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哦,你物理成绩好,今年的竞赛报名肯定有你一份。”
“那你和班长到时候岂不是要单独出去培训?”
门口热闹非凡。
十几岁的男女生各自扎堆,谈天说地,女生讨论时兴美甲穿搭,流行歌曲偶像剧,男生则讨论各种电竞球赛,讨论上周男寝谁的臭袜子没洗被舍管罚扫了厕所。
今天来到这里的每个人,心里应该都怀着好奇心。
毕竟杨家发生了大事,热度还居高不下。
但是因为某人没有出现,各自都心照不宣般屏蔽了这个话题,更没有人会那么不长眼,当着同学会主人的面找不痛快。
“你怎么不下去?”二楼的中空阳台上,陈默靠着栏杆问旁边的人。
苟益阳手里拿着同样的饮料,视线往楼下扫了扫,说:“你这个话题人物都不去,我去又有什么热闹看。”
陈默手里的饮料罐和对方碰了碰,“你还真是……直白得让人讨厌不起来。”
“彼此彼此。”苟益阳说:“网吧见你之前,我也没想到你这人还挺有意思。”
“有意思?”
“没有意思吗?”苟益阳挑眉,“有些人就差把你形容成乡村恶霸了,回来了势必要把杨家搅个天翻地覆。可我看你这人太懒,懒到看不见丁点斗志啊朋友。”
陈默笑出声。
“我也是勤快过的。”他说。
只不过也算是没有勤快对地方,十几岁时杨家的权势像他不能撼动的庞然大物,所以他只能要求自己,后来长大了,想着得让那些人俯首看自己,所以拼命往上爬。
事实证明,人在高处,也不见得有多痛快。
陈默稍稍转身,胳膊搭在了实木栏杆上,看着下面热闹的场景,缓缓道:“我还是喜欢现在的生活,躺着就有用不完的钱花,不用多辛苦,将来也不会饿死,实在无聊了,嗯……还能看看别人的热烈青春。”
随着他话落,楼下门口又来了几个人。
席司宴进来时,还穿着简单的黑白色运动套装配球鞋,干净,扎眼,他像是顺带过路的。进门时身边已经围上了好几个看起来关系不错的男生,十几岁男生身上那种特有蓬勃气,经过这场景扑面而来。
大厅的男女生全为之驻足,被吸引过去。
陈默看见紧紧跟在席司宴旁边的那个身影,看他轻轻扯了一下对方的衣摆,对方停下来,看清人时低头迁就,浅浅交谈了几句什么。
陈默看得无聊,转身问苟益阳:“我要去醒醒神,太早被吵醒了,去吗?”
五分钟后,苟益阳站在偌大的泳池旁边,面露菜色:“咱俩一起打游戏醒神不好吗?来游泳,你问过一个旱鸭子的意见没?”
“打游戏伤眼。”陈默抓起旁边一个小黄鸭泳圈扔给对方,“现在不锻炼,你不到三十岁就真有泳圈了,还是肉色的。”
“滚蛋,我三十岁也是美少男。”
陈默嗤笑一声,不好打击他,他自顾自走到放了浴巾的躺椅那边,抬手直接剐下上衣。
苟益阳看了他一眼,震惊:“卧槽,你这么白?还有你这腿也太逆天了吧,穿上衣服不觉得,脱了衣服这比例,我要喷血了。”
“你再演。”陈默无动于衷。
苟益阳唯一一次喷鼻血,是因为熬大夜手术上火,第二天又陪着他去酒吧看见一个身材过于火辣的妹子导致的,为此他特地去找人要了手机号打算追求,纯情得不行,结果那女生有男朋友,搞了个乌龙。
苟益阳其实就是个不像直男的纯种直男,也就嘴巴没谱。
十几岁的陈默虽瘦,但他往前的那些年生活并不容易,身上有一层薄肌肉,看起来非常匀称漂亮。可是当苟益阳走近了,就会发现他的背上,腿上,脚上都有深浅不一的疤痕,有像是被什么打破皮的长条伤,也有小拇指尖大小的烫伤,割伤,深浅不一。有的已经淡掉了,只留下浅浅的印记,但足够刺眼。
苟益阳张张嘴,看着他一下子就说不出话来。
反倒是陈默,还有心思扫了一下能看见的那些疤,随口说:“有什么奇怪的,陈家那个男的是个赌鬼,喝酒就打人,尤其是打儿子对他来说是天经地义的事儿。不过他早就不敢动手了,因为我断过他一只手。”
“你亲爸妈知道吗?”苟益阳问。
陈默将拎在手上的衣服随手丢到凳子上,开始活动手腕脚腕,“从警察那里听过一点。”
“靠,畜生。”
也不知道他骂的是姓杨的还是姓陈的。
陈默没有告诉苟益阳,伤疤终会愈合,没有看见皮肉绽开时的鲜血淋漓,也没有经历伤口一点点结痂这个痛痒过程的人,是会轻易忘却的。
过耳不过心,可以是因为不够在乎,也可以是自欺欺人的无法面对。
不论哪种,如今的陈默都不在乎。
“下水吧,我跟佣人特地说了,不让其他人进来。”
人都不让进来了,自然也不会有人进来让他丢下水。
清静是真的清静。
陈默一个猛扎入水,速度极快朝对面游去。
他极度标准的泳姿,在水里畅游起伏,看得岸上的苟益阳也来了兴趣。
可惜旱鸭子到底是旱鸭子,套着个幼稚泳圈不够丢人的。
陈默游了不到两圈,就察觉膝盖传来的隐痛。
这一年膝盖上的问题还不算明显,他猜是骤然触了冷水的缘故,为了安全起见,他没有再继续,而是朝岸边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泳池入口突然传来吵闹。
“凭什么不让进啊?”
“舒乐,你们家泳池用不了吗?天气这么热,本来挺适合玩儿水的。”
接下来是杨舒乐奇怪询问佣人的声音。
佣人为难至极。
谁都知道这两天的陈默不像以前那般,杨家老爷子又刚来过,还差点让他们丢了工作。陈默说不让进,佣人是真不敢放人进去。
“舒乐少爷,默少爷在里边。”佣人小声说。
杨舒乐的脸色当场难看至极,尤其是被动静吸引,已经有不少人围过来的情况下。
杨舒乐:“把门打开。”
佣人没动。
杨舒乐觉得陈默故意让他难堪,他以往对家里的佣人很少发脾气的,此刻却气得脸色涨红,“我说打开!”
佣人战战兢兢,犹豫许久,还是推开门。
大门缓缓在众人眼前打开。
只看见一道人影哗啦出水,伴随着淋漓落水从泳池里出来。
站在岸上弯腰抬头的人,漆黑眼底厌倦至极,缓缓开口,“今天谁敢踏进这个门,给我试试。”
站在外边的每个人,心里都是一凛。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差不多的年纪,无论是见过本人还是道听途说,那个曾在他们设想中的陈默,都不该是眼前这个一句话就真吓得其他人不敢寸进的人。
“陈默,你到底想干什么?”杨舒乐抓在门框上的手,因为过于用力指节青白。
他的语气已经掩饰不住颤意。
是气极,也是觉得没脸。
那些明晃晃的目光,像无数个巴掌扇到他脸上。
就在这时。
“都闹什么?”后面突然传来声音。
是杨跖。
杨家这个原本没在家的大哥一出现,人队自然朝两边散开,所有人这才发现他像是回来了好一会儿了。只不过他身边站了一个席司宴,两人看起来相熟,闲话过程中才被闹剧打断。
这两个年龄相差好几岁的人站在一起,并没有任何违和感。
一个眉心紧皱,另一个事不关己,神情淡然。
“哥。”杨舒乐小声叫了一声。
视线扫到杨跖旁边的另外一个人,压下那丝不忿,解释说:“我同学想要进泳池里玩儿,家里佣人非不让进。”
句句没提陈默名字,但只要长眼的人都能看出来这个不让进的人是谁。
看见杨舒乐一副强忍的样子,连眼眶都泛了红,杨跖扫向陈默的目光就带着不悦。张口就要说什么时,抬头看见人,只觉远处那道身影清泠过头。
触及目光,发现里面更无情绪,也无波澜。
他对陈默这个所谓血缘上的弟弟,一直没什么感觉。从在乡下找到他的第一眼,他就知道他们骨子里有些东西极其相近,而他杨跖的弟弟,合该是舒乐这种聪明有余,在家里横行无忌,在外众星捧月对人有礼有节的小孩儿。
他的小聪明可以用在争夺父母的宠爱上,可以用在向外人炫耀哥哥的小心机上,他足够有才气,是杨家闪闪发光的小儿子,对家人也足够贴心。
但他的聪明,绝对不会用在争权夺利,试图挑战一个大家族的权威之上。
陈默不一样。
那场对所有人都是巨变的场面,伴随着瓢泼大雨,杨跖能清晰看见这个弟弟眼底的震惊、疑惑,最后愤怒混杂着不甘。
所以陈默注定不会得到和舒乐同等的待遇。
可是不知到底哪里出了错,从周五那天晚上陈默一夜不归,有些东西就是在悄然变化,在失去,也在消失。
今天原本公司很忙,很多事等待着他这个未来的杨家接班人去处理。
但是午休时他还是抽空回来了一趟。
助理问起,只说小乐今天有同学会,怕他一个人应付不过来,这样告诉助理的时候,他觉得事实也是如此。
可不知为何,进门时,却下意识寻找房子里的另一个人。
听见动静的时候,他忽略了在不满表面底下的那丝庆幸,好像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心说,没错,这个弟弟就是这样一个人,这种场合不闹点事出来丢人,就不是他陈默了。
可触及目光,与他设想中又不太一样。
杨跖依然维持住了杨家长子的威信,他皱着眉,明显不悦。可惜教训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杨舒乐旁边的祁栗倒是先跳了出来。
他站在杨跖能清晰看见的角度,脸上浮现嘲讽,“陈默,你性子未免太霸道了些。今天舒乐特地请了这么多同学来家里,你这么做过分了吧。平日里针对舒乐就算了,就因为他性格没你强势,会得比你多,跟同学的关系比你好,你就逮着他欺负。今天这么多同学看着呢,大哥也在,你别想再得寸进尺了!……”
就在祁栗义正言辞大声讨伐的空隙,众人眼看着里面那个人做了好几件事。
他旁若无人抖开了椅子上的浴袍披在肩头。
甩了甩头发,还用毛巾随意擦了几下。
再然后,还转身朝泳池里伸手,把一个已经目瞪口呆的熟眼的家伙拉了起来。
他什么也没说。
嘲讽感已经拉到了顶。
那个叫祁栗的男生从原本的志得意满,到渐渐的,声音低下来,面颊浮上情绪起伏过大的两坨红晕,直至难堪。
“走吧。”陈默扔给苟益阳另一条毛巾,“下次换了水再来。”
苟益阳对他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小声在他耳边道:“操!我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裸体,我不干净了。”
陈默盯着他向下瞥了瞥,“裸体?”
“这件都不要犯法好吗大哥!”
陈默笑了声,没再接话。
今天不管留不留下,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但苟益阳在,他无意把他牵扯进来。
带着人朝门口过去,刚要从人群里穿过,刚刚觉得被下了面子的祁栗突然把炮火转向了老苟,说:“苟益阳,你几个意思?!”
苟益阳一愣,嗤笑出声。
“祁栗,能别给咱实验班丢人好吗?你都说了今天来了这么多同学,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班都是你这种人。”
祁栗气疯了,尖声:“我什么样的人?!”
“嘴碎、跟只跳了脚的母鸡似的,说话脏得我都听不下去了,还要听吗?”
陈默抱着手等在一旁。
苟益阳得战斗力陈默从不怀疑,有几次医患纠纷,那场面用舌战群儒也不为过。
祁栗直喘粗气,他想自己明明是为了帮杨舒乐,到了这一刻,却像是成了罪魁祸首似的。他去看杨舒乐,结果只看到对方躲避开的视线。
他不能让今天就这样收场,不然以后他在学校还怎么待得下去。
所以他终于冷笑一声,说:“苟益阳,你虽然姓苟,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真变成他陈默身边一条会咬人的狗……啊!”
旁人只感觉一道人影闪过。
就突然看见陈默赤脚踢中祁栗的小腿骨,发出那种让人神经末梢都跟着吃痛的脆响,祁栗的惨叫刚到喉咙,头发就被陈默一把扯住,照着旁边门板嘭一声砸下去。
祁栗虚弱的痛叫发出时,人已经沿着门板滑了下去。
陈默站定,好心说:“放心,死不了。我只是觉得你连到别人家里做客,起码的礼貌都没有,好心教教你。记住今天的痛,再让我听见一句,我让120送你回家。”
陈默说完冷眼看了一眼旁边的杨舒乐。
在对方瞪大的含着一丝真实恐惧的目光里,陈默转头走向杨跖。
彼此面对面。
杨跖回想起他刚刚动手时的果决,出口的话只变成一句:“你下手太没分寸了。”
“不劳大哥操心。”
陈默手上还拿着过来时随手抽的纸张,他擦着手指,仿佛刚刚扯到了什么脏东西。
杨跖额角青筋直跳。
陈家人养成了陈默暴戾心狠的个性,果真时吃不了一点亏。
他刚要说话,就见眼前的人突然把目光转向了旁边。
“班长。”
陈默扯了扯嘴角,笑意不达眼底,“你应该没兴趣听别人家的龌龊隐私吧?”
这是下了逐客令了。
杨跖脸色一僵,“陈默……”
“没事。”席司宴打断对方时,目光看着陈默,嘴角同样挂了点笑,却显得挺真诚,说:“今天的事不在校内,我不会以打架斗殴的名义上报给班主任,只是陈默,如果对方主动找了学校,我得把自己看见的如实相告,你没什么意见吧?”
“当然,这是你身为班长的职责。”
席司宴将手里的文件夹递给杨跖,笑了笑:“大哥,这个给舒乐吧,让他周一带到学校。我约了人比赛,就先走了。”
“什么比赛?”杨跖挽留,“还是吃了饭再走。”
对方并未回答,只说:“下次一定。”
陈默看着他转身朝人招手,找了几个可能约好的人一起出门。
有男生问:“宴哥,那场地咱真能进去?”
“嗯。”
“靠,今天一定把那两个孙子杀个片甲不留!”
声音渐渐远了,眼看杨舒乐挤过人群追了出去。
杨跖收回视线,看了看周围,压着声音脸色不虞:“你知不知道我们和席家的生意有多重要?你对他说话那么不客气,得罪了人,都用不着我说你,后果不是你能承担的!”
陈默丝毫没有搭腔的意思。
杨跖的语气又突然缓了缓,接着道:“你不知道他是谁,这次就算了。”
陈默轻嘲,怎么不知?
他还知道,将来搞不好你们还真会成为一家人。
可惜这个话题陈默不打算继续。
他突然说:“从下周开始,我住校。”
“住校?”杨跖皱眉:“住校有什么好的?司机每天定时定点送你们去学校,不比学校条件好?”
陈默似笑非笑,“去住校已经是我最大的善意了,杨跖。”
他甚至没有叫大哥。
杨跖的脸色刚刚开始难看,陈默接着道:“你们如果不想让我把陈家换子,你们为了利益和杨舒乐欺瞒大众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大家最好相安无事过活。我要正常平静的日子,你们要一个对外家庭和睦的假象,大家各取所需,住校的事儿,就劳烦你跟爸妈打声招呼了。”
陈默懒得去看杨跖的神色,转身自顾自离去。
经过刚刚那一出,只要还在场的人,谁看陈默都带着畏惧。
祁栗已经被人扶走了。
苟益阳跟了上来。
“你刚跟你哥说什么呢?”苟益阳问。
陈默:“说住校的事儿。”
苟益阳惊讶:“你要住校啊?”
“嗯。有问题?”
“住校是没什么问题,不过我得好心提醒你一句,咱们学校虽然是重点中学,但宿舍条件真的挺一般的,六人寝。你要是受得了在臭袜子和泡面桶里的生活,当我没说。”
陈默失笑,“这种日子不挺好的。”
他其实知道苟益阳真正想提醒的是什么。
是以他如今的处境,宿舍集体生活未必适合。
陈默却没告诉他,再待在杨家,他怕再来几次今天这种事,自己会忍不住一把火把房子给点了。那他的退休生活,怕是真得去监狱里继续。
陈默一只脚踏上楼梯的时候,突然顿了顿。
“扶我。”陈默说。
苟益阳懵逼一瞬,“什么?”
陈默左手搭上楼梯扶手,又说:“扶我一把。”
苟益阳这才发现他的右脚有些奇怪。
“怎么了?”他一边抓上他的胳膊,一边问:“什么情况?抽筋了?还是你刚刚踹人一脚伤到了?”
陈默缓慢着力,忍过那阵刺痛。
“风湿。”
老苟无语,“……你要实在觉得踹人伤着自己太丢脸,可以不找借口的。”
陈默要住校这事儿,在杨家是遭到了一致反对的。
夫妻俩说得倒是挺冠冕堂皇,“在家里的吃穿用度再怎么着也比学校里好,你大哥那会儿也是上了大学才住宿的,你一个人搬到学校去我们不放心。”
杨舒乐倨傲又像是被羞辱,“你要是不满意上下学和我一辆车,我可以每天坐公交,你去住校给谁看?搞得倒像是我把你赶出去一样。”
杨跖是唯一一个没表态的。
大抵是陈默最先只与他打了招呼。
周一大清早,客厅的餐桌上,杨家人难得齐聚。
杨跖坐在那儿刷新闻,针对桌上过于安静的气氛,他无甚情绪,只说:“他要住就让他住。”迟早有一天,他会受不了求着搬回来。
“大哥。”杨舒乐扔了勺子,在碗里发出叮一声响。
他面露不满,“明明是他要赶我走,现在他倒是去住校了,学校里的同学会怎么议论我?!”
周窈茕安抚:“乐乐,同学之间,这种事儿不去理会很快就过去了,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专心读书。”
正说着,提着行李箱的陈默从楼上下来。
下到最后一级台阶,他随手把行李箱递给司机,走到餐桌边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像是奇怪,挺有心情问:“聊什么?”
“聊你们上学的事儿呢。”周窈茕体贴地为陈默也舀了一碗汤,柔声开口:“你们俩年纪一样,又都在一个班,努力读书将来也能更好地帮助你们大哥,他现在一天天的有够辛苦的。”
杨舒乐当即道:“我才不会进家里的公司呢,我将来要靠自己的能力闯出成绩。”
周窈茕笑得一脸欣慰,转头问陈默:“小默呢?”
“我?”陈默轻笑,“爷爷之前不是说了,小辈只要满十八就能从集团得到年底分红,到时候就把我名字挂靠在公司里,每年定时把我那份打给我就行了。”
周窈茕笑容一顿,迟疑两秒又说:“也,也挺好的,你大哥总不会亏待了你。”
原本在旁边沉默不语的杨跖,突然睨了陈默一眼,像是意外又像是忍不住嘲讽,“你还真是有志向。”
陈默没搭理他。
倒是一家之主杨启桉把话题拉了回来。
“一定要去住校?”
陈默从善如流,“更有利于专心学业。”
陈默心想,既然都给他立了个三好学生的人设了,这个借口他们自然没有理由拒绝。
杨启桉默了几秒钟,然后才说:“想住就住吧,要是缺钱就说。”
周窈茕见丈夫松了口,看着陈默,心底又突然涌现出那么点后知后觉的愧疚。
陈默在家里满打满算也就住了一个多月。
他和刚回来时已经不太一样了。
那些曾让她觉得胆战心惊的戾气,仿若消失不见。大品牌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很合身,坐在长条餐桌边时,喝汤的动作慢条斯理,甚至有些令人赏心悦目。
她不禁去想,这个儿子如果从小养在身边,到了如今是何种模样。
想到这里,她叫了声:“张嫂?”
“哎,太太。”厨房叫张嫂的佣人擦着围裙走出来。
“你把厨房煨着的汤再给小默盛一碗。”周窈茕吩咐完,转头就对陈默说:“多喝点,学校里的伙食肯定不比家里,今天这汤炖得清淡,你要喝着好,周末回家来再给你做。”
陈默放下勺子,靠着椅背,笑容端得那叫一个母慈子孝:“谢谢妈妈。”
旁边的杨舒乐看着这一幕,捏着汤匙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太太。”这时候张嫂突然出声。
她看了一眼低着头,只能看见一个黑黑的发旋的杨舒乐,直觉可怜,开口的语气就带了不客气,“这汤得炖俩小时呢,总共也没多少,您不是说是特地给小乐补气血的吗?”
陈默差点乐出声。
周窈茕脸色尴尬不已,很快又面露愠色,“又不是只剩一碗,小乐一个人能喝多少。”
“没关系的张嫂。”杨舒乐抬头冲张嫂笑了笑,“我最近一直吃药,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今天还得去学校呢。”
张嫂张张嘴。
“啪!”
是杨跖扔了勺子的声音,他语气不善,“张嫂,你在我们家也十几年了,我们家什么时候连喝碗汤都要靠争了?”
张嫂脸色白了白。
什么话也没说,转身朝厨房走去。
很快,煨着汤的砂锅被帕子包着被端出来。
原本搭腿坐着的陈默起身相让,顺带伸手,“我来吧。”
结果不到一秒,又是一声突如其来的“啪!”
陈默看着碎了一地的砂锅,里面枸杞,红枣,乌鸡等还冒着腾腾热气的食材洒了一地。陈默在一片鸦雀无声当中,语气挺可惜:“不好意思啊,太烫,没端稳。”
张嫂胸脯起伏。
他分明故意,可这副不走心的道歉愣是堵得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原本以为他至少会得到几句谴责。
结果,杨跖皱眉:“还站那儿,那么烫看不见?”
周窈茕:“洒了就洒了吧。”
杨启桉:“张嫂,找人收拾一下。”
陈默随手拎起椅子上的背包,说:“这汤看来我是无福消受,先走了。”
他路过张嫂旁边,又往再次垂着眼睫看不清神色的杨舒乐那边扫了一眼。
“小乐,别往心里去啊,我针对的可不是你。”他说着又往后退了一步,看着张嫂:“这汤虽然很费时,也只能麻烦你给我弟弟重新炖一锅了。啊,另外张嫂,我得提醒两句,逢年过节,我免不了得回来以杨家亲儿子的身份帮着见见人,希望张嫂到时候得多张罗几份了,我倒是无所谓,丢了整个杨家的脸,在这个家里工作多少年我都怕挽留不住你。到时我会觉得很过意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