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fe goes onby十七场风

作者:十七场风  录入:07-27

周川表明来意,称自己是来找邱山的。
保安查看了课表,邱山正在上课,也不方便出来核实。小县城的学校监管不算严,保安有点犹豫,周川把自己的身份证押在保安室,随行行李也一并留在那里,保安才放心让他进去。
专门教聋哑儿童念书的学校一眼就看到了头,校园虽然不大,但可以看出教学楼很新,设施也很齐全。听邱山说,九璜这所聋哑学校建于两年前,建校时云城省政府投了不少钱,因此名声响亮,许多外地的残障儿童都慕名前来,借读在此。
校园安静非常,不似寻常小学,课时读书声朗朗,课间喧闹嬉笑。这里的一切都是安静的,周川觉得自己走入了一个四面封闭的盒子,听不见声音,也无法开口说话。
教学楼一层的走廊上站着一个女人,女人微侧着身,透过窗往教室里看。
周川远远认出了她,这是曾经出现在邱山家门口的女人。
女人的余光瞥见周川,站直了些,有些腼腆地朝他笑了笑,然后便走开了。
周川原地停留几秒,望着女人离去的方向。女人走到门口,趴在保安室的窗台边跟保安比手语。她看上去很高兴,一直在比“谢谢”的手势。
周川收回目光,视线移到室内时陡然柔和下来。
他看到了邱山。
教室很空,只坐了五六个孩子,最大的不超过十岁,几个学生分散着坐在教室的各个地方,显得这个教室很大,也很冷。
邱山站在讲台上,手里夹一根白色粉笔,他给学生比手语,动作时能看到手掌边缘有一层白色的粉灰。这是老师的习惯,写错了字下意识用手缘去擦,一节课下来能蹭一手的粉笔灰。
周川看着邱山的手,不经意看出了神。
他对这双手太熟悉了,那些年他坐在堂下,总会被这双手带偏忘记专心听讲,他记得邱山拿粉笔的姿势,记得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和他手腕上一颗小小的黑痣。
周川还记得,曾经这双手在黑板上写下诗篇,这个人在大学课堂上侃侃而谈,他温和又从容,满眼是热爱。
可现在呢?
面对这寥寥无几的、沉默的学生,邱山在想什么?
周川双眼染上一层晦暗的颜色,他想,邱山不该属于这个地方。
天空那么宽广,邱山应该往更高的地方飞。
邱山上课很专注,差不多快下课的时候,他才留意到窗边有个熟悉的身影。
周川抱着臂斜倚在墙上,微垂着头,视线很虚的凝视着空气中的一点,像是在出神。
邱山连着看了周川好几眼,周川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动也没动一下。
后来下课铃响了,周川恍然回神,他下意识往教室里看,不料讲台已经空了。
一只手在面前挥了挥,周川转过来,发现邱山正站在他面前。
邱山看起来很高兴,笑着给周川打手语:“你怎么会来?”
周川昨天就把自己的行程告诉邱山,细节到哪一班飞机,哪一班高铁,到九璜大概几点。基地有严格的出入时间限制,周川没说自己要来,邱山也没问,所以在这里见到人才更加惊喜。
周川说:“路过,来看看你。”
邱山满手的粉笔灰,还好现在周川可以看懂简单的手语,否则他都没办法跟周川交流:“你等我一下,我去洗个手。”
周川点点头:“去吧,不急。”
放了学的孩子在教室里慢慢收着书包,邱山的包和教案还没收,都摆在讲台上。周川往前走了几步,打算去帮他把东西收了。
周川上大学那会就经常帮邱山收东西,那时邱山还住在教师宿舍,俩人下晚课后一起回去,偶尔邱山被学生缠住问问题,或是去洗手上洗手间,周川等他的时候就帮他把包收好。
邱山洗手回来了,在门外遇上了不久前周川看见的那个女人。
周川正往邱山包里装书,一抬眼看见教室里一个小胖墩拎着书包跑了出去,一把扑在女人腿上。
邱山被小胖墩逗笑了,弯下腰摸了摸他的头发。
女人揽着小孩儿的后背,接过他手里的书包,跟邱山比划起来:“小宇最近状态好了很多,还得谢谢您。”
邱山:“小宇很健康,您也别太担心。”
女人低头看了小孩一眼,眼底很温柔:“小宇跟一般孩子不同,邱老师费心了。”
邱山摇了摇头:“应该的。”
女人带着小胖孩走了,小孩虽是残障,但似乎并不知烦恼忧愁,挽着妈妈的手,蹦蹦跳跳地下楼。
周川单肩背着邱山的包,往俩人走掉的方向看了看,问道:“那个孩子有什么特别吗?”
邱山抬手想跟周川比手语,划了两下觉得要说的话有点长,担心周川看不明白,于是还是把手机拿出来编辑道:“小宇有先天糖尿病,前段时间上课的时候低血糖晕倒了,他妈妈很担心,所以托我照看。”
周川看完,跟邱山两个人都顿了一下,似乎同时想起点什么。
周川看着邱山:“在急诊碰上那天,你就是送他去医院?”
邱山点点头,扯了扯周川身上的背包带子。
“做什么?”
邱山伸手想把自己的包拿回来。
周川抓着包带往上背了背,自顾自往前走,边走边问:“那小孩几岁了?”
邱山比了个数字“九”。
“他不能说话也是天生的?”
邱山说:“嗯,先天失聪,遗传他的妈妈,所以从小不会说话。”
那么小的孩子,生下来就听不见,还有糖尿病,而且他的妈妈也是聋哑人,这种基因概率最好是不要生孩子,孩子生下来也是受罪。
这问题挺现实的,听上去冷漠,毕竟谁也没有权力决定一个人该不该存在。但谁知道呢?我们连选择出生与否的权力都不具备,又怎么能保证将一条生命带到世上,他就能平安健康的过完一生?健全人尚且无法承诺,何况是残疾人,这对于生来就背负诸多病痛的小宇来说,本就是一件不公平的事情。
周川沉默地走在前面,邱山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从后面轻轻抓了下他的手腕。
周川停下来,站在离邱山一个台阶的位置。
邱山抓了他一下就要把手放开,周川反应很快地抓了回去:“又做什么?”
邱山有点愣住了,他被周川牵着手,眼底有微小的错愕。
楼梯道上没有人经过,头顶也没有摄像头,周川拉着邱山的手往前带了带,邱山很温顺地把脸凑过来,由着周川在他脸颊上亲了亲。
“知道了。”周川亲完说,“尊重别人的选择,过好自己的人生。”
他说完邱山就笑了一下,歪起头,那意思是问周川怎么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周川把他的手揣进口袋,拉着他下楼,用一种很了解邱山的口吻说:“因为我是你的学生啊,邱老师。”
周川不仅是邱山的学生,他还不知所谓的爱了邱山很多年。
俩人牵着手到楼下才放开,邱山还是把自己的包抢了过来,不习惯周川帮他背着。
周川去保安室取回了行李箱和身份证,然后在校门口等邱山把车开过来。上了车,周川系着安全带,说道:“我晚上七点要回基地,不能陪你很久。”
邱山不在意这些:“那我们早点吃饭,想吃什么?”
“回家吃吧。”周川想了想,说,“天气冷,我们吃火锅?”
火锅要是在旁边估计得“喵”一嗓子,邱山压着嘴角忍笑,笑着笑着没忍住看了周川一眼。
周川问他笑什么。
邱山开着车不好回应他,周川就靠在一边盯着人看。
这么看了一会儿,周川的目光逐渐又深沉起来。
他想听邱山说话了,他想任何时候和邱山说话都有人能回应他,而不是他坐在这里看邱山比手语,或是在手机上打字,或是干脆不回应,只是看着他笑。
残障学校离邱山的住所不算远,邱山把车开到附近的菜市场,家里没有新鲜的蔬菜了,不买点晚上火锅没有涮菜。
邱山刚停好车,熄了火,身边的周川忽然靠过来把他抱了个满怀。
重逢以来,他们有很多肢体接触,更过火的都做过,可直到这一刻,邱山才感觉到周川怀抱的温度。
他终于是暖的了。
周川抱着邱山,头埋在他脖颈间,嘴唇贴在邱山颈侧的皮肤上,轻轻吻了一下。
“邱山。”周川紧紧搂住人,黏糊糊地咕哝了一句,“什么时候跟我说说话,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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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川抱的邱山很紧,问的问题邱山却无法回答。
好在周川也没有很执着,他抱了邱山一会就松开,分开时摸了摸邱山的脸颊。
俩人在菜市场买了菜和火锅底料,到家时间还很充裕,邱山在厨房洗菜,周川跟在他身边,拿了砧板和刀切他洗好的东西。
火锅天气冷吃着才过瘾,一烫—涮间还容易沟通感情,适合热闹着吃。可周川跟邱山在一起注定没法热闹,邱山兴致不怎么高,不知是因为这冷淡的场面,还是因为车上周川黏在他耳边问的那句话。
邱山有点受不了这么安静,拿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周川把牛肉夹到邱山碗里,抬头看了眼:“无聊?”
邱山摇了摇头,动作机械地换台。
电视台从一换到九十九,邱山没认真去看,以至于越往后他按键的动作越快,整个人罕见的流露出焦躁。
在周川的记忆中,邱山极少生气,他的情绪一直稳定,连急躁都很少有,像现在这样面无表情不停换台的邱山太陌生了。
周川按住邱山,连遥控器带手一起握在手里。
邱山定在那儿。
周川从他手中把遥控器抽走放到一边:“吃的差不多了,饱了吗?”
邱山点头。
周川站起来收拾碗筷:“我来洗碗,你去沙发上看电视。”
邱山想帮他一起收,周川捏了下邱山的手:“去等我,一会就好。”
邱山去沙发坐下,电视在放音乐节目,厨房有涮洗碗筷的声音,邱山坐了一会儿,抬手捂住了耳朵。
他的神情略有不适,仿佛外界的声音对他造成了困扰。
又过了一会儿,周川洗完碗过来,他换了身邱山的家居服,手里还端了两杯热水。
邱山把抱枕拿开给周川腾位置,周川却拉住邱山的手腕,把他拉起来,然后自己先坐下,再让邱山坐在他身前。
这是一个周川从后面圈住邱山的姿势,他的体温、气息,全方位包裹着邱山,邱山甚至能感觉到周川的心跳。
俩人歪在沙发上,周川枕着抱枕,一低头就能碰到邱山的耳尖。他在那里咬了咬,问邱山:“找到想看的节目了吗?”
邱山把遥控器递给周川,示意他换台。
周川换了几个节目:“看综艺吧,好不好?”
邱山无所谓看什么,他往周川身上窝了窝,等周川放下遥控器把手垂在他身前时,伸手握住了他。
周川从鼻间发出一声轻笑:“你挤我啊?”
邱山回头去看他,周川眼底有笑意,他笑着看邱山,看着看着,托起邱山的下巴亲吻他。
周川吻的很轻,也很细,像是某种温柔的抚慰,邱山焦躁的情绪缓慢放松下来。
周川亲了他一会,拍了拍邱山的小腹:“看不看电视?”
邱山于是转回去。
周川平时没什么时间看电视,邱山一个人也不怎么看,现在俩人抱着一块看搞笑综艺,哪怕过不久周川就要离开,时间都仿佛慢了下来。
周川在背后噗嗤噗嗤的笑,邱山很久没有听到他这么笑了,上学的时候周川很阳光,也爱笑,常咧个嘴看着邱山,这样的笑声实在是久违,邱山也想跟他一起笑,可他张了张口,只发出一些破碎的气声。
邱山屏住唇,刚刚挑起的情绪又一点点沉落下去。
周川眼睛盯着电视,搭在邱山身上的手缓缓触向他的脖子,一根手指沿着邱山的喉结很轻地刮蹭。
邱山下意识吞咽一下,周川的手指就顺着他的喉结上下滑动。
邱山再次张开唇齿试图开口,其实他每天都在做这样的尝试,然而也只是张开嘴巴而已,他的喉头在颤抖,喉结顶住周川的手指,继而他艰难的从嗓子眼挤出一些嘶哑难听的动静。
那一定不是周川希望听见的声音,邱山为此感到难过,也为此感到寒冷。
周川抱紧邱山,手从邱山的衣服下摆钻进去,热乎乎的手掌贴在他的小腹上,拇指摩挲着那里柔软的皮肤。
周川啄吻着邱山的耳朵,低声说:“不说了邱山,不说了。”
他的声音太温柔了,让邱山心里一酸。邱山轻轻在周川手中转了身,平躺过来,伸手抓了抓周川后脑勺的头发。
深秋的天黑的很快,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电视屏幕透出的光。
周川抚着邱山的侧腰,凑到邱山的喉结处,含住他那一小块骨头亲了亲:“对不起,让你难过了。”
邱山摇摇头表示不在意,电视冷白的光打在周川脸上,让他看起来比邱山还要沮丧。
邱山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露出茫然的神色。
周川和邱山对视,有情绪在眼底聚拢,半晌,他低下去,吻落在邱山的眼尾,邱山迎接地闭上眼睛,听见周川说:“我见到袁韬了,在北城。”
邱山微合的眼睫一颤,复又睁开。
周川往下亲邱山的脸,吻里有珍惜,也有不舍,还有深深的歉疚:“当年为什么不和我说实话?你知道吗,我怨恨你好多年。”
邱山仰起脸,任由周川的唇舌来到颈侧。他想起当年,在前他是周川的老师,有责任保护自己的学生,在后是他管不住自己吻了周川,所以一切暴露之后也该由他担下惩罚。
何况那时候……
邱山推起周川的肩膀,比手语说:“当时的情况,学校原本就要开除我,没必要再加上一个你。”
当时校方必须要对邱山抄袭事件给公众一个交代,而最好的方法就是开除他。其实学校早已做出决定,只是看怎样说服邱山接受这个决定而已。那个早上,邱山在会议室接受校方的审问,几个小时,他像犯人一样,麻木又无力的将几年前在中文大学经历过的事情又经历了一遍。
百口莫辩的感觉像什么呢?
时至今日邱山仍然忘不了,他背靠的学校,他熟悉的领导,共事的老师,付出心血教导的学生,一夕之间全部站在他的对立面,而这样的事情,邱山经历了两次。
他无法否认自己的崩溃,他没办法不崩溃。他就像骤然被丢进茫茫大海中,任巨浪淹没,没有人可以救他。
所以当周川红着脸、哭着向他喊,问他:“他们凭什么那么说你”的时候,邱山崩毁的情绪终于有了一个出口。
那年周川二十二岁,爱上了一个“劣迹斑斑”的人,并且无条件的相信他。
从小,邱山拥有的爱就很少,供他挥霍的爱更是没有,因此他珍视周川毫无保留赠予他的一切。摩尔曼斯克的极光永远留在了邱山心里,而邱山唯一能为周川做的,就是还他一个锦绣纷呈的未来。
“袁韬说的对。”周川将脸枕在邱山的肩窝里,他贪溺地吸嗅着邱山的味道,像一个不知悔改的瘾君子,“我不该在没有能力保护你的年纪就和你说爱,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长大了,邱山,现在我可以保护你了,你不用再为我承担什么。”
周川在邱山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落下一个接一个带着湿意的吻,他吮着邱山的唇瓣,轻轻撕咬他的下唇,把舌尖探进去勾缠,他密不可分的和邱山抱在一起,手心紧扣着他,不让邱山逃离他哪怕一寸。
周川的吻太密了,暴露了自己的内疚、悔恨和恐惧,也暴露了自己想要掌控邱山的本能。
邱山在他的唇舌下急促地喘,沙发太小了,他无论躲到哪里都是周川的气息。
周川咬着他的耳朵,将那一小块软肉磋磨成血红的颜色,灼热的气息呼在那里,让周川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模糊:“我爱你邱山,我还是爱你。”
这句剖白将周川的心掏开了,催心挠肝的,耳边有湿意蔓延,那温度烫的邱山一抖。
周川趴在邱山身上,很长时间都没再有太大的动作,也不说话,只是不时最一下邱山的耳垂,手虚虚地握着邱山的手腕。
电视里的笑声和眼前的安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邱山摸到周川的后颈捏了捏,偏过头,在周川鼻尖上落下了一个吻。
周川闭着眼睛,睫毛仍在小幅度地颤抖。
邱山看了看他,偏过头去吻他。
邱山的吻不像周川,总是要把人生吞剖腹般,邱山明显更温柔,也更缠绵。
周川的呼吸再次急促起来,渐渐地,亲吻的幅度变大,周川的手探进邱山的衣服里,拨弄他的胸口。
邱山隔着衣服按住周川的手,周川就咬他另一边,把邱山咬的胸膛不住地挺起。
邱山喘着气,喉间发出不成调的哼声。
周川红着眼推高他的衣服,从胸口一路往下吻,然后剥掉裤子,一口含住他。
邱山没受过这样的刺激,高高地仰着头,他的手没有着落的抬着,有点想推开周川,又像是不舍得推开他。
周川一边含他,一边揉着他的胸口,把邱山胸前的皮肤揉搓红了。
邱山像一只煮熟的虾子,在周川的掌控下颤抖,在他的口中不住地扭曲身体。
眼前白光闪过,邱山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把周川推开,灼热的液体尽数喷在周川脸上。
邱山坐起来看到这个画面,受到的刺激不比刚才小。
他抽出纸巾给周川擦脸,周川闭着眼问他:“舒服吗?”
邱山回答不了,他帮周川把脸擦干净,纸巾团一团先放在茶几上。
周川把邱山拉到腿上,邱山的屁股正抵在他下身又热又硬的东西上。
邱山感觉到了,于是抬起屁股,扯了扯周川的裤子。
“今天不用,时间来不及了。”
周川抓着邱山的双手背在身后,下巴抵在邱山的胸口,从下望着他说:“下周我请两天假,我们去看医生,好不好?”

第50章
邱山是突然一觉睡醒发现自己无法出声的,此前没有任何征兆。他去医院看过,只是一通检查做下来,医生说他的声带本身没有问题,出问题的是他的心理状态。
邱山始终认为自己是一个强大的人,他小时候吃过很多苦,长大后他不止一次地想,幼时吃的那些苦头是否都是为了将他磨砺成现在这个不会轻易被打败的人。
可生活总是捉弄邱山,那年汹涌的恶意是他的伤,洗不掉的罪名是他的烙印,从此,邱山只要一低头就能看见身上牢牢绑缚的咒枷和擦不掉的黑色污水。
他自以为的强大其实一击即溃,没有神话故事中所谓奇迹的发生。他闭口不言,因为世人断绝他的声音、不允许他说话、不许他辩解,也不许他为无法洗脱的冤屈愤怒。
邱山承认自己的失败,所以他带着这些沉痛的伤躲在离世人遥远的地方,如所有人期待的那样消失了。他和所有人都断了联系,一个人回到木里老家,在那里,邱山度过了一段逃避自我的日子,每天大多数时间什么也不做,就只是对着空气发呆。
邱山把这个行为称为自我疗愈,他需要时间去化解恶意,也需要时间去和自己和解,关于此生他都无法得到清白。
可时间越长,那些无法开解的心结反而越扎越深。因为即便他不去听、不去看,甚至连手机都不用,他曾承受的恶意如跗骨蚂蚁一般,会顺着每一道时间的缝隙钻进来,继而无止境的根植于他的骨肉里,而他偏偏有那么多的时间去滋养它们。
失声之后,邱山为了治病回南城小住过一段时间。他重新租了房子,每天两点一线在家和医院奔波。
邱山一周要去三次心理咨询室,接受心理医生的开导,还要针灸两次。袁韬知道邱山的事情后,排队帮邱山预约北城大医院的专家号,医生给邱山开了很多中药,那段时间邱山浑身都是药味,药汤一碗一碗地灌,可仍旧没有什么起色。
意外的是,邱山很快接受了自己不能说话这件事,并没有太多伤怀的情绪。
邱山半年多没有工作,不用去医院的时间里,他最常去的地方是图书馆。他学会了手语,还给自己报了一个咖啡师培训班。再后来,邱山在手语学校得到了一个重新站回讲台的机会,一年后,他被分配到九璜,开始了为期三年的教学工作。
九璜,一座在地图上经常被忽略的小城。它成为了邱山的栖息地,也是他的治愈所。
邱山在九璜两年了,带过的学生不多,一个巴掌就数的过来,可就是这寥寥无几的,身带残缺的孩子,让邱山心头那块郁结难愈的伤口渐渐变得不痛不痒。
孩子是世界上最纯真的存在,这些生来带有残缺的孩子,天生失去一部分对世界的感知能力,也因此使他们的纯粹蒙上一层苦难的阴影。
邱山经常和他们待在一起,有时只是看着他们,他想,世上的磨难那么多,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每个人都要走自己的路,有人生来背负苦痛,有人一生被枷锁绑缚,有人艰难的活着,有人活着只是为了活着。
而他经历的那些之于世间苦痛,实在算不了什么。
邱山这样想着,那些生命中无法释怀的、无法宽解的、那些不甘心、那些遗憾,也就似流沙从指尖滑落,都不重要了。
从那时起,邱山告诉自己,他要更加珍惜现在,要期待未来一定会有好事发生,他要尽量让自己不再留有遗憾。所以再见到周川的那一刻,邱山什么都没想,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要再错过。
周川的工作有一定的特殊性,基地进出没那么自由,假也不好请。
他这周要请两天假陪邱山去医院,也就意味着得压缩更多的时间提前把工作完成,即便请假电脑也不能离手,随时要处理紧急事件。
周川每天天不亮就进了实验室,深更半夜才走,三餐都是在实验室吃的。他请了周五周六两天,离开基地去找邱山的路上还在开电话会议。
邱山这天早上去学校了,周川过来的时候,他还没到家。
周川敲了敲门没人在,干脆盘腿坐在门口地上,把电脑放膝盖上继续干活。
邱山比他晚半小时到,车开过来看见家门口坐了个人,周川很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耳朵里塞着耳机,都没注意到邱山回来了。
寒风里,周川一直在键盘上打字,双手都冻红了,等邱山走到跟前才察觉到脚步,他把耳机一摘,仰脸看邱山:“回来了啊。”
邱山心软得厉害,开了门让周川进去:“到了怎么不跟我说。”
周川把电脑收进包里,搓了搓手:“跟你说你也回不来,还让你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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