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闷响，石像鬼的身体向沈弥剧烈冲击而来，粗糙的皮肤和纳米合金相互摩擦碰撞，发出嘎吱的挤压声。
沈弥冷着脸，不顾石像鬼的阻挡，另一只手按上刀背的位置，再次下压！
刀锋挤压皮肉的声音在红袖鬼听来刺耳又恐惧，她表情更加惊恐，死亡的味道萦绕在鼻尖，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直面死亡的威胁。
石像鬼眼中红光一闪，下一秒，沈弥的双手骤然失去知觉，然而他像是早有预料，在石像鬼红光闪烁的瞬间便松开了手，身体骤然发力，牙齿咬住刀柄，源能流动，骤然发力！
刺啦——
随着刀锋划破皮肉的声响，沈弥的身体也被随之撞开，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倒飞落地。
红袖鬼的脖颈已经被切开了一半，露出森森白骨与皮肉，沈弥的刀还挂在她的脖颈上，她表情惊惧，捂住脖子，将刀飞快取下——
铛的一声，唐刀落地，红袖鬼的脖颈分离的皮肉也在迅速愈合。
沈弥脸色苍白，缓缓起身，目光微沉。
——没杀掉。
只差那么一点，石像鬼的能力实在太过棘手，再晚上那么一点，等待红袖鬼的就是人头落地的下场，沈弥心中遗憾，但并不算意外。
红袖鬼和石像鬼都是S级异兽中的顶级水准，和完全体的哈麦丹相当，正常情况下，至少需要三个万象联手，才能够正面抗衡并完成击杀。沈弥虽然已经拿到万象头衔，但机甲并非真正的万象水准，源能输出还是不够……
顶级异兽的生命力极为恐怖，沈弥这一刀给红袖鬼来了记重创，但只要没有杀掉，红袖鬼便能快速恢复过来，脖颈上分离的皮肉像是有透明的丝线在缝合，渗透出黑色的黏液，快速修补着伤势。
红袖鬼脸色惨白，看向沈弥的目光中已经多了显而易见的忌惮。
第一次……
她第一次在一个明明是脆弱无比的人类身上，感受到了让她战栗的气息，这个看上去年纪并不大的少年，刀法简直可怕到叫人胆寒。
红袖鬼的表情狠厉下来，甚至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石像鬼……杀了他！”
石像鬼也是第一次见到沈弥这样的选手，虽然他身上的机甲，明显不是万象机甲的气息，但却比任何一个万象更有压迫感，不用红袖鬼说，石像鬼也知道这个人不可不除。
身后蝠翼一振，石像鬼的身形就朝着沈弥飞快扑来，速度极快，沈弥此时腿部的伤还未恢复，刀还掉在了红袖鬼脚下，处境无疑极其危险！
石像鬼身形还在空中，突然张口，从口中喷出一枚红色的能量弹来！
沈弥目光沉下，飞快向后一跃，轰地一声响，面前碎石纷飞，冲击波压来，将他的身形掀飞出去。
他的反应简直快极，就连石像鬼也忍不住愣了一下，而后耳边传来哗啦啦的锁链声响。
是朱傲天出手了！
朱傲天抬手扬起锁链，朝石像鬼席卷过去，想要控制住他给沈弥创造机会，可他虽是S级战队的人，但只是四号位，战斗力和万象相比更是相差甚远，石像鬼只是一个抬手，便抓住了锁链，而后向后一扯，朱傲天的身体便不受控制的被石像鬼拉了过去！
好恐怖的力量……
感受到锁链那头传来的无法抗拒的力道，朱傲天心中大骇，下一秒，他的脖子便被石像鬼掐住，动弹不得。
“沈弥！傲天哥！”
尤开朗咬了咬牙，他是下级联盟战队的队员，他的实力在这样的场合中，根本发挥不出作用，面对石像鬼和红袖鬼这种顶级异兽，哪怕只是单纯的威压，便让他双腿打颤。
红袖鬼和石像鬼扫了尤开朗一眼。
对他们而言，尤开朗的力量完全和蝼蚁无异，他们甚至没有多施舍一个眼神，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红袖鬼此时受伤，石像鬼抓住了朱傲天，而身后，代表出口的漩涡就在那里。
我不想死啊……
尤开朗的腿动了动。
可以逃的……
这两只异兽，根本不在意他的存在，他完全可以逃出去，只要跨过那个漩涡，就能被传送到别的地方，他就安全了。
“咳，咳咳……”
朱傲天的脖颈被掐住，空气被阻断，他控制不住地咳嗽两声，脸色通红，手脚挣扎了两下。然而石像鬼的手却像是钳子一般，任由他挣扎，也不曾撼动半分。
石像鬼冷冷看着手中的朱傲天，“不自量力。”
没有人在关注尤开朗，尤开朗知道自己也影响不了什么，他的存在，在这样的战场中不过是个累赘，即使跑了，也没有人会指责他的吧……
每个人都想活下去，这没有错。
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尤开朗的头脑一片空白，只能这样告诉自己，随后本能地想要往漩涡那里逃。
果然，红袖鬼和石像鬼并没有管他。
尤开朗此时脑子什么都想不到，也什么都想不了，只想着离开这里，离开这片绝望的空间。
朱傲天咳嗽两声，脸上却还是那讥讽的笑容，即使在这个时候也没有忘记自己的高手风范，“你……就这……点本事吗？”
这种时候还在挑衅……好傻。
尤开朗心中暗道，他伸手，触碰到漩涡的那一瞬间，步伐却在这一秒顿了顿。
一片空白的大脑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看向另一边。
视线中，他看到了沈弥。
沈弥面上已经染了一层血，他冲向石像鬼，手中无刀，便上步提膝撞去，石像鬼的蝠翼一挡，一声脆响，伴随着骨骼清脆的声响，膝骨碎裂，沈弥后退一步，再次回身横踢……
他看到了沈弥的眼睛。沈弥好像和他对视了一眼，那目光中平静，也许发现了他逃跑的意图，也许没有，但那双漂亮英气的目光并无责怪，也无不满，只有凛冽的战意如火一般烧得正旺。
这一瞬间，尤开朗竟羞愧难当起来。
恍惚间，他想起了很多东西。终于考上职业选手资格，正式踏入职业联盟时的激动，第一次打完比赛后，接受观众的欢呼时的欣喜，面对界缝中各种危险时的不安与迷茫……
“师父，我终于当上职业选手啦！”
他想起，自己拿到职业选手的认证，高兴地奔赴师门，向自己的师父炫耀的那个时候。师父看上去并没有很高兴，而是问他，“你准备好了吗？”
那时的他不懂这句话的含义，只觉得奇怪，当上了就是当上了，有什么要准备的？
“世人以为职业圈只是名利场，但其实不是的。”
那一天，师父说，“扬名立万的道路万千，职业选手的路却最难走通，如果没有面对危险的觉悟，没有付出生命的觉悟，没有死的觉悟，就不要走上这条路，开朗。”
“师父，我不懂。”
“江湖纷杂，只求快意。职业选手不求快意，不求潇洒，只求不负于心。既为苍生，生死何惧。”
师父说，“开朗，你总会懂的。”
尤开朗嘴唇嗫喏了两下，他看着仅有一步之遥的漩涡，又看着远处的沈弥。
不求快意，不求潇洒，只求不负于心。
若是走了，或许，他这辈子都无颜再踏上赛场……
尤开朗的双脚依然颤抖，心中的恐惧丝毫未少，他的脚步迈开，却并不是漩涡的方向……
他朝着红袖鬼扑了过去！！
红袖鬼只是轻轻侧目，一手捂着脖颈，下身蛛腿一抬，刺啦一声，锋利的矛刺穿了他的胸膛。
痛感蔓延全身，尤开朗表情发狠，眼泪鼻涕混杂着，看着滑稽又丑陋，他死死抓住胸口的蛛腿，飞快抬手——
“沈弥！！”
他的声音划破空气，远处的沈弥骤然抬起头。
师父……我其实不想懂啊……
尤开朗吐出一口血，心中大声说着，抓起地上沈弥掉落在红袖鬼旁的刀，鲜血淋漓间，用力地，用尽全力地抛向他。
“接刀——！！”
第196章
红色的能量弹轰鸣而来, 沈弥错身躲过，石像鬼挥爪袭来，他的手指长而尖锐, 类似某种猛兽的利爪，爪尖撕裂机甲外层的纳米合金, 留下三道血淋淋的伤口。
沈弥表情没有变化, 血肉横飞间, 他猛地抬腿，劲瘦的腿像一根鞭子，抽在石像鬼的身上！
石像鬼身体一顿，面上闪过厉色，抓住沈弥的脚踝，但下一秒, 沈弥已经面无表情地欺身上前，眼中藏着杀意腾腾的凶光, 手肘猛地一撞，咔嚓一声, 他的臂骨开裂的同时, 石像鬼的下巴也猛地一歪。
“接刀——！！”
不远处传来尤开朗的声音, 沈弥抬头，看到了尤开朗。他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恐惧, 明明怕的要死, 却还是紧紧抓住胸口的那根长矛般的蛛腿, 捡起了地上的刀, 拼尽全力丢向沈弥的方向。
唐刀在空气中划过了一道漂亮的弧度, 被沈弥握在手中。
刀柄落入掌心的那个瞬间，石像鬼心中悚然一惊！
即便已经浑身是伤, 除了外表可以看到的可怖伤口外，身体内的骨骼也多处开裂，这样常人完全难以忍受的伤势，沈弥接刀的姿态，却一如既往地稳。
……他真的是人类吗？
石像鬼眼底划过一抹惊讶，惊讶之色还没褪去，眼前的刀光就已闪烁涌动，宛如黑夜中劈碎一切的雷霆，悍然浮现于眼前！
终势·雷赐！
猩红色的电光带来恐怖的源能输出，这么近距离的一刀让石像鬼也没有办法做出闪避的姿态，他眼睁睁看着沈弥的刀劈在他的身上，恐怖的力道带动源能风暴铺面而来，如惊涛骇浪席卷长空，尽皆破除！
石像鬼的身形直接飞出，手里掐着的朱傲天啪的一声落地。
“咳咳——”
朱傲天终于呼吸到空气，剧烈咳嗽着，眼前因为缺氧而一黑。
沈弥此时的伤势已经非常之重，身上的机甲自动修补的速度完全跟不上破损的速度，纳米合金的碎片裂了满地，身上的机甲四处都是裂痕，伤口溢出的血染了半身，但沈弥依然没有停下。
只要还有一口气……
就不会停下战斗。
石像鬼的翅膀猛地张开，在半空中止住身形，余光看到沈弥的动作，心下一惊，对下方的红袖鬼道：“小心！”
红袖鬼心中一颤，目光从尤开朗身上移开，猛地抬头。
不远处的另一边，沈弥的刀光已经扬起，源能涌动，不断颤动的电光让他此时看上去仿佛雷神降世，源能在机甲内部的节点游走着，顺着不苦不饿大师的路线快速完成循环，刀锋上电蛇狂舞，然后悍然劈出——
天雷月！！
缠绕雷霆的刀光化作半月形的月牙，搅碎空气横斩而来！
刀气的速度快到极致，红袖鬼都没有反应过来，刚抬头，刀光便已劈在她的身体上，将她整个人掀飞，半空中的尤开朗头朝下掉下来，已经失去意识，朱傲天手疾眼快，在尤开朗头部砸地的一瞬间飞快射出锁链将他救下。
趁其病要其命，顶级异兽的生命力强的可怕，不趁着红袖鬼伤势未恢复之前杀了她，等待沈弥的只能是必死的结局！
刀光还未散去，沈弥全然不管身上骨骼吱呀作响的疼痛，大踏步向前，拖着刀锋疾驰，身形如箭，霎时出现在红袖鬼面前！
红袖鬼瞪大了眼，她的视线中，一切景色褪去，眼前近在咫尺的沈弥宛如恶鬼般出现在身前，刀锋举起。
她再一次颤抖起来。
沈弥刀光猛然而下，精气神凝为一点，这一刀不够绚丽，不够浩大，但……是足够斩断一切的锋利！
鲜血泼洒，红袖鬼瞳孔放大，看着面前出现的石像鬼，像是没有反应过来。
石像鬼挡在她的面前，竟给她抗下了沈弥的这一刀。
躲在角落里矮小通红的百面鬼看到了这一幕，破口大骂起来：“石像鬼，你个蠢货，傻逼，垃圾，你脑子坏了！！”
石像鬼这一刀接的仓促，恐怖的伤口出现在背后，就连一双蝠翼都被斩了一半，垮垮地挂在身后。他丑陋的脸一瞬间扭曲起来，看向面前的红袖鬼，扯出一个笑，“还你的，红袖鬼。”
红袖鬼表情怔愣，下一秒，整个方格都开始剧烈震颤起来！
轰隆隆——
天崩地裂般的动静，方格摇晃，空间中的重力似乎也在这一瞬间被搅乱，方格开始倾斜，所有人都站立不稳。
百面鬼扒住红袖鬼的蛛腿，表情大变，“谁在破坏迷宫？！”
身为迷宫内的异兽，对迷宫的能量流动十分敏感，此刻百面鬼能感受到整个迷宫的能量流动都混乱起来，像是有外力在干扰，内部的能量膨胀到极限，下一秒就要随时炸开！
另一边，魏临渊冷着脸，众多职业选手站在一起，正在往迷宫的漩涡注入源能，磅礴的源能通过特定的路线和迷宫形成对冲，碰撞，挤压，迷宫隆隆作响，面前的漩涡也在飞速变化扭曲——
“马上要炸了！”
张小鱼抓住墙壁，感受着迷宫天崩地裂的摇晃，大吼。
沈弥所在的方格中，代表出口的漩涡也骤然变换，原本是雾蒙蒙的灰色漩涡，下一秒一道猩红色的光从漩涡中刺出，转瞬占据了整个漩涡，红的刺眼，好像一滩扭曲的血在缓慢流动着。
百面鬼，红袖鬼和石像鬼的脸色同时一变。
“刀鬼狱！！”
突然混乱的能量流动，让整个迷宫的漩涡都变得极其不稳定，本不该出现的通往刀鬼狱的传送口，竟然也出现在了这里！
“他们想炸掉迷宫的所有漩涡！”
红袖鬼又惊又怒，石像鬼伸手抓住她，“我们走！”
百面鬼：“等等我啊，我也一起走！”
红袖鬼刚转身，后方就传来了急促的破空声。
沈弥再次攻了上来！
迷宫的漩涡被炸，沈弥知道这肯定是职业选手一方干的，迷宫的其他异兽不可能做这种事，敢这么大胆又有信心完成这种危险举动的……也只有魏临渊了。
沈弥不知道为什么红袖鬼他们如此惧怕刀鬼狱的出现，但显然，他不可能让他们就这样逃脱，红袖鬼和石像鬼已经受伤，若是不抓住这个机会……之后就未必有这样的机会了。
红袖鬼一心想走，沈弥则是一心想将她留下，沈弥的刀在空气中划过一道绚丽的弧度，源能迸发，形成宛如飓风般的气浪，狠狠扎在红袖鬼下半身的蜘蛛身体中央！
剧痛袭来，红袖鬼发出一声惊叫，表情也变得无比狰狞，她双目通红地看着沈弥：“你这个……”
沈弥平静又冰冷地注视着她，身体劲力再次迸发，刀锋刺得更深。
红袖鬼也发了狠，不管不顾，抬起蛛腿也刺了下去，长矛霎时刺破纳米合金的防御，贯穿沈弥的腰部——
沈弥嘴角溢出血，仅仅握住刀柄，丝毫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红袖！”
石像鬼回头看见这一幕，表情也变得焦急起来。
轰隆隆——
方格再次倾斜，已经接近九十度角了，在重力的作用下，所有人都快速顺着墙壁往下滑落。
沈弥和红袖鬼互相扎穿了对方的身体，像是两头正在角力的斗牛，谁也没有先放手。
他们下落的速度更快，即将进入那猩红色的刀鬼狱漩涡中时，红袖鬼终于意识到了害怕，另外几只蛛腿钉在墙壁，想要往上攀爬。
朱傲天接住浑身是血已经昏迷不醒的尤开朗，锁链抛出，想要把沈弥一并拉上来：“沈弥，抓住！”
石像鬼也俯冲下来，他的蝠翼被沈弥斩了半片，飞起来歪歪扭扭，“红袖！”
沈弥和红袖鬼依然在角力，红袖鬼率先惧怕，想要脱离，沈弥却冷笑了一声，刀锋一拧，锋利的刃尖在她的身体内搅动，将伤势扩大，红袖鬼凄厉地尖叫一声，“你……你他妈疯了！！”
她抬起蛛腿，再次贯穿沈弥的肩膀，想要将沈弥扯下去，可沈弥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也没有去接朱傲天的锁链，他的意识已经陷入模糊，脑海中只有疯狂的念头，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啊啊啊啊——”
方格再次倾斜，彻底垂直，沈弥和红袖鬼的身体落入猩红的漩涡中，红袖鬼极其惧怕刀鬼狱的出现，她的蛛腿卡在漩涡边缘，还是想要往上爬，石像鬼已经冲到她的面前，朝红袖鬼伸出手，血红的双眼写满了焦躁与急切——
红袖鬼也伸出手，想要抓住石像鬼：“——救我！”
暴躁的能量在一声巨响中达到巅峰，同一时刻，所有迷宫中的漩涡都炸裂开来，包括他们此时的这个通往刀鬼狱的漩涡。漩涡的能量炸裂，唰地消失在原地。
沈弥的身影被吞没在漩涡之中，消失无踪。
红袖鬼半个身体卡在漩涡之外，漩涡消失的一瞬间，石像鬼终于抓住了红袖鬼，但与此同时，她的身体也被随之切断，下身随着漩涡的消失而淹没在漩涡中，上身留在漩涡之外，脸上惊恐与哀伤的复杂表情定格，整齐的切口中哗啦啦掉下大片的血肉与内脏——
石像鬼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半截红袖鬼的身躯，猩红的瞳孔疯狂颤抖。
“不……不……”
如墨般浓烈的浊气覆盖天地, 耳边充斥着凄厉的嚎叫，一个个身影在浊气的覆盖下扭动着身躯，很快化作了没有理智的怪物, 草木枯萎，地面腐烂发出腥臭的气息。
男孩站在嚎叫的人群中, 表情无措。
当身后的脚步声传来, 男孩猛地回头, 眼中发出猩红色的光，来人的身体随之僵住，定在原地。
蛛身人面的女人看着难以动弹的身体，眯了眯眼，打量着面前的男孩，笑道, “不错的能力。”
男孩戒备地看着她，后退了一步。
“你的世界, 已经崩坏了。”
女人没有在意他的戒备，身体微微一动, 便接触了控制, 走上前, 纤细的手臂抚上男孩的头，“跟我走吗？”
男孩一口咬住女人的手, 凶狠地看着对方, 浑身上下写满了拒绝。
女人只是眯着眼, 而后叹了口气, 俯下蜘蛛的半身, 将他搂进怀里。
“我和你一样，家园也已经不在了。”
她温声细语地说, “跟我走吧，我们可以有一个新的家，我想……你会喜欢的。”
男孩并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
他只觉得对方的怀抱温暖。
冰冷的浊气中，柔软的怀抱像是一场轻柔的雨。
“你叫什么名字？”女人问。
男孩沉默片刻，松开尖锐的牙齿，轻声说：“亚萨。”
“亚萨，好拗口的名字。”女人微笑，“我叫红袖。欢迎加入天墨军团，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
这个词对亚萨来说，实在太过陌生了。
那是在那一天，亚萨见到了天魔军团的王。
那是个身材修长，有着一头金发的男人，长相很英俊，带着一股特属于上位者的气息。亚萨第一次见到王，心中就隐隐有着浓烈的忌惮和害怕，他们这一族，对于别人的气息非常敏感，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非常可怕。
“王，再带上他一个吧。”红袖带着他向王行礼，“他的能力很不错，可以为军团效力的。”
王正在和另外两个人一起坐着，一男一女，女的身着一袭古典长袍，男的一身黑色劲装，脸上带着一张鬼面具，亚萨察觉到他们的气息，在红袖身后躲了躲。
红袖是王最得力的部下之一，在军团中也很有话语权，她要带上亚萨，没人会说什么。
“红袖，你又带了个累赘。”
百面鬼讥讽的笑道，他的身体一直在变化，有时候是男人，有时候是女人，有时候是怪异的兽形，谁也不知道它的真身是什么样的。
刀鬼坐在一旁，沉默地擦着自己的刀，只是往他们这里淡淡的撇了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
亚萨拉了拉红袖的衣服，在其他人没有注意的时候，小声问：“我是累赘吗？”
红袖转头，垂下眼，她的眼睛很漂亮，是那种很有风情的漂亮。她拍了拍亚萨的头，说：“不……你不是。”
从此以后，亚萨成为了天墨军团的一员。
天墨军团是穿梭在界缝中的组织，在王的带领下，他们征战了许多界缝，军团的成员有很多都是不同界缝来的流民，因为不同的理由而聚在一起。
虽然刚开始时，亚萨和其他人有很多矛盾，但时间一长，也渐渐熟络起来。他们游走于不同的界缝之中，虽可以说是居无定所，但每个人都将军团当成了自己的家。
是破碎的世界中，一个属于他们的，完整的家。
红袖经常带一些因为界缝毁灭而无家可归的人来到军团，也是在那之后，亚萨才知道，红袖曾经也是来自一个已经毁灭的界缝世界，因为人与蜘蛛相结合的怪异外形，受尽了欺负与折辱，直到遇到天墨军团，才没有人再敢欺负她。
“你是因为觉得我可怜，才带我走的吗？”亚萨好奇地问红袖。
“可怜是用来形容弱者的。亚萨，你一点都不弱。”
红袖说，“你会变得很厉害的。”
亚萨沉默了一会，“我们以后会去哪里？”
红袖笑着回答，“去哪里都可以……只要跟王在一起。”
红袖对王很忠心。这一点，整个军团的人都知道。
正如红袖说的那样，亚萨不弱，他有着特殊的天赋，继承了他们这一族群的人最优秀的血统，很快，他就成长起来了，并且拥有了与红袖等人并列的头衔，并称为天墨六鬼，是天墨军团里，最出色的王牌。
亚萨很喜欢军团的生活，但他并不喜欢王。
他们的王，看上去好像对每一个人都很和蔼，但亚萨能够看出来，王眼底里的不在意与不加遮掩的凉薄……
很多人都能看得出来，百面鬼很聪明，噬心鬼也很聪明，只有红袖和梦鬼看不出来。
后来，军团遭遇了界缝的一场巨大意外，他们流落到了一个荒芜的迷宫世界，王也沉睡了，他们又成了无家可归的人。
红袖始终没有放弃，一直想要唤醒王，想要回归曾经的生活，与王一起征战界缝……
“红袖是个蠢货。”
百面鬼这样评价，“石像鬼，你很聪明，你应该能看出来吧？王……你觉得王真的沉睡了吗？”
亚萨沉默不语。
“王那么强，怎么可能是真的呢？就算是刀鬼，也不可能重伤他。”
百面鬼嗤笑，“王只是抛弃我们了，他根本就不在乎，玩了一场游戏，就把棋盘丢到一边，谁会管我们呢？只有红袖和梦鬼那两个蠢货，还在做着美梦，什么以前的生活，早就没有了，都没有了。”
亚萨和红袖鬼大吵了一架，不欢而散。
即便过去了很多年，红袖也一如当初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美丽，即便很多人都说红袖那半人半蛛的样子渗人又丑陋，但亚萨始终觉得，红袖就应该是这样，这样就很好，不管是长什么样，红袖始终是红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