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星时刻by稚楚

作者:稚楚  录入:08-22

迟之阳猜不到,反正总不会和自己一个理由。
“打鼓的时候甩起来比较帅?”
李归被逗笑了,但摇摇头:“是因为我的一个好朋友。我们是初中同学。从小因为我长得像女孩儿,经常被班上的男生说是娘炮……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他陷入回忆,抽丝剥茧般叙述着过往:“他身体不好,经常生病,爸妈在外面打工,只有他爷爷照顾他。他爷爷有点迷信,听算命的说他的八字很弱,经常剪头发会短命,就让他留着……”
说着,李归笑了,“其实我和他都觉得那个算命的是骗钱的,但是他爷爷很信,为了不让爷爷担心,他也确实留着,老师让剪,他爷爷就会打电话给老师。后来因为他和我关系好,那帮爱开我玩笑的男生就把矛头指向了他,骂他留长发,也是个娘炮,还经常把他堵在厕所,问他怎么不干脆穿女生校服来上学。”
这些话语太过真实,房间里的呼吸都变得很沉,音响里传来的音乐是唯一的桥梁,连接着所有静静聆听的心。
而隔着东倒西歪的人和酒瓶,秦一隅始终望着南乙。
他想知道南乙现在在想什么,会不会因为这些话触景生情。
失真吉他的音墙筑起一个坚固的安全区,话语在酒精的作用下,从身体里窜出来,如同弹力球一般,在房间里撞来撞去,从这个人的身上,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身上,荡起层层涟漪
“后来呢?”严霁询问李归。
“后来……”李归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脸有些红,“他还是病了,去城里的医院检查完回来,告诉我,是尿毒症,当时班上还举办了募捐……我以为那几个嘲笑过他的人会后悔。”
“不会的。”南乙忽然开口。
李归看向他,怔怔地盯了几秒,然后点头,“对,他们没有,他们到最后都还在笑。”
他顿了顿,继续说:“他没捱过中考就走了。我很难过,因为这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从他走的那天起,我就开始留长发了……后来也有人议论我,但我不在乎了。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一直没有走,他还陪着我,就像我的头发一样……”
说到这里,他笑了:“是不是有点儿瘆得慌,又吓到你们了吧。”
大家彼此望着,没有说话。迟之阳有些眼酸,拎着酒瓶靠过去,用力地抱了抱他。
“我帮你编辫子吧!”
这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突然间将过于悲伤的气氛破开,大家也都笑了。找秦一隅要了一堆发圈,迟之阳、穗穗、闽闽、礼音和绣眼,五个人将李归围住,给他编辫子。
这画面好笑又温馨,整个客厅仿佛被暖融融的光充盈着。
忽然间,一阵钢琴声传来,区别于音响里的盯鞋摇滚,断断续续,是手弹的。
所有人都朝着琴声望过去,是严霁。
他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客厅角落的那架钢琴前,钢琴上还放着他喝了一半的红酒。
快要消逝的夕阳下,他穿着的米白色针织衫被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他低垂着头,平时总是很齐整的头发此刻有些散乱,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略过,音符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伤感,压抑,情绪充沛。
“这是你现写的?”秦一隅端着酒,走过去,靠在琴旁细细听着。
“嗯,听到大家聊天,脑子里忽然有了一段旋律,弹一弹试试。”
“继续。”
秦一隅也放下酒,坐到长的琴凳的另一边,手指放在琴键上,试着与他合奏。
这段可以做主歌了。南乙想。
他试着去想象贝斯的低频应该如何,很快,吉他和弦出现,是阿迅。
渐渐地,器乐越来越丰富,一群东倒西歪的酒蒙子把客厅变成另一个排练室,一个没有争吵的,与比赛无关的排练室。言语被音符替换,大家沉默下来,声音却更响亮,更亲密。
“我们这是在写歌吗?”迟之阳听着听着,忽然醒悟。
“是啊。”礼音笑了。
李归连忙道:“有没有人录一下,我怕酒醒之后全忘了!”
“他们不是帮咱们录着呢吗?”
“哈哈哈哈!”
“我都忘了还录着……”
大家弹一会儿,又停下来喝酒聊天,断断续续写着歌,大约是因为主题与伤痛息息相关,需要喘一口气才能继续。在这种时候,他们不再是风格大相径庭的三支乐队,不再是需要考虑之后会不会输给其他人的竞争者,只是十个因为音乐凑到一起的好朋友。
绣眼和穗穗都喝醉了,彼此抱着歪在沙发上睡得香甜,礼音给她们盖了毛毯,然后看着李归发酒疯甩头发。
“你发质也太好了。”
“连严霁的脖子都红了,我还以为你不会醉。”
严霁笑着说:“我会容易上脸,不太会醉。”
迟之阳凑过去问:“你醉过吗?醉了什么样儿啊?”
严霁只笑,不回答,掐了掐他的后脖子,“你猜。”
而一旁的秦一隅根本没有参与话题,他发现,南乙面前已经摆了整整齐齐十个空瓶,可他神色自若,脸色也依旧如常。
早知道你酒量这么好,上次就不帮你挡酒了。
在大家暂时聊天的时候,南乙起身,低声说自己去洗手间,然后朝卧室走去。
原本秦一隅是不想跟去的。
可音响里,男主唱用那种暧昧不清的嗓音,絮絮地唱着。
[Mind game, don't lose me.]
秦一隅忽然就被蛊惑了,他放下手里的酒瓶,站起来,酒精恰如其分地蒙蔽住一部分理智,怂恿着他穿过客厅的盈盈笑语,推开了卧室的门,走进去,再关上。
锁好门一转身,他正好和从洗手间出来的南乙迎面撞上。
晚上六点半,天色将暗未暗,房间没开灯,是深蓝色的。戴着眼罩的南乙只露出一只眼,昏暗的光线下,他变成一尊被嵌了单颗宝石的石像,不说话,也不动,只默默注视着秦一隅,看不出丝毫情绪。
秦一隅知道自己没醉,但他想装一装,于是借着酒精的名义靠近,停在南乙面前。
“你眼睛没事吧?”他伸出手,“我看看?”
指尖差一点触碰到眼罩,但很快,南乙便躲开了。
这一瞬间秦一隅仿佛忽然被什么击中,记忆飞速地回溯,昏沉的房间忽然变成白茫茫一片,是一个大雪天。
他帮过一个戴着眼罩的小孩儿,个子瘦小,头发遮住脸。
那张模糊的脸孔渐渐地与眼前的南乙重叠,再与那个幽灵般的身影重叠,三个人,记忆里的三片阴影。
秦一隅蹙起眉头,顿在原地,有些不敢想。
南乙走开了。他默不作声来到秦一隅床边,莫名其妙抓起那团乱七八糟的被子,抖了抖,认认真真地铺好。
秦一隅傻眼了,都来不及细想刚刚的事,跟过去抓住他的手,“你干什么?嫌我床乱啊?”
南乙没说话,抽出手,转身来到秦一隅的书桌边,把散了一桌的笔一一盖好盖子,放进笔筒,又合上那些书和笔记本,码得整整齐齐。
“你不跟我讲话,还替我收拾东西,到底什么意思?”秦一隅真的读不懂,走过去拉住南乙的手臂。
他很想直接问,你是不是喜欢我,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南乙又一次走掉了,这次他直奔秦一隅的衣柜,从里面拿出大黄鸭的毛绒拖鞋和全套大黄鸭的毛绒睡衣,团成一团,试图塞进书桌旁的垃圾桶里。
“哎你干嘛丢我东西啊!”秦一隅赶紧过去,救下自己新买的睡衣和拖鞋,扔到角落里,然后拉起有些固执的南乙。
南乙似乎并不想和他多说话,直愣愣起身,又想走。
“别想跑,看我。”秦一隅一只手拽住他手臂,另一只手掐住南乙的脸,逼迫他看向自己。
于是南乙真的看了过来。
秦一隅忽然意识到,倪迟那个死小孩儿说得一点儿没错,他的眼睛真的很像琥珀。浅色的,流光溢彩的,蜜糖一样的琥珀。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吗?好像也与平时有些不同,没那么锐利,反倒透着一种天真执着的懵懂。
南乙少有地直视了他的眼睛,定定地望了许久,空气忽然间变得粘稠,秦一隅真实地感觉到氧气的稀薄。
“你很少这样盯着我。”他开口时,意外发现自己的声音这么干哑。
南乙还是不说话。他在生气吗?因为那天没有商量就直接抱住了他。
就算这个人喜欢自己,也是要商量的对吗?
“你……”
还没来得及开口,南乙忽然伸出食指,勾住了秦一隅高领毛衣的衣领。
往下,扯着往下,直到那一行字母露出来。
啪。他松开了,衣领弹回去。南乙抬眼,直勾勾盯住秦一隅。
隔着一扇房门,客厅里,还保持清醒的人已经寥寥无几。
“小乙喝了这么多……我估计他有点醉了。”迟之阳抱着膝盖,左右晃晃,像只不倒翁。
阿迅有些好奇:“可是,我看他一点都没上脸。”
“他喝酒不上脸的。”迟之阳歪着头,“喝多少都不上脸,跟没事儿人似的,而且还和平时一样正常说话,我之前都发现不了。”
“那他不就没喝醉吗?”
迟之阳拼命摇头,把自己都摇晕了,又伸手扶住脑袋。
“是看着没醉,但他会做很离谱的事儿。”
“什么事?”严霁问。
迟之阳想着想着,忽然间笑了出来,“上次小乙在我家喝醉了,一句话也不说,忽然走了出去,我怕他出事儿,跟了过去,结果……”
他笑个不停,“你们猜怎么着,他居然跑去路边人行道上,把那些东倒西歪的共享单车一辆一辆重新摆好了,摆得整整齐齐,连间距都几乎一模一样。我去的时候,他都快摆完了,还小声碎碎念说:‘早就看你们不顺眼了’。”
所有人都笑了。
迟之阳做出总结:“后来我才发现,他喝醉之后会做一些平时一直想做,但没有做的事儿。是不是特别逗?”
这些声音都混在音乐里,隔着门板,并没有传递到卧室。
秦一隅什么都没有听见。
砰砰,砰砰。
只有他们撞在一起的心跳,和愈发湿热、沉重的呼吸声。
南乙的皮肤上散发着一种香甜的气味,秦一隅分辨了很久,忽然发现那是樱桃的香味。他第一次好奇,樱桃味的啤酒尝起来会是怎样。
他的手腕明明雪白,握在掌心却烫得厉害,给秦一隅一种雪也会沸腾的错觉。隔着薄薄的皮肤,脉搏跳得那样重,一下,两下,好像他攥住的是一只鲜活的小鸟。
秦一隅的手指动了动,指尖一点点向上,钻进袖口边缘,蛇一样沿着小臂线条向上爬,爬过的痕迹都留下看不见的颤栗。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反应过来时,黑色卫衣的袖子已经被推到臂弯,蜷成一团。
而南乙似乎也发现了,垂下眼,安静地盯着被抚摸过的手臂。
“对不起,我……”
客厅外,不知是谁误触了音响的音量键,那首歌被骤然放大,暧昧的唱腔连同过分缠绵的歌词穿透门板,糖浆般淋在两人身上。
[Sweet thing, I watch you
Burn so fast, It scares me]
“秦一隅……”
他看着南乙抬起头,望着他的双眼,柔软的嘴唇微微张开,白的犬齿,红的舌尖,轻飘飘的字眼从里面缓缓淌出。
“我想给你看一样东西。”

第49章 计数亲吻
南乙说完,退了两步,从秦一隅双臂圈住的半个怀抱里逃脱,慢慢地、脚步沉着地走向了自己的衣柜,从里面拿出一只黑色背包。
秦一隅认得出,那是他上次回学校时带过来的。
这时候他才回过神,心想原来南乙是真的有东西要给他看。
看什么呢?他也跟了过去。
前几日他不太敢靠近南乙,仿佛在那个拥抱之后,保持距离成了他们之间约定俗成的潜规则。可现在一打破,秦一隅就完全没办法继续坚持了,半个房间的距离也嫌太远。
可当他靠近,目光对上南乙从背包里用力抽出来的东西时,却忽然愣在原地。
他现在真的怀疑自己其实是醉了,要不然怎么会做梦。
他甚至笑出了声。啪的一声,床边的台灯被打开了,暖黄色的光像蜂蜜水儿一样泼在南乙身上、手臂上,还有他手里攥着的那件旧外套。
校服外套。
脸上的笑很快顿住,他整个人僵在原地。震惊、诧异、混乱、不可置信、自我怀疑……这些同一时间涌出,淹没了他。
仿佛被猛地塞进人山人海的livehouse,狂热、极端的,如同亟待喷发的火山一样的情绪被塞入闭塞空间,而他站在台上,是个初出茅庐、完全不懂如何演出的毛头小子,连手脚往哪里摆都不懂。他只知道眼前有好多好多人,他们抬头,每一张都是南乙的面孔。
每一个都是。
他曾在大雪天帮过的,总跟在身后的,躲在楼梯转角的,在传说中闹鬼的自习室隔两排座位的,下雨天为他撑起一把红伞挡雨的,和他乐此不疲玩着猫鼠游戏的,消失了的,再也不见的……
都是南乙。
原来真的是琥珀啊。
啪嗒——
时光的树脂滴下来。少年时代的未解之谜,被封存在这双眼睛里,被掩埋,到这一刻才重见天光。
南乙将那件校服铺得妥帖、齐整,双袖展开,于是年少的秦一隅被钉在了想要伸手拥抱的姿态里。
“就是这个。”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衣服的布料,抬起头,看向站在一旁的人,忽然愣了愣,眼神中有不解。
他伸出手,一如方才抚摩校服那样的温柔,拂过秦一隅的脸颊。
“你怎么哭了?”
昏暗的空间,秦一隅眨了眨眼,又一大颗晶莹的泪滚下来,在下巴上悬着、落下,闪着光,像宝石。
我也不知道。
为什么会哭呢?
秦一隅真的搞不懂自己了,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好像是某天下课,等着学生家长来接。人来了,小孩儿却为了一个玩具大吵大闹,他妈无奈地蹲下来抱住他,一口气报了所有拿手好菜的菜名儿,哄那坏小孩儿。
那天他站在车水马龙的路边目送他们离开,突然就感觉脸上湿哒哒的,手一摸,有水,还以为是下雨了。抬头一看,日头毒得真该死。
把人的眼泪都煎出来了。
走的时候没哭,安葬的时候没哭,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午后,他哭得莫名其妙。
是突然意识到,妈妈是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他的情感总是追在行为后头,每天无所谓地活,无所谓地过完这没意思的每一天,至于感情,怎么都追不上他的脚步。
所以他现在哭,又是意识到了什么?
聪明人一旦糊涂起来可真是痛苦。
现在的南乙好像也不那么敏锐了,也是糊涂的吗?他手指好烫啊,擦眼泪的样子看上去好笨,差点儿戳到他眼睛。
完了。明明是想看他哭的,怎么自己先掉眼泪了。
秦一隅飞快用袖子擦干净脸,一颗心扑通扑通,越跳越凶。他抓住南乙的手,吸了吸鼻子,吐出堵在喉咙里的话。
“原来你就是……幽灵同学。”
天哪,我说话竟然在抖。秦一隅被自己的声音吓到了。
他清了清嗓子,想重新问一遍,可南乙已经点头了。
一向爱逃避的他直愣愣地盯住他,眼里的情绪好复杂,一本写了好多好多年的书,秦一隅根本读不完,也读不透。
“我本来没打算告诉你,我不知道你记得我……”南乙的嘴唇轻轻动着,“但那天你说,你一直都知道我的存在,你想要回这件校服……”
“还给你。”南乙看上去思绪混乱,声音很轻,“对不起。”
理智上秦一隅知道,他想还的是校服外套,道歉是因为一直以来的隐瞒,可这六个字连在一起念出来,莫名就让他害怕。
于是他下意识抓住了南乙的手臂,不让他走。
“别说这些,你……所以你一直都记着我,从我们上学的时候,到后来,我出道,退队,消失不见,你一直都……”
崇拜?喜欢?暗恋?
秦一隅还没选好合适的词填进去,南乙已经点了头。
“嗯。”
他不断地重复:“我一直一直一直……跟着你,找你,想见你。”
他说完,忽然间笑了出来,像个孩子一样,犬牙完全露出来,梨涡也长久地萦绕在勾着的唇角。
“谢谢你。”他对秦一隅轻声重复,“谢谢你。”
让我有力气对抗那些折磨人的痛,让我有一个可以长久凝视的目标,让我从仇恨里找到一个出口,一步步走到如今,来到你面前。
谢谢你记得我。
用你的皮肤记下了我。
南乙浑身散发着一种甜美、微醺的香气,和平时很不一样。
秦一隅头脑混乱,看着他伸出手,那只点弦时灵动翻飞的修长的手,靠近了他。覆着薄茧的指尖,隔了一层羊毛织物,轻轻点在他颈间。
手指缓慢移动,在毛衣领口写下第一个字母S。
他感觉一股灼热的气流从胸口往上逆行,那些咽下去的酒精仿佛回流,所到之处都烧烫极了。牙齿不自觉咬合住,胸口、肩颈乃至浑身的肌肉都忽地绷紧。
而南乙却很放松,盯着那领口,慢条斯理才写完一半。他一边写,嘴唇微微动着,默念每个字符。
每一个都来得好慢。
这不是应当的吗?秦一隅想。
16岁时就遇见,22岁才知晓。六年,两千多个日日夜夜,他在玩音乐,在错误的路上狂奔,在至高点享受万众青睐,在自暴自弃。他对那个沉默的男孩儿一无所知。
但南乙呢,他那么聪明,那么敏锐,是不是独自记着这其中的每一个夜晚?他们从一开始距离那么近,又被拉远,天南海北,兜兜转转,再回到同个城市,再度接近,忍受着他的一次次拒绝,一次次躲避。
鼓起勇气带着这件外套参加他的成人礼的前一夜,南乙在想什么?错过之后,独自在高三毕业生里徘徊的他,又在想什么。
听见他提起少年时代,任由他不管不顾带去那个他们最熟悉的中学,南乙都在想什么呢?
[他真的不记得我,认不出我。]
他是享受着崇拜的、逃走消失的,在泥潭中等待被用力拉起来的那一个,可南乙呢?
秦一隅忽然有些明白那滴眼泪从何而来了。
可南乙仍静静描摹那个德文单词,再大的风暴和漩涡,都能毫无破绽地藏进这副淡漠的躯体。
即使两只眼都蒙上,他也能分毫不差地照秦一隅的字迹写下来。这到底是刻在谁身上的?
南乙自己也搞不懂了。
直到最后一个圆润的字母结束,像一个小钩子,勾住他的手指。他垂不下这只手。
“我的。”他低声回答自己。
衣领裹着上下滚动的喉结,裹着一跳一跳的脉搏。
手忽然被握住,视线从领口的凸起移到那只手,伤痕,凸起的青筋,和玉兰花枝紧密交缠。
“嗯,是你的。”秦一隅误会了,以为他在对这片纹身宣誓主权。
他垂下头,抵住了南乙的额头,深深地吸气,将那些滚烫的、甜蜜又苦涩的气息通通卷进肺里。
南乙抬了眼,睫毛蹭过秦一隅的皮肤。他的大脑其实是空白的,被酒精和一种不具名的欲望支配着,所以不明白秦一隅为什么靠近了,一切都是本能指引。
当秦一隅微微侧过脸,拱了他的鼻梁时,南乙先是下意识往后躲,上半身都后仰。
可秦一隅没让他躲,手扶住了他的后腰,额头也不分开,气息喷洒在他脸颊。
很快,南乙就适应了,也学着他的样子,蹭了回去。
他们变成两只亲昵的动物,用最原始的方式接近,鼻尖蹭着、抵着,呼吸愈发烫了,足以把摩擦的两张脸点燃。
南乙下意识叫出了他的名字,想制止,念出口却更像邀请。
“秦一隅……”
他没回应,在和最后的理智做缠斗。
从来到这个世界上,他被许多人喜欢,可没有人像南乙。他想他明白南乙的心了,或许不够彻底,但这些已经很多了。
他捧住南乙的脸,就像捧着他看到的、静水流深的爱,小心翼翼,生怕任何一滴从指缝间溜走。
对啊。是爱。
秦一隅恍然,这个自己从来不理解的词汇有了新的面貌,长着南乙的脸。漂亮。锋利。勾人心魄。危险。平静。颠沛流离。
啪。一根吉他弦绷断。
他爱上南乙了。
“秦一隅,我……”被他贴着的南乙喘着气,似乎想说什么。
“我知道。”秦一隅很笃信自己的判断,他们心里都装着彼此。
南乙这么清醒,主动地将这件校服交出来,不就是把心也掏出来给他看了吗?他不需要再找任何人咨询,答案太简单了。
交往应该是什么流程?表白这种俗气的东西对灵魂相通的两个人来说真是累赘,他现在只想做一件事,想到快要疯了。
秦一隅气息混乱,他稳了稳,深吸一口气,哑着声音询问:“我可以亲你吗?”
南乙似乎没听进去,没回答,只是自顾自拉着那个碍事的衣领。
忍耐了几秒,秦一隅还是低头吻了上去,只不过不是嘴唇,而是那只被纱布盖住的眼。
蜻蜓点水的一个吻而已,可离开后的下一秒,秦一隅全身仿佛都烧了起来,心快跳出来了。
他右手捂着嘴唇,后退了半步,睁圆了眼睛。
这是我的初吻!
身体里还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还不够。不够。不够……
可他却拼命摁下去,想克制住这些念头。
这才是第一天,他不想让自己看上去那么着急。南乙才把自己剖开来给他看了,他必须耐心一点。
可渴求一点点爬上来,秦一隅望着怔在原地的他,又开始动摇。
没有亲嘴的话,不算初吻吧……
至少,碰一下?
他局促地走过去,像第一次拨弄吉他琴弦那样紧张,又充满期待,谨慎地扶起南乙的下巴,让他抬起脸来。
“小乙,我可以再亲一下吗?”他捏住下巴尖的拇指往上移了移,摁在南乙的下唇,超小声说,“亲这儿。”
南乙还是不说话,直勾勾盯着他。
他总不说话,秦一隅已经习惯了。当他默认了。
反正这人喜欢他。
蜻蜓又一次点水,照理说是有经验了,可秦一隅没想到自己居然浑身都颤栗了一秒。
这和纱布太不一样了。是根本想象不到的柔软。
嘴唇与嘴唇之间,只有一枚小圆珠唇钉,陷在柔软中。
他从没想过和喜欢的人接吻会这么舒服。
推书 20234-08-21 :封闭星球by十一月》:[玄幻灵异] 《封闭星球》作者:十一月十四【CP完结+番外】长佩VIP2024-8-8完结21.94万字2,574人阅读33.96万人气2.03万海星文案:独行侠X天然呆,互相温暖,互相救赎一个孤僻沉默的独行侠和一个天然呆的笨蛋小天才的故事。姜序X陶西————姜序和陶西的星球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