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梓白微微偏过头,坦然且天真地看着他,
“糖糖你好甜啊……好好吃。”
仿佛那一丝血痂是什么无上的美味,男生用最天真无邪的语气,说着喉结却明显的上下滚动了一下。
那完全是饥渴难耐的表现。
甘棠瞳孔紧缩,那一瞬间本能中腾起的毛骨悚然,让他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
“你这个——”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外婆在门外喊了他一声。
甘棠最后,只能强行按捺下胸臆间剧烈的暴力欲望,一把岑梓白推到一边,自己飞快地离开了房间……虽然不愿意承认,但甘棠自己也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简直就像我是落荒而逃。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对岑梓白积怨已深。
总之莫名其妙的,他总觉得死而复生过一次的男生,在变成智障的同时,好像也越来越……非人了。
明明一举一动,都是人类会做出的反应,但是那双眼睛里却总有一种让甘棠精神紧绷的特殊意味。
就比如说之前的那种饥渴……放在之前,甘棠定然会觉得,岑梓白是想上他(反正那家伙本质上就是个该死的涩情狂)可在刚才那一刻,甘棠却有一种鲜明地恐惧感。
他觉得,“岑梓白”,好像是真的要吃了他。
直面意义上的那种“吃”。
之前被岑梓白舔过的手指也一直痒痒的,而当他无意识将手指放在自己鼻端时,也依然可以嗅到一股淡淡的腥味。
人的唾液……会有这种味道吗?
甘棠心乱如麻离开房间时,外婆已经先行到了院子里等他。
甘棠一出去,就刚好窥见老人一眨不眨盯着院子角落喃喃自语的场景。甘棠不由也顺着外婆的目光看过去,刚好就看到了之前进行借肉仪式时,外婆曾经戴过的那张简陋粗糙的面具。
从面具完全不走心的摆放来看,外婆并不怎么爱惜它。
而此时老人看着面具的眼神,更是怪异冰冷,充满了厌恶。
那是一种让甘棠感到无比陌生的表情。
不过,一听到甘棠的脚步声,老人便立刻转过头来。脸上也满是慈祥的微笑,就好像刚才甘棠不经意窥见的一幕,不过是甘棠自己的幻觉一般。
“你跟小岑关系倒是挺好。”
外婆拉过甘棠的手,笑了笑。
“悄悄话还要说那么久。也好,也好,这样一来,你待在房间里也不会无聊。”
甘棠:“……”
甘棠:“哦,还行吧。”
少年脸色异常复杂,最后只能露出了吃屎一般的表情,垂着头,干巴巴应道。
去往细脚叔家时,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外婆自始至终都没有松开拉着甘棠的那只手。
好在村子也不大,不多时甘棠和外婆,就已经来到了细脚叔的家。
跟张二叔比起来,细脚叔作为同胞哥哥,家里显得要破败狭窄许多。
反正推门进去的时候,甘棠都有些担心,那扇破破烂烂的木门会直接倾倒下来,而且正如外婆所言,他们赶到的时候,葬礼需要用的棚子都还没有搭起来。
但就连外婆也没有想到的是,推门进去之后,他们竟然一眼就看见了,那大喇喇直接搁在小院正中间的尸体。
作者有话说:
甘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臭好臭这什么口水味)——
“岑梓白”(微笑.jpg):借机留个标记就不会被别的怪东西染指了嘻嘻嘻。
细脚叔的身下只搁了几张木头板凳,身上则铺着一条床单。
只是那床单也是又破又窄的,尸体的灰败的手垂下来,直接落在地上,完全没有被遮住。
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从床单下的隆起中弥散出来。就算甘棠之前没怎么接触过尸体,也觉得这股恶臭有点奇怪。完全不是新死之人应该有的味道,倒像是已经腐烂了很久的腐尸散发出来的,堪比生化武器一般的恶臭。
那一瞬间,甘棠生理性的眼泪都被熏出来了。
被熏得头晕脑胀的也不止甘棠,在细脚叔家来来去去帮忙搭灵棚的村民们脸上也都罩着白布,显然也是被那股恶臭折磨得不行。见甘棠一进门就白了脸,有人还特意让甘棠站远了一点。
外婆这时也顾不得其他,眉头紧锁抓了个人便开口问道:“怎么回事?之前不是说了吗,先出点钱去老张头那边把棺材借过来用,那老鬼十多年前就把寿材都备好了我看他身子骨好得很。怎么现在细脚就这样在院子里摆着,这像话吗?”
提及这事,那人脸色也相当难看:“哎哟张娭毑你就莫提这个事情了,真的能把人气死。之前那他倒是说得好钱都收了,结果临到头了,老人家就过来看了一眼,回去就把钱给我们退回来了类,说什么鬼,细脚这是横死,怨气太重,就算他借了棺材,之后肯定会有问题,然后就不肯借棺材过来了。你说这事闹得,那老家伙还在我们家竟说些乱七八糟的……”
外婆目光微凝,追问道:“他说了什么?”
“说,说是什么……”那人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然后便避开了外婆的目光,压低了些声音,“说细脚这事,就是当初搞‘借肉’闹出来的,然后老张头还一个劲地跟细脚嫂说,要赶紧把细脚送到龙王潭去,让龙王收了,不然我们全村的人都吃不了兜着走。反正,尽是些胡说八道,张娭毑你也晓得,这人死要落土才安稳,又不是那种叫花子,死了都没地方埋只能去送龙王,那老张头说得也太过分了。”
说是这么说,可谁都可以听得出来,那人说到最后语气其实有些发飙,显然对老张头的话其实是有些将信将疑的。
毕竟,细脚叔这人才刚死就腐臭成这样,实在是有些诡异。
外婆听到这里,耷拉了一下眼皮,手却抬起来有意无意地将甘棠拨到了自己身后。
“……唉,这种事情现在也扯掰不清,算了,我先让我们家糖糖去给他细脚叔上个香。其他的,我到时候再跟你说。”
外婆语气淡淡地说道。
那人听到着,也是一愣,然后便看着甘棠讷讷干笑一身。
“也是,小孩子魂轻,不好听这些。娭毑您有心了。”
说罢,那人便急急转身要去给甘棠拿香。
可就在外婆搂着甘棠在门外等香的时候,充斥着幽怨呜咽与含糊人声的堂屋深处,却忽然冲出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女人的穿着凌乱,眼睛红肿,她冲出来时,身后还紧跟着几个姑婆,一边念叨着“细嫂你冷静点”“细嫂你节哀顺变咯”,一边伸手要去抓她,结果却愣是没抓住。
女人跌跌撞撞冲出来,半跌半滚地直扑在了院子里那着的尸体,然后便伏在那开始哭嚎。
“我老公没死!谁说他死了,张二你去找医生,你去——”
那女人正是细脚叔的老婆。
甘棠依稀还记得,上次来细脚叔家时,女人还是一副干净利索,性格泼辣的模样。
现在看上去,却像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她完全不顾烂得几乎流汁的尸体有多恶臭,此时正仰着满是泪痕的脸,神色空洞地冲着周围所有人叫喊着。
“我之前在房间里还听到他说话了。”
细脚嫂哭嚎道。
“他说好痛。他没死啊!你们看看啊,你们这帮子没良心的,细脚之前被你们欺负,如今还要被你们欺负。你们不要以为我们家是好惹的,没道理,一个活生生的人,你们竟然要把他沉潭——你看,细脚还在动。他还能动啊!”
细脚嫂明显已经神志不清了,哭嚎到了激动时,她甚至当着所有人的面,一把扯下了尸体上的白布。
细脚叔肿胀紫黑的脸顿时浮现在众人面前。
……那根本就不可能是活人的面容。
枯瘦佝偻的男人这时看着远比他活着时旁,整个人就像是充了气一般都肿了。而且,大概是因为天气实在太热又搁在了院子里,这时尸体的眼角和口鼻处已经有许多蠕蠕而动,跳来跳去的米黄色小虫。
早在细脚嫂掀开白布的那一瞬间,外婆就已经一把搂着甘棠往门外退去。
结果门口这时已经挤满了人,都是被细脚嫂的行为吓到不敢上前的乡里乡亲。
“…不是说今天早上才死的吗?怎么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成这样了?”
就在甘棠的身侧,有人正满脸迷惑地嘟囔着。
“对呀,我昨天还看见他了呢,他昨天三更半夜在家里鬼喊鬼叫,我堂客差点跑过去跟他吵架来着。”
“不是说人是在奚山死的吗?地方可邪乎着呢,谁知道发生了什么。”
“哦,而且背他回来的还是张二……这事儿……啧啧,反正我看不懂,就帮帮忙罢了也不好掺和他家这事儿。”
“你别说,之前老张头不肯借棺材,我还觉得他老人家不地道。现在再看,那老头子怕是见多识广,晓得点些什么。”
“就是……”
众人的窃窃私语窜入甘棠,他却无法集中注意力,少年的眉头越走越紧,只觉得空气中的恶臭变得越来越浓。
他闻着空气中的臭味差点就要yue出来了,相信院子里其他人也是这样想,白布一扯,所有人都对那具尸体退避三舍,只有细脚嫂,如今依旧沉浸在极度悲痛中,竟然对尸体的恶臭与深腐完全熟视无睹,依然自顾自地跟众人发着。
“……真的,真的没死。我本来也以为他死了。可我躲在房间里哭的时候,就听到他一直在窗外跟我说话。这些虫子,这些虫子我到时候用水冲掉就好了。”
女人泪眼婆娑地絮叨个不停。
脸却是对着自家堂屋的。
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屋檐投下的阴影中,浮现出了张二叔的影子。
她其实不是在跟其他人说话。
她是在跟张二叔说的。
有了之前的恐怖经历,甘棠现在一看见张二叔,便止不住的想打寒颤。
尤其是张二叔现在的样子,比起之前,是更加让人心惊胆战的了——男人的脸,这时候瞅着,竟然是灰色的。
张二叔明明算是村里少见的青壮年,如今看着却异常操劳,眼袋又黑又鼓,两只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甘棠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他看着跟在张二叔身后的那几个人——刚巧,还都是之前跟着张二叔一起上山的那几个,看上去竟然也都跟张二叔差不多。
青天白日的,那几个人不像是活人,倒像是活尸。
反正看着就很吓人。
张二叔的反应比甘棠预想的要木讷许多。
或许是细脚叔忽然没了这件事给他造成了心理打击,总之跟几个小时前比起来,张二的反应其实有点慢,甚至称得上木讷。
他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盯着细脚嫂看了好一会,然后才慢吞吞地开口。
“他死了。”
男人没有表情地嘀咕了一声。
“死了。”
“而且,他死之前,还发疯了呢,你看……你看看,他把我们几个,咬成这样。这伤,你看看,这伤口可疼了,嫂子。”
男人用一种虚幻的语调,结结巴巴地说道,然后,他当着众人的面抬起了自己的手。
最开始,甘棠甚至以为张二叔手里是拿了东西,过了一会儿,他才猛然间反应过来——那像是紫茄子一般肿胀发亮,紫黑紫黑的东西,实际上,就是张二叔的手。
张二叔的小半截手,如今完全失去了原来的形态,皮肤胀得没有一丝丝褶皱,近乎半透明。
在虎口处,隐约能看到一道类似于牙印的痕迹。
汩汩的黄水正不断地从中流淌而出。
“你放屁——”
二嫂尖叫着吼道。
“都是你,每天都叫着他。你还专挑那些吃力不讨好的活给他,有你这么当弟弟的吗?我都跟你说了,我说了好多遍,细脚他真的没死,你看,他真的能动。他能动的,你就是懒得去镇上请医生,你怕花钱!当初那两个老不死的一死,你就把所有钱都搂自己屋里头去了。这就算了,你现在还想送你哥哥去死——”
“嘶……”
就在女人冲着张二叔尖叫的时候,站在门口的所有人,都在一瞬间愕然且惊恐地,把自己的眼睛睁到了最大。
那具肿胀,腐烂的身体,竟然还真像是细脚嫂说的那样,正在慢慢的,慢慢的起身。
然而,他实在是肿得太厉害了。
在起身后,内脏受到了挤压,男人灰败的头颅不得已,微微张开了嘴,更多的蛆虫从他的腹腔深处中涌了出来,落在了他的胸口处。
可他确实是在动。
以一具尸体的方式。
他甚至……甚至还能发出声音。
“嘶嘶……”
那是一种从肺腑深处而来,因为内脏挤压发出来的,无比空洞的呻吟声。
虫子越来越多了。
虫子布满了他的上半身,甚至就连他的眼眶里都在往外喷着虫子。
时间在这一刻短暂地停留了停止一瞬。
再然后,各种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在院落中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细脚嫂也在这时,终于察觉到不对。
她缓缓地转过头来,刚好对上了自己丈夫那已经被蛆虫吃空的眼珠子。
悲痛和愤怒在她的脸上瞬间凝固,她惊骇地睁大了眼睛。
“细,细脚?”
她喊了一声。
然后她颤巍巍地抬起手,想要确认一下,自己的丈夫如今到底是怎么了。
也就是这么轻轻的一下碰触,细脚叔的尸体猛然间从板凳上倾倒下来,重重地砸在了女人的身上。
在细脚嫂尖叫的同时,无数线虫咕涌着,雨点般落进了她的口中,眼中。
有人开始尖叫。
门口本来就堵了许多人,这时候大伙儿争先恐后,自顾自都想往门外挤,结果就是一个人都挤不出去。
有的人被诈尸的尸体骇得失去了理智,甚至以为这就是所谓鬼打墙,又嚎了一嗓子。
场面随即变得更加疯狂,更加混乱起来。
甘棠下意识地反搂住了外婆,这一刻他也顾不得其他,满脑子都只有护住老人家。
结果,慌乱中他自己却被挤挤挨挨的人群撞得差点摔倒。
“嘶……嘶……嗬嗬……”
甘棠没有回头。
可忽然间,来自于亡者那空洞的呜咽,却随着愈发浓郁的恶臭,变得更加近了。
如果,甘棠这时候能够看到的话,他会发现,细脚叔在这一刻,看上去好像真的已经活过来了。
虽然,他那已经半融化的肢体,已经无法支撑他那因为腐败而浮肿的身体。
他没法站起来走路,只能伏趴在地上,慢慢蠕动。
细脚嫂的惨叫这时已经消失了,不知是不是已经晕过去了。
不过细脚叔,看上去应该也不会太在意这件“小事”。
他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一丝人类的灵光,只有真正的空洞与虚无。细小跳动的虫子还在喷泉一般往外涌,Lui细脚叔却在此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他慢慢抬起头,然后对上了甘棠的背影。
“嘶嘶……糖……”
他发出了一声惊恐人群永远也无从知晓的低喃。
然后慢而坚定地,直接朝着甘棠的方向爬了过去——幸好,只挪了几步,他的尸体忽然间停在了原处。
“嗬……”
他从喉咙深处挤出了最后一丝不甘心的怨恨咕哝,然后便砰然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一股黑红腥臭的腐肉涌出他的皮囊。
那些让人发狂,让人作呕的虫子们倒是依然覆盖地上,蹦蹦跳跳的。
可是,在细脚叔和甘棠之间,却像被人仔细的勾出了一道透明的防护线。。
那些虫子无比活泼地跳动着,却再没能靠近甘棠一步。
可甘棠却依然打了一个寒颤。
他感到了一股阴森的视线直冲着他。
诈尸跟在身后的腐尸并没让甘棠回头,但在这一刻,他却鬼使神差地回了头。
然后,他就看见了。站在门屋下的张二叔一群人。
好奇怪……
这是首先闯入甘棠脑海中的想法。
张二叔他们,真的好奇怪。
诈尸这么恐怖离奇的事情,眼睁睁就发生在眼前,可那几个人看上去完全没有什么反应。
他们依然木愣愣地站在原处,表情呆滞而麻木。完全没有一丁点儿上前帮忙的意思。
可同样的,他们也没有躲。
在慌乱的人群中,这一行正在发呆的“人”看上去是那么格格不入……尤其是,他们明明正在面无表情呆滞地看着,镶嵌在脸上的红眼睛,却一直咕噜噜转个不停。
而现在,他们正齐刷刷地,一眨不眨地盯着甘棠。
一股寒意顺着脚脖子直接窜到了甘棠天灵盖。
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在那一瞬间,他的脑子嗡了一声,强烈的危机感让他身体里突然间涌出一股力气。他一把拽住了外婆,然后强行挤开了其他人,就这么硬生生地把人带了出去。
也就是在他们逃出细脚叔家的瞬间,细脚家的门,“嘎吱”一声,不知道被谁缓缓从里头关上了。
后面的事情是一片混乱。
甘棠什么也记不清,他只记得自己带着外婆一路踉跄地逃回了家,然后猛地关上了院子的铁门。
随着铁锁的锁舌咔嚓一声轻响,外婆也倏然瘫软在地。
她的脸色蜡黄,皱纹深得好像能刻到骨头里去,嘴里一直喃喃低语。
“外婆?”
甘棠努力平息着喘气,因为腿软,去搀扶外婆时他自己都有点连滚带爬的。
结果等靠近了,甘棠才发现外婆并没有跟他说话。外婆其实是在喃喃自语,而且念叨的,翻来覆去都是同一句话。
“我早就跟他们说了,我早就跟他们说了……不要借肉……借肉没好事……我劝过了……我说了不要借肉……”
借肉跟细脚叔变成那样有关系?
甘棠胸口倏然一紧,心脏乱了拍子。
要知道,封井村里,可不仅仅只有张二叔一个人进行了借肉……哦,不对,张二叔根本就是伪装的。
真正进行了借肉仪式,让人死而复生的……
只有甘棠自己。
就在想到这点的瞬间,一道黏腻阴森的窥视感袭来。
甘棠眼睁睁看着自己胳膊肘上的寒毛根根立起,他一抬头,果不其然刚好在门口,看到了岑梓白。
高大的男生身形挺拔,一动不动地伫立在屋檐的阴影之下。
他的身体就跟僵直的尸体一般,甚至连最微小的晃动都没有——而他这副模样,瞬间就跟之前张二叔那帮人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盯着甘棠看的画面重叠在了一起。
冷汗渗出毛孔。
恐惧席卷身体。
甘棠的呼吸卡在了喉咙里,他惊恐地看着那样的岑梓白,恍惚间只觉得下一秒岑梓白的口鼻眼中也能涌出无尽的蛆虫。
好在,甘棠的想象的不一样。
刚才那一瞬的阴冷仿佛只是幻觉,岑梓白转动了一下眼珠。
随即,他的脸上浮现出了明显的担忧与关切。
他朝着甘棠快步走了过来:“怎么了这是?我听到外面乱哄哄的好多人在惨叫……外婆?外婆你还好吗?天啊,这是怎么回事啊……”
说话间,岑梓白依然显得天真且无害。
……可甘棠很确定自己之前窥见的那片不详的暗影绝对不是错觉。
这个“岑梓白”压根就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无害。
只是事到如今,外婆全身抖得跟筛糠一般,脸色更是差到极点。
甘棠能做的,也只能是凝神屏气,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现……
至少在这一刻,他只能这样。
至于细脚叔家后来发生的事情,好吧,甘棠都是从旁人那儿听说的。
反正当时吧,情况确实挺乱的。
但封井村到底身处深山之中,村民们骨子里有着一股蛮横凶狠的血性。
诈尸发生后没多久,村长便挨个过来敲了门。
老弱妇孺都必须乖乖待在家里不许出去。
可家里有壮丁的,则需要出门帮忙。
又是一阵哭嚎,叫喊,以及一些难以理解的尖叫放……
甘棠将外婆推进房间里躺着,自己却是跑到院子里凝神停了好一会儿。结果没过多久,他就闻到了一股极其难闻的味道,顺着风飘了过来。
他仰着头,呆呆看着远方——细脚叔家所在的方向,传来了一股浓烟。
“啊,烧了。”
然后就听到岑梓白在他身后幽幽地说了一句。
说也奇怪,岑梓白明明只说了两个字,甘棠却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要是猜的没错的话,村民们应当是就地在细脚叔的院子里,把细脚叔给火化了。
但问题在于为什么岑梓白明明没有去过现场,知道的事情却显得比他还多。
那天晚上整座封井村再无一人敢于外出。
就连外婆都因为白天受到的惊吓太多,天才刚刚擦黑便揉着太阳穴的睡着了。
当然,临睡前,老人依然没忘记一遍一遍嘱咐甘棠要待在家里,听到任何动静都不要出去。
“不太平,现在外面不太平啊,我早就说过借肉这种事情搞不得……搞不得……”
明明是在叮嘱甘棠,外婆的眼神却显得有些空洞,仿佛坠入了某个遥远的噩梦中。
而如今正是噩梦重现。
甘棠嗫嚅着应下。
他小心地照顾着外婆躺下,离开外婆房间时,脚步却沉得像是灌了铅。
好安静。
外婆一睡着,整座村庄就安静得让甘棠毛骨悚然。
这里在甘棠眼里曾经是静谧安宁的避风港,可现在,萦绕在村庄上方的气氛却沉重到让甘棠一阵阵窒息……
隐隐约约,不知道是不是细脚嫂或者是张二叔家,有女人的哭声细细弱弱的传来。
黑暗变成了一道无形的帘幕,将正常的世界跟封村隔绝了。
“嘎吱——”
甘棠屏着呼吸离开了外婆的房间。
明明是在自己家,他却表现得蹑手蹑脚。
他本想不惊动任何人就这么偷偷溜出家门去找于槐,可是……
“你不睡觉吗?”
岑梓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安静地站在房间门口,他拉开了房门,一条光线斜斜的从门缝的从泄露出来。
背光中甘棠完全看不清他的脸。
甘棠的心瞬间开始狂跳了起来。
“我……我还想在客厅里待一会儿。”
甘棠用尽全身力气,尽可能平静地回答道。
然而,岑梓白却远不如之前么“乖巧”了。
听到甘棠的话,他偏了偏头,然后一步一步朝着甘棠就走了。
然后他抬起手,冰凉凉的手指直接搭在了甘棠的肩膀上。
“可是,你看上去好累,你应该早点休息。”
没等甘棠回答,男生又低下头,凑在甘棠颈侧闻了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