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就是还未出师的,暂时也挣不到钱,成不了角。平日里师兄弟也没少讥讽他学的是青衣,将来不知要到床上伺候哪位达官贵人。
如今……他怎么敢睡贵人的床。首辅大人让他睡是大人仁厚,他可不敢真的胆大妄为。
拂雪想了想,首辅大人已经抱他上床,表面的床单已经沾了身,他便把衣裳脱下来当被子盖,不去碰贵人的被子。
他小心的盖好衣裳,缩成一小团团在床上,枕头被子都不敢碰。还好他身量纤纤,确实不占地方,就这样和衣睡了一夜。
第二天拂雪醒的很早。他这一晚睡得不太好,房间里虽然有暖融融的炭火,可是他没有盖被子,单单披着一件单薄的衣裳,被冻醒了好几次。
醒过来脑袋昏昏沉沉的,浑身都不舒服。可他还惦记着不能给首辅大人添麻烦,强撑着起床,向外边的下人讨了洗漱的东西。
关岚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坐在小榻上,脸颊微红,身材单薄,看起来摇摇欲坠的拂雪。
“雪……管事?”关岚差点叫错,生硬的改了口,眼神却是有些失礼的落在拂雪身上。他一眼便能看出面前的人似乎是病了,这可是大人看重的人,万一大人怪罪下来……
“关大人。”拂雪连忙站起来行礼。昨日他冻僵了,没有向这位大人行礼,今日必须要补上。
然而他的头昏昏沉沉的,站起来摇摇晃晃,勉强扶住旁边的小桌子才站稳。
关岚想伸手去扶,又记得内外有别,只能虚虚一扶,又收回手来。
“雪管事应是病了,还请在此休息,我去请大夫来。”关岚立刻说道。
“不……不麻烦大人了,不过是昨夜有些着凉,不碍事。”拂雪急忙拒绝,“我还是想……想早一点搬进分给我的房间。”
他可不好意思再住贵人的房间。
“那还请管事在此稍作片刻,其他的我去安排。”关岚神色微敛,到嘴边的话又换成了别的。
拂雪有些茫然,看着关岚急匆匆的来,又急匆匆的离开,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好坐下继续等待。
屋子里的炭火始终很足,有下人按时来添。拂雪却觉得屋里热烘烘的,呼吸都有些艰难。他双眼迷蒙,眼前的东西都渐渐的看不太清。
他好像真的……病的有些严重。
在意识到这一点时,他突然眼前一黑,只听到一声呼唤,便坠落进无尽的深渊之中。
他似乎感觉到有人接住了他,他却无法做出任何反应来。
“拂雪!”萧靖则才刚刚入门,眼看着拂雪软绵绵的要晕倒,直接一个箭步飞身过去把人接在怀里,又抬头朝着关岚喊道:“快去请大夫。”
“之前已经去请了,我派人去门口迎。”关岚连忙回复道。他看出拂雪状态不对,第一时间派人去请大夫,再亲自请萧大人回来。
萧靖则点点头,把人抱到了自己的床上。他抬眼一瞧床上的被子,脸色微怔,那些被子似乎根本没有动过的痕迹。
床上也干干净净,枕头的位置也没有动过。
难道说……萧靖则看着没有动过的被子,结合昨晚这人三推四推的样子,立刻猜到拂雪可能是没有盖被子,甚至都不一定躺在床上。
怪不得……生病了。
萧靖则伸手摸了摸拂雪的额头,烫得惊人,连白皙的小脸都烧得微红,眼圈也是红的。
“厢房收拾好了吗?”萧靖则叹了一口气,向身后问道。
“已经准备好了,东西也备齐了,炭火也烧了一夜。”关岚立刻答复道。
“去那边。”萧靖则轻声吩咐。
关岚愣了一下,不太明白为什么突然要换地方。但是既然是萧大人吩咐,他便立刻着手安排。
萧靖则掀起一床厚被子盖在拂雪身上,把人连着被子一起抱起来,大步向院子里的厢房走去。
厢房离正房本就在一个院子里,走上几步便到了。
萧靖则是现在萧家的主事之人,住的是最大的院子,这里的厢房自然也不小,装修摆设也很精致,里边用的东西和他自己是同一级别的。
萧靖则小心的把人放到床上,又掖好被子。这边大夫也赶了过来,萧靖则没让大夫行礼,叫他赶紧看诊。
老大夫经验丰富,很快便得出结论。
“这位贵人是着凉了,开两副药吃一吃便会好。期间可要注意休息,调养身体,不得忧愁惊恐,忌大喜大悲。”老大夫作出诊断,“管事身子有些弱,该好好补补身子才是。”
萧靖则点点头,心却还是没有完全放下来。
关岚在一旁带着老大夫去开方子抓药熬药。其他下人都在门外候着,房间里很快只剩下萧靖则和躺在床上的拂雪。
“嗯……”拂雪烧得有些糊涂,在床上发出小声的嘤咛。脸颊薄红,连带着颈项和耳朵也一片绯红。
萧靖则探了探温度,从旁边拿了一条湿帕子轻轻的擦拭着拂雪的额头。
“唔……好凉。”拂雪烧得呓语,明明觉得凉,却还是追逐着萧靖则的手。
“这时候倒乖巧了。”萧靖则冷哼一声,有些责备意味的小声抱怨。
他本以为面前的人平时看着乖巧听话,没想到心里是有大主意的,竟然敢睡觉不盖被子。不就是他的床他的被子他的枕头,难道还嫌弃不成!
萧靖则脸色微沉,盯着拂雪的目光也渐渐灼热起来。
明明……明明是他先遇到拂雪的,没想到只是出去巡视,便被父亲捷足先登,等他回来,人都已经……接到了家里。
他只恨自己下手太晚,心疼拂雪年纪不大,便想着先默默养上两年,等时间合适再迎娶。大概是老爷子知道他常偷偷去戏园子里看戏,便看中了拂雪,已经病成那副样子还要娶进门来。
如今他再想娶回拂雪,可就有些难度了。
且以拂雪的性子,曾经差点成了他的小娘,也断然难同他相好。
“真是拿你没办法。”萧靖则低声嘟囔着,他瞧见拂雪的嘴角烧得略微有些起皮,便端了水亲自来喂。
拂雪病得难受,不肯好好配合,那勺子本来就小,一勺子水只沾了沾嘴唇,剩下的都顺着下巴流下来,流过白皙的颈项滑落到突出的锁骨上。
萧靖则“啧”了一声,喉结微动,拿起帕子把白皙肌肤上的水痕擦掉。
他隐忍的沉默了半晌,最后还是按捺不住,含了一口水,把人抱在怀里,强硬的撬开牙关往里灌。
发热的病人本就觉得热气腾腾,发觉清凉的水进来,这才好好配合,下意识的追逐水流。
直到凉津津的水没有了,拂雪便想要离开。
可是水的源头却不同意了,还是不肯放过他,湿润的舌尖长驱直入,搅弄得他不得安宁。
“唔……”拂雪说不出话,只能泄露出几丝嘤咛,委屈巴巴的,皱起的眉头都像是在控诉。
“连我的床都不敢睡,现如今我亲自伺候,还觉得委屈。”萧靖则小声的抱怨着。
他低着头,突然轻笑一声。
既然在发高热,他替病人擦擦身子降温……
也是应该的吧。
拂雪感觉他处于冰火两重天的位置,身上有冒不完的热意。可是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偏偏在他身上捣乱,冰冰凉凉,让他想躲都没办法躲。
紧接着还给他灌了不知道是什么的苦兮兮的东西,口中满是苦苦的味道。他难受得浑身上下都酸痛,腹中翻搅,恶心得想要吐出来。
不知道受了多久的折磨,热意散去,身上闷出一层薄汗,才感觉沉重的身体轻松了许多。
拂雪睁开眼睛,发现周围十分昏暗,就只有稍远的地方摆着一盏灯。眼前的床帐是乳粉色的,看起来精致细腻。身上盖的被子也厚实温暖,穿得里衣也……
诶……?里衣好像……不是他之前那一套。
拂雪微微一愣,看着自己的衣袖。他是戏园子里的学徒,穿的都是粗布麻衣,怎么可能有丝绸的里衣?!
他挣扎着坐起来,才发现对面的小榻上还有一个人。
借着昏暗的灯火,拂雪才看清那人的脸——
是首辅大人。
他心头微惊,细细打量着在小榻上躺着的首辅大人。大人面色偏白,眼下微微发乌,因为身材高大的缘故,即便横躺在小榻上也十分拘束,看上去甚是疲惫。
昏黄的灯光衬得大人的五官越发的精致立体。和醒着的时候相反,大人睡着的时候抿着嘴,反而更加威严冷漠,难以接近。
拂雪再低头看看身上被更换的衣服,挂在旁边的湿帕子和摆在桌子上的水盆……
难道说一直都是首辅大人在亲自照顾他?
可是……可是……他何德何能,能让首辅大人亲自照顾。大老爷去世,按照葬礼礼仪要求,首辅大人应该去守灵才是。昨晚守了一晚上灵,今日还亲自照顾他?
拂雪咬着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他还犹豫怎么办的时候,萧靖则微微动了一下,睁眼醒了过来。他第一时间便是支起胳膊望向拂雪,看到他在床上坐着,不由得皱起眉头。
“怎么坐起来了?”萧靖则起身走到床边,揉了揉眉心,想要更加清醒一点。“你昨晚着凉发热,如今刚好一些,又这样衣衫单薄的坐着,也不怕反复。”
“我……无妨,已经无事了。”拂雪连忙解释,想要证明自己病好了,可是身子却不受驱使,看起来还是无精打采。他怕首辅大人不信,又连忙转移话题,“多谢大人照料,辛苦大人,还请大人早些休息。”
他正说着话,却感觉眼前一黑,一只温热的手覆在他的额头。
“确实退热了。”萧靖则说道。
“大人……!”拂雪没想到首辅大人竟然有这样的动作,惊得往后躲,可是身子沉重,没能躲避过去,还被首辅大人扶了一下。
“怎么这样怕我。”一开始萧靖则只是开玩笑,说话还带着笑意,但是在看到拂雪受到惊吓的表情后,整张脸几乎都凝固了。
“我……我身份卑贱,还是不必麻烦大人如此照料。”拂雪低着头,稍稍往后挪了挪,不敢去看首辅大人的表情。
大人对他实在是太好了,他这样卑微的人,实在是……没什么必要。
萧靖则目光沉沉的收回手,气氛顿时变得冷凝起来。
拂雪不知道要说什么,面前的大人似乎生气了也不肯说话,甚至也不愿意离开,长久的沉默让他尴尬又无措。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还未考虑是否妥当便说出了口,只想打破这种过于安静的氛围。
“若是大人需要,我……我也可以去守灵。”拂雪小心翼翼地说道。他听说大户人家家中长辈去世,是会让家中妻妾也都跟着守灵的。
他虽然不算是大老爷的妾室,可毕竟萧家就是为着妾室这个目的买下的他,也应该主动要求分担,就算能从旁伺候大人,以此略微报答大人照顾的恩情也好。
“不行!”萧靖则否定的又快又急,明显的带着生气的情绪,看着拂雪的目光也异常的让人难以理解。
萧靖则似乎还想说什么,欲言又止,硬生生把余下的话憋了回去。
他是……说错什么了吗?拂雪心头一跳,更加害怕。难道是萧家没有这个规矩,是他冒昧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大人……我……”拂雪手忙脚乱的想要解释,可是他本就不太能说会道,话卡在口中说不出去,憋得脸颊微粉,额头薄汗,却还是没说出什么所以然来。
急得美人语无伦次,看起来楚楚可怜。
可是留给他的只有萧靖则拂袖而去的背影,和一声极重的关门声。这关门声像是砸在拂雪心头,让他胸口闷闷的,连鞋子都顾不上便想往外跑。
只是走到门口的时候被关岚拦下。
“大人只是心情不佳,还请管事先休息养病。”关岚虽然不知道萧大人在生什么气,但是他明白大人是不可能同管事置气的。反而若是管事病得更重,大人会更加生气。
被关岚拦下的拂雪心里焦灼不安,眼看着首辅大人的背影已经完全消失,他不知道大人要去哪里要做什么,现在冲出去反而是给大人添麻烦,于是只能作罢,心事重重的被关岚送回房间里。
“这里就是分给管事的房间,管事可以安心入住。屋子里的东西都归管事使用,若是缺什么少什么尽管同我说。”关岚送拂雪回屋,顺带解释几句。“这几日有些匆忙,只来得及买几件成衣,过两日会有人送来定做的衣裳,还请管事莫要着急。”
“不必的,我有几件衣服换着穿便好。我不过是个管事,就是家中的下人,怎么可以劳烦大人破费……”拂雪想着自己只是个下人,实在不必为他多花钱。
谁知关岚只当作没听到,继续道:“按照大人的吩咐,拨给您一位女使,名叫照月,还有几人负责日常生活。女使照月在外边候着,其他人已经叫他们各司其职。”
拂雪张口还想拒绝,他哪里需要人伺候,可是没容得他说拒绝的话,仿佛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关岚已经默默退下,不给他机会。
关岚退出去之后,一位素净的女使走了进来,向拂雪行礼问安。
拂雪没有被人伺候过,又拒绝不了照月,只能含混的让照月该如何如何,按往常一样做就是。
见过小管事,照月没什么事情便在外间先候着。
拂雪回来之后便在床上坐着,因为大人拂袖而去,他心中总是不安,胡思乱想了半晌,刚退下的热又有一些反复。
“管事,该用晚膳了,用完晚膳还要吃药。”照月敲了敲里屋门,然后轻声提醒道。
她的声音柔和,干脆利落,年纪不大,看面相就知道是府里说得上话什么事情都通晓的老人。
只是拂雪眼力浅,什么都看不出来。
拂雪应了一声,照月便叫下人把晚膳端了进来,还有刚熬好的药,在暖炉里温着。
因为首辅大人的事情,拂雪端着碗却食不下咽,送来的饭菜都是他见都没见过的好东西,他却只是慢吞吞的吃上几勺,也吃不出什么滋味来。
“管事是在担心大人吗?”照月看拂雪一副失了魂的样子,小声在旁边提道,“大人现在还在灵堂守灵,灵堂那地方昏暗阴冷,地砖都冷得刺骨,大人在那边跪着,真真是受罪。”
“怎么……怎么会如此,守灵竟然这样苦吗?”拂雪本来神游天外,听到照月说话回了神,心中不由得担心起首辅大人。
他今日还惹了大人生气,这可如何是好。
“守灵自然是要吃苦的,尤其是深冬雪夜。”照月的神色略微有些夸张,“若是跪在灵堂里,能有一碗热汤便好了。”
拂雪微愣,他隐约明白照月什么意思,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有些越矩。
“小厨房里有现熬的鸡汤和甜汤,您若是担心大人,就亲自送一些过去,可好?”照月努力的怂恿着。
拂雪还是有些犹豫,毕竟今日萧大人是因为他要去灵堂守灵才生气的。若是他擅自去了灵堂,萧大人会不会更加生气?
他抬头对上照月鼓励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既然定下来要去见萧大人,拂雪老老实实的用了晚膳,虽然吃的还是不多,也皱着眉头喝了药。
做完这些便着急着出去,被照月拦下,拿出刚买的棉衣和毛绒绒的斗篷,裹得严严实实,才被允许出门。
已经在萧府待了快两日,拂雪还没怎么出来过,对萧府的一切都不熟悉,全凭照月带着他走。
照月也披着斗篷,提着灯笼在前边引路。小路上的积雪早就被清理干净,拂雪提着食盒小心翼翼的跟着。
灵堂位置偏了一些,拂雪走了有一会儿才看到灵堂的光亮。走进一些,小路上还撒着纸钱。
灵堂大门口还有值守的下人,本来想拦着,抬头看到是照月便拱了拱手让二人进去。
进了门,一股寒风扑面而来,阴森森的。
灵堂关着门,从外边只能看到昏暗的灯火。照月上前敲了敲门,报了自己的姓名。
里边马上便开了门,开门的人拂雪还认识,是关岚。关岚看到是拂雪过来,连忙打开门让人进来。
拂雪蹑手蹑脚的进门,第一眼就看到一身素白衣衫的萧靖则,端端正正的跪在灵前。
脊背挺直,像是一座坚不可摧的高山。
萧家嫡系子嗣稀少,只有萧靖则一个。白日里旁系兄弟们会过来帮忙守灵,晚上就暂时只有萧靖则一个。
偌大的灵堂里,除开在外边伺候的下人,就只有萧靖则一个。
拂雪站在门口,有些不知道该不该进去,他是不是打扰到了大人。可是关岚和照月都没有拦着,反而还示意他进去。
他蹑手蹑脚的,尽量放轻动作,进二道门的时候一抬头,发现跪在蒲团上的萧靖则正回头望着他,一双深灰色的眼睛似乎突然亮了起来。
“大人,灵堂寒冷,还请大人喝些热汤暖暖身子。”拂雪被看得有些紧张,说话磕磕绊绊的,走路也不敢动作幅度很大,小碎步走到萧大人面前,拿出藏在斗篷里的食盒。
照月给他选的是最素净的白色棉衣,领口袖口都是一圈白色绒毛。外边的斗篷是月白色的,显得素净又不单调。
拂雪本来就生得好看,白莹莹的像是一块暖玉,五官清秀姣好,尤其是一双丹凤眼,温柔又带一点妩媚。戏园子里有些眼力的老人都看得出来,像拂雪这样的容貌,不管唱得好不好,必定是会被达官贵人领回家金屋藏娇的。
只可惜地位低微,还是男子,命好到极点也就是做低贱的男妾,命不好的就是个玩物,始终难登大雅之堂。
“你怎么亲自来了,病还没好,若是再反复了可如何是好。”萧靖则眼睛亮晶晶的,他缓缓起身,拉起拂雪的手便往一旁走。
“诶……?”拂雪不明所以,茫然的跟着萧大人走,乖巧得像是只盯着路走的小兔子。
走了几步才发觉,原来灵堂侧边被隔出一间小间,里边放着桌案、书柜和椅子,桌子上摆着不少折子和文册,看样子萧大人这两日应该常在此处办公。
进了小间,萧靖则亲自拉过来一把椅子安排拂雪坐下。他就坐在旁边,两个人亲亲密密的坐在一起。
拂雪有些不自在,他把食盒放在桌子上,掀开盖子把汤盅端出来放到萧大人面前。
“这个是鸡汤,这个是甜汤,请大人尝一尝,暖暖身子。”拂雪记下了照月的话,分得清清楚楚。
只是他说完才发觉周围有些热,他才注意到首辅大人穿的只是普通厚度的棉衣,屋子里并不算冷,是他想的太多。
可是……可是照月是同意他来的,也说灵堂很冷,怎么会……骗他?骗他也没什么意义,他瞧着萧大人似乎也不讨厌他过来打扰。
这……这是怎么回事呢?
拂雪想不明白,他觉得照月还是挺好的,并没有害他的意思。
“阿雪的手好凉,可是在外边冻着了?”萧靖则没有着急喝汤,而是伸手握住拂雪的手。那双手肤若凝脂,摸上去像是在摸一块微凉的光滑玉石。
“来人,送个手炉过来。”不容拂雪拒绝,萧靖则便喊人送进来一个被绒毛包裹的小手炉,径直塞到拂雪的手里。
“谢谢大人。”拂雪低着头道谢。他有些慌乱,不知道首辅大人为何对他这样一个下人都如此好,还亲昵的叫他……阿雪。
萧大人真是个好人。
拂雪心里默默想着,试探性的想抽回自己的手,稍稍用了些力气,却没抽出来。
大人……?拂雪有些迷惑的望向萧靖则。
这时候萧靖则却放开了手,亲自给拂雪也倒了一碗甜汤。
“晚上冒着风过来,仔细病情反复。”萧靖则把甜汤放到拂雪面前。甜汤里是玉米汁和酒酿,带着甜甜的味道,很是诱人。
拂雪把手炉放下,站起来想要行礼感谢,又被萧大人按下,便在座位上小口小口的啜饮着。甜滋滋的热汤化作一股暖流,流进他的四肢百骸。
他悄悄抬眼观察着首辅大人,看到首辅大人的甜汤只喝了一口。
“我冒冒失失过来,是不是打扰大人守灵了?”拂雪小心翼翼的想要站起来,其实还是想借口离开。他不熟悉首辅大人,在这里待着也是尴尬。说不定他已经犯了忌讳,只是大人人好一直包容他。
“自然不会。”萧靖则看出拂雪想跑,可是美人主动过来,他怎么会让美人轻易离开。“说来惭愧,父亲去世,做儿子的应该全心全意守灵,只是如今陛下龙体欠安,太子年幼,虽在孝期也不得告假,只能把公务搬到灵堂来。”
“大人也是为了国家社稷,想来大老爷应该也会理解的。”拂雪想了想轻声开解道。虽然死者为大,但是毕竟首辅大人身居高位,处理的都是国家大事,应该也算……情有可原吧。
“阿雪倒是通透。”萧靖则抬眼望向拂雪,一双漂亮的眼睛亮晶晶的,隐约透着欣赏。“朝中那些老臣,迂腐至极,却是不如阿雪的。”
“……!”拂雪微微一愣,甚至不知道首辅大人是不是真的夸赞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发觉首辅大人好像是出自真心,他心中受宠若惊,连连解释道:“我只识得话本戏词上的几个字罢了,一个字也不会写,怎么能和贵人老爷们相提并论,还是大人抬举了。”
“阿雪不会写字吗?”萧靖则故意忽略了拂雪话里的卑微,他拉起拂雪的手,“正好此处有纸笔,我来教你写字。”
“嗯……?”拂雪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展开,一愣神便被首辅大人拉到桌案前,手里被塞了一支笔,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可是……可是他真的不会写啊!拂雪心里慌张,手都在打颤。若是写的不好看,那可是实在是丢脸。
“大人……我真的不会……”拂雪犹豫的退缩着,退了半步才发觉首辅大人就站在他身后,一只手扶着桌子,一只手牵着他的手臂,几乎等于是把他抱在怀里。
他根本退无可退。
“不会我来教你。”
这句话就是贴在拂雪耳边说的,他甚至能感觉到首辅大人的的呼吸,温热的感觉蹭在他耳边,越发的让他想要退缩。
紧接着,他感觉到牵着他手臂的手顺着手臂缓缓滑落,握着他的手,一点一点摆正他拿笔的姿势。
那手热得滚烫,拂雪一刻都忍受不了,额头冒了汗。
“拂……雪……这是你的名字。”
首辅大人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像是一团烟花在他心头炸开,他颤了一下,手就被首辅大人握得更紧,无知无觉的在首辅大人的牵引下写出了这两个字。
拂……雪……吗?拂雪有一瞬的失神,他低头去看桌子上白色宣纸上的字。
这两个字他自然是认识的,只是买不起纸笔,所以写字歪歪扭扭,不合规范。由首辅大人写出来的这两个字工工整整,他点评不出什么,只觉得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