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母眼中的担忧并没有散去，但她还是点了下头，顺着苏念安的话说下去，“好，我们吃饭。”
明母按照苏念安的引导坐在他的对面，最后过来的明谨弋很自然地拉开了苏念安旁边的椅子，把他的位置往旁边挪了一个，“坐这边。”
苏念安原本的位置正对着酸菜鱼，虽然方便夹菜，但也可能会让他的孕反加重。
他遗憾地看了眼面前的大碗，听话地坐在明谨弋安排的位置上。
明母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只能将谴责的目光落在明谨弋的身上。
读出了明母的深意，明谨弋的眼神中划过一丝疑惑，他看了眼自己的位置，不知道是不是明母觉得看着苏念安比看着他要更下饭一点。
一顿饭就在一种诡异氛围中开始。
虽然坐在远离酸菜鱼的一边，可苏念安的眼神却不住地往上面飘。
坐在对面的明母正好捕捉到苏念安的渴望，她连忙夹起一块鱼片放到苏念安的碗里，“念安多吃点。”
“谢谢阿姨。”
明母没有放下公筷，她看了眼明谨弋，试探着往儿子的碗里同样放了一块鱼片，“谨弋也吃。”
苏念安嘴里含着半块鱼肉，眼神在明谨弋和明母之间来回。
他终于明白先前强烈的违和感从何而来了，就算是不太亲密的母子也不会像明谨弋和明母这样，看孩子脸色行事。
苏念安现在无比确定，明母看明谨弋的眼神中是愧疚和小心，是生怕自己说错话惹得明谨弋不高兴。
苏念安看得专注，直到一块鸡翅又落在他的碗里。
“多吃点，瞧你多瘦的。”
“谢谢阿姨。”
这下苏念安没有心思东想西想了，专心应对自己碗里越来越高的食物。
投喂苏念安有一种投喂小动物的成就感，看着他小口小口地吃着碗里的食物，明母总是忍不住给他夹菜。
不知不觉，苏念安面前的小碗已经堆成了小山的形状。
“妈，他吃不完。”明谨弋伸手将苏念安的碗和自己的换了过来，自己应付那一碗冒尖的食物。
相比之下，明谨弋的碗中就要简单很多，鲜嫩的鱼肉被剥掉了腥味最重的鱼皮，上面搭配其他蔬菜，盖过鱼肉本身的味道。
明母终于坐不住了，她眉间皱成一个川字，“你把吃剩的东西给念安？”
“我没吃过。”明谨弋把苏念安面前的碗展示给对面，先前明母夹的鱼片还好好地放在里面，“他吃多了会不舒服。”
明母还是不太相信，她总觉得明谨弋在欺负人，“这才多少。”
“阿姨，我真的够吃了。”苏念安抱着碗插了一句，一双乌黑的眸子满是真诚。
明母这才稍微放心了一点，眼神一直关注着苏念安。
餐桌上又恢复了安静，苏念安埋头小口小口地吃着碗里的东西，他还没吃完一半，旁边明谨弋的碗里已经空了。
不管看多少次，苏念安都会被明谨弋吃饭的速度和食量震撼到。
苏念安把自己的碗往明谨弋那边推了下，“你还吃吗？”
“你吃吧，我自己来就好。”
不得不说，看明谨弋吃饭是一种享受，动作优雅也没有狼吞虎咽的感觉，看起来徐徐的，实际却是很多人都比不上的速度。
苏念安看着明谨弋一个人干完了至少两人份的食物，不知不觉也把小碗里的东西吃完了。
知道明谨弋要和明母说正事了，在大家都放下筷子之后，苏念安立马捧着碗溜进厨房。
明母连忙跟上去，“念安，你放着我来收拾吧。”
明谨弋拦住了想要去帮忙的明母，“妈，我有话和你说。”
明母看了眼厨房的方向，她有点不放心，怕明谨弋让苏念安一个人收拾这么多碗筷，“我先去帮帮他……”
“一会儿我去收拾，您不用担心，有事要先和您说。”
明母这才顺着明谨弋的力道坐在沙发上，看着正襟危坐在旁边的儿子，明母心里不住地打鼓。
她牵起嘴角笑了下，“什么事这么严肃？”
“安安怀孕了。”
“怀孕好啊，怀……”明母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瞳孔地震，轻颤着看向明谨弋，其中满是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明谨弋的表情始终是淡淡的，和明母形成了鲜明对比，“安安怀孕了，是我的孩子。”
明母彻底笑不出来了，她盯着明谨弋的表情，想要找到他撒谎的证据：“你在开玩笑吗？”
“孕检单在书房，我现在就可以拿给你。”
明母站了起来，“明谨弋！”
听见明母突然上扬的声音，苏念安忍不住从厨房探了个头出来，他悄悄看了眼客厅的方向，阿姨看起来很激动，苏念安难免担心明先生挨揍。
阿姨看起来挺温柔的……应该不会打脸吧？
苏念安眼睛里满是担忧，从明谨弋的角度，他正好能看见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挂在厨房门边，他小幅度地摇摇头，告诉苏念安自己没事。
明母虽然看不见苏念安，可明谨弋就在她眼皮底下做小动作，她很难装作看不见。
知道苏念安就在后面听着，明母的声音降了下来，她坐回沙发上，极力压低声音：“他才多大啊！你怎么回事？”
明谨弋难得露出乖巧的一面，老老实实地挨骂，“22岁，今年大学毕业，到合法的年纪了。”
“你也知道人家大学刚毕业，这么小就放弃事业在家生孩子，你让念安家里人怎么看你！”
明母气得头都晕了，有那么一个瞬间她甚至在想这是不是明谨弋对她从前疏忽陪伴的报复，否则一个乖巧听话懂事的孩子怎么会在二十多岁成家立业的年纪突然开始叛逆——而且一来就是闹出人命的大事。
明谨弋给明母端了一杯水，他拉住母亲的手，“您听我说。”
温水划过喉咙，明母终于觉得稍微冷静了些，紧接着她就听见明谨弋用气声告诉她：“安安家里没人了。”
明母刚刚压下去的火气瞬间又升上来了，她深吸一口气，还没开始输出，明谨弋先一步补充道：“留下孩子是他的决定。”
明母不说话，她闭着眼睛平复情绪。
若她是苏念安的家长，听见孩子要和一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男人培养下一代，她肯定会直接冲过去找那人理论。
可是现在做出这种混球事情的人是她的儿子。
“安安有自己的想法，他想要这个孩子，但是他也和我说过不会因为孩子放弃工作。”
明谨弋打开手机文件转给明母看，“他对自己的未来有完整的规划，不是脑袋一热做出的决定。”
明母接过手机看着，这个文件不是明谨弋的口吻，显然不是明谨弋做出来应付她的，多半是苏念安自己做的规划书。
明母稍微平静了些，她终于点头，“那你们准备怎么办，结婚还是什么？”
“我们领证了。”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又一次对明母产生了暴击，她觉得自己今天突兀来访可能是一个错误，光是坐在这里的几分钟，她就被明谨弋气到心梗了。
明母没有见过十几岁的明谨弋叛逆，反倒是十年后狠狠地感受了一下叛逆期孩子的父母有多难当。
明母长长吐出一口气，控制住打人的冲动，“什么时候的事。”
“上周。”
看着明谨弋平淡的模样，明母气不打一处来，她忍不住在明谨弋的腿上锤了一下，“如果我今天没来，你们是不是准备继续瞒着？”
明谨弋无可辩驳，只能低头挨骂。
“我真是……”明母到底不是泼辣的性子，说了几句之后就没了能用的词，她挺直身板，摸着胸口顺气，“之后呢，婚礼还办吗？”
“暂时不了。”明谨弋看了眼苏念安所在方向，某个人依然鬼鬼祟祟地躲在厨房，时不时露出几根软软的呆毛，“他不太想公开。”
“行吧，你们自己决定。”明母今天是一点脾气没有了，被一通刺激之下，这俩孩子再闹出多大的事情她都能接受了。
明母指了下监控，“不过这是什么意思？”
“他前两天摔了一下……”
一听到苏念安摔跤，明母顿时紧张起来，“没事吧？”
明谨弋摇头，“没事，只是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
“要不要我……算了，不太方便。”明母本想问问要不要让她留下来照顾苏念安，可转念一想，孩子们肯定不愿意和她住在一起。
“有事你随时跟我说，要帮忙什么的，爸妈立马就过来，别什么都憋在心里。”
这句话一出口，明母自己先愣住了。
她的确经常在家和明父说起明谨弋不爱和他们交流的事情，可却是第一次直接和明谨弋说这话，再回想一下他们刚才的交流，全都是她从前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话。
明母不免有些担心，她偷偷瞄了一眼明谨弋的脸色，并没有看出任何不悦的意思。
可她还是下意识地找补道：“抱歉谨弋，我没有想教育你的意思。”
“有也可以。”明谨弋笑了下，“这件事本来就是我做得不对，妈您教育我是应该的。”
明母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她看着明谨弋的脸，眼神骄傲而又欣慰。
她和明父一直心怀愧疚，不但让他们很难和明谨弋开口，也让明谨弋感觉很多话不方便说。
就像今天，只是留下来吃顿饭的这么一件小事，可若不是苏念安主动开口，他们恐怕根本不会坐在一张餐桌上。
“你自己有主意就好。”明母笑了，眉眼间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她转头看向厨房，第一次有了逗逗儿子的想法，“这么喜欢他？”
“嗯。”明谨弋点头，提起苏念安，他的眼神立刻软了下来，就连明母都觉得腻歪。
她拍了下儿子的肩膀，“任重道远啊。”
到底是过来人，明母清楚明谨弋对苏念安的想法，也能一眼看出苏念安瞧见明谨弋的眸子里全是清白。
“在追了。”
明母笑容更甚，似乎在说“终于有人也能治得了你”，不过到底是亲生孩子，她拍了下明谨弋的肩膀，安慰道：“你们才认识两个月，还有很多时间。”
“两个月吗？”明谨弋只是笑，自言自语般的说道：“我们才不止两个月。”
明母虽然听见了明谨弋的喃喃，却没办法再从他的嘴里撬出一个字。
母子俩的谈话到这里终止，苏念安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觉得他们应该结束了之后才轻轻走到客厅。
“念安来坐，别站着了。”
明母眼睛一亮，她起身把苏念安拉到沙发上坐下，知道苏念安怀孕之后，她的动作更加小心，一点不让苏念安累着。
明母拉着苏念安的手，把人上上下下地看了好几遍。
猜到明母有话要单独和苏念安说，明谨弋很有眼力地起身，把空间留给他们，“我去收拾厨房。”
苏念安没想到他一来明谨弋就要走，眼波流转间都是求助的神色。
“别怕。”明谨弋摸摸苏念安的脑袋，“她只骂我不骂你。”
苏念安最后还是没有躲过一个人面对明母的局面，看着明母慈爱的笑容，他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谨弋都和我说了。”明母的视线扫过苏念安的小腹，“孩子真的是你想留下的吗？”
苏念安缓缓地点了下头。
明母盯着厨房的方向，她对苏念安保证道：“明谨弋听不见，如果他逼迫你的话一定和阿姨说，我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苏念安摇头，“没有逼迫，是我想要的。”
得到了苏念安亲口认证，明母才彻底放下心来，她拿出手机和苏念安加了个好友，“要是明谨弋欺负你，你就来找我，Y市很近的，一趟飞机就过来了。”
苏念安笑着点头，看着手机里的新联系人，他的心情莫名变得很好。
尽管和明母认识的时间并不长，可苏念安却在她的身上看出了苏奶奶的影子。
温柔贤惠，满心满眼都是她爱的孩子。
从前这份感情只落在明谨弋的身上，但是现在因为有了一本结婚证，明母也将同等的爱倾注在了这个才刚认识不久的孩子身上。
明谨弋在收拾，苏念安就陪着明母天南地北的聊天。
不过明母并没有在家里留太长时间，等明谨弋收拾完厨房，她就提出离开。
明母本身来G市也还有其他事情要做，能在明谨弋家里坐这么久已经是足够的惊喜。
临走之前，明母拉着苏念安叮嘱道：“中午可以睡一会儿，但不要太久了，不然人会不舒服的，有什么想吃的和阿姨说，我做好给你送来。”
苏念安全都点头应下，要不是看着明谨弋正在旁边等着，明母还有不少话想要和苏念安说。
“那我就先走了。”
“阿姨再见。”苏念安抬高手臂和明母挥手告别，暖风吹起他的短袖，露出一截雪白的腰。
明谨弋眼疾手快地把苏念安的衣服拽下来，把人藏得严严实实的，
他装作看不见明母略显无语的眼神，微微低头对面前的苏念安说道：“我也走了。”
“好。”苏念安弯着眸子笑了，他仰头望向明谨弋，轻轻拍了下他衣服上的褶皱，“你送完阿姨之后是回公司，还是直接回家？”
虽然听起来像是想让他早点回家的意思，可直觉告诉明谨弋，苏念安一定话里有话。
权衡之下，明谨弋选择了更加保守的回答：“你希望呢？”
“我希望你早点把工作做完再回家。”苏念安弯着眸子笑了下，他的眼睛里倒影着明谨弋的脸，看起来专注又认真。
“然后我们好！好！谈！谈！”
第32章 安安找人算账了
明谨弋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可苏念安并不给他多问的机会，直接关上了大门。
带着一头雾水，明谨弋坐上驾驶位，他扭头问道：“妈，你刚才和安安说了什么？”
明母把他们的谈话大致复述了一下，见到明谨弋如临大敌的表情，她不禁有些担心自己说错话了，“怎么了吗？”
“我好像得罪他了。”明谨弋摇摇头，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安安的事情我还没跟我爸说过，麻烦您回去之后给他打个预防针了。”
“我知道的。”明母慢慢地点了下头，她迟疑道：“但是你爸的性子你也清楚，你要是一个人回去的话，他难免要发点脾气。”
“再看看吧。”明谨弋应了一声，“等他稳定一点，我们再回Y市。”
临走时苏念安的那句话还是对明谨弋产生了不小的影响，难得有一天，卷王本王非但没有加班，反而正大光明地提前翘班，成功让分公司的员工都有了一次提早下班的机会。
作为总裁的头号CP粉头子，颜贺当然不会错过这个宣传的机会，趁着老板不在，他直接拿着喇叭大喊道：“让我们一起感谢老板娘为大家做出的贡献！”
明谨弋并不知道他走之后公司在颜贺的带领下成了八卦重灾区，因为提前完成工作，进门的时候，苏念安的直播还没结束。
明谨弋的手机里还开着静音的直播画面，推开家门就看见屏幕中的人真实出现在面前，一切仿佛置身梦境一般。
旁人能看见的明谨弋同样能看见，旁人见不到的，明谨弋却也没有错过。
听见开门声，苏念安停下讲解，他朝明谨弋笑了下，尽管口罩挡住了大半张脸，明谨弋依然能从苏念安的眸子里看出灿烂的笑意。
明谨弋眼神一软，他朝苏念安点了下头，指了下书房的方向，关上门躲在房间里偷偷看直播。
苏念安下播的一刻，明谨弋立马打开笔记本做出正在认真工作的模样。
不出意外，没过几分钟，书房的门被敲响。
“进来吧。”
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从门缝里冒了出来，苏念安趴在门边，声音小小的，“明先生，我给你做了解暑的果茶。”
明谨弋当然知道今天苏念安直播的内容就是果茶，因为没有拥有曲奇礼盒的遗憾在此刻被弥补。
大家都有的算什么，只有这杯果茶是专门给他的，其他人连闻闻的机会都没有，可比批发的曲奇好太多了。
“谢谢。”
明谨弋接过果茶喝了一口，清甜的水果香和茶香在嘴里交织，本该是一件妙事，可是配合苏念安过分热情的笑容，明谨弋硬生生从温热的果茶中品出几分凉意。
他看了眼杯子里的水果，默默地把它放在一旁，“你要和我说什么？”
苏念安坐在书房的沙发上，他双手撑在膝盖上托着下巴，溜圆眸子染上了几分担忧和焦虑，“我今天是不是说错话了？”
“嗯？”明谨弋放下手中的杯子，旋转椅子对着苏念安的方向，“什么？”
“就是……我是不是不该擅自把阿姨留下来吃饭？”
苏念安的声音越来越低，他好像一条犯错的小狗，委屈地垂着脑袋，连带着身后无形的尾巴也跟着耷了下来，“我当时看阿姨挺舍不得走的，嘴一快就说出来了。我事先没有了解过你家里的情况，不应该在那种场合擅自替你做决定。”
“不存在，你没有做错任何。”明谨弋起身走到苏念安的身边，他在手感很好的毛绒脑袋上揉了一把，“妈妈很感谢你今天让她留下来。”
苏念安看向明谨弋，依然保持住顶着明谨弋手掌的姿势，他没有因为明谨弋的这句话放松下来，而是反问道：“那你呢？”
“我吗？”明谨弋笑了下，“我也很想谢谢你。”
“我和我的父母之间，是有一点问题……”明谨弋摸头的动作慢了下来，他柔声问道：“想听故事吗？”
苏念安往旁边挪了挪，腾出一个位置给明谨弋。
明谨弋没有客气，坐在了沙发的扶手上。
单人沙发的体积不小，但是容纳两个人还是有些勉强，明谨弋本来就比苏念安高出一个头，坐在高处时显得苏念安小小的一只，明谨弋抬手搭在苏念安身后的靠背上，呈现出将人半搂在怀里的姿势。
苏念安看了眼明谨弋悬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指，正在犹豫要不要再往旁边挪挪，明谨弋的故事已经开始了。
“其实这是个很俗套的故事。”
明谨弋的童年算不上快乐，相比起伙伴们身边常常有父母陪伴，他永远都只有一个人，几个月见不到父母对于明谨弋来说是个很常见的事情。
“很小的时候是保姆照顾，后来爷爷发现保姆拿钱不办事，仗着爸妈不管事经常属于照顾，他一怒之下把我接回老宅了。”
“爷爷和爸妈一样都是事业强人，年轻的时候拿命赚钱，年纪大了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太好，我虽然和爷爷在一起生活，但没过几年爷爷就只能在病床上躺着，我只有每天放学后才有时间和他聊会儿天。”
“等到我高中的时候，爷爷的病情不断恶化，每天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他曾经和我约定一定会看到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我也一直相信爷爷会等到那一天。”
说到这里，明谨弋的声音停住了。
苏念安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在这样的语境下，后面大概率跟着一个“但是”，苏念安喉咙一紧，艰难地问道：“那后来呢？”
看着苏念安紧张的神情，明谨弋不禁笑了。
“爷爷没熬到那一天，他在我高考前两个月去世了，当时家里人都觉得他继续活着太痛苦了，对他当时的状态来说，结束治疗反而是一种解脱。”
听见明谨弋平静地讲述这段经历，苏念安感觉心脏一阵阵揪着疼。
明谨弋的家人做出了他们觉得正确的决定，却在无意间忽略了明老爷子和孩子之间承诺。
高三本来就是学习压力最强的一段时间，偏偏在这个时候让明谨弋经历这些，毕竟那个时候的明谨弋还不是现在集团里运筹帷幄的明总，只是一个还没有成年的大男孩。
作为演员，苏念安最擅长的就是带入他人的情绪，稍微设身处地的想一下，苏念安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那一年的明先生面对的不仅仅是失去亲人的悲痛，还有永远无法兑现承诺的遗憾。
苏念安呼吸一滞，他突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去抱抱明谨弋，他这么想了，也这么做了。
苏念安起身抱住了旁边的明谨弋，直接把他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我不能回去抱抱小明同学，只能现在抱抱明先生了。”苏念安听着耳边沉稳的呼吸声，“明先生这么厉害的，爷爷一定看到了。”
明谨弋的手搭在苏念安的后背，他把脑袋埋在苏念安的颈间，闭上眼睛不让笑意肆意流出。
苏念安大概早已忘记，那一年的校园内，穿着校服的少年也是这样坐在教学楼楼下的台阶上，绞尽脑汁想不出安慰的话术，最后选择笨拙地抱住明谨弋的肩膀。
明明是明谨弋在说过去的故事，可难过的人却是苏念安，等到情绪逐渐消退之后，苏念安慢慢松开了抱着明谨弋的手。
明谨弋见好就收，在苏念安后撤的同时放开了他。
收回的时候，苏念安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明谨弋的手指，在手背留下一抹炙热的痕迹。
苏念安把手背在身后，无意识地抚摸刚才被碰到的地方，“那明先生会怪他们吗？”
明谨弋摇头，过了几秒后他又点了下头。
“当时是有责怪的，因为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爸爸和姑姑已经做好决定了，我一个小辈无力改变他们的选择，只能用自己的方式闹一闹，不够后来也就想明白了——爷爷活着太辛苦了，每天只能意识不清地躺在床上，所有事情都要经由他人之手，还有无尽的治疗和痛苦，这样的生活是没有任何质量的。”
明谨弋捉住了苏念安挨着他的手，“我爷爷从前也是很骄傲的人，他绝对不希望自己以一种极其不体面的方式离开，所以也算是顺从了老人家的意愿吧。”
明谨弋越是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一串话，苏念安眼中的心疼就越浓，任由明谨弋抓着他的手来回把玩。
“不过爸妈后来知道我和爷爷的事情之后，始终觉得有愧于我，所以我们的关系一直都是这样不冷不热的，他们总担心会惹我不高兴，但我其实早就不计较这件事了。”
白天的困惑在这一刻有了解答，苏念安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明母那么小心翼翼地对待明谨弋。
先是错失了孩子的成长，又在关键时候做错了选择，两件事情一叠加，直接让亲子关系止步于一个微妙的距离。
“所以妈妈今天是真的很高兴你能让她留下来，我和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单独坐在一桌吃过饭了。”
苏念安学着明谨弋揉他脑袋的模样摸了摸他的头发，明先生看着五官冷硬，头发却是出乎意料的柔软，苏念安忍不住多摸了几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