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星时刻by稚楚

作者:稚楚  录入:08-22

一向很没有眼力见的迟之阳此时忙着帮绣眼抬着长长的裙摆,认真到近乎虔诚的地步,因此没大声喊“小乙你回来了”,这让南乙很感激。
他们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不过是一支大型乐队里两个合作的乐手,隔着微妙的距离,悄悄跟在大部队最末尾,来到后台。
所有设备配备完毕之后,A组采访也差不多结束。
三分钟后,A组离开,主持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下面上场的这一组是本轮live演出人数最多的一支队伍……”
幕布拉开,秦一隅毫无避忌地拉住了南乙的手腕,带着他走向全黑的舞台,还没开始,台下就出现很多乐迷的尖叫声,喊他们两个名字的最多。
这令秦一隅莫名产生一种愉悦感,因此也顺便忽略了一部分不和谐的刺耳声音。
他反而有点感谢骂人的人带上了秦一隅三个大字,免得被南乙听去,还误以为是对他不满,听了伤心。
B组的乐手多,灯光调度比别组更加复杂,每个乐手的位置都必须和彩排一样,有一点偏移都会影响效果。花了足足一分多钟,他们才各自就位。
舞台黑暗时间过长,也引发了台下一部分人的不满。
“快点啊!怎么这么慢!”
“别组都很快啊,不会一开始就出错了吧。”
“吵什么吵?赶着投胎吗这么一会儿都等不了?”
前面两场live都可谓是珠玉在前,有了对比,后出场的他们本就扛着巨大的压力。而此时此刻,观众池的声音愈发嘈杂,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好的预兆。
秦一隅站在立麦与非议前,突然,有什么东西朝他飞了过来,砸到他肩膀,最后落在地上。
似乎是个纸团?秦一隅弯腰,将其捡了起来,一点点展开。
昏暗的灯光下,他还是依稀看到了上面的字,话很难听,字也一样。
将纸团收进裤子口袋,秦一隅重新站好,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他甚至有些享受这种时刻,讨厌他的人扯着嗓子大喊,喜欢他的也在拼命试图盖过对方的声音,两方都拼了命想被他听见。
这难道不是爱与恨最具象化的时刻吗?
耳返里是导播的声音,节拍器也响起。
[所有机位准备!]
[一、二、三,开始——]
和其他组不同,B组的舞台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就亮起全部的屏幕和灯光。
黑暗中,只一束顶光亮起,落在角落里的一架白色钢琴上,仿佛整个舞台只有这一架钢琴。
严霁穿着短袖衬衫和黑色长裤,端坐在钢琴前,微抬起的手轻轻放下,落在黑白琴键上。
轻灵的钢琴音符在livehouse里流淌开来,弹奏的是威斯敏斯特钟声。
“这……好熟悉啊,是什么来着?”
“上课铃吧!”
“真的诶,感觉一秒回到学校了。”
也是在此时,全黑的天花板屏幕上隐隐浮现出两个巨大的白色手写字,仿佛粉笔写在黑板上。
《复生》。
“复生?复读生吗?”
但在不知不觉中,钢琴前奏就从上课铃脱离,丝滑过渡到另一种旋律,到目前为止,听上去都很悠扬,甚至可以用轻快形容。
人声响起,但灯光并没有亮。这个唱腔平静、克制,甚至有些空,不掺杂任何情感,只是叙述着。
[还是阳光普照的清晨]
[该回到象牙塔的时分]
尽管没有照亮乐手,但台下俨然有人立刻听出来是谁。
“是南乙!”
“他音色真的和本人一样冷诶。”
在这时,鼓点也渐进,隐隐还出现一种新的器乐,发出“铛”的声音,音色空灵,回音悠远,在整个空间里蔓延。
钢琴暗下去,消失于黑暗中,被点亮的变成了舞台最左侧的闽闽,她正敲击着色空鼓。
“这个乐器的音色好特别啊。”
“有种起了个大早去上学,整个学校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的感觉。”
而黑暗中的南乙继续唱着,和色空鼓的配合下,氛围显得格外空寂。
[他像往常一样不说话]
[丢手绢的游戏令人疲乏]
黑暗的背景屏幕忽然出现一只白色手绢,飘飘然落下来。下一秒,则忽然又闪现在观众池正上方的天花板屏幕上。
背景屏幕渐渐亮起,是手绘的窗明几净的教室,但视角似乎坐在最后几排的学生,目光所及是一个个端坐的背影。
很快,一个垂着头的孩子走了进来,一步步走向画面中唯一的空位。
[走进明亮教室的刹那]
[望见桌上摆着的鲜花]
“他”停住脚步,歪着头,盯住自己的书桌。也正是在这时,背景动画变成第一视角,对准了桌子。
而南乙用冰冷的声音将桌上的一切唱了出来。
[黑色相片 白蜡滴答]
沉而冷的贝斯音色忽然进入其中,低频的嗡鸣和所有人产生了突然的共振。
就在台下数千名观众都感觉被强烈的低频震到心慌的时刻,尖锐的电吉他骤然响起,伴随架子鼓突如其来的连击,十束顶灯同时亮起,每个乐手都对准眼前的话筒,齐声唱出花篮里白色卡片上的字句。
[“纪念逝去的小明同学。”
[“你永远是我们的朋友啊!”]
这一刻的冲击力来得太快、太大,前面悠长、平静的氛围都不过是铺垫,为的就是这一瞬间,在这个时刻,观众池的听者不知不觉转换视角,从旁观者变成那个孩子。
而猛然出现的十张脸孔,十名乐手,毫无预警地爆发出齐整的合声,冲破了尖利的器乐编排,扑面而来,直击台下每一个人的心脏。
化身成一种身临其境的集体霸凌。

[B组竟然全都上场了??三个乐队十个人编排得开吗?]
[风格差这么多,位置又重复,不会打架吗?]
[不会又是塞一堆人唱秦一隅的歌吧?]
[可是刚刚那个全员合唱很震撼啊!]
[不是很看好,噱头大于内容]
[看到某些人就不想看了]
回到观战厅的倪迟盯着大屏幕,忽然意识到直播带来的另一种互动效果。他之前看过好几次B组的彩排,知道他们的主题。现在再看这些弹幕,难道不像是另一种形式的霸凌吗?
舞台上的灯光跟随鼓点明灭了三次,天花板上降下长方形的四束蓝色灯光,将正中心的秦一隅圈在其中。
鼓速变慢,电吉他和合成器音色铺陈出一种渐强的不安,贝斯仍旧如幽灵般埋伏着。
顶光照亮了秦一隅英俊的脸孔。这张脸头一次没有满不在乎的笑,没有一丝一毫的骄傲和疯狂,乖顺得判若两人。
他立在麦前,双手垂于身侧,背景屏上是手写的歌词。左侧特写屏幕对着他的脸,黑沉沉的瞳孔里没有生机,只有疑惑。
[认真凝视照片上的人
难道是我死而复生?]
而这时候,其余的所有乐手再次齐声合唱,歌词在观众池头顶的屏幕上漂浮。
【“大家不要告诉他。”】
困惑更深,秦一隅略微偏头。
[是什么杀死了我?]
鼓点骤然加速,电吉他爆发出嗡鸣,压迫感极强。
【“快点!快点抓住他!”】
观众池里有人惊呼。
“和声的词是丢手绢的歌词!”
绣眼握着吉他拨片的手一停,对着话筒,发出一声“嘘——”。
器乐声在至高处骤停,所有人的心都悬到嗓子眼,在长达两秒的寂静中,心跳变得如此清晰,疯狂撞击胸膛。
咚咚——
极重的鼓点猛地敲下,器乐突然重新出现,所有乐器同一时间精准爆发,如百鸟齐鸣,万兽齐吼。
灯光随鼓点节奏极速闪烁,配合着器乐狂欢。
“草,这个编曲太炸了。”
“李归你敲的是我的头骨吧!”
而秦一隅爆发的核嗓甚至冲破了这爆裂的器乐编排,冲破了电吉他嘹亮的嘶鸣。
[是什么杀死了我!!!]
一个死去的灵魂跃入地狱,在怒火中咆哮。
台下的乐迷无一例外地被他突如其来的核嗓镇住,只能怔忡地望着台上的人。
声波冲撞四肢百骸,仿佛一阵狂风,卷走了一切,只剩下感受音乐的一双耳朵和心脏。
舞台灯亮起,猩红色弥漫开来。
秦一隅仍在光线圈定的方块中,抬起手,握住麦克风杆。这时候大家才发现,他左手大拇指上竟然缠着一根白线。
而在这时,核嗓又丝滑地转变为清嗓。
他闭着双眼,皱眉,叙述所有伤害。
[背后阴魂不散的脚步声]
一旁的南乙也被顶光照亮。
他的红色上衣几乎融入整个舞台之中,亮银色贝斯更像是闪着寒光的刀,右手手腕戴着形似手铐的手链。颈间火红色的吉他拨片,像一枚小小的外置心脏。
他神色冷漠,微抬着头,半垂着眼望着台下的人,接在秦一隅之后进行二重唱。
声音比神情还要冷。
(“你为什么要躲?”)
两人的歌词分开来,前者是白色,写在背景屏幕上,后者则是血红色,像油漆一样喷在观众头顶的天幕。
左右特写屏幕分别对准了两张截然不同的脸孔。
或许是因为眼伤未愈,南乙的双眼仍旧泛红,没化眼妆,下眼睑也是红的,浅色的瞳孔在顶光下几乎透明,睫毛阴影闪烁。整张脸呈现出一种强烈的、病态的非人感。
[烟头烫在手臂上的伤痕]/(“我们又不对你做什么。”)
[他的舌头圈定我社交半径]/(“你还在和他一起玩么?”)
[我的颅骨熟悉他鞋底花纹]/(“你看你多像只蚂蚁啊”)
这时候,台下的众人才反应过来。
“天哪……”
“秦一隅唱的是受害者的经历,南乙唱的霸凌者说的话……”
灯光全灭,只留下秦一隅独自一人,架子鼓节奏变了变 。
他睁开眼,嘴角勾出一抹笑意。
[是谁杀死了我
我就复生在谁梦中]
台下五千名观众,其中不少是其他乐队的乐迷,也有很多从一开始就对B组有偏见,对恒刻有偏见。
没有任何负面舆论是可以完全反转的,即便有澄清,有铁证,黑水也难以洗清,总有人只看自己想看的,否认自己不认可的。
没准儿从一开始就是在炒作?
这些乐队不是也收获了热度吗?
戏这么多,怎么可能认真在搞音乐?
有人抱着看戏的心态走进livehouse,想看看这支塞满了所有人的乐队究竟会做出多烂的东西;也有人怀着担忧和焦虑,祈祷自己喜欢的乐队能在高压之下稳定地发挥。
几乎没有人认为他们一定能成功。
正因如此,此刻的震惊才来得如此猛烈。
“天我鸡皮疙瘩狂掉……”
“这首歌跟这三支乐队的所有歌都不一样!”
“太神了……”
第一段副歌结束,间奏响起,秦一隅摘下麦克风转过身,众人这时才发现,他黑色衣服的背后竟然贴满了纸条,特写镜头对准了他的背影。
纸上霸凌的文字摇摇欲坠,人人都熟悉,每一句都是学生时代的亲身经历。
背景屏幕上,小明的“遗照”再次出现,背对舞台的秦一隅慢悠悠朝那照片走着。
随着他的移动,那缠在拇指上的白线也跟着牵引,大家这时候才发现,白线的另一端竟然缠在南乙的手链上。
最终,秦一隅驻足在蓝·灯·方·框的边缘,仰着头,望着那照片。
[认真凝视照片上的人
难道是我死而复生?]
屏幕上一只穿着球鞋的脚出现,一脚踢飞了那相片,木头相片滚啊滚啊,滚到观众池的天幕上,旋转着,最后竟然变成一个罐头。
乐手们用很轻、很弱的声音齐声合唱。
【朝气蓬勃的刽子手】
【落单耐揍的肉罐头】
天幕的罐头突然炸裂开来,满屏幕滚动着红色字体,密密麻麻,全都是霸凌的言语。
秦一隅转过身。
[是什么杀死了我?]
在绣眼的“嘘”声之后,这一次的停顿,秦一隅主动将手指放到唇边。
下一刻的爆发,不只是器乐和他的核嗓。
站在台下的每一个人,每一张脸孔,都自动自发地咆哮出声,仿佛看不见尽头的无数只受害的亡魂,同一时间,爆发质问。
“是什么杀死了我——”
这句歌词也铺满了整个背景屏幕,猩红,醒目,循环往复。
音乐在这一刻化身成情绪的载体,每一个受到过压迫的灵魂,被链接在一起,成为共同体。不解、委屈、难堪、愤懑……压抑了一整个青春期的痛在瞬间被唤醒,在编排得如同暴雨一般的器乐声中,肆无忌惮地宣泄出来。
大家恍然发现,原来我们都是“小明”。
被杀死的那一部分我,是怎样的?
凶手又是谁呢?
在铺得更烈的编曲中,副歌的二重唱重现,答案直白得残忍。
台上台下,所有人激动到试图把伤痕累累的心都喊出来,唯一冷静的,只有南乙。
他弹着贝斯,红着的双眼里是不屑,是漠然,像他的唱段一样,像那些真正的霸凌者一般。
这样一张冷酷又漂亮的脸,太适合铺展华丽的“恶”之皮囊。然而无人知晓,这一字一句的伤害都是他写下的,也都是他遭受的。
[欠发育的肢体是羞辱的标本]/(“笑啊快看镜头啊!”)
[剥下湿透的衬衫算什么残忍]/(“别担心一丝不挂。”)
[走廊路过的每一双漠视眼神]/(“不喜欢和我们玩吗?”)
[将谋杀粉饰为玩耍的成年人]/(“不喜欢就去死吧。”)
受虐者是煎熬的、歇斯底里的。施虐者是平静的、满不在乎的。
特写的两张脸孔,一热一冷,一个声嘶力竭,一个神色漠然。冰与火两个极端,已经无形中成为恒刻的live特色。
舞台的中心,那被灯光圈定的长方形区域忽然间涌起干冰,配合着突然降下的猩红色灯光,如同忽然弥漫的血雾一般,吞噬了被困在其中的秦一隅。
血雾向上,一点点吞没他的脸孔。他忽然咬断了拴住拇指的白线,唱出下一句,也终于走出了那个方框。
[是谁杀死了我
我就……]
他没有唱完,可台下乌泱泱的几千名观众惯性地唱出剩余的几个字。
“……复生在谁梦中——”
刹那间,舞台灯光全灭,器乐声骤然消失。
整个livehouse陷入死寂的黑海,所有的观众仿佛被人抓住头发,突然被摁进水中,一切声音都消失了,什么也看不见。
直到下一刻,黑暗中闪现森绿的点点荧光,勾勒出一把琵琶的模样,紧接着,琵琶声乍现,如同碎玉,凄厉,渐快,渐强,杀气与鬼气并存。
“是礼音的琵琶!”
“真的有民乐元素!”
很快,鼓声出现,但并非架子鼓,那声音低沉、响亮、每一击的背后都有着壮烈的尾韵,如惊雷。
绿色的逆光出现,从后往前,照亮舞台左侧,众人发现,不知何时,台上竟然布了一架直径长达一米的红鼓,而站在鼓后、狠狠敲击鼓面的,则是迟之阳。
他手中的鼓槌系着红色丝绸,白发在逆光中发着光。
“是中国大鼓!”
“天哪,和琵琶一起杀气好重!”
“迟之阳杀疯了!白发在这里有种一夜白头的感觉!”
他几乎用尽了全身气力,奋力击打。每一声重击仿佛都包含冤屈和不甘,透过音箱,疾风骤雨般,狠狠砸向观众。
但这才只是器乐间奏的开始。
闽闽的色空鼓和严霁失真的合成器交织,禅意与鬼魅融合,阿迅的电吉他如泣如诉,穗穗的贝斯继承了南乙一贯的错拍和难以捉摸的律动,仿佛回魂之人沉重又诡异的步伐。
而在他们之中,突然出现一个尖锐的金属敲击声,像三角铁,却更加锋利和干脆。
很快,秦一隅从红雾中走出,绿光照亮了他手中握着的东西——是一把钢尺、一只钢笔。他握着两样学生时期必不可少的东西,对准立麦,一下、一下狠狠敲击着。
大鼓愈来愈快,琵琶也愈发激烈,民俗混合摇滚的编曲将所有人的感官都逼上巅峰。观众们被这诡谲又精妙的合奏震慑住,捂着嘴,睁大眼睛,脑子空白,仿佛有什么从耳朵淌入胸口,疯狂地共鸣着。
每一段都是意料之外,到此为止,恐怕不会再有更高一重的冲击了。
可下一秒,一抹极其嘹亮的音色骤现,高而响亮,像一把闪着金光的长刀穿透音墙,以侵占的姿态压制住场上一切的器乐。
背景屏幕上的小明遗像再度出现,可这一次,黑白被放在乌木祭台上,左右都是彩色花圈,一对苍老的黑色背影跪在蒲团前。
“这是小明的葬礼……”
舞台幽绿,烟雾中走出一个猩红的身影,半扎的丸子头,双眼被一段两指宽的黑纱蒙住,系在脑后的部分随风飘着,身上的银色贝斯还未卸下,手里已然换做一柄金色唢呐。
“我的天啊!!!蒙眼吹唢呐!!”
“太猛了……唢呐一出别的组怎么打啊……”
“南乙怎么什么都会啊……”
唢呐响起的瞬间,观众池的天幕上铺展出一张草稿纸,没有笔,没有手,稚嫩工整的字像活物一样,一个接着一个,往外蹦着。
直到出现“我不想继续这样活了”的字句,仰着头的众人才意识到,这是一封遗书。
高亢的唢呐控住全场,成为首领,带领所有器乐,共同排出一场诡谲森森的百鬼夜行。
就在这时,顶光落下,身着绿色长裙的绣眼对着话筒,喃喃吟诵佛经。
绣眼眉间点了一枚红痣,眉眼低垂,神色慈悲,她伸手于胸前,掌心朝外,比出“无畏印”。
闪着金光的佛经如雨般倾泻在背景屏幕,封印住的,却是一对伤心欲绝的父母。
“我的天哪……这是在镇魂吗?”
“是往生咒!这就是传说中的赛博超度吗……”
唢呐,佛咒,琵琶,大鼓,电吉他,贝斯,键盘,架子鼓……全体乐手,缺一不可,每个人都拼尽全力,呕心沥血,无数次的排练,无数次的失眠,一次次修改,一场场编排,到此刻,共同奉上这一出辛辣的悲鸣。
除了音乐,和声也再次出现,重复唱着同样的句子。
[你为什么要躲?]
[你为什么要躲……]
台下的乐迷也受蛊惑,跟随着,重复唱出同样的歌词,浩浩荡荡,在黑暗的空间不断回响。无形中,他们化身成数千名施暴者,和佛经形成浩大的对抗。
舞台绿光极速闪烁,而离开了那个方框的秦一隅,扔掉了手里的尺和笔,脱下了衣服,一步步走向舞台边缘,背对着众人,张开双臂。
“是要跳水吗?”
“跳水了!!”
在摇滚live中常见的“跳水”,本是乐手表演到激动时和乐迷热情的互动,可在这一刻,在这个更像是祭祀和超度的场合,秦一隅不再是乐手,而是逝去的那个孩子,倒在了人群中。
他真正地“死去”了。
耳返里出现工作人员的惊呼。
[这是彩排没有的环节!]
[安保人员注意!]
秦一隅闭上眼,被一双双手托举着,向后传递着,与此同时,天花板洒下纷纷扬扬的黄纸,幽绿的祭台,血红色的衬衫,乌泱泱的群体……就连观众本身也成为视效的一部分,livehouse里不受控的一切,一起完成了这场演出最高潮的祭奠仪式。
有人捡起黄纸,对着昏暗的灯光仔细看着,原以为会是恶毒的话语,或是诅咒。可看清上面手写的内容之后,他们都惊呆了,那写着“你是最好的”、“你会获得爱和自由”、“不要害怕”……
南乙放下了唢呐,扯掉了蒙蔽在眼前的黑纱,手握立麦,对着话筒,和仰躺在人群中的秦一隅一起唱着bridge的部分。
[所有的嘴都呕出剧毒
所有的路都通向死路
一万吨课本砸上脊骨
教不会孩子逃离痛苦]
天花板上,遗书的最后,是一个个应当被铭记、却十分模糊的名字。
他们曾经包围了这个孩子,笑着问他“为什么要躲”。
而bridge的最后,是这样两句歌词:
[遗书写成花名册又有何用?
每一个名字都是活着的噩梦]
明灭之中,舞台重新陷入黑暗,幽微的金色光芒落在漂浮的烟雾中,方才的一切仿佛瞬间淹没。
只有绣眼的佛经和色空鼓合着,在蔓延。
吟诵到最后,她的声音也不再平静,甚至带了一丝哭腔。而背景屏幕上,镜头推进,推到母亲颤抖的肩膀,转过来,是她一张一合喃喃的嘴唇。
“念往生咒的是小明的妈妈……”
从拖举中跳下的秦一隅,被爱恨交织的人群包围。这些人都拼命伸出了手,有的是阻拦,有的是化名为“爱”的阻拦。
他就这样一步、一步,艰难突破重围,走回曾经最熟悉的舞台,走向舞台中心那个望着他的男孩儿。
明明可以一步跨上去,他却偏要伸手,等对方将他拽出这片苦海。
双手交握的那一秒,万籁俱寂,重归黑暗,鬼魅的合奏像梦一样终结了。
钢琴声流淌,白色顶灯逐个点亮舞台的每一处,吉他音色明亮,架子鼓节奏舒缓,背景屏幕上,美丽的校园再度出现。
[又是阳光普照的清晨
该回到象牙塔的时分]
秦一隅重新回到了那棺材般的方形光圈,两手垂着,变回毫无生机的模样。
另一束顶光落在南乙身上。
他抬起手,长长的黑纱从他指缝间落下,像一条生命消失那样轻飘飘的。
灯光全亮时,他在观众池中望见一张熟悉的脸——是这个故事原型背后的另一名主角,残忍的霸凌者。
多可笑,她明明对薛愉的死毫无悔意,即便被写在遗书上,没有出现在她父母面前哪怕一秒钟。
可现在,她却因为对另一个被霸凌者的追崇,来到这里,站着看完他一手导演的整场演出。
望着蒋甜那张脸,南乙在心里对薛愉说:你看,她也来参加你的葬礼了。
她终于笑不出来了。
于是南乙笑了,用极其温柔的唱腔低诉着故事循环往复的尾声。
[丢手绢的游戏仍在继续
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众乐手也沉声合唱。
【“会是你吗?回头看吧。”】
各异的音色,配合着屏幕上闪现的一张张不同的稚嫩脸孔,好像真的在玩丢手绢的游戏。每张脸都在笑,每双眼睛都盯着台下的人群。
仿佛在暗示:手绢丢到你背后啦。
最后,屏幕定格于一张没有五官的脸,或者说,一张可以被套上任何五官的脸。
推书 20234-08-21 :封闭星球by十一月》:[玄幻灵异] 《封闭星球》作者:十一月十四【CP完结+番外】长佩VIP2024-8-8完结21.94万字2,574人阅读33.96万人气2.03万海星文案:独行侠X天然呆,互相温暖,互相救赎一个孤僻沉默的独行侠和一个天然呆的笨蛋小天才的故事。姜序X陶西————姜序和陶西的星球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