不太方?便的那个?”
余渔点头。
还在渔村里?时余家没少和那老头接触,余渔有时会去他家借些补网的东西?,余阿爹只提了几句余渔脑中就有了个大?概印象,但他不记得燕府有这样的一个杂役存在。
再往后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余阿爹尽可能地将自己能回忆起的信息都告诉了余渔,临走还不忘提醒他一定要尽快给他回了消息,眼?看着日头渐落天色渐晚才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地和余渔告了别——若非现实实在不允许,他甚至想像话本里?说的那样将余渔直接塞进袖子一并带走了。
余渔站在他的身后,一直目送着他的背影远去。
一个到燕一胸口位置的小厮……余渔抬腿就要往回走,刚一动弹险些直接栽倒下去,为?了防止被余阿爹看出端倪他一直强撑着维持自己的表情,父子连心,看余阿爹的样子应当也是隐约察觉到什?么不对了,不过余渔一直有意无意地引着他往别的事?情上说,余阿爹又满脑子都是余渔的安危,那点刚刚萌生的思绪这才被他屡屡打?岔赶了回去。
“太可笑?了。”余渔捂着胸口自言自语,也不知是在嘲笑?什?么。
他在原处坐了许久才终于缓过神来,一步一步动作极慢地朝着小轿的位置赶去,在前院耽搁了这么久的时间想必陆郎中早已为?燕眠初诊断完毕了,也不知道……也不知道他的情况有没有好转上一些。
要是平时余渔一定紧赶慢赶地朝着小院的方?向赶,但他现在却在原地拖延许久,像是有什?么不愿接受的不敢面对的审判在等?候着他一般。
害怕听到一些不想听到的消息。
畏惧一具冰冰凉凉的尸体。
余渔伸手按着自己的手臂,透过外衫布料能清楚感受到下面缠绕着的东西?,一层缠着一层将他的手臂紧紧裹住,在逐渐升高的天气里?闷的极不舒服。
小金已经在院前候着了,余渔朝他点了点头:“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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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叔叔,见到小渔了吗?”余阿爹刚出燕府的大?门,斜刺里?一个人影便小跑了过来,他似乎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询问出口,但这地方?距离燕府太近了余庆甚至能感觉到门房的视线正落在他的身上呢,只能目光深邃地朝着燕府的厚重大?门看了一眼?,继而随着余阿爹快步离开。
“……他说会考虑下。”余阿爹按住额角,他这人老实本分?了一辈子,木讷朴实地只想着拼命赚钱让孩子过上好日子,余渔父亲没了这么久他甚至都没起过改嫁的心思,年近半百还是头一回有了这么大?胆的想法念头。
他当然知道余渔逃走的后果——只要燕家想闹,官府那里?余渔的户籍名册后面就会被盖上一个“逃妻”的罪名,届时一旦被发现……
余庆一直在观察着他神情:“今日上午燕府的那个小厮又来了一趟。”他敏锐察觉到余阿爹的身子似乎猛地震了一下,他只做不知继续说着:“于老板只雇了我几天,今日是上工的最后一日,那副棺材也打?的差不多了,剩的活计于老板自己就能做完,明日我就没理?由过去了。”
“午时那位老板托人给我传了消息,听说上面派下的官员已经从京城出发了,顺着运河南下用不了多久就能到奉安府城,一旦开始清点流民?户籍想将余渔塞进去可就不容易了,我们必须在那位大?人到奉安府前将一切打?点完毕,否则……”。
余庆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否则等?钦差到了,神仙也没解决方?法了。”
余阿爹眼?眶通红盯着他看,余庆的表情格外真挚:“余叔叔,你?相信我,我将余渔当做自己的亲生弟弟看待,离开这里?名声一定会受到损伤,可和余渔的性命比较起来……人命和名声哪个重要您还分?不清吗!”
“燕府的人的确不错,我也知道燕府帮助了您良多,但这不是您将余渔的一辈子赔给燕三少爷的理?由啊!”
“叔叔,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我已经和那边联系好了!府内护院大?多随着老爷夫人离开了永安镇,府里?的守卫数量应当不是很多,我猜大?多数杂役小厮还是不清楚燕家人想逼死余渔的事?情的,现在的他名义上还是燕三少君。”
“只要余渔有心,支开护卫悄悄离开燕府并不是什?么难事?,我们这边随时都能派人过来接应,届时我会亲自将你?们送到奉安府下的一个村子之?中,那位老板的手下会将你?们伪装成两个受灾的村民?,再由官府统一清点落户。”
“余叔叔,时间不等?人,真的来不及了!”余庆看着余阿爹,面色难看极了。
余渔回到小院的时候, 老郎中已经拔了银针离开院子了。
墙角的一排小花早已抽出幼嫩的花茎,顽强又倔强地在风中来回摇曳,余渔的视线在它们身上?一扫而过,目光冰冷未曾停留一时半刻。
“陆郎中怎么说?”他的语气一如往常, 燕一丝毫没有察觉出异样, 这位身材高大的燕三少爷的贴身侍卫的脸上?露出少?见的疑惑表情:“陆郎中说……他说三少?爷的脉象比起前几日来要稳健上了不少。”
燕一的存储系统清晰地记录下了老郎中的每一个表情, 从走进小院时的愁眉不展到搭上燕眠初脉搏时的不可?置信——向来稳重的老大夫在燕三少?爷的手?腕上?摸了半天, 最?终竟当场跳起不顾形象地惊叫起来。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老头险些生生拔掉自己的几根白?须, 声音大到连在院外巡逻的护卫队都引了过来,还是燕一出面让他们回去忙自己的事?情将他们打发?走的, 再度回到院子里时就见陆郎中正两眼放光地盯着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燕眠初看来看去。
那架势……仿佛将他当成了什?么绝世美人?稀世珍宝一般。
看的燕一的处理系统差点又本能地拉起警报。
“是我的医术判断出了问题吗?还是我学医不精错过了什?么?为?什?么突然就好转起来了?明明服用的都是和往常一样的吊命药物……”,陆郎中以一种极快的语速自言自语着,燕一在旁也不敢出声打扰他,老头实?在是太过专注了,念了半天才猛地回神?注意到了燕一的存在, “快去,把?这几日三少?爷的服药记录拿来!”
燕一向来听从指令,很快便递来了本厚厚的书册。
老郎中急促地翻了几下,最?后?一页的墨渍尚未干透,他狐疑地盯着那页纸张思索起来:“还是这些东西, 也没有什?么改动啊……”。
他苦思冥想良久也没能找到原因,但燕眠初的身体?情况好转总归是件好事?,先前燕家的几位郎中还真的以为?他撑不过这次了, 没想到竟然又有意料之外的惊喜。
陆郎中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急着召了那些长住在燕家的郎中们重新调整三少?爷的用药方案, 燕一动作麻利地将小院收拾了遍,收拾完后?又取了个木盆去装脏衣篮里的衣服。
起初余渔说什?么都要自己洗, 农家哥儿实?在享受不了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还是后?来被燕眠初一点一点磨过来的。燕一将衣篮中的衣物一件件取出,抓住最?下方的一件时手?却顿了下。
他思索了瞬,将那件衣服拿起凑到近前,狐疑地看着衣袖上?的一点暗色痕迹。
——那是一块极小的极容易被忽略的脏污,在颜色暗沉的衣料上?毫不起眼,估计是什?么时候不小心溅上?去的,连衣服的主人?都没发?现它的存在。
浅褐色的一点,像极了干涸的血渍。
院里总共只有他们三个,燕一不算是人?,那么这滴血的主人?……
他不动声色地将这件衣服一同收入篮中,若无其事?地一并带走了。
余渔并不清楚燕一已经发?现了些什?么,他甚至自始至终都不知道那滴血渍的存在,“晚些时候陆郎中和府里的几位郎中会一并过来,按他的预测若是能以这个速度恢复下去……用不了多久三少?爷就能清醒过来了。”
余渔安安静静地立在院前,静默地看着屋门的方向,他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我就知道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他又侧头看向燕一:“晚上?的药准备了吗?”
燕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还没。”
于是余渔径自朝着后?院的方向走去:“那我去吧。”
燕一没有出声。
日落之前陆郎中果然又来了一次 ,燕府宅内共有五位郎中长住,各个都同御医世家出生的陆郎中一样大有来头,即便是看起来最?平平无奇的那位也是名家之后?。几位隐姓埋名多年的神?医圣手?围坐一堂,激烈讨论了数个时辰也没能争出个所以然来。
他的身体?状况已经超出了能用人?世间的言语来描述表达的范畴,几位郎中都是嗜医如命的性格,尤其是以陆郎中为?首——若非燕眠初这例疑难杂症实?在是太过罕见,仅凭燕老爷的身份地位还真的未必能打动他。
余渔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他们的讨论,无声无息地像是个不会动的摆件。几个老头吵了半天谁也说服不了谁,他们倒是还记得不能太过大声以免惊扰了病人?,哑着嗓子手?脚并用地比划的模样看起来格外滑稽好笑。这些老神?医们本就都上?了年纪,吵到最?后?一个个精力不济面红耳赤地陷入僵局,余渔终于在这种时候彰显出了一点点存在感?——他给几位老人?挨个倒了杯温水。
“润润嗓子休息会儿吧,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
其中一个老头目光一转,随口道:“说不定就是这孩子命里沾福冲了三少?爷身上?的晦气霉气呢!”
身为?医者本不应说这些迷信话语的,但屋中几人?却俱是没有出声反驳,毕竟数月之前燕三少?爷病恹恹的样子还近在他们的眼前,那时候的燕眠初状况可?没比现在好上?多少?,陆郎中没敢对外说的是他当时甚至已经摸不到三少?爷的脉搏了。
又有谁能想到余渔这个冲喜的夫郎前脚刚进了燕家的大门,后?脚燕少?爷就睁开了眼睛、甚至他当夜就能提笔在纸上?颤颤巍巍地写下和离书几个大字了!
谁敢说余渔这孩子不旺他?
他是十里八乡最?出名的大师耗尽心血卜算出的最?合适的人?选,燕老爷甚至不惜动用了潜藏在京中多年的暗探将余渔的八字送到了皇都国师府中,是整个连朝甚至全天下同燕眠初最?相配的那个,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这个位置,连上?天都为?这段姻缘送来祝福。
“我始终相信磨难会有个限度,这两个孩子早晚会迎来好转的那天的。”
“或许那一天已经到来了呢。”老郎中轻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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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余院内换上?了几个郎中统一调整后?的药方,送至院门前的药草也比平日多了两大箱子,郎中们前来小院的频率较之以往又高上?了一倍,看那架势甚至恨不得当场带着铺盖过来住进院里。
新方子中少?了两味烈性药材,取而代之的则是几种补药,余渔同燕一一起将新送来的药物塞进小药房中,实?木的箱子严丝合缝地与药架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