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景珉措不及防挨了一巴掌,虽然巴掌又化成了抚摸,他蹙起眉头,冷哼一声,说:“世人皆对天文道知之甚少,我又怎的知道,你打得什么目的。”
林师看向那块手帕,沉默了,少顷,道:“若是你心中我真是那种,为目的给亲给睡,不择手段之人……”
他也是真的有些恼了,这样的话从前定是说不出口的。
林师收回手,语气中微微有些冷意,继续道:“……那林某也不必在待在此处了,省得殿下再被图谋些什么。”
说罢将被子一掀,下床披上外衣,几步就要迈过门槛。
守在门口的小丫鬟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来,心道方才不还是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吵起来了?
“你以为出得去?”刘景珉抱臂站在原地,没有追,悠悠然道,“可惜私宅上下由暗卫把守,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林师猝然挺住脚步,回头,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问:“这算软禁?”
刘景珉踱步走来,不反驳,“嗯”了一声,道:“这样理解亦可。”
林师看向他,眉尖微曲,反问:“你以为能关得住我么?”
刘景珉双手一摊,表示自己也无解,回答道:“未可知,或许可以试上一试。”
林师停在门前,看向院中。
此处私宅不大,他自从清醒后就一直待在屋中,此时才觉察到,纵然院中景致优雅,一潭池水边又有小片竹林,但屏息凝神,依然能感受到暗卫游走的气息。
刘景珉没有骗他。
林师一拂手,向房顶上炸开几道咒,房顶上顿时一阵手忙脚乱的移动声。
“正好。”刘景珉拾起桌旁的剑,“我早在西北就想同你试一番了,彼时你不愿出手,现在还有何借口?”
林师问:“赢了就能放我出去了?”
刘景珉没有回答,大概是不愿回答。
林师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转念想,也好,打一架若是能让小王爷消消气,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垂眸看了刘景珉一眼,抬手,五指一伸,一记定身随着劲风向刘景珉袭来,刘景珉挥剑一挡,“铿!”地一声,防了下来。
屋子被震得摇晃一下,几片碎瓦沿着房顶滑落,啪地摔在地上。
林师快跑几步,到院中的空地上,还没站稳,便感到身后一阵风来,他猛地一闪,反手又是一记定身。
刘景珉猛地跳开,问:“你只会这一招么?”
“与人比试,定身便足以,何必下狠手?”林师缓缓放下手,道,“或是想被封住内功或是静脉,也未尝不可。”
那守在房外的小姑娘更害怕了,心里喊着方才吵起来,眼下怎的又打起来了,一边着急忙慌地跑去叫人。
两人虽一招一式地出手,却始终皆心不在焉,谷余被小丫鬟拉过来的路上还有些着急,等见了两人,才擦着汗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没有真下狠手打起来。
“不论赢或输,我都出去不得?”林师收了手,见刘景珉也不再出招,便问:“还有呢?还有哪处是我去不得的?”
“如同在陵南王府一样,除了外出,哪处都去得。”刘景珉剑入鞘,抱着斜靠在窗前,他身旁有株梨树,已经抽出了新枝。
看样子春意将近了。
林师问:“长安被攻入前一晚,闯入陵南王府的那名阻拦我的刺客,是你的手下?”
他原本以为那刺客是先前见过的铁面具的人,此时又有些不确定了。
刘景珉回答得很干脆,说:“不是。”
他没问此人是谁,林师心中了然,这只能说明他已经知道了此事,不管是何人告知于他的。
刘景珉见林师不说话,又说道:“虽然我还没摸清他为哪方势力效力,但应该不是王党一派……”
他话锋一转,移开视线,像是回答,又像是自言自语道:“……不重要,早晚问得出来。”
彼时,医馆内。
廿信躺在床上,刚换好了药,缠上了新的绷带。他那日在守城时受了不小的伤,腹部被血染红了一大片,拖着伤体艰难到了医馆。万幸之中的,是苏柳木得到消息也冒着危险从杨府赶了过来。如此一来医治即时,除了暂时还下不了床,人已无大碍。
他似乎对受伤已经司空见惯了,心态好得不得了,近些天还不忘安慰满脸愁容的苏柳木,再逗逗忧心忡忡的叶语安。
叶语安眼眶红红的,像是刚掉完眼泪,含含糊糊地问苏柳木,道:“柳木姐,还是没有他们的消息吗?”
苏柳木将手中的绷带系紧,垂着头摇了摇,答道:“我们明里暗里摸过很多地方了,陵南王府人去楼空,他们出了城,但是城外太大,根本摸不到。
廿信接话道:“不止我们,新帝一派对此也一筹莫展呢,安心,你师兄肯定没事的。”
话说到兵变后称帝的离王,三人突然沉默了,气氛陡然凝重了起来,片刻后叶语安问:“他是不是不会放过陵南王?”
苏柳木点点头,又摇摇头,摸了摸叶语安的肩,道:“没事的,你师兄他们肯定会平安的。”
“他们是不是也会杀了我们?”叶语安抬起头,惊觉道,“文若是不是也有危险!”
苏柳木的手顿住了,少顷还是如实相告,道:“如果他们识破了我们的身份,会的,但廿信是重臣,只要不暴露身份,离王不会轻易对他下手。”
“柳木姐,那个姓杜的人见过我们的脸。”叶语安说。
“但是杜怀器死了。”廿信附和了一声,也说:“文若身为后宫女眷,离王不会认为她能构成什么威胁,她头脑又机敏,不会有大碍的。”
苏柳木愁道:“但这样下去怎么是办法?隔壁那家破城时遭了胡人的洗劫,那么小的娃娃……”
廿信听闻愤然地几乎要吼出来,任何一个西北将士都不能平静地面对发生的这一切,他怒道:“离王与胡人联手实在是大齐之耻,畜生!呸!更何况禁军根本控制不住那群胡人,他们在城中做的那些勾当,烧杀抢掠!即便离王对胡人过河拆桥,下令杀了不少,但瞧瞧长安城内的那副模样,有多少家百姓惨遭毒手!晚了!”
苏柳木按住他的手,教他冷静,问:“今日朝上可有人直言?”
廿信有些绝望地冷笑一声,说:“有良知的朝臣必然不会容忍!但出头鸟先被问罪,当场送入诏狱,谁又敢再敢直言?!今日朝中未见周明持,不知是躲了去,还是已被降了罪,入了狱。”
苏柳木痛心疾首的摇头,叹息道:“多事之秋,你在明处,既然回不去西北,在长安中每走一步,说一句话,都定要万分小心。”
叶语安好一会儿不出声,大概是没有在听他二人对话,片刻后她突然握住手边的剑,抬眼,道:“我不信师兄和刘文易会坐以待毙……”
苏柳木和廿信顿时停下了对话,一齐看向她。
叶语安微微蹙眉,剑身稍稍出鞘,她问:“既然刘文易也姓刘,也流淌着天家的血,离王怕他,难道他自己就没有想过……取而代之么?”
刘景珉此时站在一扇铁栏前,反问:“周明持?”
地牢中幽暗深邃,只留一只小窗透出幽幽的光,潮湿的墙壁上还残留着陈旧的血迹,不知是什么时候溅上的。
牢狱中的那人被铁链拴着,听见刘景珉的发问后有了反应,微微抬起头来。
刘景珉眯起眼睛,问:“刺杀圣上的那名舞女,是你主子的手笔罢?”
铁链哗啦哗啦响了一阵,里面那人开口,说:“为什么这么说?”
此人正是那晚拦住林师的刺客!
“我一开始并没有在意,我觉得也许只是那女子太过于紧张,力气又不如男子之大,所以出刀并不有力。”刘景珉看着地上那一洼积水,像是问他,又像是自言自语,道,“但后来想想,又觉得不对劲,王宪知作何要设计舞女在自己祝词时进行刺杀,又失手摔了杯子,万一失败,岂不是自投罗网?”
那人的声音冷冰冰的,说:“主上之意,我一概不知,我只负责拦住林长兮。”
“为什么?”刘景珉问,“林长兮能做什么?”
无名刺客:“……”
刘景珉继续问:“惧怕他的咒法,还是他的鬼兵?”
无名刺客终于神色一凛,道:“你也知道?”
“也?”刘景珉的神色沉下来,“他都住到我陵南王府上了,我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怎的,周明持什么时候,又是从哪得知的这回事?”
无名刺客又沉默了下来。
刘景珉叹了口气,地牢中阴暗潮湿,叫人不舒服。他似乎没有什么耐心再在这地牢里待下去了,转身向出口走去。
谷余跟在后面。
“他并非死士,也不是专业刺客,他只是周明持的一个手下,不如那个姓曲的丫头,嘴不严。”刘景珉思考了下,吩咐道,“无论什么方法,撬开他的嘴,别太狠,还要留着嘴说话。”
林师趴在床上,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前些日子给他看伤的那位赤脚大夫又来了,原本是来常规的换药,结果瞧见那伤口不仅没好,反而又浸出了些血来,已经干在纱布上了。他坐在一旁一边施药,一边叹气,道:“好不容易长好了些,就是闲不下来?不静养,非要下床走动,这下好了,扯着伤口,又要多养十来天。”
伺候人的小丫头在一旁候着,越听越不是滋味,开始胳膊肘往外拐,抱怨起来,道:“你说王爷也真是的,吵架归吵架,严重到什么程度非要动起手来?这下好了,林公子你……”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蚊子嗡嗡声。
老大夫听得眉头一皱,反问:“打起来了?”
“打得可凶了。”小丫鬟一撇嘴,小声道,“打得房上的瓦都碎了。”
老大夫将手中的药碗一摔,气得胡子都要翘了起来,喝道:“他陵南王怎么这副德行!明知你有伤,吵什么吵!打什么打!我找他说理去!”
“罢了。”林师连忙伸手拉住老大夫的衣摆,无奈道,“并非这么一回事,只是小小切磋了一番,是我提出的,就用了两记定身,背后的伤也不是……”
他说到一半,突然噤了声,舒了口气,垂眸道:“下次不会了。”
“哼。”老大夫吹了把胡子,又拾起了药碗,继续给林师那伤口上好了药,起身,道:“此罢,这几日下床可以,其他的一律禁止,更别谈切磋打架!出了事想想怎么向你朋友交代,怎么向你师父交代。”
林师将熬好的药一饮而尽,药苦得令人发颤,他缩着舌根应了声,老大夫收了药袋,又苦口婆心地嘱咐了他一番,不放心地走了。
“公子。”老大夫走后,小丫鬟畏手畏脚地靠过去,说,“吃蜜饯。”
林师摆摆手,委婉拒绝了。
小丫鬟放下蜜饯,期期艾艾道:“公子,你和主上…到底为什么吵架呀?”
林师想不到她这般敢问,轻轻一笑,说:“是我不对,先前骗了他,他为此生气也理所应当。”
小丫鬟意料之外地“啊”了一声,小声嘟嘟囔囔,道:“果然张婶说得没错,长得好看的净是会骗人的。”
林师哑然失笑。
林师乖乖遵着医嘱在房中歇了大半天,直到天都黑了去,实在又觉得屋里闷,站起身来,披了氅衣,踱步往院中遛遛。
冬日里院中光秃秃一片,池水都结了冰,远处又一簇落叶堆成的小山,树枝也已经沿着窗户叉进了屋里,看样子是从天气转凉后此处就未再有人打理了,未计划到此时住了人,才匆匆忙忙收拾出来。
绕过厢房,后面有一座景致假山,连着池子,天暖和了应是有池中瀑布的造景。
林师细看那假山后面一点红,心中不免好奇,快步走上前去,转到了庭院这处假山后面,才瞧见那光秃秃的假山旁种着一株红梅,开得正好。
他伸手,轻拂了下花瓣,心中念念刘景珉为何不将这般艳丽的梅花种在前院观赏,反倒种在这犄角旮旯里,点缀不出山,也映衬不了水。
林师伸手刚一碰上花,那花瓣便簌簌掉落了几片,他心中蓦地一惊,急忙收回手,正责怪自己乱碰败了花,突然假山那处“咔哒”一声响。
这声音听上去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
林师迅速后退几步,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没有箭矢飞来,也没有什么人出来。
再回过头来时,他才陡然发现,假山后面竟不知什么时候曝露出一口暗道!那暗道像铺设台阶的深井,黑黝黝一片,往假山里去了,不知更远处通向何方。
林师深吸一口气,抬手搓出一簇火苗,空余另一只手提起衣摆,向暗道石阶踏出一步。
“咚——”
第70章 地牢
暗道里幽长而又深邃,只比一人肩膀宽稍稍一点,手中的火苗微微跳动了下,暗了些许,却没有熄灭。
林师小心翼翼地踏过长满青苔的石阶,偶尔不小心踢到一颗碎石,从脚边沿着石阶滚下,坠入黑暗
——看得出,此处已经很久未曾有人光临了。
这间庭院难道不应是刘景珉的私宅么?林师倍感不解,他可是知道此处有一条暗道,又可否知道这条暗道通向何处?
林师一路摸索着走出一段距离,回头看,离那处光亮的入口已经有些距离了,门还未关,也许需要有人亲自去关上它。
他正要迈开脚步继续前进,忽然间想起来先前乌远镇旁那座道观下的废弃地下遗址来,同样是机关启动后,曝露出类似的暗道。
但不同的是脚下这条暗道要窄得多,两册只用简单的石砖铺设,时不时会有泥土碎渣掉落下来,兴许是为了更容易掩人耳目。此处没有废弃鬼市那般的歌谣小调,没有雕花与壁画,也没有灯,四下黑漆漆一片,只留下林师手下那一簇烛火勉强照明。
很明显,此处与那所谓鬼市,并非用于同一种用途。
行了许久,直到林师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走出了地上的宅邸,那石阶才终于结束了,地面陡然变得开阔,斜上方出现了透气的小孔,有光线微微透下来。林师掐灭手中的烛火,正欲沿墙体走势再往深处走去,突然深处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爆吼。
“呃啊——”
林师下意识后退一步,心惊时暗道一声不对,这是人的声音,是有何人被困于此!?紧接着猛然迈开步子,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小跑过去。
直到走近了,林师才恍然察觉,这暗道连通的,竟是一间地牢!
为什么长安城外,荒郊野岭的私宅下,会有这样一座地牢?
林师突然放慢了脚步。
牢房内,一个满身是伤的人被铁链悬起双臂,凌乱头发下遮掩的嘴巴正一张一合地说着什么。
他的声音太轻,别说林师的位置,就连站在他身侧的人,都听不清他声若蚊蝇的呢喃。
铁栏之隔,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外面,一身干练的劲装,正端着臂,靠着墙。他似乎完全没有想过长着青苔又布满尘土的墙面会弄脏自己的衣服,兴许对此也不大在意。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牢房内被铁链拴起的人,几名手下守在两侧,其中一人在牢房内贴着那犯人的脸片刻,抬起头来,转身出了铁栅栏门。
他抱拳,向刘景珉报告着什么。
“没错……招了……正如您……样……”
林师站着的位置不够近,听不清他在具体报告的内容,只朦朦胧胧地捕捉到了只言片语。他站在暗处,扶着墙的手越收越紧,终于,在那边刘景珉出声之前,林师身影一转,打算当作无事发生,沿着来时的暗道折返回去。
“什么人!”
他这一转身,甫一迈步,便突然被其中一个手下察觉了。
刘景珉随着手下的这一声提醒,猛然抬头,瞧见暗处一个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那身影脚步一顿,似乎有些心虚地回头往他这边的方向一瞥,又以飞快的速度往地牢深处走去。
刘景珉心头一紧,心脏漏跳了一拍,他伸手将要提刀追上去的手下拦住,朝谷余的方向一努嘴,说了声“剩下的交给他”,转身向那身影的方向跑去,喊:“站住!”
林师的身影不但没有停住,反而脚程愈来愈快,到最后刘景珉跟得几乎要跑起来。他边追边愈发觉得不对劲,地牢深处,就连他自己都鲜少去过,林师怎么进的来?他是如何进来的?!
不会是化成型的啊飘,摄取了他的记忆,变成了林长兮的样子来夺人心魄罢!
刘景珉一向不怎么信这神啊鬼的,即使有,他也未必在怕的。他一路上追赶的脚步丝毫没有放慢,
越到深处,地面也变得愈来愈滑,终于在一个离石阶口不远的折弯,刘景珉猛地抓住林师的手,两个人一齐停了下来。
是实的,不是地牢里的啊飘。
林师仍然没有回头,刘景珉率先发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只要不出这个大门,哪处都去得。”林师深吸一口气,道,“这不是小王爷亲口说的么?”
“我……”刘景珉被他质问得僵了一下,问,“……你是如何绕过我的?”
“绕过你?”林师眉头微微皱起,转过身来,反问,“我为何要绕过你?”
刘景珉缓缓拉他靠近,问:“缩地千里?天文道的咒法有这么神奇?”
林师随着他的动作后退一步,不理解他的话,说:“咒术再怎么样也没有那个本事,我是触发了机关下来的。”
刘景珉闻言一愣:“机关?”
“你不知?”林师亦诧异,他想起方才牢中那个看不出是何人的囚犯,面色一暗,问道,“你身为私宅的主人,难道不是你一手修建的么?”
他这样一提,刘景珉才忽然想起些什么。
早年他动工这座地牢时,除了书房那处密道,确实还留了令一处通口。彼时院中有一株梅树开得正好,他便心血来潮仿制了一个机关,用在了这处。奈何自己偷学来的手艺欠佳,不出些时日那机关便用不得了。
刘景珉一直以为它坏了,只觉得反正是一时兴起的,便把它彻底当作封死的了。
他轻笑一声,说:“是,我想起来了,我当它是坏了。”
见林师不说话,刘景珉又问:“不问我为什么要建这座地牢么?”
林师靠着墙,往通向地牢的暗道瞟了一眼,叹了口气,说:“既然身为陵南王,总要有些手段,你此时能把人押送至此处来,说明这处地牢并未真正意义上空置过,不是么?”
刘景珉一脸不置可否地瞧着他,没有答话。
“这座地牢关押过多少人,我并不关心。”林师幽幽道,“但是地牢里太潮湿,血腥味又太重,我想上去了。”
刘景珉闻言松开手,林师转身向暗道门口走去,直到能看见那扇机关门,林师才恍然发觉,那扇门不知何时,已经紧闭了。
明明自己进来时门一直开着。
刘景珉跟在后面,瞧见他停下了脚步,便明白了此举为何意,他清清嗓子,道:“咳咳,这扇门,我没有设内置的机关,从里面打不开。”
林师望着台阶尽头的门怔了片刻,转身,终于朝刘景珉伸出手,道:“带我出去。”
地牢的另一处出口坐落于一处书房,隐藏在书柜之后。
自那里打过一架后,两人都未再有过过多的交谈,刘景珉在书房内踟蹰了许久,才犹豫着开口:“你的伤……”
林师正好踏出门,闻言停住脚步,转头道:“早就无碍了。”
刘景珉一把拉住他,将他按在书房椅子上坐下,片刻后开口道:“是我的错。”
林师迫不得已坐下,不明所以地瞧了他一眼。
“那位老大夫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刘景珉蹲下身,下巴抵在林师膝上,眨巴眨巴眼,闷闷声道:“我不该强迫你,也不该硬要你来打架,对不起。”
林师无奈地叹了口气,凑近刘景珉的脸庞,轻声问:“为什么这样说?莫不是怕我质问你地牢里关的是何人?”
刘景珉一怔,脱口而出:“不……”
“没有强迫,也没有硬要。”林师抬手拂平他头上一根立起的头发,“你情我愿的事,哪分什么对错,是我自己不注意,我也挨过那老先生的斥责了。”
“说起来……”林师话锋一转,又问:“那老大夫是你从何处寻来的?”
刘景珉回想了下,说:“是攻城那日我们离城突围后,在路上恰好碰见的,他一眼便看出你受伤的程度,好说歹说要跟过来,我们一时半会寻不到其他的大夫,便留了他来。怎的?他有哪处奇怪么?”
林师摇摇头,微微眯起眼睛,含笑道:“并非我觉得奇怪,只是好奇何人敢将你骂得狗血淋头罢了。”
刘景珉被罕见地噎了一下:“…………”
林师正了正神色,继续道:“他透露出他与师父颇为熟稔,我猜测他许是师父故交一类的。”
刘景珉撇着嘴,似乎听见有关“师父”与“天文道”有关的字眼便不大开心,他问:“他也是天文道之一?”
林师犹豫了少顷,否定了这个说法:“并非。”
刘景珉又凑上去,问:“你真的不问问我那地牢里所押是何人?”
“是那日拦我的刺客罢。”林师没看清那人脸,但凭感觉猜测,他觉得八九不离十,他提起桌上的瓷壶给自己倒了杯水,道:“可是问出来了?确定是周明持的人?”
“是。”刘景珉肯定了他的想法,末了又描述起那日宫宴上的事来,最后长叹一声:“那王宪知早就从牢里放了出来,御史台的宋大人几次上书请谏,都被驳了回来。”
第71章 夜奔
刘景珉继续道:“这几日离王的搜捕松了许多,我猜测大概他们也确实觉得我是个不成气候的纨绔子弟,更无需忌惮,反倒是周明持的近况不大好,他素来与王党分庭抗礼,此番王党得势,他必然不会好过。”
林师思考着他话中的信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砂制茶杯,没有言语。
刘景珉忽然对林师伸出手:“同我再一起回岭南,如何?”
林师不解得抬头看向他,问:“既然离王的搜捕不再严,又何必躲到陵南去?”
刘景珉答道:“不问长安事,只顾逍遥生,谁人也寻不到我们,岂不自在?”
林师过了好久,才缓缓问出口道:“你真的甘心这样回去?”
刘景珉直勾勾地看着他,深邃的眼瞳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他问:“何出此言?”
“我只是觉得,以我对你的了解,这不像你。”林师轻飘飘地点明,道,“你真的甘心……一辈子躲在陵南,在离王的阴影下活着么?”
书房的门被风“碰”地吹开了,寒意袭卷而内,冷得直教人发颤,林师打了个激灵,裹了裹身上的氅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