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想着睡觉,可真的缩在了温暖的、并不潮湿的好像才被太阳晒过的被子里,起身的行动就好像被什么被子诅咒压制住。
他爬不起来。
是诅咒,肯定是诅咒。
百鸟表情严肃,认真地在心中做出了这个判断,然后保持着对被子诅咒的警惕心,闭上了眼睛。
他睡着了。
嗯,都是诅咒的错。
鹤丸国永坐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确定另一只自己并不打算阳奉阴违从被单里爬出来,就大步离开了自己的房间门口。
那家伙的疲倦倒是比日常表现出来的感觉要更浓厚啊,明明并非刻意,也不是暗堕与正常付丧神的区别,哪怕和(暗堕的)五虎退和乱藤四郎站在一起,他们之间好像也隔着什么。
不是信任或者其他的问题,更像是一种……黑色的那只鹤,承担着只有他自己能理解的事情,天然和付丧神是对立面一样。
鹤丸国永很难用言语去行动那种更直观的感知,他决定直接去找说不定知道答案的对象。
正好,他也的确有些事情要咨询。
审神者是个工作狂,再加上本丸刀剑众多,占地面积庞大,大家又不是天天待在房间里。因而审神者找人,都是通过狐之助转告,没有必要的事,大多数刀剑也不会去麻烦审神者。
这也是他们本丸和审神者显得没有那么亲近,看起来更疏离的原因之一。
审神者和他们的交流本身就不够亲密,看上去更像是一种公事公办(当然,主公很关心他们这一点是没有刀剑会否认的)。
“哟!”鹤丸国永推开门,果不其然看到了正在工作的审神者。
审神者抬头,表情并不带惊讶,只是很平静地开口道:“鹤丸殿下?”
“原本是想等你出门吓你一跳的,结果等了半天——”鹤丸国永用着轻快的口吻抱怨了一声。
“我是该为我没有给您提供惊吓的机会而道歉吗?”审神者眼神无奈。
“这倒不用,不过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而来。”
随着这句话,鹤丸国永身上轻松的气质也开始消散,当这振刀认真起来的时候,没有人会忽视他那与生俱来的气质。
不同于平日里的恶作剧,当鹤丸国永露出严肃的表情时,任谁都会认真起来,去倾听他的话语。
因为能让鹤丸国永都认真起来的东西,各种意义上都是相当严重了。
“是的。”审神者轻叹一口气:“您应当是想问另一位鹤丸国永殿下的事情吧?”
好歹是另一个自己,多少会在意吧?”鹤丸国永说道:“关于他无法吸收其他灵力的事情,你知道吗?”
“……昨晚药研殿下和我说过。”审神者将自己面前的屏幕展现在鹤丸国永面前,低声解释道:“我同样很在意昨晚上五虎退殿下做出的行动,以及那位鹤丸殿下的反应。所以忍不住查找了一下是否有类似的情况可以参考。”
“因为那位殿下并未让我检查本体,所以我无法确定答案。”
“他对审神者没什么恶意,反而乐意让(暗堕的)乱和退得到帮助。”鹤丸国永看着审神者展现给自己的资料,突然说道。
“是。”审神者点头。
审神者的语气平静却难掩严肃:“我原本以为是他的前任审神者犯下的罪行,可是……我意识到那位鹤丸殿下,哪怕无法接受外来的灵力,自身拥有的灵力却相当充盈。”
“虽然这份力量会让暗堕付丧神觊觎,昨晚因五虎退突然行动而消散的灵力,今早见面时,我发现那份力量很意外地得到了补充。”审神者双手交叉,说出了自己的判断:“若非前任审神者的恶意导致的阴差阳错,那位鹤丸殿下,是可以在无主的前提下,一直存在的。”
“他刚才和我说过,他有一群很不错的伙伴。”鹤丸国永垂眸:“我看过他的伤,脚腕上除去锁链禁锢的痕迹,另外的伤口那不像是人类能造成的,更像是……”
——暗堕的付丧神所造成的。
身体好重……
百鸟的意识沉沉浮浮,长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不论是精神还是躯体都带着一种沉重感。
所以当好不容易获得一次闭眼休息的机会,原本以为并不重要的积攒的疲倦全都一次性涌了上来。
但哪怕身体已经向他发出休息的警告,当外界传来动静时,百鸟还是迷蒙地半睁开眼睛,思维短暂停留在了平日里最熟悉的情况下。
在家睡觉不会有人出现在他的房间,他在外也不会让自己睡到失去意识。一般只有在执法队沙发上休息的时候,有谁做了什么麻烦的事情需要摆平后续、又或者是想要资金去做什么麻烦事担心自己生气拒绝,才会在这种时候小心翼翼在他半梦半醒之间和他说明情况。
而大多时候,这个人选都是C。
尤其是半梦半醒之间,眼前是白色的身影,和总是穿着白大褂到处乱窜的某位实验员重合。
百鸟几乎本能地想将被子往上抬,遮掩视线,习以为常之中又透着无奈,语气含糊地嘟哝道:“……你又想做什么?”
“嗯?”那道白色的影子和平时不同,并未立刻开口说明自己的事情,而是带着一点兴致以及疑惑。
完全陌生的反应让百鸟的思维卡顿了一下,身体的本能接替了还未清晰下来的逻辑——这个人影不是C,这里也不是执法队的沙发,而他平日根本不会在外面睡得这么沉,所以是敌人。
简单的逻辑根本撑不起一个分析,但是对于一个还未睡醒的人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没有得到回答的鹤丸国永伸出手,却直接对上了一双没有任何情感显得格外锋锐的眼瞳。那一直显得柔软温和的赤色,还是第一次显露出这样犹如血液一般危险的色彩。
杀意晕绕在身侧,鹤丸国永作为刀剑,金瞳微微缩小,神情之中溢出野性的肆意,但是他克制住了自己反抗的本能,带着兴致和恶趣味任由对方行动,然后对上那双缓缓恢复清明的红色眼睛。
手腕上明显的疼痛让白鹤歪了下脑袋,对上似乎没有反应过来的百鸟,他轻笑着说道:“呀,睡醒了?”
百鸟:“……”
百鸟:“…………”
一直缓了至少五秒,百鸟的理智才重新回归这具躯体。
他迟缓又迷茫地和那双金色带着笑意的眼睛对视,大脑还是运转,施力的手开始颤抖,百鸟愣住了。
鹤丸国永道:“很疼哦,要放开我吗。”
百鸟猛地松开了手,这个剧烈的行动直接让他坐在了被子上,和鹤丸国永隔出了一点距离。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做什么?
三个哲学问题总算让百鸟意识到了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陌生房间。
鹤丸国永在百鸟重启大脑的过程中揉着带起红印的手腕——百鸟会因为绷带的缠绕在脚腕上留下红印,同样身为、或者说作为真正的鹤丸国永,他自然也会因为过于白皙的皮肤轻易在身上留下痕迹——笑着说道:“嗯嗯,吓到我了呢。明明日常状态下完全看不出攻击性啊。”
“不过,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也是鹤啊。”他这么说道。
发现完全没有得到回应,鹤丸国永笑着在百鸟面前摆了摆手:“还没有清醒吗?需要带你去洗把脸吗。”
“明明已经睡了一天了啊?”他小声说道。
“……不,清醒了。”百鸟声音很轻,目光落点在对方手腕上的手印,心虚地低下头,耳朵染上羞耻的红色,声线带着刚睡醒时特有的哑意:“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我没有生气哦?”鹤丸国永笑着打断了百鸟的道歉话语,说道:“比起这个,你肚子饿了吗?中午没有看到你去用餐,光坊可是相当失落呢。”
百鸟有些迟疑,他想起了自己并不能随意吃饭的设定,“你——”
“我没有和他说过啦。”鹤丸国永坐在旁边撑着下巴道:“说好保密,除了审神者外,大家都不知道这件事。”
“药研似乎也没有联想到食物之中也蕴含灵力这件事,毕竟这件事太常识了,反而让人下意识会忽视。”
“你没有起来吃午饭,乱很担心,光坊也很担心,所以特地做了大餐,让我带回来,务必在你醒来的第一时间就能填饱肚子——之类的。”鹤丸国永说到这里,眼睛一弯,笑得更促狭了:“以及,作为白天害你掉进水的补偿。”
百鸟:“……”
百鸟:“…………”
百鸟耳朵更红了。
别问,问就是他一觉睡醒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丢脸了。
向来在意形象的百鸟努力绷着表情,但是耳朵已经红到发烫的程度了。
“我很抱歉。”
“所以都说了我不在意啦。”鹤丸国永摆摆手,站起身将门口的晚餐端了进来:“光坊可是给了我要好好盯着你吃完的任务,作为补偿,就这么做吧。”
总觉得鹤丸国永不会明知道自己无法接受灵力情况下,还强硬要求自己吃下晚餐。但是百鸟也没有拒绝的意思,毕竟白天加上刚才的情况,都让他在鹤丸国永面前矮了一头。
晚餐的确足够丰富,但也都不是什么会让人产生负担的食物。鱼虾暂且不提,萝卜汤的清新香气在空气之中已经弥漫开来,饭餐的温度恰好,不算烫,是刚刚好可以入口的程度。
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保温符咒还是单纯他清醒的时间卡得正好。
“你们已经吃过了吗?”百鸟问道。
“当然,毕竟现在都快要天黑了啊。”鹤丸国永示意百鸟看向窗外。
百鸟端着米饭,夹着鱼肉将米饭一起入口,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今天的晚餐总觉得和之前吃得有些不太一样。
当然,依旧很好吃,是烛台切的正常厨艺。
饭量不大,毕竟错过了午餐一次性吃太多,烛台切光忠也会担心消化不丨良的情况,所以做得丰富,但量都很符合“鹤丸国永”的胃口。
这一次百鸟吃得很慢,一顿饭吃下去,他都做好了等会儿吐血的准备了,可是在半小时之后,体内每次会因为审神者S级的强度而无法轻易逸散的灵力导致失去平衡的混乱,却久久没有出现。
看着百鸟明显透露出迷茫的表情,一直显得兴致勃勃在一边盯着他的鹤丸国永眼睛极其璀璨明亮:“怎么样?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这个时候百鸟还反应不过来,那他就愧对于自己执法队副队长的身份了:“……为什么?”
“哈哈,我们找了很久哦!”鹤丸国永爽朗大笑道:“现在就算是万屋,也很难找到没有任何灵力的普通食材,我们可是花费了不少力气去找没有被灵力照顾的蔬菜肉食啊!”
“无法接受灵力的话,那就吃最普通的饭菜嘛!反正就算是最普通的食材,光坊也能做得非常好吃!”鹤丸国永抬起下巴,带着自得:
“为了不引起厨房的注意,我偷偷更换食材的事情差点被当成想恶作剧了,你可得好好感谢我啊!
从做这个任务起,在意识到这个bug的时候,百鸟就做好了在被修复之前就这么一直麻烦下去的准备。
躲避其他人的注意,忍耐反胃上涌的难受,喉间酸涩刺痛的哑意。他原本以为眼前的鹤丸国永知情后,也不过是帮他在吃饭的时候打掩护。
完全没有想过,对方会花费力气,去做这种根本无意义的事情。
百鸟用着一种近乎空白的表情看着眼前的白鹤,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鹤丸国永突然变得模糊,看不清,就好像隔了一层。
那张原本自得带着笑意的脸突然化为了错愕和惊慌,鹤丸国永下意识往前几步靠近,双手都有些不知所措地不知道往哪摆:“诶?等等?不是吧?是不舒服吗?果然这种食材还是不太好吗……?
鹤丸国永慌乱地说道:“别哭啊……!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和我说!
百鸟后知后觉地抬手,溢出的晶莹眼泪大滴大滴落在手背上,滚烫的触感让百鸟才意识到自己到底又做了什么丢脸的事情。
可是,他控制不住。
他不是没有接受过善意,甚至于这种事对他来说是极为日常且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的少爷身份也让他不会像是乞儿一般,会为一顿饭一杯水感动到愿意付出一切。
可是这一次……他控制不住。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突然,没办法控制……
百鸟茫然地擦着脸上的眼泪,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知道就连执法队的队友都没有见过他流泪。
“我、抱歉……
我什么时候这么脆弱了?百鸟的喉间哽咽,他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只是……
只是什么呢?那份酸涩的心情就好像是将之前所有的压力一起倾泻而出,面对着眼前算得上是“陌生的鹤丸国永——好像面对亲友,都无法如此刻面对一个“陌生人更能宣泄情绪。
百鸟自己都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原因,随着鹤丸国永有些可怜又笨拙的安慰话语,眼中的泪水完全无法停下,顺着脸颊下滑,滴落在衣服上和榻榻米上。
门口传来烛台切光忠的声音,他似乎是来回收餐具的,却听到了房间里的动静,低声道了一句“失礼了,直接推开了大门。
鹤丸国永求助的目光立刻转移了过去:“过来帮忙啊!光坊!!
烛台切光忠看着房间里的画面,忍不住道:“您又做了什么?!鹤先生!!
鹤丸国永大声道:“我不知道啊!!
百鸟看着这一幕,有些想笑,可是他眼中的眼泪却愈发汹涌了。
于是,慌张的人变成了两个。
——啊啊、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感情呢?
百鸟看着努力安慰自己的两人,在心中这样轻轻地想到。
第98章 我有话想说。
黑发的青年身材单薄,穿着单件的白色和服,长袖因抬手的关系垂落,手臂的线条完全显露。有几滴水珠划过手臂,被衣袖的布料吸收,从而加深了色彩。
他的眼泪是无声的,似乎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为什么情绪会突然这么莫名其妙的失控,脸上的茫然更显无措。
但是鹤丸国永却很清楚。不是因为什么性格脆弱的关系——眼前之人的心防坚韧他在碰面的时候就已经感受到了。
不过是他在恰好的时间,恰好做了称得上是关心的极其顺手的事情。
黑色的鹤刚刚睡醒,漫长的休息让他的大脑几乎完全重启,内心的屏障还未重新建立完成。又在做好了最糟糕结果的预期下,收获了连自己都未曾在意、未曾设想过的关心。
就好像摔了一个跟头,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话,坐在地上缓一下,再如何郁闷,都能站起身给自己鼓气,吹吹摔倒时擦出的伤口,然后坚强地站起来。
可是在这个时候,突然一个陌生人走了过来,扶着你温柔说一声:“疼吗?”
那一瞬间,明明没察觉到的委屈,突然被放到了几百倍。明明没有想要流泪,明明没有想要哭泣,眼泪却无法控制。
只是摔了一跤,却好像受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委屈。情绪破出一个口子,便自然而然将过去几天、几个月你以为已经没有关系了的所有事情,或遗忘或忽视的情绪,全部、全部都从这句关心之中涌出。
前段时间的任务暂且不提,仅仅只是这一次的任务,亲眼看着烛台切光忠在眼前碎刀,信誓旦旦可以救下的人却因自己的关系以那样的姿态死亡。
暗堕刀剑为守护历史而战,因自己的行动,必须承担亲手碎刀髭切的责任。
明明答应了髭切会照顾他的弟弟,却在髭切碎刀之后,他伸手之际,膝丸在眼前碎刀。
前后经历这一切的时间甚至没有半个月,以及精神上的疲倦——多次任务没有好好认真的休息的事实也难以忽视。
如果鹤丸国永什么都不做,哪怕只是在吃饭时帮他打掩护,百鸟都能轻而易举地在离开这个本丸、回到执法队时,依旧保持着稳重可靠的副队形象。
他可以很完美的收敛控制自己的情绪,去面对自家队友会有的任何反应,竖起足够坚韧的内心防线,不论什么结果都是他会去承担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突然因着这样极其莫名的小事,积攒下来的情绪突然无法控制了。
百鸟想为自己的失礼道歉、他也想因眼前两振刀剑显得笨拙的安慰发笑,可是他此刻只能努力去抹掉眼中根本不受他控制的眼泪。
说到底,再如何,百鸟只是一个普通人类,人类该有的情绪他都有,说他软弱也好、逃避也罢,这些都是人类会有的下意识反应。
与此同时,注意到烛台切光忠一直没有回来、同样担心的大俱利伽罗和太鼓钟贞宗,却在鹤丸国永的房间门口不远处,看到了眼睛通红停在原地的乱藤四郎。
在昏暗的夜色下,太鼓钟贞宗是第一眼注意到乱藤四郎的那个,也是第一时间注意到房间里情况不对劲的那个。
思考几秒,太鼓钟贞宗觉得他和伽罗可能暂时不太适合加入其中,就立刻拉了下大俱利伽罗,让他停下脚步。然后担心地小跑到乱藤四郎的旁边,问道:“怎么啦?发生了什么吗!”
乱藤四郎只是红着眼睛,眼泪要掉不掉,可他很坚强地没有让泪水留下,只是带着一点哭腔,露出了一个相当安心且活泼的笑容:“……只是觉得,太好了。”
太鼓钟贞宗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
橙色长发的短刀吸吸鼻子,回忆起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情,回忆起那张空白沉默的表情,回忆起在眼前碎裂的那振烛台切光忠。一直努力克制的眼泪终于顺着重力落在地面,乱藤四郎随便地擦了擦眼睛,摇摇头,声音犹如自语一般,却依旧让太鼓钟贞宗捕捉到了。
乱藤四郎说:鹤丸先生,一直都在忍耐。
他说:再这样下去,他会碎的。
乱藤四郎喃喃道:“……太好了。”
——可以像这样将情绪发泄出来,真的太好了。
乱藤四郎不知道鹤丸先生到底经历过什么才暗堕成现在这样,但是他记得很清楚,在最开始的时候……他见到鹤丸先生的时候,那双眼睛,还是非常漂亮的金色。
是在那振烛台切光忠碎刀后,才染上了红色的。
鹤丸先生和他们不一样,没有同刀派的兄弟,好像和任何人都能打好关系,但又游离在所有刀派之外。
这就像是鹤丸国永这振刀的底色,纯粹的白色好像在哪都不会是最显眼的那个,却能很好的容纳其中。但在黑暗来临的时候,那道白色却会成为最耀眼干净的颜色。
哪怕变换了色彩,在鹤丸先生带着自己和退出现在那个暂留的住所时,他依旧是最耀眼明亮的存在。
鹤丸先生想救大家,乱藤四郎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当六个人离开,回来只有鹤丸先生一个人的时候,乱藤四郎就非常非常担心,他想抓住这根摇摇欲坠即将断裂的风筝线。
他想用“下次”和“未来”稍微挽留一下对方。乱藤四郎很努力地想让这振太刀不再去扛着那份本不该属于他的压力,他不知道做什么,才能让这振本该纯白纯粹的太刀付丧神重新展露出轻松的笑容。
同为刀剑,他太清楚过强的压力会造成刀剑什么样的结局。而那份压迫在此刻稍微缓冲,于是原本施加在刀刃上的松懈,于是刀刃本身便因反作用力的关系震颤,发出悲鸣一般的嗡声。
之前他不愿意让其他人知道鹤丸先生发生什么,是担心其他人的眼神和态度会给鹤丸先生带去更大的压力。
但是现在……没有关系吧?如果能在另一振自己面前哭出来的话,同振的安慰一定更加有效吧?
他没有办法拉住那根摇摇欲坠即将断裂的风筝线,但——如果是“鹤丸国永”的话,一定可以吧!
乱藤四郎的眼神坚定了下来。
而另一边,情绪已经稳定下来的百鸟……很平静地崩溃了。
刚才的眼泪是无声的。
此刻的崩溃也是无声的。
——我,到,底,又,做,了,什,么,蠢,事。
百鸟向来非常在意自己的面子,其他什么他都可以不要,但是他的自尊心绝对是排在第一位的。
他上次在其他人面前哭,还是十多岁的时候,因为父亲逼着他吃由那种超臭的肥料种植出来的蔬果。
在那之后,他就没有再哭过了,就连看C玩催泪的游戏,也能用促狭意味的笑容去调侃对方。
上次是因为吃,怎么这次还是因为吃啊……!
他这辈子是不是就和食物过不去了?!
羞耻感溢上心头,百鸟低着头,任由眼前两振刀剑说什么,都没有给出多余的反应。
一直到鹤丸国永发现不对劲,注意到百鸟通红的耳朵,脸上的担忧瞬间化为了兴致。
“不用担心。 鹤丸国永愉快地说道:“会因为光坊的美味晚餐感动得哭出来什么的,我非常理解哦!
人类那边不是还有什么美味到……嗯、爆衣的说法?
“鹤先生? 烛台切光忠有些不太赞同地开口,然后就看到了白色的鹤兴致满满地指了指眼前黑鹤没有被头发遮掩住的通红几乎冒热气的耳朵,眼中也不免丨流露出了些微笑意。
“今天真的失礼了如果没事那我就先离开了谢谢招待。 百鸟一口气不停直接说完这句话,鞋也没穿,一眨眼的时间立刻就消失在了原地,也没有注意到自己在过程中撞到了谁。
大俱利伽罗侧身躲过横冲直撞的百鸟,有点疑惑地看向房间里沉默着、沉默着——突然在某一刻发出大笑的两个友人。
深色皮肤的付丧神的眼中流露出了些微的迷惑,一定要解释的话,那就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眼神。
太鼓钟贞宗探出脑袋:“所以怎么了吗?那位鹤先生怎么突然跑掉了?
“不、没什么——只是,只是第一次觉得‘我’也能有这么可爱的反应啊? 鹤丸国永说完这句话之后,诡异地停了一下。
他思考了一下自己做了什么自己觉得羞耻的事情后的反应……他眨了下眼睛,又眨了一下,自然地转移了话题:“对了,贞坊有什么事吗?还有伽罗坊~在门口等了很久了吗?
“没有啦,应该说是乱找你们有事? 太鼓钟贞宗稍微侧开位置,看向了正低着头刚好被太鼓钟贞宗挡住的乱藤四郎。
自家的乱藤四郎和那振暗堕的乱藤四郎还挺好分辨的,鹤丸国永开口道:“怎么啦?乱。
“……我有话想和您说,鹤丸殿下。 乱藤四郎抬起头,那双泛红的眼睛格外认真。
鹤丸国永一愣,和几位友人对视一眼,然后点了下头,关上门,给乱藤四郎空出了单独交流的空间。
“好啦,你说吧。 鹤丸国永说道:“光坊他们是不会偷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