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迢迢—— by牛角弓

作者:牛角弓  录入:07-03

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藤蔓已经变得干瘪了,包括那些被符纸削掉的触手,也都枯萎收缩,一不小心踩上去,立刻就碎成了渣渣。唯有之前喷溅在地上的汁液,依然散发着令人反胃的苦涩味儿。
李玄机用一根细针挑起一些汁液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叹了口气说:“这东西也不简单,跟藤蔓的尖刺一样,都含有毒\素。若是被人触碰到了,只怕会产生麻痹感。”
可以想象,被藤蔓卷住,身体被尖刺扎破的人都会在很短的时间里失去反抗能力,完全成为藤蔓撕扯的玩具。
这也是藤蔓一个妖就掀翻了整个营地的主要原因。
李玄机收起细针,从这里望出去,大路一边是他们来时的那条路和远处影影绰绰的同伴,另一边则是一层一层向着天边推展开去的原野。原野上有草木新发的淡绿,有寒冬沉积下来的枯黄与灰败,也有泛着亮光、白练一般弯弯曲曲的河流。
没人说得出这些河流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流过来的,它们就那么怡然自得地穿过广褒的荒原,默默地汇聚、分离,滋养着这一片无人的原野。有它们的存在,这里才会孕育出各式各样的生命。
“生命之源……”李玄机喃喃念道。
秦时他们却没有注意到李玄机的自言自语,他们忙着给远处的同伴们发信号,提醒他们危机已解除,让他们赶过来汇合。
李玄机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眯着眼睛打量远处的河流。他不是在欣赏风景,而是在分析自己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产生过这样心中不安的感觉了。
“水是很好的媒介,能够传递很多消息,”李玄机闭了闭眼,对身后的年轻人说:“我们要加快动作……望风峡恐怕是出事了。”
望风峡。
从一早起,望风峡就笼罩着一层似雾非雾的阴霾,它们像一团一团厚重的棉花,将整个天空都遮挡住了。
没有阳光,也没有一丝微风,明明才是早春的天气,峡谷里却有一种仿佛盛夏时节暴雨欲来的憋闷。
钟铉抹一把额头的汗水,垂眸望向手掌里托着的一只身形纤秀的青鸟。他的眉头皱着,按捺着暴躁的脾气跟手里的小祖宗商量,“要不,你再试一次?”
青鸟长着一身深深浅浅的青蓝色羽毛,眼睛和小尖嘴都是明亮的黄色。它的体型要比麻雀略大一圈,线条流畅,有一种蜂鸟似的敏捷。
听到钟铉的声音,青鸟在他掌心里转了个身,用尾巴对着他,然后小嘴巴一张,斩钉截铁的蹦出来一个字,“不!”
钟铉的眉头轻皱了一下。他活了大半辈子还没有这么好声好气的哄着谁说话,他自己的亲儿子都没享受过这种待遇呢。
“再试一次。”钟铉耐着性子哄它,“说不定这一次你就能飞出去了。”
“不。”青鸟头也不回地抖了抖脑门上的翎毛,“飞不出去。”
青鸟是李玄机安排过来给他们送信的,钟铉也有话要转告李玄机,正好让青鸟带回去,没想到青鸟试了两次,每一次都是刚刚飞到峡谷的出口就折返了回来。钟铉也搞不明白这小东西所说的“飞不出去”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再试试。”钟铉开始不耐烦了。
青鸟比他更加不耐烦,“我说了飞不出去!我迷路了!”
钟铉按捺住火气,试图理智的分析一下具体情况。青鸟说自己迷路,是不是说今天天气不好,乌云厚重,让它无法分辨方向?
或者就是它自己太笨了,只认识从姚家寨过来的单程线路,完全不知道要怎么返航?
钟铉在心里默默比较两种可能性。
这时,钟秀从远处跑了过来,也是一头汗的模样,眼神里却带着不安,“大人!派去七日林的人回来了!”
钟铉心头一沉。他一早派出去的人,要想赶到七日林再折返回来,最快也得黄昏时分了。但现在也不过才过去了一个时辰。
钟铉盯着他,两道浓眉紧紧皱了起来,“怎么回事?”
“回来的人说,”钟秀的神色里带着不安,“他们出不去,走着走着就发现又回到了营地。”
钟铉的心又沉了沉,他看一眼被他托在掌心里的青鸟,心里隐隐浮起一个不妙的猜测。

一个时辰之后, 钟铉看着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营地,陷入沉思。
他想到了之前钟秀说的那些话,“……兄弟们出发的时候一切正常, 走着走着, 就发现周围雾气很重,等他们穿过雾气, 发现前面就是营地……他们竟然不知不觉就走了回来,自己却完全没有转弯或者调头的记忆。”
钟铉也是听说过“鬼打墙”的, 但那种情况一般都会出现在较为封闭狭窄的空间中,像望风峡这样开阔的环境,要想做什么手脚是很难实现的——一个覆盖了整个峡谷的陷阱,这要耗费多大的力气?!
钟秀拉着缰绳走了过来,不大确定的小声问他, “大人,这是鬼打墙吗?”
钟铉摇摇头, 大约只有钟秀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小年轻才会相信什么鬼怪。钟铉见过了太多不符合常理的招数, 于是脑海里已经形成了一个根深蒂固的观念:但凡遇到不合理的事, 幕后一定有人使坏。
钟铉觉得放任小年轻胡思乱想也不是好事, 于是决定给他派点活儿,让他跑跑腿去,免得他闲得发慌, 满脑子都是不着调的想法。
“去请和道长过来。”
钟秀答应一声, 连忙催马朝着营地的方向跑去。
和道长就是和庸, 李玄机的爱徒,魏舟的师兄。之前他曾经随着贺知年一起进过古墓。由于受伤过重, 获救之后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不久之前才真正清醒过来。
钟铉遇见和庸, 也并不是什么机缘巧合,而是和庸算准了时间,有意在望风峡等着他们。
第二次进入古墓,这是和庸从苏醒之后就一直在筹谋的事情。他与贺知年一样,都对两年前的惨遭暗算无法释怀,迫不及待的想要一探究竟。
钟铉从马背上跳下来,开始研究路边的山石树木。
如果他们此刻确实身处一座阵法之中,那么这些山石树木的位置看似随意,实际上都是有讲究的。随意挪动一下位置和摆向或许不会引起什么人的注意,但于阵法而言,可能会导致截然不同的结果。
还有雾气,这东西也古怪得很。有一段路雾气似乎格外浓重,等他们穿过了这一片雾气笼罩的地方,没过多久就发现了前面的营地。
但在钟铉的认知中,他们确实一直在直行,没有转弯,没有岔路……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回到了原点。
前方传来马蹄声,钟铉抬头望向当先那匹枣红马上的年轻人,微微颔首,“和道长。”
和庸在追云观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厉害角色了,能在和庸眼皮底下暗算他们,不得不说,这人也算是厉害角色了。
年轻的道长有一双极为清澈的眼睛,眸色温润,手中托着一方满是铜锈的罗盘,似乎正在进行某种复杂的计算。他不断地调整方向,又不时掐几个繁复的指诀,片刻之后,他摇了摇头,对钟铉说出了自己的结论,“不是阵法。”
钟铉一开始的时候也不觉得这会是阵法。覆盖了整个望风峡的阵法,这样的大手笔只是为了对付他们?图什么呢?
李玄机可还没赶到这里来呢。
钟秀听到和庸的话,忍不住又联想到了“鬼打墙”,有些迟疑的问道:“可是我们走不出去,大人的青鸟也无法离开峡谷……”
和庸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头顶上方浓云密布的天空,神情若有所思,“确实不是阵法。只不过有人想要把我们困在此地。”
“困在此地?”钟铉眼神一动,“为了不让我们有机会接应李神仙?李神仙那边遇到麻烦了?”
“有这个可能。”和庸轻声说道:“有人不希望我们汇合。”
在对手人多势众的情况下,分而击之自然是最好的办法。钟铉不清楚李玄机那一支队伍当中都有哪些厉害帮手,遇到麻烦能不能顺利地挺过去。
“听说,”钟铉忽然想起了李玄机之前传来的密信上说的话,“古墓中那人布阵是为了从别人身上获取灵力……这样说起来,我们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大人说的是。”和庸微微一笑,举起一根手指指了指他们头顶,“这个东西,隔绝了我们与外界的联系,估计就是为了把我们收拢在一起。”
钟铉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另外一个意思,眉头一皱,觉得事情有些不妙,“和道长是说,这个隔绝了我们的东西……是法器?”
和庸微微颔首,“在我能想出的各种猜测中,这是最有可能的一个。”
钟铉想到了乡下妇人抓鸡的场景:农妇将一个箩筐倒扣在地面上,箩筐下面是一群再也不能到处乱跑的小鸡仔。
钟铉定了定神,“和道长可知道这是什么法器?可有什么破解之法?”
和庸摇摇头,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尚无。”
钟铉脑海中再一次浮现出倒扣在箩筐下面的小鸡仔的画面,觉得和庸的回答也是十分合理的,被扣在箩筐里的小鸡仔,能有什么办法去掀翻这箩筐呢?
“法器可有弱点?”钟铉不死心的问他。
和庸十分有耐心的解释道:“法器都有弱点。但小道此刻并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法器。”
言下之意,一无所知的东西,到哪里去寻找它的弱点?
钟铉开始觉得自己一方的处境有些棘手。
钟铉回忆了一下刚才这一路的所见所闻,对和庸说:“雾气最为浓重的地方,大约就是法器的边界吧?”
他们就是在浓雾之中被干扰了对于方向的判断。
“依你之见,动手的胜算有多少?”钟铉问道:“法器的防御能力总该是有界限的。如果我们在浓雾里发动攻击呢?”
“使不得。”和庸摇了摇头,否决了这个提议,“浓雾会影响我们对于方向的判断,您怎么能肯定攻击的方向就是法器?”
钟铉,“……”
钟铉一想到他们有可能陷在浓雾里自相残杀,顿时冒了一身冷汗,“走不出去……难道就这么困在这里?”
和庸静静的想了想说:“不能往外走,或许可以向内寻找出路。”
钟铉吃了一惊,“什么意思?”
站在他身后的钟秀等人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不明白“向内找”是什么意思。峡谷的面积虽然不小,但其中的山谷沟壑却不少,一处一处去找,要找到什么时候?再说大家也不知道所谓的“出口”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只是一个猜想,”和庸微微一笑,眼神中透出一丝狡黠的神色,“大人容我四下找找……我需要找到证据来证实我的猜想。”
钟铉忙说:“需要怎么做,和道长尽管提。”
和庸思索了一下,对他说:“请大人调几个手下协助小道,大人回到营地之后还请将人手召集起来,做好应敌的准备。”
钟铉郑重承诺,“和道长尽管放心。”
和庸微微一笑,指了指浓雾翻滚的方向,“那我们就从那里开始检查吧。”
孟家村。
秦时带着章宪把道门中的年轻子弟们清点了一遍,见没有遗漏,都跟了上来,心里也有些欣慰。经过这一场战事,小年轻们都变得懂事了。
他还记得出发之前在姚家寨点名,三四个人都不在,据说跑去林子里打坐去了,还未回来。他训斥他们不守纪律,小年轻们还狡辩自己并不是军人,不需要听从他们的命令。后来还是魏舟发话,让不听命令的人都回金州去,才算把这事儿给压下去了。
小年轻们的心思也好猜,无非就是觉得他们都是来帮忙的,是镇妖司的客人,想把行动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之前那一场争吵,秦时也一直怀疑他们是故意的,故意向他们表达自己一方的立场。
但站在秦时和贺知年的角度,就会觉得他们的想法很可笑了。朝廷的任务,怎么可能把掌控权随意交给一群背景模糊的道士?哪怕朝廷任命李玄机负责这一次的任务,主力军仍是镇妖司。
这种情况下,哪里还容得下几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道士来他们面前指手画脚。
秦时已经想好要怎么杀鸡儆猴,好好收拾一下这些小年轻了,结果这些小子又像是被神仙点化了似的,脑子变得清醒了。
秦时准备好的手段都没了用武之地,多少有些遗憾。
但省事倒是真的省事了。

第270章 一线生机
秦时带着一种说不出是庆幸还是遗憾的感觉回到李玄机身边的时候, 见他手里捧着罗盘不知道在推演什么,他的表情十分严肃,两道花白的眉毛紧紧皱着, 竟是十分担心的模样。
秦时给一旁的魏舟使眼色:怎么了?
魏舟做了个口型:望风峡。
秦时心里咯噔一下。之前李玄机就提过一句, 说望风峡恐怕出事,现在看来……果然不大妙。
李玄机放下罗盘, 对身旁的年轻人们说:“一个时辰之前,青鸟就应该回来了。”
年轻人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敌人既然知道他们离开姚家寨是要去哪里, 自然也能知道他们聚集到望风峡是要做什么,不过就是先下手为强罢了。
魏舟想到望风峡,忙问李玄机,“不知七日林情况如何?”
按理说裴元理带来的人是为了配合钟铉,给他们当后援的, 望风峡出事,最先接到消息的就应该是七日林。
秦时忙说:“我去七日林。”
望风峡的青鸟没有赶回来, 他们要想知道那边的消息, 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李玄机摆了摆手说:“要想解了望风峡的麻烦, 首先就是不能继续往里头填人了。”他对贺知年说:“下令集结, 一个时辰之后出发。”
贺知年连忙下去安排。
秦时见李玄机又拿出罗盘,低头摆弄,忍不住拿胳膊肘碰了碰魏舟:老神仙到底在算什么啊?!
魏舟翻了个白眼, 正要抢白他, 就听李玄机头也不抬的回答一句, “老道在算望风峡的一线生机。”
秦时愣了一下,心想望风峡果然有陷阱吗?!
片刻之后, 李玄机收起罗盘,轻轻吁了口气, “七日林不必派人过去,就让裴元理在那里守着好了。这原本就是商议好的,姓裴的也不是沉不住气的人。至于我们……”
李玄机打开了堪舆图,待图中的山川沟壑都漂浮起来,便抬起手指沿着望风峡往西边划去,停在了一个不起眼的小点上。
“青石谷。”李玄机说:“我们去这里。”
七日林中,裴元理诧异的挑眉望向手下的传令官,“找不着路?这是何意?”
传令官是个面容清瘦的小宦官,名叫来顺,从进宫开始就被分到裴元理手下做事。这孩子虽然胆子小,但胜在乖巧听话,人也老实,所以无论去哪里,裴元理都带着他。他们来到七日林之后,也一直是来顺负责给望风峡那边传递消息。
今日一早裴元理让来顺去见钟铉,问一问李玄机几时赶到望风峡,没想到这小子动身没多久又回来了,还说找不到路,这个弱智的说辞把裴元理都给气笑了。
这条路都走了多少回了,怎么会突然间就找不到?这孩子是犯了什么蠢病吗?!
来顺急得小脸煞白,都快哭了,“大人,是真的找不到路了!雾太大,还没到望风峡呢,就看不见路了。不知怎么的,小的明明是冲着望风峡的方向走的,可是等小的从雾气里走出来,就发现正朝着七日林的方向走……不管试了几次,都是一样的,可邪门了!”
裴元理心中一动,“峡谷中,钟大人今日也没有派人过来?”
来顺摇摇头,两边的巡逻兵有时候也会遇上,但今天确实没看见那边过来人。来顺这些日子一直跟钟铉身边的副官打交道,两人年岁相仿,又难得都有做木雕的爱好,因此很是谈得来。如今想到峡谷中可能遇到了什么麻烦,来顺心里还有些担忧。
裴元理又打发了两拨人马前往望风峡,结果都无功而返。虽然不知道这让人找不到路到底是什么法术,但肯定离不开古墓中人的手脚。
裴元理当机立断,下令让手下士兵后退十里,扎营待命。
副官领命而去。
裴元理见来顺欲言又止,知道这孩子心思简单——不是心思简单的人,他也不敢走到哪里都带着他。便轻声叱道:“做这副怪模样做什么?你莫非忘了我们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来顺一个激灵,来做什么?自然是给钟大人做后援的。
“局势未明,这个时候自然要保全我们的人,万万不可自乱阵脚。”裴元理斜了他一眼,“若是不等钟大人那边有什么需要,我们自己先乱成一团……等皇上问起来,你我要如何回话?”
来顺连连点头,“大人说的有理。”
“一天到晚胡思乱想……”裴元理有些嫌弃他这副蠢样,“就算发生什么意外情况,这些事也是一早就商议好了的。你只管听从命令,做好自己的事。”
来顺连忙答应,一颗小心脏也落到了实处。既然各种情况大人们之前都商议好了,那就说明会发生什么情况,早就在大人们意料之中了。
这样一想,确实也没什么可惊慌的了。
“你再跑一趟,”裴元理想了想,给他安排了一个新任务,“沿着孟家村方向去迎一迎李道长。”
来顺连忙答应,又问他有什么话要传给李玄机。
“就说望风峡进不去,我们退后十里扎营。”裴元理觉得李玄机既然是总揽全局之人,这些情况自然要及时汇报过去。最重要的一点,他们左神策军都是普通人,除了原地待命,也没什么可做的。
面对这些普通人无能为力的局面,裴元理觉得,还是由着那些神通广大的家伙自己去斗吧。至于他和他的左神策军,还是安安分分守着“旁观者”的本分就好了。
至于输赢……
他能有什么办法?就看他们各自的命吧。
望风峡。
和庸在雾气笼罩的峡谷里走了很久,几乎试验过了所有能够走出峡谷的出口,最后在一处山岩的缝隙前停了下来。
缝隙的宽度不足三尺,只可供一人通过。内里黑黢黢的,站在外面就能感觉到从缝隙里冒出来的寒气。和庸垂眸,见罗盘上大小指针一起指向岩缝的方向,便知道这里确实就是自己要找的地方。
和庸心里罕见的迟疑起来。他在这寒气涌动的岩缝之前既感觉到了冰冷的水汽,也察觉到了内里蕴含的一丝死气。但这死气里又纠缠着一线生机,暗合了他们此刻的处境。和庸忍不住怀疑,对望风峡下手的人隔绝了所有的出口,会不会就是为了逼迫他们找到这个出口?
于是,这个岩缝到底是他自己找到的?还是有人故意推动他,引导着他找到的?
和庸举棋不定。
但布局之人显然没有那么好的耐性,于是没过多久,留在峡谷里的人纷纷感觉到头晕眼花,就连和庸也开始感觉透不过气——他们不像是被箩筐倒扣住,更像是被一口密不透风的铁锅给倒扣在了下面。
唯有靠近了岩缝,被内里涌出的冷空气扑在脸上,才有一种重新开始呼吸,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和庸在罗盘上看到的一线生机,大约就是这个意思。
令和庸迟疑的还有一点。那就是年前他离开明空山的时候,李玄机曾经提醒他,说他心不静,并给了他一个忠告,让他戒焦、戒躁。
这一点,和庸一直也在反省。他似乎……确实有心急的毛病,否则也不会一醒来就急不可耐地开始调查关外古墓之事。
师父的话,总是要慎重对待的。
正在和庸左右为难的时候,钟铉赶了过来,问明情况,当下决定进去看看。他如今可以肯定,此时此刻作用在这个峡谷上方的法器一定是一个罩子一样的东西,若是不沿着这条路去寻找和庸罗盘上显示的“一线生机”,他们这些人,有可能就要这么活活耗死在这里了。
钟铉拍板做了决定,和庸不用再纠结,也松了口气。待他反应过来自己在庆幸什么,又有些愧疚,觉得自己必须做些什么来弥补这种愧疚感。
“这里头是什么情况,我们还一无所知。”和庸说:“就让小道来探路吧。”
“我和你一起。”钟铉这样决定,是因为他们这些人当中只有和庸的道术最为精深,除了他之外,别人确实不适合走在最前面。但最前面的位置也是最为危险的位置,钟铉不可能把这样危险的任务交给一个方外之人。
在他看来,这原本就是他的职责,是镇妖司的职责。
他们这一队人马数目不足百人,钟铉留下一半儿人手守在岩缝外面。这里空气较为流通,不至于让他们发生什么危险。钟铉把青鸟也留了下来,一旦外面发生什么情况,可以让青鸟飞进来给他们传信。
青鸟信心满满,拍着胸脯给钟铉保证,“往外走虽然出不去,但在峡谷内部走动还是没问题的,我试过……你就放心吧!”
安排好守在岩缝外面做接应的人,其余的人由钟铉和和庸打头,排成一队,一个跟着一个走进了黑黢黢的岩缝里。

这一道岩缝位于峡谷深处一座山峰的底部。
这一带乱石丛生, 无数黑色的岩石像是破土而出一般,挨挨挤挤的从土层下面探出头来,光滑坚硬的表面甚至让人找不到攀援的落脚点。岩缝所在的位置, 从外面看, 恰好就是两块巨大的岩石互相挤压形成的一个夹角。
从这里走进去,就发现里面是一条黑黢黢的通道, 两旁的山壁近乎直上直下,简直像是一把巨刀从天而降, 硬生生从岩石中间劈开了这么一道缝隙。从下方望上去,到处都黑黢黢的,根本看不出这条缝隙到底有多高,又有多长。
只有似有似无的冷风从岩缝中呜咽着穿过,提醒他们前方必定存在出口的事实。
钟秀走在队伍的中间位置, 一抬头就能看到最前方被钟铉握在手中的火把。在他身后,每隔六七个人, 就会有一支火把。但这点儿光亮在这狭窄的山洞里却并不显得明亮, 反而衬得头顶上方的黑暗越发的浓郁, 像化不开的墨团, 随时都能把这点儿光亮吞没。
钟秀举起手中的火把向后看。后方也是一样的安排,每每隔开一段距离,便有一位兄弟手中举着火把, 给前后的兄弟们照亮。
四十多人虽然不算多, 但前后接应还是做得到的。
在镇妖司, 钟秀的职位是钟铉的副官,在这一次的任务中, 他被安排在了队伍的中段,负责前后队伍的联络与接应。
这也是钟秀最为熟悉的工作。他不是缉妖师, 修炼的天赋也非常普通,做的最多的就是司里的琐事,人事登记、发放物资、传递消息这一类的。
此次的任务,钟铉之所以带着他,也是因为钟秀对司里的每一个人都非常的熟悉,每个人的修行属性、长处、短处,但凡钟铉问得出,钟秀都能给他回答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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