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是坐在椅子上,面色冷漠而又烦躁的明诩。
帝国出于对雄虫阁下的保护,今天的审判进行了绝对的保密,只在极小的范围内才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
审判员正在宣读着审判庭最后给出的结果。
“雄虫明诩的雌侍卡青因为不敬雄主,被雄虫责罚之后,精神力暴动身亡。
军雌白洱对审判庭提出上诉,审判庭考虑到帝国法律中雄主对雌侍拥有绝对的处置权,现判处雄虫明诩安葬好卡青,同时一年内不得再娶雌虫。”
白洱要不是被慕泽按住,说不定现在就会把判决书丢到审判员的脸上。
他从未想过,自己不过是出去执行了一次任务,再次回来,见到的却是卡青的尸体。
他听从了中将的建议,选择了寻找审判庭,最后只得到了一个对明诩不痛不痒的结果。
审判员宣读完了对明诩的处置后,他又拿出另外一份审判书,对着白洱展开了,“军雌白洱的举动对雄虫名誉造成了影响,现责罚军雌白洱一百光鞭。”
白洱看着对面明诩不屑而又怜悯的目光,眼里的愤怒几乎快要化为了实质,偏偏又被慕泽靠着S级军雌的等级,压制的动弹不得。
慕泽早就知道了会是这样的结局,他盯着对面明诩对他们的不屑。
慕泽因为是S级军雌,他做的任务会难度更高,也会更加保密。他在真实的世界里,甚至连白洱将明诩告上了审判庭都没有赶上,当他匆匆回来的时候,一切早就尘埃落定了。
明诩被不知道身份的虫杀死了,而白洱作为与他积怨最深的虫,他成为了最大的嫌疑虫,被关进了监狱。等到慕泽搜集好了白洱清白的证据,将他从监狱里带了出来时,白洱已经开始了性情大变。
慕泽并不明白,这场幻境究竟是怎么设置的。在之前的数次相遇里,他主动的试图改变卡青的命运却失败了。如今却在他已经放弃了的时候,让他可以及时赶回来,来到了这场审判里。
但现在并不是考虑这场幻境为何会发生变化的原因,慕泽将视线落在了审判员手里的判决书上。
“我是白洱的队长,他犯下的错误,我也有责任,审判长,可以让我和他一起接受惩罚吗?”
审判长在这里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奇怪的要求,他将目光投向了慕泽,却看见慕泽目光坚定,对上他的视线毫不退缩,明显不是在开玩笑。
明诩听见慕泽的话,饶有趣味的看向他,“你们倒是彼此之间关系很好啊,这样吧,如果你愿意嫁给我,我便可以放过他。”
白洱的受罚是因为对雄虫名誉产生了影响,如果明诩愿意不追究,到还真的可以减免白洱的惩罚。
慕泽对明诩的话根本不放在心上,白洱也从愤怒之中回过了神,这个时候,也抿着唇一言不发。
审判长最终同意了慕泽的请求,他将和白洱一起经受惩罚。同时,审判员忍不住悄悄提醒明诩,他才被判处了一年之内不能再娶雌虫。明诩只能有些烦躁的收回了自己的心思。
慕泽陪着白洱一起被关进了审判庭的监狱里,一百光鞭的惩罚对于他们来说,并没有太大的痛苦,只是会让他们虚弱几天,反而是雄虫惩罚雌虫的方式,才是真的多种多样。
慕泽跟着白洱一起走出这里的时候,白洱气愤而又委屈,还是慕泽记忆里那个会冲动,意气风发而又很善良的雌虫,而不是性情大变之后的处处与他针锋相对。
慕泽现在并不知道自己该去那里,这场幻境突如其来的改变,让他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了。
他只知道,要不了多久明诩就会突然死去,然后白洱会被所有的虫怀疑,却又找不到丝毫可以证明是白洱所为的证据。
慕泽盯着虚空,眸光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突然想起来了,他上一次其实也被审判过,当时是一只雄虫前来,带他离开了。
明明喻游现在还离他很远,这场幻境也和喻游无关,慕泽并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想到这些。他收回了自己有些散乱的思绪,他想起来他和白洱都是临时请假过来的,军部还有事情没有完成,而且,他们现在都不知道可以去到哪里,回到军部就是最好的选择。
慕泽回到军部之后,他和白洱先去处理好了各自的事情,然后给自己的伤口进行了初步的治疗。
慕泽再也无事可做,他最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安静的等待了一个下午,但是一直没有任何的后续,这场幻境就像是突然的僵住了,开始漫长的有些可怕。
直到夜晚的时候,慕泽才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白洱敲响了他的门,露出来了一个脑袋。
慕泽让他进来之后,白洱大刺刺的坐在了座椅上,眼眶很红,他眼里带着一点执拗。
“慕泽,我想不明白,战场上的危险卡青活下来了,精神力暴动卡青也活下来了,可是他最后却死在了雄虫的手里,而且那个混蛋几乎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白洱拉着慕泽的衣服,明明是愤怒极了,眼里却是浓重的悲怆,“你说,难道我们在战场上战斗的意义,就是为了以后可以在雄虫的脚下匍匐求生吗?”
慕泽有些笨拙的安慰着白洱,说着给他听,也是在说给自己,“会好起来的。”
慕泽因为情绪波动偏过了头,自然就没有看到白洱突然变得古怪的眼神,白洱脸上带着不合时宜的笑意,在他耳边呢喃,“真的会好起来吗?”
慕泽沉默了。
他是帝国的战士,慕泽可以克服自己的恐惧,面不改色的杀死所有星兽,他也可以接受自己的所有命运,从不畏惧死亡。
可是哪怕是在幻境里,他依旧没有办法去改变什么。
慕泽是一直清醒着的,他知道这都是假的。但就是这样他才会痛恨自己的无能。明明一切都看到了,他却没有办法改变什么。
昏昏碌碌或许无碍,但是命运偏偏让他清醒的再次面对自己最痛苦的记忆。
慕泽听见自己说,“我不知道。”
白洱也说着,“慕泽,我也不知道。”
当慕泽再次回神的时候,白洱已经离开了,慕泽打开了自己的房间,抬眸看向天空,天空一片空荡,只有光幕在黑暗里散发着光晕。
慕泽难得的有些迷茫。
他想起喻游曾经告诉过他,触目可及的不会是终点,让他不要对命运低头。可是,慕泽并不明白自己该如何与命运抗争。
他看不见任何的希望。
慕泽最终无声的坐在了门槛上,他在等待着,等待着接下来或是继续发生他不了解的变化,或者开始下一场幻境。
慕泽并不能看见,喻游虚幻的身影一直陪伴在他的身旁,和他隔了漫长的时光相拥。
当慕泽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依旧在门槛上坐着,眼前也是睡前的模样,这场幻境并没有结束。
慕泽有些恍惚的抬头。
随着黎明的再次到来,天光降落。
因为明亮的光线,慕泽稍微闭了一下眼。
慕泽在光辉里,看见了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向他走来。
慕泽一时间没有认出那是谁,他只觉得自己应该是熟悉的。那个身影走到了慕泽的面前,随着慕泽视线的恍惚,开始了不断的变化。
慕泽看着年幼时身体孱弱的慕安澜拉着他的手甜甜的喊着哥哥,又看着林秦摸着他的脑袋,眸子里温柔无限,然后又变成了白洱意气风发的给他展示着对未来的构想。
最后,在慕泽逐渐放松的时候,那道身影突然定格成了卡青满身伤痕的倒在地上,正在痛苦的挣扎。
慕泽终于反应了过来,这场幻境最糟糕的情况已经出现了。
因为他的多次干预,让这场幻境出现了扭曲,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会不可预测。
慕泽闭上了眼睛,尽量让自己不要去在意眼前的虚妄。
他也不知道自己等待了多久,直到觉得自己头脑重新恢复了清明的时候,慕泽才睁开了眼睛。
慕泽看着白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正弯下腰,盯着他的眼眸,笑容满面的对他挥手,“慕泽,你在发什么呆呢?”
慕泽看着白洱,没有说话。
白洱不解的挠头,然后站起身举起了光脑,给他展示了一封请柬,并着重指着请柬上显示的时间,“慕泽,你再不快点,我们今天的宴会要迟到了。”
慕泽终于开口询问到,“什么宴会?”
白洱这次是真的觉得慕泽不太对劲了,他狐疑的看向慕泽,“虫帝为我们举办的庆功宴啊,你忘记了吗?”
慕泽垂眸一点点的打开了自己的光脑,确实有一封未读的请柬。点开之后,上面写的也是,因为他们围剿星兽的顺利,虫帝特意为他们举办的宴会。
但是在慕泽的记忆里,并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情。白洱在卡青死去之后,便甚少愿意与他接触。有他的宴会,白洱总是会客套的打完招呼,便转身离去。
唯一一次白洱和他多说几句话之后,便给他送过来了一杯让雌虫失去抵抗的药剂。
但是这场幻境本来就已经扭曲了,慕泽现在也只能去顺应着幻境的发展,他简单的环顾了周围,确保没有什么遗漏的东西。
“走吧。”
白洱得到慕泽的肯定,当即带头走在了前面。
喻游跟在他们的后面,他现在依旧是这场幻境的局外人,所以他能看见的东西与慕泽不太一样。
喻游看着周围汇聚起来的越发浓重的黑暗,现在只有慕泽所在的那一片地方,还在发着光。
这场幻境,因为慕泽的执念,终于走向了不可预测的方向。喻游能够隐隐感觉出来周围维持这场幻境的能量已经开始消散了,幻境已经正式进入了尾声,但是现在也开始了最危险的时候。
如果慕泽不能保持清醒,他很可能便会迷失在幻境里。
宴会上,虫帝简单的表彰了他们的功勋之后,便为每只表现杰出的虫发下了特制的勋章。
勋章是用最稀有的金属打造出来的,代表着虫族最高的荣誉。
慕泽把勋章握在了手心,冰凉的触感无比真实,他还记得,自己的勋章早就在与喻游初见的时候便送给了对方。
如今再次握着熟悉的勋章,慕泽一时有些恍惚。
虫帝身体不好,很快就离开了宴会,宴会上的气氛瞬间松快了起来。
白洱收好了自己的勋章,走过来揽着慕泽的肩膀,打算带他去逛遍宴会上的所有美食。
军雌平日里总是用的更方便补充体力的营养液,很少有可以停下来慢慢享受美食的机会,白洱逮着机会就忍不住给慕泽分享他的新发现。
慕泽一直在暗中警惕着,但是宴会上一片和谐,什么意外也没有发生,慕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想错了。
直到白洱满意的找寻完了宴会所有食物,他才神秘兮兮的走到了慕泽的面前,“慕泽,你过来,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慕泽盯着白洱,他现在身边什么也没有,只有刚刚发下来的勋章,冷冰冰的在他手里彰显着存在感。
慕泽不动声色的跟着白洱来到了宴会的角落,白洱仔细的打量了四周,确保无虫注意。他熟练的溜出了宴会,并示意慕泽跟上他。
慕泽跟着他一步步来到了皇宫里偏僻的角落,白洱目光在四处搜寻着,最后他从一片茂密的植被里扯出来了一个包裹严实的麻袋。
白洱利落的打开了麻袋,露出来了里面的东西。
慕泽看见了明诩穿着乱糟糟的衣服,被拖出来之后,明诩眸子里溢满了愤怒,他习惯性的想要张口唾骂,却被白洱早有先见之明的堵住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白洱狠狠的踢了他一脚,雄虫孱弱的身体瞬间便因为疼痛而不断发抖。
白洱回过头看向慕泽,得意的解释,“我就知道今天他一定会来参加宴会,所以刚才把他骗了过来。慕泽你放心,没有虫注意到了他的失踪。”
慕泽捏紧了手心的勋章,“白洱,你想要做什么?”
白洱带着笑容的脸突然沉了下来,他冰冷的眸光看向慕泽,“慕泽,不是我要做什么,是你今天要杀了他。”
白洱面孔沉了一下之后,他又瞬间通红了眼眶,“慕泽,我们应该给卡青报仇的。”
白洱一字一顿的重复到。
“我们得给卡青报仇。”
慕泽拉住了白洱,“白洱,你知道杀害雄虫是多大的罪名吗?”
原本慕泽S级军雌的等级应该对白洱造成绝对的压制的,但是白洱却突然化成了一片虚影,脱离了慕泽的控制。
再次恢复身形的时候,白洱依旧站在相同的位置,“我当然知道杀害雄虫的罪名,但是,慕泽,没有虫可以找到证据的。”
“他们找不到证据的,没有虫可以处罚我们,我们不过是被关押一段时间,只要有虫愿意给我们提供无罪的证据,我们就可以被释放出来了。”
慕泽抬眸看向了白洱,他终于从眼前的一片杂乱里找到了线索。
白洱现在口口声声说的,和现实里的一切无比相似。明诩突然死去后,白洱被所有的虫怀疑,却又找不到丝毫可以证明是白洱所为的证据,最终,由慕泽亲自带了白洱出来。
现在的一切,便是这场幻境扭曲之后,根据慕泽对卡青死后的记忆推演而成的。
唯一的不同,就是慕泽这次亲自站在了杀死明诩的第一线。
白洱还在一遍遍的说着,“慕泽,只要杀了他,我们就可以为卡青报仇了。你难道不想给卡青报仇吗?”
慕泽无声的盯着白洱,白洱没感觉到慕泽的意动,他偏了偏头,面上露出来了诡异的笑容。
面前的一切突然从偏僻的皇宫角落,来到了宴会的最中间,而慕泽手里的勋章,也变成了一把沾着血迹的尖刀。
明诩倒在地上,身上已经出现了血迹。
雄虫不可一世张狂的面颊终于褪去了所有的傲慢,他正带着泪水忏悔着自己的过错,并祈求着慕泽的原谅。
周围的虫族看见伤害雄虫这种大罪却没有阻止,而是冷漠的等在这里。
慕泽抬眸看向他们的时候,才发现其余虫族的面目都是扭曲着,看不真切。感觉到了慕泽的注视,他们转过身来,面对着慕泽,异口同声的开口,“杀了他。”
白洱站在慕泽的身边,他的身影也开始了扭曲,但是他却指着明诩笑的悲怆而又痛快。
“慕泽,你看,对于雄虫这种生物,你的宽容,你的忍耐都是毫无意义的,他们永远不会因为你的坚持而改变。
就算你付出生命去保护了他们,可是到头来,却会是他们让你陷入真正的地狱。”
白洱笑的开始踉跄了起来,他将满脸泪痕的明诩甩到了慕泽面前,“你看,只有暴力才可以让他们屈服,他现在开始恳求着你的原谅呢。你说,就这样的混账,凭什么日复一日的踩在雌虫的鲜血上。”
明诩身上还在不断的溢出血迹,他毫不在意白洱的嘲讽,他只是拉着慕泽,“求求你,我错了,放过我吧。”
慕泽退后了一步。
但是手中的锋利的武器却在无时无刻的提醒着他,这里的一切并没有结束。
白洱的身影最终完全消失了,慕泽眼前浮现出了卡青精神力暴动的时候,他满身伤痕的躺在哪里,但是唯一能救他的雄虫,却冷眼看着他的死去。
慕泽看着卡青瞪大的眼眸,他死前最后一刻,依旧是痛苦的。
慕泽最终俯下身去,轻轻替卡青合上了他的眼眸。
慕泽手里的尖刀还在滴落着血迹,是这场幻境里唯一的声音。
慕泽突然觉得自己很累。
他闭上了眼睛,他现在已经不知道面前的幻境还在不断的演绎着什么了,他也不在意了。
慕泽只是突然在思考自己的坚持有什么意义,这个世界对他们足够不公。
喻游很早就想要强行进入这场幻境,但是一直跟着他的能量,开始了蠢蠢欲动的兴奋。慕泽能够感觉到,如果他选择了放下一切防备,融入这场幻境里,便是给了暗中能量进入他精神海的机会。
喻游一直在犹豫着。
他看着慕泽保持着清醒,在冷静的思考。
慕泽并没有入局,但是喻游不用精神丝也可以感知到这只雌虫现在的痛苦。
喻游最终散开了自己的精神丝,他终究没有办法继续置身事外,喻游放任自己融入了这场幻境里。
当他视线清明的时候,喻游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而慕泽站在他的面前,手里拿着滴血的尖刀。
慕泽俯身麻木的拉起了喻游,刀尖抵在他的胸口,他现在只要稍微用力,就可以划破“明诩”的胸膛,结束这只雄虫罪恶的一生,但是慕泽依旧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畅快。
喻游觉得,他可能已经被自己的精神丝影响到了。这个时候,他想的并不是会不会被这只雌虫杀死,他突然很想抱住他。
喻游用精神丝勾连了这只雌虫的精神海,这次的他们没有隔着一场幻境,终于可以真实的感知到彼此。
慕泽睁开眼睛,眼前模糊的出现了喻游的身影,而他的刀尖已经抵在了喻游的心口。
慕泽已经分不清现实与虚妄的边界。
但是他看见了喻游的脸颊,他还是下意识的问着。
“雄主,你说触目可及的不会成为终点。”
“那我应该看见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养肥我嘛,会努力日更的呜呜呜呜
第30章 离开
喻游从选择融入这场幻境的时候,他便放弃了作为局外之人的从容。他现在受到了幻境规则的限制,喻游并没有办法回答慕泽的问题。
喻游只能用漆黑的眼眸注视着慕泽。
慕泽等待了一会,意料之中的,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慕泽垂眸看着被自己拉住衣服束缚在面前的雄虫,这个距离,他能感觉到对方胸膛里正在跳跃的心脏,而他的刀尖就抵在雄虫的胸口。
喻游连接上慕泽精神海,带来的短时间清醒正在迅速的消退,慕泽重新沉浸在了幻境的虚妄中。
雄虫的面颊在他眼里在不断的变化,一会是明诩满脸惊恐的求饶,一会是卡青精神力暴动时的痛苦,偶尔还会出现刚才短暂恢复清明时,喻游沉静的双眸。
慕泽捏紧了自己手里的尖刀,他曾经熟练的用武器杀死过很多星兽,他早就习惯了鲜血。
但是慕泽并不明白,为何他现在却开始觉得手里轻飘飘的尖刀变得无比沉重。
喻游看着自己胸口抵着的尖刀,他并不是特别担心,维持这场幻境的能量已经快要全部消散了,只要再等待一会,他们就可以离开这场幻境。
当幻境消散后,便再也无法束缚住喻游,他可以从容的带着慕泽离开。
而一直暗中跟着他的能量,这个时候正忙着在他放开防护的精神海里绕着圈,帮着幻境束缚住喻游的同时,它也没有了插手的余地。
喻游隔绝好了所有的意外,他现在只是在等待慕泽做出选择。
喻游从来到这个世界,便数次领略了它的荒唐,但是从来没有一次,可以像现在这样,让他站在雌虫的记忆里,一点点从他的视角看着这个世界。
喻游也是在幻境里才终于明白了这只雌虫的执念是什么。
慕泽可以不在意自己的过往,他可以接受雌父无理由的遗忘。他也可以坦然面对白洱的怨怼,他甚至可以接受卡青陷入了精神力暴动的命运。
他所在意的,是卡青的死去。
慕泽想要的,并不是救活自己的好友,而是改变更多在雄虫脚下匍匐求生的雌虫的命运。
喻游能够感知到慕泽的痛苦,这个世界就像是一汪漩涡,吞噬了太多的生命,而雌虫就是这里面最常见的牺牲品。
无论慕泽最终做出了什么样的选择,喻游都可以理解。
而以喻游的精神力强度,就算慕泽在这里伤了他,这一点损伤也可以忽略不计。
喻游很想要安慰这只雌虫,但是他现在并没有办法去做些什么,他只能无声的陪伴着慕泽。
喻游做好了一切准备,他在等待着慕泽用尖刀刺破他的胸膛,然后顺理成章的结束这场幻境。
喻游等待了很久,尖刀抵在他的胸口,却迟迟不得寸进,喻游甚至看见了慕泽的手在发抖。
慕泽被困于虚妄之中,面前的一切都早已扭曲,他只能看见周围还有无数诡异的影子正在阴暗的角落里无声的摇摆,他们都在等待着慕泽的选择。
反而是被他抓住的雄虫,是这场幻境里唯一带着温度的东西。
慕泽能感觉到在他的犹豫下,周围的影子开始向他靠近,在催促着他,它们是失去了面目的雌虫,它们在寻求着自己的正义。而慕泽现在就手握着可以杀死雄虫的机会。
但是慕泽最终丢开了手里的刀。
当他把尖刀放开的时候,幻境里弥漫的诡异也停止了脚步,都无声的静止在了那里。
尖刀在落下的途中便化作了一片飞灰,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慕泽退后了一步,放开了雄虫,他现在并不想看见明诩,无论对方现在表现出来的是喜是悲,慕泽都不想要看见。
“你走吧。”
慕泽现在只担心如果这只雄虫如果不够识趣,离开的太慢,他随时都可能会反悔。
慕泽转过身,让自己不去注视,却敏锐的感知到一直维持着安静的雄虫,在被他放开的时候,突然恢复了动静。
面前的虚妄逐渐褪去了,而雄虫扭曲的面颊,也终于固定成了喻游的模样,慕泽感觉着自己被熟悉的虫抱住了,精神体相互靠近的时候,比直接的身体接触更能够引起感知。
慕泽顿住了。
“为什么不杀了‘我’。”
慕泽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这个声音原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慕泽过往的回忆里,从来没有过喻游,他们即使到了现在也只是初识不久。
“雄主。”
“嗯。”
喻游将背对着他,浑身僵硬的雌虫转了过来,他看着慕泽淡蓝的眼眸。
慕泽并不清楚喻游现在是真的出现在了这里,还是自己又陷入了新的一场幻境,但是熟悉的感觉,让他犹疑着没有挣脱。
喻游垂眸看着慕泽,沉默了好一会。如果可以,他其实更加希望刚才慕泽选择了一刀刺下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所有的情绪湮灭在无声的绝望中。
喻游并不能理解慕泽的选择,如果刚才是他站在那里,不过是一场幻境,他几乎是不会去犹豫的,可是这只雌虫却任旧选择了放弃。
喻游感觉着自己对一切答案都已经触手可及,但是始终隔了一层,不够真切,喻游再次问着,“慕泽,你为什么不杀了明诩呢?”
慕泽抬眸看向他,他的目光一转又落在了幻境里还未消去的,那些没有面孔的其余虫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