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不在焉地点头,看上去像是因为受惊过度而有些神情恍惚。
回到房间里关起门,林流依然在叨叨刚才出现的血族。
林雪河把脸上的血迹擦洗干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知在想什么,忽然问她,“小流,你和秦宴认识很久了吗?”
“那倒没有。只是前几天来到这里才认识的。”
“你很喜欢他?”
“喜欢呀,他对我很好。”
林流天真地说,“也对哥哥很好不是吗?他刚刚救了你。”
林雪河没有反驳,在房间里无意识地踱了几步。她看着哥哥思考时沉静的脸,又想到或许他不喜欢被保护,“如果你有[诅咒]就好了,这样你就可以保护自己了。”
“那是我曾经的伴生能力吗?”
“嗯。祝福与诅咒,我们是一起出生的。”
林流把一只手放在他身上,有点紧张地说,“如果你同意,我愿意祝福你变回原本的自己。”
即便林雪河已经变成了人类,她也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能力对他做些什么。温暖的淡金色光晕笼罩了他们,林雪河并没有拒绝,望着她静静地等待。
他也想知道会发生什么。
数秒后光芒熄灭,祝福失败了。
林流气馁地说,“抱歉哥哥,我好像帮不到你。”
这证明在他的潜意识里,依然讨厌身为血族的自己。试图让他变回血族的祝福不算是祝福。
他需要的是诅咒。
“那……我至少可以让你想起自己是谁吧?他们说你是遇到猎人,受伤才变成这样的。”
林流把双手平放在他肩头,严肃道,“我祝福你身上的诅咒消失,伤痕痊愈。”
然而,林礼的伴生能力不是诅咒,即使对他的记忆动了手脚,也并没有附带伤害的恶意。
否则秦宴怎么会放心让她留在林雪河身边?
[祝福]是帮不了他的。
“没关系。”林雪河伸手戳了一下她沮丧的小脸。
就这么活下去也可以。他是个不挑剔的人类。
即使他看得明白,那个少年的出现,就是秦宴希望他能意识到,外面的世界很危险。而他的未婚夫,拥有保护他的能力。
或许他出身的家族把他送到这里来,也是希望这里能成为他的庇护所。未婚夫本身如何并不重要,婚姻只是保护他的手段。
那么秦宴呢,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没有谁会无偿地给予庇护。
“他说爱你。”林流眨了眨眼睛。“爱能解答一切疑题。”
林雪河啊了一声,就像听到一句格言,心里并没有触动,“今天你要留在这里睡觉吗?”
“我不需要睡觉,哥哥,但是你需要。”她说,“我很愿意陪你在这里躺到天亮。”
他正在作为人类生活,需要洁净的饮食和充分的睡眠。
整座城堡里也就只有他会在夜幕降临后入睡。在健康作息了几天之后,林雪河逐渐感到无趣,于是也开始染上熬夜的恶习。
他在这里没有禁区,只要双脚走到的地方都可以随意通行。城堡里的房间太多,他起初还会随便逛,后来就学会了规矩,看到关着的门不能随便打开,否则很容易就会撞破一些奇怪派对。
血族进食时会释放致幻的毒素,比嗑/药更能让人意志沉沦。午夜派对似乎是常事,很多血族在这里醉生梦死,房门外连看守的仆从都没有,害他推错门被发现后差点拉去一起□□。可怕得很。
之后再也不会主动开任何门,听到奇怪的声音就直接路过。秦宴大概也听说了这事。某一天晚上,他发现所有安全的房间门都被敞开了,仿佛贴上了“可以参观”的提示。
里面大多是收集的书籍,乐器和各种艺术品古董。其中有一副人类画家的作品主题是大海,蓝色的海水中央是一座小岛。很小的岛屿,看起来只容得下两个人。
他莫名被那幅画吸引,总觉得自己也是应该拥有一座小岛的,站在那里看了很久。
隔天早晨,那幅画就被送进了他的房间。
虽然用意是讨他欢心,但这种时刻都处在观察中的情形还是让他有些苦恼。
那天晚上,他在击剑室见到了秦宴。
那柄轻捷的花剑几天前才削掉了一名血族少年的脑袋,剑身轻薄,挥动时几乎看不到残影。攻速快而灵巧,在持剑者手中兼具力量和美感。
“要不要来试试?”秦宴问他。
林雪河握住了那柄剑。
血族天生体温很低,即使今晚已经使用了不短的时间,剑柄上依然冰凉没有余温。
秦宴站在他身后,握住他持剑的手,“花剑讲究优先权,先发动攻击且击中就能得分。如果同时发起进攻,即使互相击中也都不得分。”
秦宴认真地教他,对面前看不见的敌人伸臂,做出一个转移假动作,仿佛在引诱对手防守,“所以——要想办法控制和调动对方来完成你的意图!”
他弓步做出第二个转移动作,出剑的瞬间换另一条线用真实意图击中对手。刺穿空气剑身带起轻微的啸鸣声。
“对我也是这样的吗?”林雪河问。
“对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是这样。”
秦宴温柔道,“但不要把自己想象成我的对手。你是和我一起握剑的人。”
林雪河松开手,看着他再次擦拭剑身,开口说,“那个孩子说我杀了他哥哥。我真的做过么?为什么?”
“因为他们想要伤害你。”秦宴说,“你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并没有做错事。”
“是么?他说我并没有把他们都杀掉。”林雪河道,“剩下的一个在哪?”
他动作微微一顿,叹了口气,放下剑来轻拍林雪河的后背,“别担心,亲爱的。”
“有我在。他永远不会来报复你的。”
这些看似完美的回答里,并没有真正地透露出和他过往有关的任何事。
林雪河便知道,即使打探再多,自己也不会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你可以给我买一座小岛吗?”他忽然问。
“我想要一座小岛。”
“当然……”秦宴略微惊讶,接着纵容地笑起来,“当然可以。你喜欢什么样的小岛?等我们婚礼结束,蜜月旅行时你可以亲自去挑,以你的名字来命名,怎么样?”
林雪河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为什么一定要是婚礼之后呢?为什么不能是现在。
他被包裹在秦宴的意图里,控制,调动。虽然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但身体上像是结了一层无形的茧。
婚礼倒数一周,各种筹备已经进入最繁忙的阶段。秦宴和他一起拟邀请函,叫他凭自己的心情划掉不喜欢的宾客。
但他们都知道,他对名单上的所有宾客都是陌生的,根本谈不上喜不喜欢。
“那就由我来定吧。”秦宴道。“正好,这样你也不用太辛苦。所有事都可以交给我,你只要漂漂亮亮地出场就可以了。”
在这场婚礼中,他能参与的部分似乎只限于保持漂亮。
林雪河看过长长的宾客名单,里面也有姓林的名字,“这些是我的家族成员吗?他们为什么不来看我。”
“婚礼之前,当然要保持一点神秘感。”
“……”
早就知道,问了也是白问。
他没再给自己找麻烦。对人类而言,仅仅试穿礼服的任务已经算是个体力活。再加上有个十分捧场的妹妹,他两天内试穿过的礼服数都数不清了,肩膀快要被磨掉一层皮。
终于定下一整套婚服,晚上他在浴缸里待了两个小时,泡得皮肤起皱才把疲乏都从身体里挤出去,狠狠舒了口气。
还剩下五天。
他坐在窗台上晾干长发。空气沉闷燥热,晚风掠起的发丝偶尔融入远处群山沉默的黑影。
他的人生就要迎来重要的节点,连自己也好奇婚礼过后会发生什么。
月光隐匿之时,敲门声忽然响起。林雪河见怪不怪地去开门,只以为是精力旺盛的妹妹又到他这来乱跑。
不料房门打开,他和来人面面相觑。
“真服了,你闲着没事住这么高干什么!”
“……”
面前的人银发金瞳,有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林雪河张了下嘴巴,没说出话来。
平行林雪河扶着门猛猛喘了口气,视线被他肩头半湿的黑发吸引,这才发觉不对,“等等……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大晚上跑这一趟实属加班。如果不是秦卡西的暗示,谁会有兴趣来跨时空支援啊。
亲眼看到自己黑发披身的模样,平行林雪河还是受到了一点冲击,“你说你是人类?什么都不记得的人类?伴生能力也没有了?好好好……你真行啊你,快把自己玩儿坏了。”
“还好吧。”林雪河请平行世界里来的自己进房间坐下,接收新设定,并淡定地招待,“要吃小番茄么?”
“没心情吃。”平行林雪河说,“你的陆崇在哪?都变成这样了他还不来管你么?”
“谁?”
“……”
好好好,连陆崇也忘了。
他问林雪河,“那你现在住在这里,是要干什么?”
他从秦卡西的城堡出发,使用[观测者]来到这里,落点也会是相近的地址。
但他记得林雪河说过,在这个时空里,他的家族和秦氏家族关系不善。
“我正在筹备婚礼。”林雪河露出单纯的表情,“还有五天,我就要结婚了耶。你是来参加婚礼的吗”
“……连陆崇都不记得了,你要和谁结婚?”
“秦宴,是我的未婚夫,你认识他吗?”
“……”
平行林雪河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下一秒暴躁了。
“你可是林雪河,当然要跟陆崇结婚了!每个世界里的林雪河都要跟陆崇结婚!什么几把秦宴,你到底在搞什么?!”
“……”
林雪河冷静地递上一盘小番茄,“别生气啊……或者告诉我为什么生气?给我讲讲我们相遇的事吧。”
“不是我们相遇。”他没好气道,“是我和你的陆崇,你和我的陆崇,我们四个。”
虽然搞不懂这里在发生什么奇怪的事,他还是坐下来讲了之前那天被观测者暗算的遭遇。
林雪河听完恍然感叹:“原来我还去过另一个世界。”
“……”
这是重点吗?
平行林雪河严重怀疑,这个世界里的他遇到猎人把脑袋撞傻了。
“遭遇猎人秦宴是告诉我的。”林雪河说,“但我想,他的话并不能完全相信。”
他从醒来后,没和包括妹妹在内的任何人讲过——
他的记忆似乎并没有完全消失。
每当试图想起什么时,他脑海中就会朦胧一片。但如果他放松,是能感觉到有东西存在的。
他看似散漫地生活,事实上并不信任这座城堡里的任何人。
“算你还没完全变成傻蛋。”平行林雪河说。“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有计划离开这里么?”
“没有任何计划。”林雪河气定神闲地说。
“……”
即使有,他也不会和这位自称从平行世界来的不速之客露底。
很难说这所谓的平行林雪河,不是秦宴派给他的又一个“假动作”。
“再和我讲一讲陆崇吧。”林雪河说,“他似乎是对我很重要的人……是人类吗?是我拥有的人类侍仆?但我怎么会和人类结成伴侣呢。”
“什么意思,还搞种族歧视?都什么年代了。有几个世界里,吸血鬼都快被人类灭族了好么。”
平行林雪河很不乐意地回答他的问题,“你有过一个血仆,但不是陆崇。他叫楚河,你曾经问起过他,在我的世界里没有那个人类。”
“而且血仆应该和你同生共死的。这种时候他没在你身边,要么正在拼命找你,要么……大概率是已经被干掉了。”
林雪河又想起那名见面不过两分钟,就头颅掉地的血族少年。
以秦宴的作风,如果他的血仆试图闯进这里,下场应该也不会更乐观。
“那么,只有陆崇是特别的?”
“嗯。”平行林雪河说,“据我所知,每个世界都有的就只有林雪河和陆崇。”
上次相遇过后,他和自己的陆崇也好奇,顺利办完婚礼,趁蜜月空闲复制了一百份[观测者]。
当作是穿梭于不同时空的特殊旅行。他们想看看,在林雪河作为诅咒存在的世界里,身边的陆崇下场是什么样的。
“很遗憾,有狼族血脉的陆崇,总是会死在狼族争夺权力的乱战里。”
平行林雪河说,“一百个平行世界里,他死了一百次。”
“他为什么要那样做?”
“当然是因为他想当头狼。但只有野心而缺乏运气的狼族,往往下场都是惨烈的。”
虽然知道那是别的世界的陆崇,但看着伴侣重复死亡,也是件很扎心的事。
平行林雪河问,“你们是因为这个分手了吗?你接受不了他想当头狼的野心?”
“……”
林雪河认真想了想,“我应该可以接受。”
但他的陆崇当下还是没有在他身边。说不定也和他的血仆一样,已经被干掉了。
听了一圈,他还是只有自己而已。
“不说了,这个给你。”平行林雪河从口袋里抽出一只短簪,递给他,“你自己看着办吧,我老公还等我回去一起泡温泉呢。”
发簪的材质是温润的白玉,但是空心的。林雪河接过,按了一下簪头。另一端的簪尾露出一截隐藏的注射针头。
“这可是很珍贵的。”他走之前反复叮嘱。“我那里都没有,还是从别的世界里薅羊毛薅来的。就一针,你省着点用。”
“谢谢。”林雪河真心道。“但是为什么帮我?”
“当然是因为我善良,同情弱小心存不忍。”
“……”
“并且我的一个神婆朋友说,你以后还是挺发达的。她建议我今天帮你一把,存个情面,对我以后也有好处。”平行林雪河说。
虽然他还没看出,这种自身难保的境地要怎么发达起来。
“希望我今天的投资不会白费。”
看起来并无特别的发簪,实际是一支隐藏式注射器。
林雪河捏在手里转了几圈,收起这份特别礼物,视线再次被窗外的远山吸引。
与其说没有任何计划,不如说他没有任何条件离开这里。光是要穿过山林的荒野求生,对他目前的人类身板而言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如果没有秦宴的帮助,他就算走出了城堡,也无法离开很远。
归根究底,他没有很强烈的逃离意愿。
挣扎什么呢,这世界总是不尽人意的。离开了这座牢笼,也还是会踏入另一座。逃到哪里去呢?他永远都找不到一个完美的世界。
这样的念头也和被掩盖住的记忆一样,似乎是一直都存在于他脑海中的。
林雪河静静地躺在床上,手里握着短簪,清澈的双眼里毫无困意。
以他对目前自己的了解,他不是个感情充沛的人,很难想象那个叫陆崇的人类要多特别,才能引起他的兴趣。
寂静的深夜里,有极轻的踩踏声传入他的耳朵。如果不留心听或是已经入睡,根本不会察觉。
林雪河躺在床上没动,漆黑的瞳仁却转向窗边。
窗户是紧闭着的。
陆崇第二次爬墙比之前熟练许多,单手吊在窗台外尝试开窗。但窗户是从里面上锁的,他只好暴力破坏,连窗棂一起直接徒手撕开。
从打开的窗户看进去,整个房间空空荡荡,床上也没有人。
他翻身进来,还记得把窗框复位,冷不防旁边躲在窗帘里的人紧握着古铜烛台,对准他狠狠砸了下来。
陆崇一惊,反手握住那人的手腕,如同握住一截脆嫩的树枝。
所幸在折断的前一秒,他借着月光看清了林雪河的脸,“……我靠,吓我一跳!”
他连忙松手。然而林雪河手中的烛台依然重重地挥过来,毫不犹豫砸中了他的脑袋。
这一下用上了全部力气,是奔着开瓢来的。饶是如陆崇这样皮糙肉厚的体质,也晕了一下,额头绽开血花。
但他还没倒。林雪河一脸冷酷地举起手,眼看又要再砸。他不得不出手制止,“……干什么啊?谋杀亲夫?”
林雪河被他一把扯进怀里,面对面撞上他坚硬的肩膀,一时间动弹不得。被扭住的双手扣在背后,手腕也卸掉了力气,烛台哐当掉落在地。
两双手的动作不可避免地缠进了松散的发丝,头皮被拉扯得很痛。他不由自主地皱起眉毛,仰起脸冷声问,“你是谁?”
“……”
这样近的距离里,陆崇终于望进他漆黑无光的眼睛。
起初以为是房间里没有开灯,在昏沉的暗影里看不清楚。这时候陆崇才看清楚他黑发黑眼的模样,顿时勃然大怒。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虽然这样也很好看……不是,他们把你怎么了?!”
“……”
这语气很奇怪,但又有点似曾相识。
前半夜那个自称平行世界来的林雪河,刚看到他时好像也有同样的反应。
林雪河又问了一遍,“你是谁。”
因为过于震惊,他第一遍问时陆崇压根没听见。这会儿终于听清了,气急反笑,“我是你老公!”
走的时候说得好好的,没有任何移情别恋的可能性。
现在干脆都连老公是谁都给忘了。
陆崇用一只手握着他的双腕,另一只手掐起他的下巴抬起来,用力吻上他的嘴唇。
林雪河一怔,实在是抽不出手来给他一巴掌,只能笨拙地咬他的舌头。
被掠夺的呼吸依然紧迫,没有任何得到释放的迹象。血腥味被抵回舌尖,炽热的鼻息彻底将人吞没。
双手已然松开,微微打着颤,林雪河被箍紧了腰,却没有再挣扎。陌生的刺激让他头脑空白,身心发麻,甚至让他感到困惑。
除了被突袭的惊慌,他似乎并不反感。
不断后退的身体撞到了边几,骨瓷碟里红彤彤的小番茄被碰掉出来,滚落一地。
陆崇把脸埋在他肩窝里,深深地吸气,鼻音带着十足的委屈,“我想你了。”
“我知道你肯定不想让我来,但是……我走之前想再见你一面。老实说我现在有点后悔了。这地方太傻逼了,要不我还是带你走吧,在这儿哪是人过的日子啊。”
林雪河趁机推开他,冷静道,“我已经有未婚夫了。”
陆崇:“……”
如果不是林雪河提前交代过,无论发生什么都按计划行事。就看眼前这情形,他真想把人先带走再说。
比起计划,他们的约定更像是场赌博。
“你要结婚也得是跟我!”
“我的婚礼就在下周。”
“那我就去婚礼上把你抢走。”
“……”
林雪河莫名想笑,但还是绷着脸,抿了一下嘴唇,“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他不像血族,也不像城堡里被当成侍从和宠物的人类。
他像是……森林里的一阵风,从山的另一面吹来。
陆崇耳尖动了动。
狼族灵敏的听觉能甄别这附近每一片草叶被风吹动的摩擦声,塔底还有他的接应,在敲击墙壁叫他尽快离开。
“我要去执行任务了。”他不舍地看着林雪河,“如果我活着回来,你愿意嫁给我吗?你快说你愿意。”
“……”
林雪河看着眼前的人类青年,心跳像逐渐密集的鼓点,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你是……陆崇吗?”
“你是不是陆崇?”
“哼,你自己猜吧。”他又故意不回答,傲娇道,“谁让你这么狠心把我忘了。”
他揽过林雪河,最后狠狠亲了一口,转身翻过窗台一跃而下。
林雪河下意识地伸手,只抓到一片空气,片刻后才走到窗台边再去看。
塔下已经空无一人。
“谢了。”陆崇接过一针血清扎进手臂,[隐形]即刻生效,让他原地消失在空气里。
旁边另一坨空气发出林卡西的声音,“不客气。之前帮我搅混水还欠你们一次,现在扯平了。”
两坨空气一同往出口移动。
“狼族特训感觉怎么样?”
“哈,活不了也死不掉那样。你说会照顾好他的,怎么照顾的?”
“诶,你刚刚不是都亲眼看过了吗,活得好好的。”
“……”
“比起担心他,你还是多考虑一下自己吧。”林卡西说。“最起码他在这里活着,不会有被同族撕成碎片的危险。”
陆崇没有感情地笑了一声,“恐吓我啊?”
“只是提醒你。”林卡西说。
“你难道不担心自己是在被利用,白白送死吗?到头来,他甚至都不会记得你。”
“那又怎么样。”陆崇说,“他利用我做的事,本来就是我想为他做的。”
他到现在才觉得,陆明灯真是个挺聪明的人。
或许陆明灯早就想过会有这一天,所以从一开始就不跟他建立太深的感情。最好是能当就没这个儿子。这样即便他非要回狼族送死,也不至于太撕心裂肺地难过。
况且在狼族的斗争里,陆明灯没有任何发言权,也希望儿子不会在亲情和个人选择之间为难。既然帮不上忙,那就至少不要绊住他的脚步。
“好吧。本来我是懒得帮你们传话的,看在你这么乖的份上,”林卡西说,“告诉你。之前我们来这里的车上,林雪河说如果还有机会,就让我带给你一句话。”
陆崇一愣,心脏狂跳起来,“什么?”
林卡西:“他说别忘了,你还有一次使用[观测者]的机会。”
那是在陷入绝境,或是他反悔想要退出时,依然允许他逃跑的一次机会。
二十年一次的残酷角逐中,只有头狼能活着走出来,加冕为王。狼族秘境将会在日出时开启,竞争者已经先后进入了幽深无边的丛林中。
她难得有兴致,送陆崇到丛林入口,问,“最后还有什么话想说?”
晨光欲晓。陆崇面朝来时的方向沉思片刻,说,“那你也帮我转告他,等我把这片破树林踏平,就带他去买薯片。”
“……”
林卡西无法理解他的遗言,“薯片?”
“嗯,番茄味那种。”他笑起来,很认真地说。“买十包。”
如果不是躺很久还感到嘴唇发麻,林雪河想,他或许会把那当成一场梦。
他整晚没睡,脑海中始终想着那个吻。
那两个他从前认识的人,在同一晚先后闯进他的房间。他固定在后脑勺的发簪是真实存在的,那么让他念念不忘的吻也该是真实发生过的。
他想知道那个人是不是陆崇。即使直觉已经给了他答案,也想再看到些确凿的证明。
天亮时他照旧去餐厅吃早饭,如常见到了秦宴。
每天早晨秦宴都会在这里陪他进食,手边的酒杯里盛装着略带粘稠的暗红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