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马都在距离堎底下乡走大半天的一个山谷里面,姜光要说不动心是假的。
不过他很快也冷静了下来。
马义是个大忽悠骗子,人家白马氐不是。
这么多马,人家是联合了部落一起来交易的,肯定派了大量的士兵。遇到真的异族悍兵,他们这点人还是不够看的。
不过马义的粮食他们可以去看看。
第38章 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
大晚上的马义流血流的脸色刷白,就这还硬是被人给薅了起来直奔那个山坳子。还别说,那山坳子距离堎底下乡确实不远。
没一会儿一行人簇拥着昀哥儿到了入口处,马义被人用刀指着脖子那是一点都不敢反抗,直接就迎着冷风开始喊:“人呢,都给我出来!”
马义自己是个骗子,也别指望他的手下有什么真材实料。有他还怕呢,万一人家觉得他草包,一刀给他噶了怎么办?
所以他挑选手下,那都是筛选过的。脑子特聪明或者能力特别突出的,他统统不要。
山坳里面大概有一个队的人马,大概是五十人。
这五十人倒是比在堎底下乡的那些临时用流民拉起来的行伍队伍好一些,他们都是参过军的逃兵。
一般逃兵是不敢回自己老家的,那回去就得被押送官府,家里不仅得罚钱还得连坐。不回去又找不到人,家里人就能咬定是战场失踪,说不定还能捞一点抚恤金。
这些逃兵比流民好一点,但也有限。
就像是今晚马义请那两个死掉的白马氐的人吃饭唱歌,他们这些自诩‘骄兵悍将’的人肯定也能吃喝安排上。
一个个也是早喝的不省人事了。
这会儿听到马义喊,稍微清醒的几个人摇摇摆摆起来,最后再把其他人推醒。有人嘴中嘀咕骂了几句,一个个懒懒散散就吆喝着出来了。
昀哥儿被邓羌跟乐单护在中间,其余姜光领头,看到人当先就拿刀冲上去,当先两个人被砍死后直接喊:“投降不杀!”
那些逃兵衣服都穿得松松垮垮的,又喝酒吃肉大半天,人都醉麻了,哪里能够反抗。
连吕头这些打工人都被这种顺风仗给刺激到了,十几个人跟在姜光身后拎着农具还有木棍闭上眼睛就一顿揍。
那些逃兵一下被这种气势给镇住了,嗷嗷就喊:“投降投降,别杀我别杀我!”
这五十几个人除了最开始被杀掉的三四个,其他的一会儿工夫竟然全被俘虏了。
马义被捆绑着,面色极其愤怒。
这些废物!
五十几个人啊,昀哥儿这边也就是二十来个人,怎么也能对打一会儿吧。结果一个照面一刻钟都没有,这些人全投降了。
可马义愤怒,那些被绑起来的俘虏也委屈,那位都伯甚至也愤怒地瞪向马义。
是你小子把敌人给引来的是不是!?
你先投降了还怪我们?
我们明明是‘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的典范好不好。
你愤怒个屁你愤怒!
见事情这么顺利,昀哥儿已经被邓羌他们护着过来了。一走进,除开血腥味外就是浓重的酒气跟肉食的味道。
当然还有马义跟他的活宝手下们,现在他们正在玩儿瞪眼游戏,一个个看着委屈死了。
而吕头这些打工人看到几个死人也不害怕,他们逃难的时候见过的死人已经很多了。
他们关注的是地上那些散落的食物。
有酒有肉,一个个下意识就舔着嘴唇,上次吃肉他们都忘记是什么时候了,这五脏庙已经开始咕噜噜叫起来了。
昀哥儿看着有个火堆上还在烤着一只羔羊,也没被怎么吃过,一阵阵的烤肉香味正在四散。
“吃吧,都别浪费,但酒别喝。”吕头快速看了昀哥儿一眼,重重应了下就冲着那只羊羔冲了过去。
打工人一个个立马全吃得热火朝天,这些人都忘记自己多久没吃到这种吱吱冒油的肉食了,就连骨头都是嚼碎了往下咽的。
姜光这些人则不饿,而是护着昀哥儿在四周打量了起来。
他们在这片山坳这儿修建了不少简易的茅草屋,另外后面还有不少东西一堆堆地堆着,上面全盖了一些枯草树枝作为遮掩。
“这些?”姜光目光有些不可置信,随后一脚踢开其中一间茅草屋,立马就看到整个屋子都堆满了一袋袋的东西。他立马拿刀往其中一个袋子一捅,下一刻哗啦啦的粟米就直接流淌了下来。
姜光下意识扭头看了昀哥儿一眼。
听到粟米哗哗的声音,在场的两个牌头甚至那些对粮食声极其敏感的打工人们也是下意识看了过来。
他们在迷茫中渐渐反应了过来,这些…这些全是粮食?
之前他们脑子里也没什么概念,吕头这些人更是压根没明白也没听清楚马义在说什么,那些事他们自觉与他们无关。
可现在他们一来就看到了布满整个山坳的茅草屋,还有那一堆堆跟小山一样堆着的东西。
这些都是粮食!?
这是什么概念?
在这个时代行军在外,一个成年兵一天至少两斤多一点的主食,外加一些副食,这样才能保证基本的力气。那么以万人为单位行军,一天至少消耗十二吨左右的主食外加五六吨的副食。可这片山坳子要真全是粮食,看起来足足够让十万人的兵马吃个一个月了!
姜光这样也算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手心都下意识出了汗。
他刚刚看昀哥儿一眼,是因为他一瞬间冒出一个思绪,吕头这些人要不要灭口!
贪婪之心谁都有,更何况这是漫山遍野的粮食啊。
昀哥儿也马上明白过来这点,于是他下意识心头一跳。可能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刹那之间昀哥儿只觉得坏了坏了,他对姜叔一群人跟吕头一群人都冒出了一点不信任。
反倒是他下意识看向邓羌,更信任邓羌一些。
昀哥儿也没想到这漫山遍野的粮食这么直冲人心,或者说它们对昀哥儿的冲击力不大,毕竟他又没饿过肚子。
可是吕头这些人不一样,他们饿过。
姜叔这些人也不一样,他们是野心家,这些粮食足够他们冒任何险。
幸好昀哥儿冷静得也很快,在邓羌下意识拿刀挡在他身前的时候他自觉避开了对方的保护。
姜叔一行人有意无意撇开了那两个牌头跟吕头这些人,他们看似没动作,却是以扇形的分散方式将昀哥儿隐约保护在了中间。
两个牌头是真傻了。
吕头这些人呼吸都加重了,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那些粮食。可他们没有动作,尤其是吕头更是搓着手十分可惜地看着那一袋粟米不断地往下淌米。
这些打工人被粮食晃花了眼,他们没觉察到姜光这些人对他们似有若无的杀意,反而是其中一个搓着手忍不住开口,“大人们,那袋粟米都淌到地上了,太糟蹋粮食了,要不要不我去给他拾起来?”
吕头盯着那黄澄澄的粟米也下意识道:“对啊对啊,昀哥儿我给你把这粮食拾起来吧,这粮食虽然落地了也不脏的,这样太浪费了太浪费了。”
昀哥儿徒然回神。
他一下为刚才自己的想法感到一些羞愧。
他低估了姜光这些人的忠义,也低估了吕头这些打工人的驯服、畏威跟善良。
姜光这些人是野心家,他们侍奉李氏一族,虽然收取李氏给的俸禄,可他们又不只是为钱。
昀哥儿想起在大学生昀哥儿那儿学到的那句话,君以诚待我,我必不相负。他们有自己的忠义理念,就跟李伯说的那样,姜光出身庆氏,绝对不会做背主之人。
这也是李伯跟李复没空跟昀哥儿出来,敢把他托付给姜光一样。姜光这种人不会做背信弃义之人,更不会做欺主年少之事。
同时昀哥儿发现他也错看了吕头这些人。
他们确实被这些粮食迷惑住了眼睛,内心也期待说不准昀哥儿心善,能给他们一些好处,给他们一些。可这也说明他们从头到尾没觉得这笔巨大的意外之财是他们的,他们也打从心里默认这些都是昀哥儿的。
如果他们在陇县城外没有安下那些破落的房子,他们在陇县没有任何活着的希望。今天的他们就会号叫着冲上去,贪婪会充斥他们整个人的灵魂。
为此,不管是同为灾民的同类还是姜光这些人,他们都会义无反顾去撕碎他们,哪怕自己是螳臂当辙之力。
可他们现在不是。
他们现在是有希望的,甚至还有了一个破屋子,一点点的铜币存款。
对吕头这些人来说,他们有种骨子里对强权的畏惧跟驯服。为官者只要做一点点好,他们就散发出一种全方面的感恩。
只要不到绝境,他们会比牲畜还要胆小跟听话,并把这一切当成理所当然,然后再把这样的思想传递给自己的下一代下下一代。
昀哥儿长长叹了口气。
他率先开口打破此刻僵硬的气氛,“收拾啊,姜叔麻烦你把那袋粮食收拾一下。”随后又笑道:“干什么呢,这里这么多好吃的,你们不饿啊。今天你们这些人都敞开了吃,只要不撑死都敞开了吃。
吃饱喝足了,明天你们每个人能扛得动多少粮食就抗多少粮食,扛起来能扛走的就都是你们自己的!”
吕头这些人一时还以为自己听岔了,好半天反应过来之后那是彻底兴奋了!
能扛起来就都是他们自己的!
吕头觉得他能扛起五袋,不,十袋!
那是多少粮食啊,这趟跟昀哥儿出来真是血赚!
姜光这些人也暗暗松了口气,看着吕头他们气氛更热烈的吃饭去了,他就把两个牌头单独叫了过去。
牌头战战兢兢,不过这回马义这儿不仅找到了漫山遍野的粮食,更有不少的金银财宝。
连威胁带贿赂,姜光分给了这俩牌头一大批的钱财。
“你们都是本地人,李大人还在本地为官。有钱你们就拿着花,但是别乱说什么。”
俩牌头都聪明,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而昀哥儿则在邓羌的陪同下踢了一脚马义,结束对方跟那位都伯的瞪眼活动,“你这粮食太多了,怎么回事?”
这里多的有点夸张了。
马义有些委屈,“我跟大良师说,今年梁国不太平,好多人都在做准备了,所以氐、羌这些外族涨价了。大良师听了觉得有道理,让其他各州小良师弄来的粮食都给我了。”
其实马义就是忽悠忽悠大良师,本来他也只是有枣没枣打一竿子,想着稍微坑一点也行。谁知道他平时虚假人品刷得太好,那些小良师几乎都很信任他,都给他运来了。
一开始马义都有些害怕。
后来又觉得管他娘呢,他还能贪墨一半,多好。
现在好了,这些东西全便宜了昀哥儿,真是到头来为他人作嫁衣裳,全便宜了别人!
“那些充作奴隶贩卖的流民呢?”之前不是说那些灾民也在这儿吗?
“还在远一点的地方,这里都是粮食,我怕那些灾民饿久了看到粮食真疯了,不敢放得太近。”
昀哥儿皱了皱眉。
行,今天已经够乱了先缓一缓,再说现在也到后半夜了。再过一点时间等天色稍亮,再去找找看些灾民。
第39章 吾家有麒麟子
这么多粮食谁都不放心离开,幸好那些逃兵在这边守粮也没委屈自己,他们在附近搭建了好几间临时居住的茅草屋。
姜光进去看了一圈,找了间最干净的屋子稍微打扫了下就让昀哥儿去住。
今晚他得守在这儿,但让昀哥儿自己一个人去村里赵家那儿住,姜光也不放心,所以最妥当的还是让昀哥儿跟这些粮食一起都放在他眼皮子底下。
实在太晚了,昀哥儿这样精力十足的小孩儿都感觉到困意。茅草屋里面虽然没家里舒服,还有一股汗臭味,可将就也能睡。
昀哥儿沾床就睡,再醒来天已经蒙蒙亮了。
这回没娘亲帮他准备暖呼呼的衣服,只有姜光不太温柔地把衣服咣咣往昀哥儿身上套,昀哥儿一下就给整得彻底清醒了。
然后昀哥儿就想起了昨晚惊心动魄的事儿。
“外面怎么样了?”
姜光给昀哥儿整理了下小衣服,才开口,“昨晚连夜在清点粮食,我也安排人已经把堎底下乡这边的乡民都看管住了,让她们暂时都留在自己家里别出来。”
之前马义就把青壮都忽悠走了,剩下其实都是狗子娘还有弟弟妹妹这些妇孺老幼,也不担心这些都快饿死的人闹出什么幺蛾子。
“这边粮食太多了,还有大批的灾民,得去找我阿爹过来处理一下。”
姜光也点头,“知道,昀哥儿你先吃早饭,我让乐单马上出发。”
昀哥儿吃完了早餐,看着这漫山遍野的粮食,首先把吕头几个人叫过来,先让他们挨家挨户去发一袋粮食。这堎底下乡那些妇孺都快饿得连下床的力气都没了,这里这么多粮食当然要用起来。
而且昨晚乱糟糟的,喊打喊杀声也吵嚷一片,估计那些乡民早就吓坏了。给她们一点粮食,先安安她们的心,稳定一下人心。
吕头这些人兴高采烈地就应下了,他们昨晚加上今天都是敞开了肚皮吃,那肚子叫一个滚饱。
这种前提下,他们竟然爆发出了出乎预料的忠心。
说句大不敬的话,吕头昨天做梦砸吧油滋滋的嘴巴的时候甚至想,他没见过皇帝老儿哩。可昀哥儿这么小就这么仁善,那皇帝老儿要是让昀哥儿坐坐就好了,他们这些人一定能过得更好。
这念头也就一闪而逝,随后吕头就想着马上能搬回家的粮食,梦里都在咧着嘴巴笑。
昀哥儿奇怪了看了眼动力满满的吕头一行人,也不管他们了。
安排了吕头他们,昀哥儿就叫来姜叔把马义带过来,他们得去看看那些流民。这回路稍微有些远,不过这次不坐马车纯靠人力,姜光这些人脚程特别快,时间上能缩短不少。
大概走了一个时辰,稍微隔着一些距离,昀哥儿就嗅闻到了一些酸臭味。
“是这里吗?”
马义被邓羌推搡着,他的一条腿已经肿得不行了,脖子上简单包扎了几圈布来止血,这会儿看上去都快去了半条命了。
他哆嗦着点头,“对,那些流民没怎么给他们吃东西,两天才一顿,他们没力气了,我只安排了五个无食使者跟一什的人看管他们。”
一什就是十个人,外加五个无食使者,说白了不足为虑。
照旧由马义把那些士兵喊过来,这回甚至不止姜光他们动手,昀哥儿拿出铃铛还控制那些不知疲倦巡逻的无食使者临时倒戈,所以那十个人照面就被拿下了,一点反抗都没有。
那什长脸上挂着彩,同时也跟那位都伯一样,心里很是委屈。
心说你小良师要投降,你就说啊,我们都听你的就是了,还带人来打他们一顿,冤不冤枉啊。
马义又是失血过多又是发烧,整个人没力气的随手缩在那儿打摆子,这回没力气玩儿瞪眼游戏了,因此什长的怨气他一点也没接收到。
昀哥儿扯了块布盖住了脸,顺带让姜光几个也覆盖住了。实在是这地方就算是露天山谷,味道也太难闻了。
那些被马义骗过来的流民几乎堆满了整个山谷,粗粗看去都有四五万人了。这些人一个个几乎饿得都没力气,吃喝拉撒可以说都在裤裆里面了。
最让昀哥儿受不了的是这里已经有不少饿死、冻死的人了,这些死人只是被人简单地抬出来扔在枯草堆里面,任由尸体腐烂发臭。
可以说幸亏现在是冬天,尸体腐烂也慢。
这要是夏天,这满山谷的人都得得一场大疫,到时候能活下来的都得算他们命大。
昀哥儿气恼地狠狠踹了马义一脚。
“快快,你们都去挖个大坑,先把那些暴露在外的尸体都被埋了!”昀哥儿又看向那些躺在地上被束缚住手脚的人,这山谷里面的人眼神几乎都失去了光彩。
如果要形容,他们就像是彻底接受命运一样的待宰牲畜,对自身所遭受的痛苦已经麻木了。
怪不得马义敢这么托大,才让一什的人加五个无食使者看着这群人。这些人连站起来走两步的力气都没了,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那一什的人在大刀的威胁下老老实实挖坑去了。
不然还有什么办法?
他们本来就是逃兵,就是求一个活路求口吃的而已,跟着谁不是跟着。马义自己都当带路党了,他们还反抗什么?
老老实实在新主那儿卖个好吧。
因此他们干活还十分卖力,可以说把吃奶的劲儿都给使出来了。
昀哥儿又让姜光在人群中喊了喊,问问谁还有力气能稍微走两步,他们是陇县县长派来解救他们的,而且还送来了一些救灾粮食,会让他们活下去的。
这么大群的灾民,竟然只有少数寥寥几人摇摇摆摆站了起来,不少人根本无动于衷。
他们饿得已经彻底没力气了,同时他们也是被骗得麻木了。
他们已经彻彻底底地不信任任何人了。
昀哥儿发现自己小小年纪叹了这么多气。
他左右环顾了下,让姜光把他抱到一块大石头上,直接扯着嗓子喊:“我是陇县县长李复的儿子,你们看看我!看看我的衣服,看看我的脸,我穿得很好吃的很好。
我这样的小孩来到了这里,就说明这件事是真的!不然我家里这么疼爱我,怎么会让我来这里!?”
昀哥儿这话说得简单白话,更没讲什么大道理,直接拿自己作为了劝解的话题。对这些麻木的人来说,恰恰是这些话才能听进去几句。
他们不相信还有什么人会来救他们,可现在一看是个福气精贵的小娃娃来了,那他们家大人不可能不管。
很快,昀哥儿就看到摇摇摆摆站起来的人更多了。
昀哥儿松了口气,怪不得说古人都喜欢拿自己孩子做个筏子证明自己的信用,毕竟虎毒不食子,大家还是很愿意相信这句话呢。
数了数,还有力气站起来的大概有三四十人。这些人不是饿到极瘦就是饿到有些浮肿了,一看就状况不太好了。
昀哥儿看了他们一眼,声音脆生生的,“我让人给你们松绑,你们想办法捡一点木柴吧,一会儿会有粮食送过来的。”
这小四十人看着不大点的昀哥儿,再看那些无食使者跟姜光都把他围在最中间,这些人更相信昀哥儿是个小贵人了。要是骗他们,这样的小贵人应该不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他刚刚说的什么县长来救他们了这些事,他们其实也不怎么相信。对他们来说,这些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有食物就够了。
昀哥儿把手里的铃铛给了邓羌,让他控制昨晚那二十几个无食使徒去扛粮食过来。那些使徒一个个力气大得很,用来当板砖工特别合适。
邓羌骤然接到铃铛就诧异看了昀哥儿一眼。片刻后,他朝昀哥儿一拱手,竟然给昀哥儿应了声诺。之前他保护昀哥儿,只是感恩李伯对他的救命之恩,也感恩昀哥儿对他学习教导之恩,别无其它。
可邓羌也没想到昀哥儿这么信任他,竟然直接把这个铃铛交给了他就吩咐他去做事。昨天大晚上出去找铃铛的时候,是姜叔一个人去的,显然他就没完全信任过他。但邓羌也能理解,这不仅是单纯信任不信任的事,更是姜叔需要对昀哥儿的安全负责,不会去考验任何人性。
邓羌说不好心里是什么感受,只觉得这种自然而然的信任让他很感动。
可能这就是书里说的那种士为知己者死吧。
邓羌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忽然开口郑重应了声诺,然后快速跑开办事去了。
昀哥儿压根没注意到邓羌的变化,不过邓羌回来得很快,身后跟着的无食使者一个个基本都背上了四袋大米,同时他还扛来了好几个铁锅。
这些马义那个山坳子里面都有。
这功夫,那些逃兵也开始拖动一具具死尸了。坑是挖得还不够大,不过可以分批埋。
大概是真看到了粮食,昀哥儿明显看到那些一个个歪倒躺着的人终于开始有了一点人气。原本好多人始终是闭着眼睛,要不是他们还有一点呼吸,这里简直就像是一片死尸现场。
水倒是不缺,之所以选这里扔这些灾民,也是因为附近有条小溪。可以两天才给他们喝一点米汤,但水还是得给他们喝的。
姜光他们的速度很快,邓羌又带着搬砖工去抗粮食,而这边的清粥香味也开始飘散了起来。就是找来的碗筷不多,不过这么多人,一时半会儿也煮不好全部的,那就一批批来。
这里的灾民太多了,姜光这些人也不敢离开,否则一旦失去威慑力,恐怕这些饿疯的灾民看着那些一锅锅的米粥会演变成烧杀抢掠。
他们是没力气了,但不代表死了。
这天一个白天,姜光这些人一直在熬粥,熬得整个人烟熏火燎的。
不过也在傍晚的时候乐单把李复还有李伯都带来了,一起来的还有他们的大量心腹。
总得有足够的人手。
粮食和灾民都需要处理!
不过他们没仔细去查看山坳那边的粮食,而是问昀哥儿在哪里。问清楚之后,李伯拎过邓羌就肃穆道:“带我们去找昀哥儿!”
在今天上午时分,他们听到乐单急匆匆回来的消息之后,本来还吓了一跳。后来又得知昀哥儿惊心动魄的一晚,当时的李复直接惊地从衙门奔了出来,把那些县尉、县丞都看傻了。
随后李复派人来跟李伯悄悄说了昀哥儿那边的情况后,他则是猛地起身,手边的茶碗都被他扫倒了,茶渍浸满了他的衣袍他都毫不在意。
当时李伯还在会客,满屋子的人都傻眼了。
李伯却毫不在意,先是满脸不可置信,后面竟然双手击掌原地转了两圈,整个脸想憋住笑又憋不住,都快扭曲了,最后还是忍不住哈哈大笑:“吾家有麒麟子,大喜大喜,各位随意!”
说完衣袍一甩,脏污的衣服都不换就直奔李府而去!
李伯召集人手跑到李府的时候,李复早就在门口等他了。
另外就是还有辛娘跟抱着翊哥儿的布氏站在门内,今天一大早上就听闻乐单来找李复,辛娘心里就咯噔一下。
幸好李复与乐单交谈之后表现出了喜形于色的模样,还抓住匆匆找来的辛娘的手都有些失态了一样连说了好几声好,还语无伦次的说谢谢她。
随后大概也觉得自己身为一家之主,这表现得太过轻浮了,李复这才勉强收起夸张的表情,拍了拍辛娘的肩膀笑道:“是昀哥儿的事儿,但却是好事。你不用担心,昀哥儿可能今天回不来了,不过你安心在家待着就是,我保证还你一个活蹦乱跳且聪慧昀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