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意只来得及下意识伸出手,就头脑空白地看着弟弟直直从天桥掉了下去。
“声声!”
时声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所有人也都没有反应过来。
中央大道上的机械战马已经蓦然展开硕大的金属双翼,在人群的惊呼声中飞向天桥。
时声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他猝然抬头,对上兽骨止咬器上露出的金色眸子。
那双眼再也不似外人面前的肃杀冷漠,这是时声第一次在伊莱恩的眼底看见了慌乱和紧张。
“还好吗?有没有摔到?”
机械战马远离人群,降落在无人的角落。
时声用力张开双臂,紧紧撞进伊莱恩的怀里。
Alpha还穿着银色铠甲,浑身都是冷硬的肃杀气。
可时声一点也不害怕,满心都只有无法宣之于口的思念。
爱人的眼泪落进肌肤,无意识发出的低声哽咽,全都化作了具象的眷恋,撞入伊莱恩心中。
他的心被融化了,回抱住时声的腰将人嵌入怀里,垂首吻他冰凉的脸颊和泛红的眼角。
“没事就好。”伊莱恩的声音时隔多日,再次不透过任何通讯设备,而是真切地出现在时声耳边。
“别哭,我已经回来了,宝贝。”
时声却哭得更厉害了。
他无法喊出伊莱恩的名字,更无法将这么多个日夜的思念和从前的歉意说出口。
只能用力往伊莱恩怀里钻,手指用力抓着伊莱恩的手臂。
可铠甲太硬了,时声感受不到伊莱恩的温度,委屈得越哭越凶。
甚至哭到打嗝。
眼看怀里的小家伙哭到要断气了,伊莱恩连忙让机械战马飞向卡洛斯的方向。
一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不忘搂着时声,轻轻拍着安慰。
梅里科忐忑地等在门口,眼见着熟悉的身影靠近了,还没来得及迎上去。
就见到家主跳下马背,又小心地时声抱进怀里,谁也没理,径直往小楼方向走去。
与得到消息回家来的伊泽尔擦肩而过。
一声“大哥”还没喊出口,伊泽尔的面前只剩下了梅里科的老脸。
“……我就不该这时候回来。”
伊泽尔叹了口气,神色有些沉,有些倦怠。
他对梅里科说:“等大哥这边好了,告诉他我在书房。”
梅里科擦擦汗:“不然您明天再回来吧……”
时声根本没注意到梅里科和伊泽尔。
甚至当被伊莱恩放进柔软的沙发里,他才反应过来他们回家了。
而伊莱恩已经脱下盔甲,正要换一件新的家居服时,就被时声拉住了手腕。
“我去换一件衣服。”他蹲下身,看着时声的眼睛,“就在房间里,哪儿也不去。”
时声长久地盯着他。
沉默了很久,鸦羽般的睫毛颤抖了几下。
“啊……”
时声张口,喉咙里发出艰难的声音。
伊莱恩眸色一变,按住时声的手腕。
“没关系。”
明明时声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伊莱恩却已知晓他的一切。
“没关系,宝贝。”
Alpha的声音一如往常的温柔,又带着一丝很难察觉的颤抖。
“我永远不会生你的气,别再向我道歉,别再愧疚难过。”
眼泪再次从时声的眼角滑过,他用力点点头,扑进伊莱恩的怀里。
抱到了。
他在心里想。
终于没有了盔甲的隔阂,他真切地靠近了伊莱恩。
得到这个风尘仆仆的、炽热而温柔的怀抱。
伊泽尔在书房里喝完第三杯咖啡,终于等到伊莱恩进来。
身后还跟着阿尔里德。
伊泽尔不是军部的人,但当他们三人同时出现在一个空间时,梅里科就会识趣地叫走所有服务机器人,并将书房的感应门锁上。
“警视厅也在调查何琏。”
伊泽尔开门见山地说,“霍维斯目前知道的应该没有我们多。”
伊莱恩淡声道:“何琏狡猾,重要文件不会放在一起。”
“何琏的研究所这些年干了不少坏事,警视厅要调查也正常。”伊泽尔说,又顿了顿。
他抬眼看向伊莱恩。
在场的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研究所为皇室卖命。
何琏知道卡洛斯真正的秘密——准确地说,他是造就了卡洛斯不为人知的秘密的帮凶之一。
“皇帝不会让霍维斯有机会知道。”伊莱恩的目光平静,“皇室怎么会摘下和平的面具。”
伊泽尔沉默了一下,“知道了,之后有新的线索我会告诉林赛。”
伊莱恩“嗯”一声,“告诉他试药的事尽快安排。”
伊泽尔一愣,有些不赞同,“大哥,这太冒险了。”
“我和尤弥安,谁都比您更适合先试药。”
伊莱恩没有说话。
时声提起了好几次尤弥安的异常,伊莱恩并不是没有放在心上。
在尤弥安失控闯祸之前,他们必须尽快把他变回正常人。
知道伊莱恩做的决定从没有人能左右,伊泽尔只好换了话题。
他看一眼阿尔里德,沉声说:“研究所还有一个密封档案室,大哥,我想要一份军部的调查权限。”
伊莱恩道:“让阿尔里德去。”
“让我去。”伊泽尔罕见地坚持。
贵公子多情的眸子里目光沉沉,看向阿尔里德。
“你之前调查出的研究所报告里,基因实验这一项写得很模糊。”
他又看向伊莱恩,声音变得沙哑,“大哥,是何琏没有留下过程,还是我没有权限看?”
伊莱恩转头看他。
不等伊莱恩开口,伊泽尔又说:“别的我都无所谓,我只是想知道……”
“除了关于卡洛斯的基因实验,除了当年畸形秀的非法改造。”
“何琏,是不是做过一种实验。”
“将Omega变成Alpha的实验。”
中央大道的热闹与尤弥安无关。
他的面前是被打开的新闻主页。
除了军事频道报道的军团凯旋新闻外,大多数新闻头条都是卡洛斯元帅当众救下自己的爱人。
与此相比,警视厅长要举行订婚宴的消息就显得很寻常了。
新闻配图没有拍到霍厅长的未婚夫,只有一张霍维斯靠着车门抽烟的偷拍照。
Alpha披着制服外套,警帽压得很低,没有被拍到清晰的眉眼。
尤弥安的手指伸向照片上的脸,又缓缓收回来。
心里像被火灼烧着,嘴中有尖利獠牙正在生长的不适感。
但尤弥安的表情非常平静,甚至冷漠。
他将桌上的两管药剂仔细放进盒子里收好,拨通一个神秘号码的通讯。
“我要一张霍家家主订婚宴的邀请函。”
“多少钱都行。”
同样在看新闻的还有宁昭。
前些天被皇帝砸出来的伤口还没有好,他的额头缠着绷带,一直覆盖到眼角。
这副模样实在太难以维持皇室的门面,因此他被勒令禁止出门。
宁昭在房间里被关了多久,就有多久没再见到伊泽尔。
他知道对方回了卡洛斯,却不知道人还会不会回来。
或许是不会了。
明明是月明星稀的夜晚,宁昭却好像回到了母亲逝世那天的雨夜。
他在一遍遍回想那年他苦苦哀求之后,伊泽尔的回答。
可他惊恐地发现他几乎不记得了。
幻想中的雨夜好像变成了现实,一向只在冬天疼的腿也开始发作。
宁昭用力按住膝盖,可疼痛没有得到一点缓解,逐渐蔓延向心脏。
“伊泽尔……”
救救我。
为什么,连伊泽尔也不愿意救我。
宁昭疼得几乎要落泪,眼泪却倔强地停留在眼眶。
【我们朝朝,要嫁给喜欢的Alpha才行呀。】
【卡洛斯家都是好孩子,朝朝喜欢哪一个呀?】
母亲的声音染上了回忆的尘埃。
又很快被打破了。
【皇室不需要没用的Omega。】
【坚强一点,宁昭,若是这一点痛都忍不了,你也没有资格做我的继承人。】
可我不是一定要做这个继承人啊……
【你难道,不想让你母亲安息吗?】
我成为了Alpha,母亲在天上会快乐吗?
他不知道。
这么多年过去,宁昭都没有找到问题的答案。
他只知道他要忍耐无休止地疼痛,他要戴上完美皇太子的面具,他要在每一刻的痛苦中维持彬彬有礼的微笑。
他只知道,即使伊泽尔寻找鸢尾香Omega的消息闹得满城风雨。
他也只能保持沉默。
他已经变成了Alpha,却又不是那么地完整。
他再也没有信息素的味道了。
宁昭的短暂的前半生最擅长的就是忍痛。
可此刻疼痛蔓延全身,他忽然不想忍了。
宁昭抬起头,摔碎了床头的花瓶。
随后他踩着满地狼藉下了床,缓缓俯下身。
捡起一片锋利的碎片。
足尖点地的瞬间,黑豹化为了高挑的Alpha。
伊泽尔熟练地使用军部得到的权限进了档案室,将何琏这些年的几项主要实验资料拷贝传输给伊莱恩。
做完这一切后他没有立刻离开。
在何琏留下的档案里,有一项藏得最深的加密文件。
文件名为“太阳神计划”。
直觉告诉伊泽尔,他应该点开这份文件。
可心里又有一种异样的感觉,那或许是出于本能的保护机制,又或许——
是胆怯。
一向城府深沉的卡洛斯贵公子,竟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胆怯。
好像只要点开这份文件,就会接近他无法接受的真相。
手环忽然闪烁了一下。
一条通讯出现在眼前,伊泽尔只是看了一眼,随后便脸色骤变。
[殿下出事,速回。]
发信人是与伊泽尔相熟的、宁昭的侍从。
伊泽尔迅速将太阳神计划拷贝下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档案室。
皇宫里有一种诡异的慌乱。
明明每个人都脚步匆匆,脸上的神色却讳莫如深。
还有人心声恐惧,他们似乎撞见了皇室的秘密,不知是否会被陛下迁怒。
伊泽尔匆匆走到宁昭的寝殿,却见到门口站满了守卫,只有医生能够进出。
“阁下,请止步。”
守卫拦住伊泽尔,语气不容置喙。
伊泽尔沉声:“我要见殿下。”
“殿下现在不见人。”守卫说,“除非您是医生。”
伊泽尔问:“殿下怎么了?”
说着顿了顿,“受伤,还是生病?”
守卫的声音没有情绪:“无可奉告。”
伊泽尔道:“我是殿下钦点的骑士团指导,或许还算有资格知道殿下的现状。”
守卫却只是重复:“无可奉告。”
伊泽尔一顿,后退了一步。
他很了解宁昭平日的习惯,这些人不是皇太子寝殿的守卫。
伊泽尔知道,此刻他肯定是进不去了。
他在守卫的目光中转身离去,路过神色仓皇的侍从,听见他们的低语。
隐约只能听见“殿下”“割腕”等字眼。
伊泽尔的心脏猛地一痛。
他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这一刻的疼痛,就已经本能地调转了脚步。
化作黑豹灵活地攀爬上墙壁,顺着半开的天窗溜了进去。
时声在熟悉的信息素味道里做了一个香甜的梦,梦里感觉到好像还有人在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与脸颊。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伊莱恩的怀里。
“吵醒你了?”
时声还没有完全清醒,听伊莱恩的声音也显得模糊。
他摇摇头,抓住伊莱恩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小心地蹭了蹭。
随后抬起眼,懵懂地比划。
“伊莱恩,出去了吗?”
伊莱恩将滑落的被子重新拉过时声肩头,连人带被子抱在怀里。
“去书房处理了一点公务。”
时声便没再问了,靠在伊莱恩怀里,闭上眼眷恋地蹭了蹭。
好喜欢。
伊莱恩的怀抱,伊莱恩的味道。
边境动乱的这些日子,伊莱恩留给时声的临时标记已经逐渐消退了。
这让此刻的时声无法满足。
他小心地动了一下,环住伊莱恩的脖颈,再次抬起头看向他。
伊莱恩身上穿的,是和时声相同款式的睡衣,灰色长发散下来,比任何时候都柔和。
这是他的爱人,他的Alpha,他的合法伴侣。
合法伴侣可以合法地做某些事。
时声心里的小恶魔跃跃欲试。
但他又太了解伊莱恩那该死的绅士风度了,于是简直恶从胆边生一般,也没有和伊莱恩商量,趁着Alpha没有防备,抬起头用力地吻了上去。
这一次没有亲歪。
时声感觉到伊莱恩有很短暂的错愕,心里顿时有些紧张。
但幸好,伊莱恩并没有推开他。
而是用更大的力道将他嵌进怀里,去加深这个吻。
时声觉得自己好像要化了。
心里有一道声音叫嚣地更大声了。
想要伊莱恩。
想被他标记。
于是时声闭着眼,反手去扯自己防咬颈环的链扣。
但很快,他的手腕就被握住了。
伊莱恩的唇还贴着他的肌肤,声音沙哑却不容拒绝。
“宝贝,这不行。”
时声失望地垂下眼,手指有些不满地在伊莱恩肩头攥紧。
“乖一些。”伊莱恩低声说,亲吻他的眼睫,“抱歉,只有这个不行。”
时声抓住了另一个重点。
那别的,就可以吗?
他心里一横,手胡乱地解开伊莱恩的睡衣扣子,顺着下摆钻进去,滑过腰间,滑过腹肌。
还没能“作乱”太久,他就被伊莱恩轻轻压进了柔软的被窝里。
但随后伊莱恩什么也没做。
时声只维持了一小会儿的勇气也很没骨气地消失了。
他盯着伊莱恩的眸子,大气也不敢出。
“呼吸,宝贝。”伊莱恩轻笑,掌心抚过时声通红的脸颊。
时声眨了眨眼,觉得伊莱恩好像真的打算除了接吻什么也不做。
他难得有点小小的生气——他发誓只有一点点。
时声抬起手,撇着嘴比划:
“伊莱恩,不想我吗?”
“可是我,每天都想伊莱恩。”
“想亲,想抱。”
“为什么,伊莱恩和我不一样?”
金色的眸子沉下去,伊莱恩静静地看着时声。
许久之后他才低声说:“我当然想你。”
“但你确定要和我,一个爱慕你的Alpha,以这样的姿势继续讨论这个问题吗?”
他想时声应该害羞地把他推开才对。
但他忘了,这可是一个内心远比外表奔放火热的Omega。
果然,时声虽然脸红成了烧水壶,但还是盯着伊莱恩,以一种脑袋能离开脖子的力度点了点头。
伊莱恩的手逐渐收紧,理智还在与对时声的欲望做着斗争。
看出来Alpha在用力腰后槽牙,时声眨了眨眼,猛地抬头——
咬住了伊莱恩的脖颈。
随后抓住他的手,引导着钻进自己的睡衣下摆。
视线里的Omega红发凌乱,从伊莱恩的角度,能看见他红得和头发颜色如出一辙的耳朵。
做着诱惑的举动,闭着眼的表情却仿佛视死如归。
伊莱恩被逗笑了,心软成一片。
他轻轻按住时声的后颈,抱着人重新坐起来,亲了亲他的唇。
“我想再去洗个澡。”伊莱恩低声说,“要一起吗?”
时声猛地一顿,头顶热得要冒烟。
他不敢看伊莱恩的眼睛,埋在Alpha怀里,用力点着头。
卡洛斯的夜,和平时不一样了。
直到医生出去,伊泽尔才从黑暗中出来。
他没有急着立刻变回原样,而是跳上床头,缓慢地靠近宁昭。
皇太子的脸色在月光下,几乎要与枕巾一样苍白。
伊泽尔发现,宁昭好像又瘦了。
他原本只是比寻常的Alpha要纤瘦一些,如今脸颊都病态地凹陷了下去,整个人躺在被窝里,几乎看不见一点起伏。
他的脸上,还有放在被子外的手腕和手掌上,都缠着厚厚的纱布。
额头与手掌的伤伊泽尔不久前才见过。
而手腕上的——
侍从隐隐低语的“割完”二字,再次回响在伊泽尔的耳边。
心脏密密地疼痛起来。
伊泽尔感到茫然——他为什么,会心疼宁昭。
他不应该心疼这个一直看自己不顺眼、自己也不怎么待见他的Alpha。
可是,宁昭真的是Alpha吗?
黑豹湖蓝色的眸子盯着宁昭紧闭的双眼。
长睫剧烈地颤抖了几下,宁昭缓缓睁开了眼。
伊泽尔对上了他最初有些茫然、又很快变得冷漠的视线。
“出去。”宁昭张了张口,几乎发不出声音,但伊泽尔听懂了他的话。
黑豹没有动作。
宁昭不知哪里来了力气,用力将黑豹往床下推去。
伊泽尔利落地落地,化作原貌。
还没来得及说话,宁昭已经胡乱抓起手边能碰到的唯一物品——另一只枕头——朝伊泽尔扔了过来。
他好像用尽了全力,可枕头还是轻飘飘地落了地。
“滚出去。”宁昭终于能发出一点虚弱的声音。
伊泽尔没有理会他的话,反而在床头跪下,想去握宁昭的手。
“殿下,我看看您的伤。”
宁昭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用力挥开手,指尖划过了伊泽尔的下颌。
贵公子英俊的脸上顿时出现了浅浅的划痕。
宁昭愣了一下,闭上眼转过了头去。
伊泽尔却并没有在意,只是低声问,“殿下,您到底怎么了。”
沉默了很久,漆黑的室内才响起宁昭疲惫的声音。
“和您有什么关系呢,卡洛斯阁下。”
又是一阵寂静。
宁昭的声音几乎没有一丝生气:“伊泽尔,你回去吧,别再来了。”
“朝朝。”
短短的两个字,如惊雷一般在宁昭耳边炸开。
他神经质般地抽搐了一下,用尽了浑身力气才堪堪维持了冷静。
可被子下的身体还是忍不住颤抖,甚至快要抽搐。
想消失。
痛苦的意识在心中生长。
可伊泽尔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知道,我没有任何证据,我也知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Alpha,而朝朝是一个能够用信息素安抚我的Alpha。”
“但是——”
“宁昭,那天你说漏嘴了,你知道吗?”
他好像无法理解伊泽尔的意思,有些愣怔地眨了眨眼。
看着他疲惫而茫然的神情,伊泽尔忽然后悔说了这句话。
很多问题他迫切地想知道真相,可宁昭明显抗拒告诉他答案。
不该逼宁昭的,他已经如此虚弱。
伊泽尔在寂静中起身,又不放心立刻离开。
黑暗中却响起宁昭微弱的声音。
“你是,什么意思?”
伊泽尔沉默。
“回答我,伊泽尔。”
宁昭的声音颤抖:“我命令你。”
伊泽尔闭了闭眼,缓缓转身。
“你说你也可以留长发,穿裙子。”
“你说你可以和他很像。”
“可是殿下……”
他不愿再说下去。
宁昭绝望地闭上眼:“所以呢,这能代表什么,我认识你的宝贝Omega?”
伊泽尔说:“我与他之间的事,我从未告诉旁人。”
宁昭笑了一下:“那如果他告诉给了我呢?而我明明知道一切,却从不告诉你他的消息。”
“你恨我吧,伊泽尔,我不会道歉。”
伊泽尔苦笑,向来游刃有余的他竟不知道该如何同宁昭对话。
又沉默许久,他转过身想朝宁昭走去。
可刚一动,床上虚弱的人又近乎愤怒地低斥:
“滚出去,伊泽尔!”
伊泽尔的脚步一顿。
宁昭全身都树起了防御价值,不管不顾地钻进被子里。
伊泽尔的手指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他觉得此刻在颤抖的好像不只是宁昭一人。
“我不会急着逼问你答案。”伊泽尔低声说。
“但是,无论何时,我当年的回答都没有变过——殿下。”
宁昭用力闭上眼。
又是许久之后,身后轻轻的脚步声逐渐走远了。
门开了又关,宁昭感到脸颊下的枕巾已经湿了一片。
他好像又再次记起,当年伊泽尔的回答。
那个大雨打落了他的花儿的雨夜。
宁昭哭得浑身都痛,他用力抓着伊泽尔的手,害怕他拒绝,害怕他离开,更害怕他抛下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提出了一个多么唐突的要求,他只是急切地想要逃离这里,而伊泽尔是他唯一想要靠近的、唯一信任的人。
对于如今的宁昭来说,伊泽尔就是那个救世主。
大雨倾覆了这段记忆,宁昭听见自己的哭泣声,还有伊泽尔的回答。
“好。”
那时的少年沉默许久之后回答,用力反握住宁昭的手腕。
明明是冰凉的手心,却炽热得像在灼烧。
“朝朝,你等我。”
“明天一早,我来接你。”
那一年的宁昭拥有了一场不顾一切的逃亡。
极度的惊惧和悲伤提现在了身体上,他好不容易在彻夜的失眠中迎来了天亮,就发现自己脸上生出了大片大片可疑的红斑。
太丑了。
如果伊泽尔发现他这么丑,会不会不愿意带他离开。
对方是卡洛斯家的天之骄子,怎么会娶一个这样的丑八怪。
可是宁昭必须要逃。
他心一横,戴上几乎遮盖住整张脸的面具,绕过一切看守奔向了与伊泽尔约定的地方。
当他忐忑地赴约时,看见的是已经提前毁掉了花架、等待着他的伊泽尔。
他终于看清楚了少年Alpha俊美无双的脸。
宁昭的眼眶热得发烫。
“朝朝,跳过来。”伊泽尔张开双臂,“来吧,我们快一些走。”
于是宁昭头也不回地跳进了伊泽尔的怀里。
那一场短暂的逃亡,伊泽尔什么也没有问。
宁昭家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出逃,朝朝到底是真名还是别的什么。
他都没有问过。
只是在得知宁昭想去首都后,牵着他的手走向清晨车流稀少的道路。
“别怕。”他回头安慰只露出一双眼的忐忑少年,“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帮你的。”
宁昭悄悄地、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一些,“为什么呢,伊泽尔?”
伊泽尔的唇角带起笑意:“不是要嫁给我吗?”
“Alpha保护他的Omega,天经地义。”
宁昭的心,就这样从此镌刻上了伊泽尔曾经说过的言语。
一记便是很多年。
那一刻他什么也不怕了,只想回到首都,弄清楚母亲逝世的真相,完成这一切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