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是大理寺少卿许苒许大人,”李恪给他们做了介绍,忙又问秦时,“人在哪里?”
秦时与大理寺少卿见了礼,引着他们来到了出事的石洞前,“我们从这里经过,要去莲叶台见王爷,小狼从附近跑过时闻到了血腥气,跑来告诉我的。这人应该出事不久,小狼能闻出血腥味儿还很新鲜。”
大理寺少卿听了这话不由愣住,“小狼告诉你的?”
秦时拿出自己的腰牌给他看。
“原来是缉妖师……难怪。”许苒看看他,再看看围在秦时身边、头上顶着一只小黄鸡也显得威风凛凛的狼王,心中恍然大悟。
他们办案的时候也接触过一些跟妖族相关的案子,知道的就比普通人要多一些。
大理寺少卿卷起袖子,小心翼翼地走进了石洞中去勘察。因为石洞有些深,他的声音也显得闷闷的,“人已经死了,时间不久,尸体还没有凉透。”
李恪的眉头皱了起来,一转头见自己的亲随被秦时捆在一边,便伸手替他解开了腰带,嘱咐他悄悄出去喊了管家过来。青鹤台那边的宴会他等下必须过去露个面,这里的事只能先交给管家来料理。
待下人离开,他又对秦时解释说:“藏月一直跟着本王在球场,刚才本王回了莲叶台,就将他留在了看台下等着你和小贺。他是本王一直留在身边使唤的人,且没有作案时间,本王信他。”
秦时思索了一下,凶手作案的时间应当是在马球赛即将结束的时候。球场那地方人多眼杂,藏月还要等着端王给他派活儿,他若是跑出来杀人,很难保证自己赶在球赛结束的时候再利利落落地回到球场。
那个时候,王府请来的客人们都留在看台上激动不已的大呼小叫,王府的下人们多是在管家的安排之下有条不紊地布置青鹤台的宴席,像莲叶台这样偏僻的地方,按理说不会有人来才对。
李恪若不是临时决定在莲叶台私会他们两人,藏月也不会带着他们走近路来莲叶台,估计死者还不知道要等多久才会被人发现呢。
许苒检查了死者和石窟里的情况,喊了贺知年过去帮他把尸体抬了出来。
藏月看清楚死者的模样,不由惊叫起来,“这不是谢平吗?”
死者的年龄要比藏月小几岁,看他身量不矮,但惨白的面容还带着几分稚嫩的神色。他眉头皱着,表情略有些茫然,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李恪也点头,对许苒说:“是谢平。这小子是开春的时候管家从庄子上带回来的。我记得他家里人都不在了。这小子认得几个字,也会看账本,管家就一直把他带在身边使唤……是个挺本分勤快的小子。”
管家也很快赶了过来,他是一位面容端庄的中年人,鬓边微微有些花白,看见谢平的尸体也流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小的刚刚才吩咐了他做事,这一眨眼的功夫……怎么会这样……”
许苒问他何时见了谢平。
管家也是见过风浪的人,最初的惊诧过去之后,很快平静下来,“小的刚才在青鹤台,吩咐谢平去前院书房找了行风,把王爷备下的玉环取来……就是等下宴席上客人们藏钩用的小物件。”
狼王的耳朵尖动了动,捕捉到了一个对它来说比较新鲜的词儿,“又是玉环,又是藏钩,什么意思?”
秦时心里顿时生出一种“总算遇到一个能回答上来的问题”这样微妙的感觉。
“藏钩是宴席上的一种小游戏,客人们分成两队,一队藏起小东西,另一队的人猜测东西藏在哪一个人的手里,输了要被罚喝酒或者作诗什么的。玉环,估计就是端王预备着让大家藏来藏去的那个小道具了。”
狼王消化了一下这些信息,“可是我看见这个人的时候,他就这个样子,并没有什么玉环啊。”
另一边,许苒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谢平身上被他找过,并没有什么东西,石洞深处就几把扫帚,翻起来也是一目了然。而且地面平整结实,并没有被挖过的痕迹。
管家又连忙让藏月去前院书房里喊了行风过来。
行风外表与藏月有几分相似之处,都是相貌不显,但风度气质都显得斯文,像是好脾气的读书人。大约端王挑选亲随就喜欢用这个类型的吧。
来时路上,行风已经听藏月讲了大概经过,见过几位大人之后,便开门见山的说道:“谢平来前院书房的时候,听他说球赛还没有结束,是管家让他来取王爷备下的玉环。我就把东西交给他了——玉环是个小物件,是放在一个两寸见方的木盒里交给他的。”
许苒又问了秦时和狼王,确定他们在见到谢平之后,并没有在他身边见到过有这样一个盒子。
许苒不解,“不知这物件对王爷来说有什么特殊意义?”
端王也是一副想不通的表情,“玉环是几年前一次在宫宴上玩藏钩的时候赢了太子,父皇随手赏的。今早本王在前院书房里听管家报备宴席的安排,见玉环放在书案上,就随手拿了交给行风,让他等开席的时候拿过去给客人们助兴……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第175章 青鹤台
诸人听了端王的解释, 都觉得这东西对于皇家人来说,就是一件随手拿来拿去的小玩具,实在没什么特别之处。
许苒又道, “或许旁人以为它对王爷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比如代表了圣上的倚重?
端王摇摇头, 对这个说法不以为然,“不过是一件寻常玩器, 只怕父皇、当时宴席上的人都已经不记得了。”
秦时拿胳膊肘轻轻碰了碰贺知年,给他做了个口型:如娘。
他这是想起了他们在白云坊外面听壁脚的时候探听来的消息:女妖怪处心积虑地混进宫里, 最后骗了龙凤镜出来——莫非这玉环也跟龙凤镜一样,是一件寻常人觉得没什么,但在有修为的人看来却是法器的东西?!
秦时这样想着,就见狼王围着谢平的尸身来回转了几圈,呜呜的说道:“这个伤口的地方有妖气。”
秦时脱口问道:“什么妖气?”
众人一起看着他。
狼王低头嗅嗅死者的伤口。它一低头, 趴在它脑袋上的小黄豆就一个趔趄,脚底打滑, 险些掉下来, 被秦时眼疾手快地捞住了。
狼王嗅来嗅去, 有些困惑的问秦时, “我怎么觉得,有点儿像咱们家的小蛇呢?”
“像小蛇?”秦时猜测狼王的“嗅”应该是对灵力的一种分辨,“莫非是水属性的灵力?”
贺知年连忙提醒端王喊了魏舟过来。
要说分辨灵力, 估计今日在端王府里的客人们当中, 没有谁会比魏舟更有经验了。
魏舟来的也快。他原本就在花园里闲逛, 小黄豆感应到他的方位,很快就将他引了过来。
魏舟问明白前因后果, 从袖袋里摸出符纸试过,很肯定的告诉他们, “是妖气。水蛇一类的东西……蛇类的天性喜湿暖,能在这样的天气还在外面乱窜的,不是寻常小妖。”
许苒思索,“谢平背心处的伤口十分狭窄,像是尖细的物件造成的……现在想来,莫非是女子的发簪一类?这凶手该是一位女妖怪吧?”
魏舟摇头,对男妖女妖的说法有些不赞同。从柳溪身上就可以看到了,她觉得男相英俊的时候,就会变出个风流小生的模样在外面招摇,觉得女相俊俏的时候,就换上华服,做出个小娘子的模样,亏他还为柳溪的女相神魂颠倒了一些日子……
“或者只是托了女相,”魏舟打断了自己的思绪,转头问端王,“不知王爷府上最近可有女客登门?”
端王对后院有没有女客的事也一向不放在心上,便拿目光示意管家。
管家忙说:“五天之前,王妃接了娘家的两位小娘子来府里小住,如今这两位小娘子都住在王妃院里的后厢房。”
许苒听到王府的女客都住在内院,就有些为难,心想像这样未出阁的小娘子,又是王妃的妹妹,这要怎么叫出来问话?
魏舟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便对许苒说:“许大人放心的话,我叫管家带着,去主院后面看看。便是隔着一道院墙,客房里若是留下什么气息,也是可以感应到的。”
许苒忙说:“也好,查案子的事交给本官来做。这与妖气有关的事,就要烦劳几位法师了。”
魏舟心里嘀咕,他是出家人,叫一声法师也使得。怎么贺知年和秦时这两个做了禁军的也被他归到了“法师”里头了?
他指了指贺知年和秦时,“你们俩随着我去。”
反正大家都是法师,就还是一起行动好了。万一遇见的是一个能打能杀的女妖怪,他提前预备下帮手,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端王也有些歉意,对秦时说:“今日本想清了你们过来说说话,没成想出了这样的事,只能等以后再找机会向你们好好道谢了。”
秦时忙跟他客气,“分内之事,不值一提。”
端王客气两句,便示意管家带着他们去了内院里查看有无妖气。
他们几个是外男,哪怕有管家领着,也不好直接闯进人家王妃住的院子里去。不过就是绕着主院的外墙走了一圈罢了。
狼王一路走一路仔细分辨,最后也只是摇摇头,表示这一块地方既没有妖气也没有血腥气。
魏舟也有些不耐烦这些没头没脑的事情了,“那个水属性的妖怪按理说是应该没有跑远,还该留在王府才对。毕竟它也估计不到谢平的尸体会这么早就被人发现。但怪就怪在这里,偏偏哪里都没有妖气。”
“水属性的,要逃走才容易吧?”秦时提醒他,“你看这院子,湖水池塘都连着。还有,泄洪的通道总有吧?”
古代的城市建设远比后世的人想象中的更为健全,像长安城里的街道两侧都筑有排水的沟渠。大户人家修建庭院,也会注意这些基础设施。那些地方想摸出去一个人是不那么容易,但对妖怪来说就方便的很了。
当然,成了精的妖怪总会自持身份,不会这么没脸没皮地钻地缝跑去人家家里捣乱的。
几个人在内院里绕了一圈也没有什么发现,只能顺着原路往回走。还没走近莲叶台,就见行风迎了上来,他传端王的话,请几位贵客去青鹤台入席。又嘱咐他们,说宴席上人多,恐生事端,请几位法师多多留意。
魏舟眉头就皱了起来,但他此刻就在端王府,真出了事,袖手旁观肯定也是不行的。
“案子的事情不归咱们管。”魏舟说:“但能帮忙的,咱们还是要帮一把的。”说着又嘱咐狼王,“你也警醒一些,有什么动静,赶紧吱声。”
狼王哼唧一声,嘀嘀咕咕的跟秦时抱怨,“还用他说?!”
几个人还没走近青鹤台,已经听到了殿堂里传出的鼓乐之声。
青鹤台临水而建,如今湖水中虽然只剩下干枯的残荷漂浮在水面上,但清凌凌的水波倒映着恢弘殿宇,自有一副开阔的气象。殿外下人们鱼贯往来,又有人端着炭盆等物有条不紊地送到殿堂各处。
秦时算起来还是头一次参加规格这么高的宴席,只觉得看什么都新鲜,自己当真就如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一般,什么都想问一问,什么都想上手去摸一摸。临到要进去,又忙不迭的提醒俩孩子别到处乱跑,这里可不是贺家宅子,可以由着它们胡闹了。
贺知年也看出他紧张,有心想劝,又觉得这种事他经历一回自己心里就都清楚了,别人劝也没什么用。
藏月和行风引着他们从大殿的侧门进去,并不引人注意的就入了席。他们虽然与端王有私交,但毕竟官职低微,排座位就排在了靠近边缘的地方。不过这样一来,对狼王和小黄豆倒是有些好处,至少活动的面积比其他客人要大一些。藏月还十分体贴的单独给狼王端来了一盆煮得半熟的羊排。
两小只都安顿下来,秦时也松了口气,有兴致打量着古代皇族的宴会是什么模样了。
青鹤台面积阔朗,宴客的地方也只占用了大殿的一部分,其余地方都用屏风帐幔等物遮挡开了。
端王携着王妃坐了主座,两边座位一边是男客,一边是女客,当中有身着彩衣的舞姬随着鼓乐翩翩起舞。
狼王东张西望了一番,就有些兴致缺缺了,“有钱有势的人家请客人吃饭就是这样啊,也没什么啊,就是地方大一些,人多一些,吃的东西并没什么区别啊。”
秦时心想你一头狼崽,还想让人家给你端上什么菜啊。
狼王接着抱怨,“跳的舞也不好看,还如不春江楼的那位小娘子跳得好看呢。”
秦时心有余悸,扫一眼正跟着狼王凑在一起分肉吃的小黄豆,暗暗庆幸今天宴席上的舞姬跳的是慢节奏的舞蹈。若是她们也像逗猫棒一样转个不停,还不知小黄豆要兴奋成什么样子呢。
今日到场的都是长安城里有身份的贵客,这要是丢脸,就丢的太实在了。
酒过三巡,宴席上的气氛渐渐热烈起来。客人们推杯换盏,还有人提议光是喝酒没什么意思,不如行个酒令。
这时坐在端王下首位置的一位青年笑着说:“刚看了一场球赛,某这一肚子热血都还翻腾着,哪有闲心陪着你们酸文假醋地作诗,要我说,不如就请王爷拿了好酒出来,玩藏钩吧。”
秦时和贺知年不由得都朝这青年看了过去。这人三十上下的年纪,下颌留着一抹短须,眉眼风流,很有几分陈谅身上的那种浪荡气。
贺知年小声给他做介绍,“他是端王府里的主薄,姓司,司道禹。祖籍云州,家里也算是当地大族。他几年前来长安赶考,屡试不第,后来被同乡推荐到了王爷这里做事。”
秦时点点头。他依稀记得唐代的读书人出仕,除了科考,也可以走官员推荐的路子。这个司道禹估计就是走的这种情况。
这是宴席上第一个提议玩藏钩的人。虽然说藏钩是宴席上极寻常的游戏,但有了之前玉环丢失,谢平被杀的事,秦时就觉得端王身边的这些人都有些嫌疑。
端王的眼神也是微微一动,正要从手上捋下一个指环来做游戏的赌骰,就见一个下人从他身后的屏风里走了出来,手中端着的托盘上摆放着一个两寸见方的精巧木盒。
端王脸色微变。
下人低垂着头,规规矩矩地跪在一边,将托盘放在了端王面前的案桌上。
第176章 开?不开?
大殿的角落里, 狼王的鼻尖在空气中耸了耸,两只耳朵一下支棱了起来,“这个盒子上沾着妖气, 也有很淡很淡的血腥气!”
秦时抬手按住了狼王的后颈, “不可妄动。”
秦时纵然不大懂长安城里的人情往来,但人家正在大摆宴席,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儿,最好能悄咪咪地暗地里解决。若是狼王这个时候冲出去, 难免会惊扰客人,毁了这一场宴席。端王身为主人,未必愿意看到那样的局面。
秦时转头去看贺知年,果然见他微微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先观望观望。
主座上,端王李恪垂眸望着自己放在案桌上的手, 见小指有些神经质的微微发颤, 就知道自己这是紧张了。
紧张, 且愤怒。
在自己家里, 本该方方面面完全由自己掌控的局面,却硬是有人横插一脚,给自己做了一个局。
这是第几回了?!
这世上有妖他是相信的。但妖与他又有什么仇怨呢?在他能想到的所有的可能性当中, 必然是有这样一个人的, 一个心里暗暗地忌惮着他, 巴不得他在全天下的人面前出乖露丑,名声狼藉的人。
李恪抬起头, 望向大殿角落。贺知年也正微微有些紧张的看着他这边。两人隔着人声喧闹的宴席交换了一个你知我知的视线,然后他看到贺知年冲着他点了一下头。
坐在贺知年身旁的那个年轻的缉妖师也在打量他。秦时的神色还有些懵懂, 大约是头一次参加这样的宴席,他坐在那里的样子就显得与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腰身笔挺,仿佛他不是坐在宴席上,而是上了战场,时刻预备着长官给他下命令。
看到他这副有些紧张的样子,李恪应该是感到有些好笑的。这乡下来的傻小子,把这众人寻欢作乐的地方当成了什么危机四伏的狩猎场吗?!
但此时此刻,他看到秦时这副戒备的姿态,却只觉得心中安稳了一些。
还有魏舟。他的目光望了过去,见本该坐在前面席位上的魏神仙却跑到大殿角落里去,跟贺知年和秦时挤在一起,显然他们之间的交情还是很深厚的。
他们都在看着他。
李恪意识到这一点,心里那种暗暗滋长的愤怒也仿佛散开了。眼前这喧闹的大殿,藏在暗处心思叵测的敌人,也仿佛突然之间没有那么……令他厌烦了。
他抬手,从托盘上取过木盒,放在了自己面前。他无法确定木盒里装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可以肯定必然不会是他之前让行风收起来的那枚玉环。
他的手指摩挲着木盒光滑的表面,知道这里放着的,是有心人给他挖的一个陷阱。他也多少有些好奇,不知道对方会拿什么东西来坑害他。
司道禹哈哈笑道:“不知王爷今日预备的赌骰是什么?快快打开,让我们开开眼。”
李恪按在木盒上的手指又开始不受控制的微微发颤。他扫一眼下首位置上满脸笑意的司道禹,在心里默默的问自己:开?还是不开?
有了司道禹煽风点火的怂恿,不少客人都对这个木盒产生了兴趣。李恪望着宴席上一双双望过来的眼睛,觉得不光这盒子是一个陷阱,连他自己也已经陷在了这个陷阱里,仿佛只要他不肯当众打开这个盒子,众人就要疑心他心里有鬼了。
说不定还会有人故意想法子要让这个盒子打开,要让里面的东西掉出来,暴露在众人面前。比如借着撒酒疯撞过来,将盒子撞到地上……他觉得司道禹这会儿看上去就很有些蠢蠢欲动的架势。
李恪觉得,若是自己毫不知情,大约只会以为司道禹生性率直,在他面前不懂得掩饰,而不会想到他别有用心上面去。
坐在他身旁的王妃注意到了他犹疑的态度,神情微微有些不解。她看看被李恪按在手心里的木盒,以为他忽然走神是想起了别的事,便抬起手十分隐晦的在李恪的袖子上拽了一下,轻声提醒他,“王爷?”
李恪回过神,手指在木盒上缓缓移动,心中举棋不定:开?还是不开?
就在这时,大殿里有什么东西飞了起来。那是一团明亮的黄色,像冬日清晨染在了浅色纱帐上的金色阳光,让人看了,从心底里觉得暖和起来了。
这是一只胖嘟嘟的小鸟,连头带尾也不过成年人的巴掌大小,头顶上一撮朱红色的凤翎微微翘起,长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又黑又亮的圆眼睛。它就那么优哉游哉地飞过了大半个殿堂,落在了李恪的案桌上。
李恪不由莞尔。他认得这是秦时时刻不离身的那只小重明鸟。他父皇也曾经得到过几枚重明鸟蛋,可惜最终都没能成功地孵化。可见这瑞祥也不是谁想要都能得到的。
小黄豆在李恪的案桌上大摇大摆地溜达了两步,参观了一下这个人桌子上的菜色——好像比它爹那一桌的丰富一些?
它想起了它爹交给它的任务,一溜儿小跑地朝着木盒冲了过去,不容分说的用翅膀挥开了李恪的手,将自己圆滚滚的小身体卧在了木盒上。
李恪哈哈大笑,“这个小机灵鬼。”
旁边的客人也都七嘴八舌的赞端王养的宠物聪明可爱。只有司道禹盯着小黄豆看了半晌,不可置信的惊叫起来,“这……这是重明鸟?!”
李恪心中大悦,笑道:“正是。重明鸟是瑞祥之兆,诸位今日都是有福之人啊。”
小黄豆懒洋洋的扫一眼宴席上众人形形色色的目光,略有些不耐烦的在木盒上转了个身,扬起小脑袋冲着李恪啾啾叫了两声,“我爹不让你开这个盒子!”
李恪听不懂它叫唤什么,但它的意思还是表露的十分明显的。小神鸟这么近距离地跑到他面前来帮忙,他心里也十分欣喜,便大着胆子在小神鸟身上摸了一把,笑着对众人说道:“瑞祥喜欢本王准备的赌骰,大家就莫要与它相争了。这东西就留着给它玩吧。”
李恪说着,从手指上取下一枚碧玉指环,递给了一旁的行风,笑着说:“今日就以这枚玉环做了藏钩的赌骰吧。”
在座宾客都瞧着这素来只闻其名的小重明鸟十分稀奇,谁还真心去计较赌骰是什么——原本就只是个玩器罢了。
唯有司道禹脸上表情变幻,有些摸不透这瑞祥的出现到底是巧合,还是端王有意安排。
一旁的王妃也瞧着这胖嘟嘟的瑞祥十分有趣,见它眼巴巴的盯着自己发髻上步摇垂下的璎珞,看得目不转睛,便解下了手腕上的一串珍珠递了过来,“小东西看着灵性十足。这个就当是见面礼吧……瑞祥可喜欢?”
瑞祥简直喜欢死了好吗?!
珍珠宝光莹润,晃得小黄豆眼神都迷离了。它趴在木盒上,伸开两只短翅膀拼命去够王妃的手。若不是还记着它爹的嘱咐不敢离开木盒,它整只鸟都要窜出去了!
大殿角落里,秦时扶额,心想他一直都没舍得给孩子买珍珠,难道做错了?孩子还是要富养才行?
看看,人家一串珠子亮出来,小东西恨不得当场给她开个屏了!
贺知年拉了他一把,两人带着狼王随魏舟起身,按照藏月的示意,悄悄绕到了屏风的后面来。
屏风后面守着不少王府的下人,手中捧着布巾捧盒等物,随时预备着客人们有需要。再远一些的地方,站着身穿薄甲的侍卫。
宴席上的喧闹声隔着帐幔屏风传过来就有些闷闷的,仿佛还带着回声似的。那欢腾的气氛也仿佛隔了一层,无法感染了这阳光照不到的角落。
他们几个人默不作声地跟着藏月从侧门出了大殿。就见大殿的后方是一片打理得十分精巧的梅林。
几个人顺着连廊走到了梅林后方的一处厢房,不多时,李恪带着许苒也走了进来,怀里抱着依旧紧紧扒着木盒不放的小黄豆。
小黄豆眼睛眯着,一边的翅膀还按着李恪的掌心……里的珍珠手串。
秦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总觉得小重明鸟的亲爹迟早有一天会打上门,来算他把人家孩子养歪了的账。
他撸了两把狼王,暗中嘱咐它不可轻举妄动。俩孩子可不能都犯了人来疯的毛病。
端王李恪平静的招呼大家都坐下。他把手中木盒放在了案桌上,摸摸到现在都还尽职尽责地看守着木盒的小重明鸟,叹了口气说:“现在倒是可以揭开谜底了。”
他把小黄豆抱下来放在一边,小黄豆啾啾叫唤两声,听它爹说它的任务已经完成,便安心地卧在一边玩它的珍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