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惠年的单子,明明已经跟我们惠丰说好了,你们却公然抢了去。是欺我文家无人了吗?”
一品阁。
酒过三巡,谢庭玉突然问起慕廿辞:“凌兄,慕爷今日怎不同你一道上来?我先前似乎看到是他送你过来。”
“我知道,我知道。父亲去明月楼啦!”凌平安大声说道。
他以为明月楼和一品阁一样都是吃饭的地方。
众人立马一副难以言表的表情望向凌三。
凌三:……
谢庭玉立即小声地单独问凌三:“他去那里做什么?要不要我替你撑腰?”
凌三讪讪笑道:“不用,他就是过去应酬。呵呵。”
明月楼。
阿绯见慕廿辞淡然地笑了一下,狭长的凤眸看向文珩。
“小公爷说笑了,白会长的单子去年就跟慕家商行定下了,而且慕某也不知为什么,白会长今年主动提出给慕某让了利,想来是年景不好,怕慕家不要他们的货,让慕某多赚一点罢。”
慕廿辞说完,终于拿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今晚第一口茶。
文珩当然知道是为什么,他们之前想趁慕廿辞不在京城,截了他的货,谁知道惠丰根本吃不下那么多货,竟让慕家又从中多赚了一份钱。
文珩快要被慕廿辞一副云淡风轻地模样给气死,但是面上依然笑眯眯道:“那也许是下面的人跟我说的有问题,差点让我错怪了慕爷。慕贤弟不要介意,今儿个我是要跟你谈一桩买卖。”
“哦?什么买卖?”
“西域商道。”
慕廿辞心想,果然如此。“西域商道岂是我们这种平头小百姓可以肖想的。”
文珩“哼”了一声:“谁不知道,这次随朝廷出使西域的商队,你们慕家就占了大头。我们要的不多,商队的名额分我们一半就行。”
出使西域的商队名额是去年就已经定下来的,因为慕家是皇商,再加上之前开拓凉州商道的成功,顺利让慕家商队占了大半名额。
文家的惠丰商行,在京城也就比一般商行大一些,但是和慕家商行相比,就如一个牙牙学语的幼童和风华正茂的青年。
就这?居然想吃下慕家商队一半名额。
慕廿辞毫不客气道:“如果我不同意呢?”
文珩摸了摸身边阿绯柔顺的长发,不怀好意道:“那我就上道折子,就说慕家与南蛮王族暗中勾结,欲支持景王为帝。此次景王出兵,就是最好的佐证。”
慕廿辞眯了眯眼,像看个傻子一样看他:“我还以为小公爷能说出什么新奇的法子出来,看来,是我多虑了。”
如果昭儿想做皇帝,早在十几年前,大燕就有自己的皇太子了,何必要自请出宫腾出位置。
慕廿辞站起来,冷漠道:“抱歉,家中还有事。我先走一步。”
说完留下气急败坏的文珩和一脸震惊的阿绯离开了。
哐当——
文珩气得将手中酒杯全砸了,阿绯做出一副心疼的表情:“小公爷,您消消气。可别把自己气坏了。”
文珩见到阿绯眼中的担忧,心中戾气消散了一些,摸了摸阿绯的脸:“还是阿绯贴心。刚把你吓着了吧?”
阿绯轻轻摇了摇头:“小公爷,既然慕爷不跟您合作。那咱们就找其他人呀,我刚巧知道一家。”
文珩闻言,觉得眼前明艳的小脸更加可人了,喃喃道:“阿绯,阿绯,我给你赎身,跟我走罢……”
话没说完,眼神失焦,倒在阿绯的肩上。
只见刚才还一副柔态的阿绯眼神变得凌厉起来,一把将文珩推倒在了地上。
此刻阿绯看他的眼神就如同看一个物件,不带一丝温度。
一品阁。
凌平安早就吃得不能再吃了,这会儿正聚精会神听四个大人聊天。时不时插上一两句,孩子言语天真,时常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凌三见天色晚了,就提出要带儿子回家休息了。
谢庭玉看看时辰差不多,也结束了这场聚会,大家一起下楼结账。
“谢公子,费用已经结过了。”乐正莨彬彬有礼道。
谢庭玉望向凌三,以为是凌三提前结的。结果凌三一脸茫然。
“是父亲。爹爹,父亲来接我们啦。”凌平安指着外面自家的马车说。
谢庭玉了然,对凌三说:“凌兄快去吧。我们也有马车回府的。”
凌三点点头,对谢庭玉道:“等你从西域回来我们再聚,到时候不醉不归。”
“好!不醉不归。”
海风习习,海岸边燃起巨大的篝火,火光照亮了整个营地。
年轻的南蛮兵士热情地邀请大燕将领们一起载歌载舞,这是开战以来南蛮兵士最高兴的一天。
大燕出兵,预示着扶桑即将被清理出战局。
顾临昭坐在主位,旁边是南蛮的大将军南越,号称南蛮第一勇士。
顾临昭在大燕算高大了,但在南越面前就显得非常娇小。
南越端起牛角杯:“景王殿下,喝。”
说着就干了。
顾临昭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杯了,他很想去和盛装出席的黎砂一起去篝火边起舞,但是一想到南越是黎砂的师父,就硬着头皮一杯接一杯不停地喝。
很快,顾临昭睡意就上来了。
在南越再一次举起牛角杯时,顾临昭一头栽在面前的茶几上,睡了过去。
黎砂瞪了一眼自家师父,南越摇了摇头示意这小子太弱,似乎觉得没劲,又自顾自喝了一杯。
顾临昭的副官梁文景,和赵陌一起将顾临昭扶回了主帐。
水师提督贺言庆携大燕将领们,继续留下来和南蛮将士们对饮。
当然除了南越,没有人逼着大燕将领们喝。
毕竟今晚在海上守夜的都是大燕的兵士,他们还是知道分寸的。
黎砂环顾了一下周围,发现今日下午到的黎洛不知道去哪儿了,顿觉没劲,自罚一杯后也离了场。
楚阮亭没见过海,他此刻一个人坐在远离人群的海边,看着繁星点缀的夜空,和一望无际的深色大海。
海浪声,风声,远处的笑声。
楚阮亭静静地看着潮起潮落的海面,感受这完全不一样的天地。
“咳咳——”
喉间的痒意,提示着他所拥有的安宁不过只有一瞬,如此孱弱的身体注定会成为他复仇的累赘。
“你风寒竟一直没有好吗?”
身后传来沙沙的脚步声。
楚阮亭回头,卷发浅眸,短褂阔裤,露出结实有力的肌肉,是之前在青山镇见过的那个南蛮王子。
楚阮亭赶紧站起来,抱拳行礼:“王子殿下。”
黎洛轻声笑了下,盘腿坐到楚阮亭先前坐的位置旁边:“不必如此多礼。
我刚才老远就看见你,有些不敢置信。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他在撒谎,昨日他在城中,黎砂就跟他说楚阮亭来了。
所以今日他才特意赶来找楚阮亭。
一是为楚阮亭的才能,二是为楚阮亭的人。
“不是风寒,我从小就这样。”楚阮亭彬彬有礼地回道。
黎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抱歉。没有法子医治吗?”
“试过一些法子,不是很管用。反正死不了,殿下不用害怕。“楚阮亭淡淡的说。
黎洛忽然就有些不舒服,不过看人不想再提,就立马换了个问题。
“听说,景王殿下带你过来,是为了做出针对扶桑的武器。有什么想法了吗?”
楚阮亭警惕地看了黎洛一眼。
“殿下,我是大燕人。即使我们要共同御敌,这一点也是不变的。”
黎洛微微皱眉,没想到楚阮亭这么……
“你说得对,我应该先去找景王殿下商量这件事。”
楚阮亭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黎洛有些头疼,他之前喜欢哥哥的时候,都没有觉得那么难搞。
“对了,哥哥他们在京城怎么样?”黎洛问道。
楚阮亭有些茫然地望着他。
黎洛尴尬道:“就是凌三和安安。”
楚阮亭恍然大悟:“哦,凌公子和小少爷在慕府生活得很好,殿下可以放心。”
阿嚏——
凌三突然打了个喷嚏。
慕廿辞收回作乱的手,紧张地问他:“是不是着凉了?我让人把冰鉴撤走。”
“不……不用。快别闹了。”凌三看了眼身旁张着嘴睡得正香的凌平安说道。
慕廿辞“嗯”了一声,将凌三的手抓过来贴着。
“我不闹你,你帮帮我。”
慕廿辞细心地擦拭凌三被弄脏的手,瞄了一眼儿子熟睡的侧颜,手上动作更加轻柔。
“我们还是让安安去麒麟轩睡吧。总不能让他一直跟着我们睡。”
凌三也觉得他们老是这样背着安安亲热不大好,但是让凌平安一个人睡,他又有点舍不得。
“要不,明天问问安安,他还那么小,我有点舍不得。”
慕廿辞“嗯”了一声,柔声道:“不小了,京城的小少爷哪个不是一出生就自己住?到时候二宝也一样,给他找个乳娘,和他哥一起住。”
凌三有些心疼地问:“你小时候也是如此吗?”
慕廿辞笑了笑:“我小时候?好像我娘带了两个月,就扔给家姐了。”
“那我们的孩子,还是自己多带带,再让他们自己睡吧。”
慕廿辞说好。
“不过,安安还是要分床睡。你别看他人小,聪明着呢。而且孩子总是要长大的,早点让他适应也好。”
凌平安仿佛做了什么不太好的梦,眉头皱了皱。
闫海城。
顾临昭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头痛欲裂。
“赵陌。”
顾临昭唤来赵陌,哑声问道:“谁送我回来的?”
赵陌老实回答:“属下和梁副官。”
顾临昭脸上有一丝失落。
“唤人来伺候梳洗吧。”
“是。对了,主子。郡主让您起来了就去找她。”
顾临昭立马一扫脸上阴霾,掀开被子迅速下床骂道:“你怎么不早说!?”
赵陌委屈地说:“主子刚才问的不是这个问题啊。”
顾临昭穿戴整齐到的时候,黎砂和黎洛刚吃完早餐。
茶几上还留一碗粥,不用多说,是黎砂给他留的。
“愣着干嘛?快过来吃了,我们一起去校场。”
“哎!”顾临昭忙学他们席地而坐,端起粥就大口大口地咽。
“着什么急,慢慢吃。”黎砂看不下去出声。
顾临昭三两口吃完,掏出手绢矜持地擦了擦嘴说道:“走吧。”
第150章 火铳
楚阮亭和张显平习惯性地早起,这次来闫海城,张显平也被一起派了过来专门给他打下手。
两人在路上的时候,就计划把之前在京城定好的火铳零件组装起来。
楚阮亭动手,张显平在一旁负责记录。
组装好一把,张显平检查一遍。
看不出什么问题,再组装下一把,等三把不同尺寸的火铳组装好,再一起去试。
“楚工,这火铳看上去真不错,比弩坊几十年前造得还好。您真是太厉害了。”张显平跟楚阮亭共事许久,已经被楚阮亭的才能所折服,先前叫人“小楚”,现在是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口了。
再加上人现在是景王殿下的人,他说话便不自觉带了恭敬。
楚阮亭装作不经意的问:“弩坊以前的火铳?你见过?”
张显平点点头:“嗐!就搁在弩坊的库房里头,锈得不成样子,我也是刚进弩坊的时候好奇问过。这会儿估计都被扔了。”
楚阮亭不解地问道:“扔掉?为什么?”
火铳虽然制作起来比机弩更加费力,但是相比于机弩,火铳威力更大射程更远。
大燕朝廷难道会让这一利器搁置,转而让弩坊去继续制造传统的机弩?
张显平似乎没料到楚阮亭会问出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尴尬道:“楚工您不会不知道,几十年前的那批火铳都是残次品吧?”
张显平摸了摸楚阮亭刚组装好的火铳,眼神充满希冀道:“希望这三把能顺利开出火来。”
张显平注意力完全被眼前精致的火器吸引,没注意到楚阮亭眼中的震惊之色。
楚阮亭的造弩之术完全继承自他的养父楚天阔。
火铳制造之术更是楚天阔秘密传授给他的,当年他便是因为被同僚窃取了火铳制造之术,被流放至南疆。
阿爷设计的火铳有可能因为不够完善而走火,但绝不可能哑火。
“张前辈,你知道那批火铳哑火的原因吗?”楚阮亭问。
张显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我就不清楚了,我进弩坊的时候,那批火铳都烂了快二十年了。不瞒你说,我们弩坊也就我知道这玩意儿是什么。其他年轻的匠人,连火铳是啥样都没见过。”
这三把火铳一把比一把长、粗。因为要确保火药燃烧时,不会把铳铜烧坏,所以比较重。
楚阮亭上手检查了一下,将三盒不同尺寸的弹药带上。
“走吧。去校场。”
校场内,南蛮和大燕的士兵泾渭分明,站在靶场一侧。
“听说,一会儿大燕人要来试火什么冲?”
“傻叉,那叫火铳。以后咱们将军要嫁给大燕人,你还不好好学大燕话。”
“去去去,好歹我还认得大燕字,就是说不好。你咋不说将军连字儿都不认识?”
“闭嘴,将军来了。”
黎砂带着副官和黎洛、顾临昭从远处走来。
楚阮亭在大燕军士这边,站得笔直。若不是他那一副病怏怏的样子,绝对也称得上是铁骨铮铮军中好男儿了。
顾临昭问他:“准备好了?”
楚阮亭微微颔首:“准备好了。但请殿下吩咐。”
靶场的靶子已经全部换成了结实的油纸,顾临昭说因为火铳的弹药小巧,草靶不好用。
纸靶的距离也比草靶更加的远,以证明火铳的威力比寻常弓箭更强。
顾临昭便拍了拍楚阮亭的肩膀:“去吧。让他们见识一下大燕火铳的威力。”
楚阮亭微微躬身,站到射击的地方,先将火药填充进火铳内的药池,用通条将火药压实。
然后填入弹药。
这是尺寸最小的那把火铳,一次只能发射一枚弹药。
楚阮亭左手将火铳举起,右手辅助抬起,瞄准远处的靶子,扣下扳机。
“嘭——”
火铳的后坐力震得楚阮亭左肩一阵发麻,楚阮亭眯了眯眼,看远处的纸靶上清晰的破了个洞。
不远处的人群一阵躁动,有人抑制不住大声欢呼。
他们刚刚轻易所见,几乎是在火铳响的一瞬间,远处的纸靶就被打中了!
“我勒个乖乖,这玩意儿这么猛!”
“这要是人手一把,那扶桑人还不被我们打成筛子。”
“这大燕人看上去那么弱,那玩意儿那么大声,他眼睛都不眨一下。是个狠人。”
黎砂看向黎洛:“楚阮亭是个人才,你必须给我拿下。”
黎洛双眼凝视着正在给另一把火铳填充弹药的人,笃定地说:“阿姐放心,这次我不会再错过了。”
黎砂皱着眉看向他:“我让你好好去找顾临昭商量,把人借过来用。你在想啥?”
黎洛:……
接下来,楚阮亭都没让顾临昭失望。
第二把,第三把火铳都顺利地击中了远处的纸靶。
并且一把能连开两枪,一把能连开三枪。
楚阮亭脸上微微沁出汗珠,嘴唇也有些苍白地回到顾临昭面前。
“殿下,三把火铳均无异常。”楚阮亭缓缓说道。说完忍不住掩袖咳了咳。
顾临昭点点头,叫人去喊大夫:“这段时间你辛苦了。准你两日假,回去好好休息。无聊的话,去城里逛逛。”
楚阮亭躬身谢恩。
黎洛立马对顾临昭说道:“我送他回去。你和阿姐聊。”
顾临昭看着黎洛和楚阮亭的背影,纳闷道:“是不是因为小舅舅的原因,我怎么觉得这两人有问题?”
京城,慕府。
“爹爹,你是不是有了小的,就不想要我这个大的了呀?”凌平安委屈地说。
他怎么也没想到,刚刚吃完美味的早饭。父亲就提出让他晚上一个人睡。
凌三马上踢了一脚慕廿辞,柔声哄道:“安安怎么会这么想?麒麟轩就在隔壁,安安难道要跟爹爹睡一辈子?”
慕廿辞也忙说:“安安,男孩子就是要一个人睡的。”
凌平安大声说:“那你为什么要和爹爹一起睡?!
我知道了,一定是你跟爹爹说,不要和我一起睡了!
呜呜呜,我不喜欢你了。”
凌平安说着说着就哭上了,慕廿辞也没想到儿子居然那么抗拒一个人睡。
平时肚子里全是主意,现在一个也说不出来,只能求助地看向凌三。
凌三直接放弃说服凌平安,妥协道:“安安乖,爹爹也舍不得你一个人睡。就当刚才父亲的话没有说过,好不好?”
凌平安看了一眼慕廿辞:“哼!我会一直记着的。”
慕廿辞:……
让安安单独睡这件事以慕廿辞的失败告终。
本来,凌三和慕廿辞想着不愿就不愿吧,等明年再说,今年这件事就翻篇儿了。
结果下午的时候,凌三去族学接凌平安,被先生告知凌平安和慕学芝早就一起离开了。
在族学外一直守着的护卫,顿时脸都白了,结巴道:
“夫……夫人,我发誓,我们一直守在外头,没有看到小少爷出来过。”
凌三连忙又让车夫赶去慕学芝家。
结果在半路上碰到慕学芝家里来接慕学芝回家的家人。
两家人顿时都疯了,凌三差人去官府报案。
自己沿着族学外围的街道一圈一圈的找。
很快,慕廿辞和木白、林烨等人都知道了凌平安离家出走的事情。
也立即加入了找孩子的队伍。
刚开始,凌三还气得想,要是找到了凌平安,一定好好揍一顿。
以前想着儿子听话懂事,就算偶尔调皮一下,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动手。
慕廿辞更不用说了,因为从小没有在安安身边的缘故,一句重话都没有跟儿子说过。
但是,这次真的太过分了!
不仅自己不听话,还把别人家孩子也拐跑了!
到时候两个小孩子出事了怎么办!?
渐渐地,天色开始变暗。
两个小孩子像是消失了一样,没有一丝踪影。
凌三的心境也从揍儿子一顿,变成了只要能找到,以后让他做什么都行。
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大多数人这个时候都一家人齐齐整整在家里坐着吃晚饭了。
慕府护卫营里轮值的、轮休的全部倾巢而出。
以免老爷子担心,事情暂时没有透露到老宅。
凌三和慕廿辞先去了一品阁。
这儿是凌平安在京城里最熟悉的地方,凌三想着儿子即使胆子再大,一定也只会去自己熟悉的地方。
但是看到乐正莨笑着问他们来做什么时,他就知道安安肯定没来过。
乐正莨一听小少爷不见了,也吓得大惊失色。
当下就传信给以前的兄弟,让他们留意那几条最容易出事的小巷子。
京城,东市某个茶馆里。
凌平安小包包里装着凌三给的一点零花钱,一共二十三文铜板,还有今早离开家之前偷偷装的一个金手镯。
他知道金子值钱,这个镯子是慕廿辞给的,他觉得不好看,花了也不心疼。
“小二,两碗牛肉面。”
凌平安稚嫩地声音叫道。
店小二看着两个锦衣华服的小娃娃,一个比一个长得好看。说话的是看上去一脸可爱笑容的小孩儿,另一个小孩儿大一点,表情有一点严肃,眼神警惕地看着他。
“两位小客官,你们大人呢?”店小二问。
凌平安笑意立马就收敛了,不开心地道:“我们自己吃面不行吗?”
店小二笑着说:“可以是可以,但是你们带钱了吗?一碗牛肉面十文钱。”
凌平安闻言从包包里掏出二十文钱:“呐,给你。学芝,我们先找个位子坐吧。”
他本来是打算省着点钱花的,万一爹爹没有那么快找来,他还得找个客栈住一晚。
但是想到学芝是因为担心他才跟着他出来的,不好意思只请人家吃素面。
店小二收了钱,大声道:“两碗牛肉面,稍等。马上就来。”
慕学芝坐定之后,看了看四周。
他还是第一次来这种茶馆吃东西,总觉得周围的人都不怀好意的盯着他们。
“小叔叔,我们吃完赶紧回去吧。”慕学芝说道。
凌平安小嘴一翘,委屈地说:“我不想回去。父亲不要我跟爹爹睡,我不喜欢他了。”
慕学芝在族学已经劝过他了,但是凌平安听不进去,他怕凌平安出事,就跟着凌平安偷偷从族学的角门出来了。
慕学芝想着出来了再劝劝。结果在外面都晃到天黑了,凌平安还是没有回家的意思。
面很快上来了,慕学芝看到小二伸进碗里的大拇指,顿觉一阵反胃。
还好,小叔叔没有看见。
慕学芝把那碗面换到自己面前,对还在伤感的凌平安说:“小叔叔,快吃面吧。”
两个孩子都饿了,虽然茶馆里的牛肉面可能没有家里做的干净,但是味道还是勉强可以的。
慕学芝吃东西很矜贵,慢条斯理的,一看就是从小家里教养过的。
他见凌平安很快就把面上的牛肉吃完了,然后盯着他碗里的。
“小叔叔想吃就自己夹吧,我没有碰过的。”慕学芝说。
凌平安有些不好意思地夹了两片,给他留了三片。
“我等爹爹出来找我,等他找到我了,我请你吃我爹爹做的面,比这个好吃多了。”
凌平安边嚼着牛肉边说。
慕学芝咽完嘴里的面条,小声道:“小叔叔,食不言,寝不语。”
凌平安瞪了他一眼:“我和爹爹平时都是边吃饭边说话的,父亲也没说过什么呀?”
慕学芝赶紧把头低下,默默地继续吃面。
不过凌平安想了想,父亲确实吃饭的时候很少说话,都是听他和爹爹说。
凌平安面条吃到一半就不吃了,一是小孩子肚子小吃不完,二是越吃越想念爹爹做的面,觉得这碗面不香了。
慕学芝见凌平安停筷子,自己也不吃了。
“小叔叔,我们现在去哪里?”
凌平安爬下凳子说:“我们去找一家客栈睡觉吧。”
慕学芝震惊地望着他:“我们今晚不回家吗?我爹娘要是找不到我会着急的。”
凌平安拉着他的手往外走,边走边说:
“那要不然,我先送你回家吧。
然后我再去找个客栈睡觉。
我是一定要等到爹爹来找我的,要不然他不知道我是真的生气了。”
慕学芝只好跟着他继续往前走,他是不可能放任小叔叔一个人在外面过夜的,完全忘记了他可以先把凌平安骗到自己家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