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变体不知道眼前这人为什么要杀自己,它有点不开心,嘟囔着:“你居然要杀我……可我已经变成人了,变成人你也要杀我吗?”
齐汶迟一愣:“为什么这么说?”
“你之前杀的,都不是人。”
之前的同伴都是在原形时被杀了,而这只异变体,它单纯地认为只要变成了人就不会被杀。
齐汶迟思考了一会儿,摇头。
异变体兴奋道:“对吧,只要变成人就不会被他们杀掉了。”
“不,”齐汶迟打断它,“我的意思是,我不止杀过异变体。”
异变体还是不理解他的意思,想了半天说了一句:“那你真坏。”
齐汶迟:“……谢谢啊。”第一次有人,有异变体说他坏。
“但我不会杀你。”
齐汶迟收回刀。
异变体急忙凑过去:“那你真好。”
齐汶迟深吸一口气,他和这只异变体完全无法沟通。
他指了指天花板:“别误会,我只是觉得,比起杀你,还是逃命更重要。”
砰,一块钢板掉落,砸在异变体脚边。
齐汶迟和异变体同时低头,又抬头,面面相觑之时,整个地面剧烈摇晃起来,墙皮杂物掉落砸在地板上,大小不一的石头、木材堆积在一起,因为摇晃,开始向齐汶迟的方向滚过来。
异变体还在愣神,手臂被人拽过,踉跄着走了几步,心有感应般回头,只见它刚刚站立的地方被一块巨石占领。
齐汶迟拉着它,躲过掉落的杂物与柱子。
地面的摇晃还在继续,在他们即将逃到门口的时候,摇晃停止了。
结束了?
并没有。
轰隆——一楼的地板中心轰然炸开一个洞,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向外扩大,直到逼近齐汶迟的脚尖,扩张才停止。
周边的场景再次改变。
“齐汶迟。”
手里的重量一轻,齐汶迟回头,身侧的异变体茫然地看着他,还想在说些什么,张口,黑色黏液从嘴角滴落。
它抬手抹去,怔怔地看着手心里的液体。
它什么也说不出了。
拟态舱抹去了上一个场景,连带着里面的异变体也被消除。
齐汶迟手里的重量彻底消失。
大风裹挟着雪粒,齐汶迟抬起手臂遮挡住脸,眯着眼,看清了自己现在身处何地。
脚底是松软的雪层,远处雪山连绵。
最后一个拟态环境,雪原。
天边阴沉沉的,飘着雪花。
毫无预兆的,击杀播报弹出:[考生齐汶迟,编号S0013,成功击杀异变体???,击杀总数为:40]冷冰冰的机械音传来,紧跟着,面板上排名后的击杀数字开始不断增加。
齐汶迟站在雪地里,听着击杀播报一遍遍响起。
[考生齐汶迟,编号S0013,成功击杀异变体???,击杀总数为:41][考生齐汶迟,编号S0013,成功击杀异变体???,击杀总数为:45][考生齐汶迟,编号S0013,成功击杀异变体???,击杀总数为:52][考生齐汶迟,编号S0013,成功击杀异变体???,击杀总数为:??]……
本该发音标准清晰的机械女声在说出异变体等级时突然卡壳,发出一串类似于漏音的动静,很快又恢复正常。
脚边鼓起的雪包被踢开,露出地下藏着的枪和匕首,齐汶迟弯腰捡起,匕首别在腰后,枪拿在手里。
击杀播报仍在继续,一次比一次急促。
数字不知道翻了多少倍后,机械女声再次喊出一声播报。
[考生齐汶迟,编号S0013,成功击杀异变体A+0006,击杀总数为:89]野兽的咆哮由远及近,眨眼间,一只体型巨大的狼从远处的山坡奔过来,离得近了,齐汶迟甚至能感受到巨狼鼻腔里喷洒出来的热气。
巨狼强壮有力的后肢蹬在雪地上,獠牙张开,对着齐汶迟的脑袋狠狠咬下,却扑了个空。
狼的口水滴在他脸上的前一秒,雪豹被放出图景,齐汶迟身子后仰错开角度,抬手拽住雪豹身上的毛,配合着雪豹疾驰的速度将自己扔出去,躲过了致命一击。
后背在雪地上翻滚几圈,五指插地,滑出去十几米后停下,齐汶迟稳住身形,抬眼,那只巨狼正因为袭击失败而发脾气。
巨狼比正常狼大出许多倍,站直了比齐汶迟还高出一大截,目测至少有两米五,身长接近四米。身上有多处伤痕,有的是新伤还在往外渗血,染红那一片的毛发。
爪子踩在地上,巨狼尾巴扫过,扬起一片雪雾,混浊的兽瞳转了转,阴沉沉地看向不远处的人类。
雪豹绕回了齐汶迟身边。
灰白色的身躯挡在齐汶迟身前,前肢下压,腰部弓起,身后长尾保持着一个随时会甩出去的姿势,两眼虎视眈眈地盯着巨狼,喉中溢出低吼。
犬类异变体。
齐汶迟望着朝自己扑过来的巨狼,手里的枪抬起对准巨狼头颅,子弹飞出去的同时,雪豹冲出去,和巨狼撕打在一起。
胡源被霍临深从联盟揪出来时人还没清醒,一身的酒气,腿没力气走几步就软倒在地上,被人架起强迫着拖向路边的车。
他脑子被酒精浸泡得只会张着嘴嚷嚷,醉醺醺的样子根本看不出是一塔首领。
车开的很稳,似是在顾虑喝太多的首领,他却并不领情,张嘴喷出酒气,说话颠三倒四的。
“什么……紧急情况,”胡源大着舌头,“冬季考核而已。”
开车的手下目不斜视,尽职尽责地望着路前方,倒是副驾驶那位,闻言,抬头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
胡源无知无觉,越说越大声,越说越放肆。
“连一个冬季考核都要我看着,渝州塔那么多人是吃白饭的吗?”
“这么多年都没事,区区一个类人形异变体,把你们吓成这个样子,说出去都丢面子。”
“不合格的销毁就好了,留着做什么,空有一个队长的头衔连队友都不能自己做主,哈,真是——”嘎吱。
车轮骤然停下,胡源毫无防备一跟头栽在前面的座椅背上,捂着鼻子,怒视着驾驶员,还来不及发作,一只枪口先抵上了他的眉心。
枪口很冷,逼得胡源打了个寒颤,被酒精糊住的双眼终于聚焦,看清了拿枪的那人。
霍临深抬着枪,语气懒散,说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再说话就把你舌头割下来。”
枪口下移,抵住了胡源的下巴。
他吞咽着口水,身体不受控制地抖动,反应过来后恨不得立刻跳下车,离眼前这人越远越好。
胡源结巴着:“霍临深,你、你不能杀我,我是渝州塔的首领,首领……”
“首领?”霍临深觑他一眼,好心地接下他的话,“你好像忘了一件事,胡源,渝州塔首领的最初人选,是我。”
霍临深收回手,胡源松了口气,还要说点什么,余光中,一只闪着白光的不明方形物体冲自己脑门砸过来。
烟灰缸被随手扔在后座上,砸出闷响。
霍临深擦了擦手,不再去管被一缸砸晕过去,脑门还在冒血的胡源,平静地吩咐:“开车。”
[考生齐汶迟,编号S0013,成功击杀异变体A+0004,击杀总数为:90]子弹和匕首扎入巨狼的颈侧,鲜血染红身下大片雪地。
齐汶迟拔出刀,轻喘着气,雪豹跟在身旁舔舐着前爪的血迹和伤口。
他背靠着异变体逐渐冷下去的身躯,缓缓坐在地上,捂着腹部的伤口,五指间溢出粘稠的液体。
这家伙比他想象的还要难缠,脑袋都只剩一半还挂在脖子上,硬是把雪豹和他弄了个浑身是血才断气。
腹部的伤口是撕裂伤,雪狼锋利的爪子抓破了齐汶迟的肚皮,差点连里面的东西都给他带出来。
齐汶迟抬起手,眯着眼睛看了一下肚子。
他又把手盖了回去。
太恶心了。
雪豹的情况比他还严重。身上的毛被扯下来大半,露出来的地方血肉模糊,后肢断裂。
它拖着一条断腿挪到齐汶迟身边,趴下,疲惫地蹭了蹭主人的手。
面板依旧毫无反应。
都到这种地步还没发现不对劲的话,齐汶迟觉得自己可以去圣所的特殊课堂接受教育了。
精神图景里的雪原一片狼藉,精神力到处乱撞,孤身一人的哨兵缀于雪原,混乱的精神网急需向导的疏导。
可恨的是他现在找不到出去的办法。
拟态舱将齐汶迟困在了这里。
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骂了一句他这二十年来最过分的脏话。
让霍临深听到肯定又要皱眉。
也不知道捣乱的人抓住没。
他起身,拍了拍精神体的脑袋。
雪豹眯着眼,耳朵动了动,警惕地看向齐汶迟身后。
几乎是瞬间从雪地上弹起来,雪豹压低身子,对着齐汶迟身后靠近的野兽亮出獠牙。
齐汶迟迅速回身,眼前洒下一片阴影。
他捏紧了手里的匕首,浑身绷紧,死死盯住逐渐靠近的来客。
——比地上这头死去的异变体更大,更强壮,眼神更为凶狠,已经无法用巨大来形容的,一头毫无理智,红着眼睛将他和雪豹笼罩在身下的,狼。
狼咧开嘴,口水顺着獠牙滴落。
齐汶迟呼吸急促,眼神扫过雪豹,又落回狼身上。
今年的冬季考核可真是……下血本了。
“霍长官!”
拟态舱舱门被破坏,从外强行拉开,医务部的成员进入,断开每一个考生与拟态舱的连接。
失去意识的考生倒在地上,被抬上担架送往医院。
医务人员在各舱来回穿梭,忙碌间又默契地为来人让出一条路。
霍临深脚步不停,径直朝着最里面那间拟态舱走去。
以瑞恩为首的几个技术人员正在对系统内的病毒进行破解销毁,舱内,十几个考生被固定在地板上保持站立姿势,头戴式眼镜闪着诡异的红光。
离舱门最近的是齐汶迟。
“霍长官。”
瑞恩在面板上操作,破译最后一道密码,见人来了,回头喊了他一声。
“进展如何?”霍临深撑在操作台上,抵着操作台的手收紧,浅色的双眼牢牢锁定在齐汶迟身上。
“只差最后一步。”瑞恩回答,“他们投放的病毒很奇怪,破解过程有好几次都被强行停止,而且,它针对的对象只在哨兵,向导受到的影响反而很小。”
面板上的红色感叹号在瑞恩的操作下,闪烁着的红光逐渐暗淡下去,舱门有松动的迹象。
所有人面上露出喜色。
“成功了?”
哔——尖锐的警报声灌满整间拟态舱,瑞恩瞳孔收缩:“这……齐队?”
“齐队!”
“齐汶迟!”
齐汶迟弓起腰,手捂住头,跪倒在地,嘴巴张合,猛地咳嗽起来。
声音通过拟态舱的收音器传输到外面连接的面板,喉间夹杂着异物的咳嗽声落在霍临深耳朵里,像是在求救。
还来不及检查是哪一步出了差错,瑞恩只感觉到一阵拳风擦过耳畔,眼前的舱门赫然出现一条裂缝。
霍临深绷着脸,他不敢开枪,那样会伤到齐汶迟。
他环顾一圈,视线落在角落的扳手上,几步过去捡起来,回到舱门,挥手重重砸下!
砰!砰!砰!
如蛛网般的裂缝密密麻麻地铺在舱门上,瑞恩加快了手上的速度,代码在眼中快速滑动,终于让他抓到了一个漏洞。
他不敢犹豫,确定无误后按下销毁按钮。
[警告!考核结束前不得断开连接!警告!考核结束前不得断开连接!警告……警告……][考核……断开……连接……危险……][连接已断开……重复……连接……开……]异变体的獠牙洞穿喉间,雪豹躺在一旁浑身是伤。
巨大的痛楚袭来,齐汶迟捂着脖子跪倒在地,“嗬嗬”喘着粗气,口腔里被涌入的腥甜液体占满。
触梢受到冲击后迅速萎缩,齐汶迟强撑着,试图调动精神力攻击自己,让昏沉的大脑清醒过来。
他要死了吗?
意识模糊间,连呼吸也微弱下去。
这种濒死的感觉真让人不适啊……
他彻底倒在了雪原中,勉强睁开一只被糊住的眼睛,眼珠转动,任由异变体将他叼起再摔在地上。
头部着地,齐汶迟闷哼一声,蜷缩起身子大口喘气,指尖动了动,握住掉落在手边的匕首。
他想,这头畜生要是再凑过来,他就把匕首扎进它的眼睛里。
[连接断开……请考生……脱离……准备……考生……]预料中的情况并未发生。
雪原融化,黑色吞噬一切。
齐汶迟悬在半空,几秒后极速下坠,他以为自己会落在拟态舱坚硬冰冷的地板上,却不想有一个人先一步将他接住搂进怀中。
耳边嗡嗡作响,混杂着其他人的呼声。
“通知医生!准备好担架和呼吸机!”
“其他考生的连接也断开了!”
“齐队?齐队?”
“队长!”
恍惚间,齐汶迟以为自己身在东南沙漠,正和洛森对峙。
直到另一个人的名字出现——“霍长官,联盟让您现在就过去。”
霍临深?
他放松下来,抬起手臂抱住身前人劲瘦的腰肢,鼻尖蹭在这人颈侧。
是霍临深啊。
齐汶迟睁不开眼了。
是霍临深的话,不醒过来也没事吧?
他闭眼,放任意识沉沦。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齐汶迟回神,抬头看了一圈周围的环境。
墙壁干净洁白,天花板上安着吊顶灯,房间里摆了张病床和几张躺椅,正中间是检查台,齐汶迟坐在检查台上,有人挡住他的视线。
他还有些迷糊,打了个哈欠,就看见霍临深朝他伸手。
齐汶迟配合着搂上他的脖子,身子一轻,整个人被他从检查台抱下,放进怀里。
圣所的老师在本子上写写画画,齐汶迟面上不显,搂着霍临深脖子的手紧了几分。霍临深察觉到小孩的情绪,安抚性地拍拍他的后脑勺,低声哄他:“没事的,别怕。”
齐汶迟小小地“嗯”了一声,一双眼睛四处乱瞟。
“好了。”
圣所的老师放下笔,对着齐汶迟温和地笑笑,用商量的语气和他说:“小齐可以自己玩一会儿吗?有些事需要和你哥哥单独谈谈。”
齐汶迟点头,跳下霍临深的怀抱,霍临深不放心,俯下身问他:“汶汶自己没问题吗?”
“嗯。”齐汶迟想了想,“我可以的。”
他被带到了门外,怀里塞了一个安抚用的玩偶。
其实没有必要,齐汶迟揪着怀里兔子的耳朵,他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可以不用玩玩具了。
头顶搭上一只手,齐汶迟抬头,身后的沈知忱弯腰顺势将他抱起掂了掂重量,“哟”了一声,笑道:“谁家的孩子落这儿了?”
“沈老师。”小孩的声音还带着稚气,“我长大了,请不要随便抱我。”
“为什么?”
“这样一点也不像男子汉。”
齐汶迟不知道这句话哪里戳中了沈知忱的笑点,笑得发抖的男人忍不住把他往上抬了抬,转身往另一边走。
齐汶迟没反抗,只是盯着紧闭的房门。
“我们去哪?”
“带你去看看男子汉是怎么训练的。”
沈知忱把他带到了圣所的训练场。
小孩牵着他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训练场上整齐划一的身影,黑色眼眸亮晶晶的,仰起脸,话语里带着几分期待:“我可以和他们一起训练吗?”
“等你分化成哨兵或者向导,就可以和他们一起了。”
“一定要分化?”
“是啊。”
沈知忱干脆在齐汶迟身旁蹲下,颇具耐心地和他解释:“只有分化了,才能进入圣所训练,变得强大,这样才有能力保护世界和自己在乎的人。”
齐汶迟听完后安静了一会儿,说:“沈老师,我不想保护世界。”
沈知忱有些惊讶,就听齐汶迟继续说:“要保护世界就要保护所有人,那样会很累,就没有时间保护想保护的人。”
小孩说的很认真,沈知忱逗他:“那汶迟想保护谁?”
小孩别过脸,小声说:“秘密。”
“反正……是很重要的人。”
沈知忱还要问,有人先一步打断他。
“普通人也可以保护别人。”
霍临深站在齐汶迟身后,将人捞起。
沈知忱拍着衣服褶皱,也跟着站起来。
已经深秋,温度早就降了下来。
霍临深今天换了件长袖,套了件宽大的外套,刚好能将齐汶迟拢在外套里,抵挡冷风。
沈知忱接过齐汶迟手里的玩偶:“检查完了?没什么问题吧。”
“当然,”霍临深抱着小孩,“我们汶汶很健康。”
“我问的不是这个。”
霍临深装傻:“脑子也没问题。”
齐汶迟不高兴了,去拽霍临深的头发。
“嘶……”
霍临深吃痛倒吸一口气,无奈地看着靠在自己肩上的人:“没有在骂你。”
他将齐汶迟放下,牵过他:“我们回家了,和沈老师说再见。”
“沈老师再见。”
四年过去,男孩长高不少,逐渐能跟上霍临深的脚步,不再像刚开始那样,需要小跑才能追上。
“霍临深。”齐汶迟拉着霍临深的手晃了晃,“我能分化吗?”
霍临深停下脚步,低头:“你想分化吗?”
齐汶迟很认真地回答他:“沈老师说分化后会变得很厉害,就可以保护很多人。”
“你是向导,沈老师是向导,周教官是哨兵……”齐汶迟掰着手指头数,“联盟的那个叔叔也是哨兵。”
“你们都可以保护别人,我也想保护别人。”
男孩的眼神真挚,阳光下透着懵懂与期待。
霍临深定定地看着他。
他回想起圣所老师的嘱咐:“您要与他保持距离。”
老师神情严肃:“齐汶迟现在处于分化期的年纪,但他体内的激素有些紊乱,身体各项指标都高出常人。报告显示,齐汶迟的基因并无异常,唯一能诱导他分化的,只有身边人,这很危险,霍长官。”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不可能分化。”
但齐汶迟对他说,他想保护更多人。
霍临深牵着他的手,不紧不慢地走着。
“不是说不想保护所有人?”
霍临深替他打开车门,在他身边坐下,轻轻揉了把小孩毛呼呼的脑袋。
“分化了可是要保护所有人的。”
齐汶迟听了他的话,面露难色,挣扎半天扒着车窗,学大人一样叹了口气:“好吧,那我就保护世界吧。”
画面被按下暂停键,从边缘开始,裂缝生长,将画面切割成无数细小碎片,从中间破开,碎片飞溅,重新组成下一幅画面。
齐汶迟正式分化是在十六岁。
他分化的时间实在尴尬,同龄分化的伙伴已经训练了六年,他才在夜晚持续不退的高烧中发现不对劲。
强撑着拨了个电话给医院,之后便失去了意识,再次醒来是在医院的病房。
窗帘都被拉上,整个病房陷入昏暗,齐汶迟翻下床,歪歪扭扭地扑到房门口,手即将打开锁,却又停下。
拖着疲软的身子,齐汶迟将背靠在墙上,头昏沉着,对于即将到来的分化结果又渴望又忐忑。
他想睡觉,疼痛却带着他从高空坠落,齐汶迟没吭声,硬生生挺了半宿。
他能感觉到身体的变化,有一块未知的区域悄然诞生。
齐汶迟看着一片黑暗,他只能想到雪。
那就下雪好了。
像北部居住区那样大的雪,像霍临深的雪狼一样,威风又好看的猛兽。
黑色褪去,他站在空旷幽静的雪原中,睁大眼睛,茫然地望着天边的雪山。
剧烈的疼痛打断了他的思考,齐汶迟蜷缩起来,汗水顺着额角滑落,和泪水混在一起,晕开大片深色印记。
霍临深出差去了,沈知忱说,要下个月才能回来。
他回来,看见自己的变化会开心吗?
齐汶迟笑了声,又有些难过。
雪原迅速成型,远处的树林中传来一声微弱的叫声。
笃笃、笃。
有人在敲门。
齐汶迟抬头,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但敲门声还在继续。
这次是有节奏的敲击,指尖落在门板上,随后,有人学着他的样子靠在墙上,喊他的名字。
“齐汶迟。”霍临深声音平静,又唤了他一声,“齐汶迟。”
他的呼喊很轻,却震得齐汶迟心尖都发颤。
这样就够了。
齐汶迟想,这样就很好。
他最后是怎么睡过去的已经记不太清,只记得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肚子上压了一团重物。
霍临深在旁边守着,见他醒来,伸手捞过那团温热,递到齐汶迟眼前。
是一只毛绒绒暖呼呼,牙都还未长齐的雪豹幼崽。
“你的精神体,”霍临深捏了捏雪豹的耳朵,“雪豹。”
幼崽细声细气地冲呆愣的齐汶迟叫了两声,爪子放在他鼻子上,带着暖意。
霍临深俯下身,以一个极其亲密的姿势与他额头相触,眼神温柔:“齐汶迟。”
齐汶迟下意识应了声。
“你可以保护世界了。”
齐汶迟的分化结果为,哨兵。
画面再次破碎,这次,齐汶迟一身伤痕,跪倒在雪地。
喉间的血洞看着骇人,他连呼吸间都带着血腥味,嘴角的血擦不尽,齐汶迟放弃,任由自己倒下。
暴风雪淹没半个图景,他睁着眼,眼神空洞。
十六岁分化,进入圣所学习,十九岁通过考核加入渝州塔。
一个普通人,一个被判定不能分化的人,凭着心里那点对父母,对霍临深的执念,他在六年后分化,成为了前辈口中“渝州塔那位天赋极高的哨兵”。
保护世界,保护所有人,保护最重要的人。
他没有做到。
齐汶迟捂着脸,没有哭泣,平静地等待死亡。
直到有人再次将他唤醒。
被拥入怀抱的时候,齐汶迟眼底蓄着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涌出,他闭上眼,在爱人面前露出最脆弱的一面。
“霍临深……”他哽咽,“霍临深……”
霍临深拥着他,没有斥责他放弃生命的行为,只是收紧怀抱,低声喊:“齐汶迟。”
“今天天气很好,要看看太阳吗?”
齐汶迟短暂的二十年经历过三次死亡,第一次是在北部居住区,失去一切的孩子被带走,重新拥有活下去的欲望。
第二次是在东南沙漠,和洛森的对峙。
第三次是在冬季考核,被异变体重伤,孤零零一人躺在图景里。
霍临深一次次救他,一次次给予他新生,就这么死掉,太不划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