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念剑发出阵阵嗡鸣。
万苍劈出一剑,将幻象击破,握紧了手里的剑柄,眯起双眼。
他感受到了久违的魔气。
【作者有话说】
万苍:哎,哎,哎~
过卿尘:为何叹气?
万苍:想你,想你,还是想你。
这俩师兄弟对于师尊的想念,完全不在一个频道w
◎舅舅家的柴房,亲手杀死的表弟。◎
迟迟没有妖相显现, 也就搞不清楚祝鸿究竟是个什么妖物,但无论是人是妖,只要未成魔身, 力量的来源都是天地灵气, 故此经脉里流淌的都是灵力。
魔气与灵气天生相斥。
这地方是启阳峰古战场, 位于衍无宗内,该死的仙门中人最是痛恨魔族, 怎么会允许魔气出现?
万苍眉头一皱,下意识朝后飞掠。
就在这短短几秒钟内, 街道和城门都消失不见,闪烁着深绿色光芒的裂隙出现,如同一张深渊巨口,伸出了千万条漆黑的触手, 将他整个包裹吞没。
右手无名指上的天书微微发烫,无形中替万苍化解了大部分压力,但不管鸿念剑怎么挥砍缠绕在身侧的触手,依然无法挣脱。
啧,第三位守护有法则之力相助。
这可不好办了。
万苍脑子转得飞快,以诡异的姿势下腰, 稳固身形。暴戾的魔气扑面而来, 他挥出雪色剑光将之驱散,一抬眸, 就见到了面前的尸山血海。
黑气弥漫,一条条血河横亘在角度, 鸦群于低空盘旋, 穹顶自上而下洒落昏暗的光芒, 整个场景宛如人间炼狱。
人间炼狱啊……搞笑, 这他妈算个屁的人间炼狱!
尚且不及万魔窟一半可怖。
万苍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利落抬脚,踹飞了一根挡路的白骨,然后他踩着蜿蜒的血迹,朝前走了几步,忽然脚步停滞住,无声地挑了挑眉。
他忽然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
这些魔气,似乎是自内而外发散的。
而整个世界空荡荡的,唯有万苍刻意压低的、起伏的呼吸声——也就是说,魔气是从他目前的身体上,散发出来的。
狗日的。
……本尊又他妈上了谁的身子?!
万苍极端暴怒的时候,反而头脑十分清醒,冷静得看不出任何异样。他嫌恶地又踹飞一具尸体,看向远处突然冲天而起的火光,一掌击地,这一击轻如鸿毛,其中蕴含的力量又重若千钧。
“咔擦——”
一声巨响自脚底传来,已经变为焦土的地面迅速开裂,万苍腾空而起,按了按胸口,霎时惊奇的发现,心脏还在右侧。
这还是祝鸿的身体没错。
但魔气又该如何解释?
“归墟,小崽子,”万苍呼叫识海里的虚天之狼,“告诉本尊,这是第三位守护的手段?”
“主人,我不清楚,”归墟的回应听起来十分为难,“我老老实实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只不过爱逗你们宗门的弟子玩……我又不知道其他三位守护具体有什么手段嘛!”
奶声奶气的声音里,竟然带了点哭腔。
“不愧是本尊的灵宠,你还演上了,”万苍看着识海里用两只爪子捂住眼睛的归墟,无语道,“这世间鸿念剑都斩不断的东西极少,除了主神骸骨,唯有法则之力——所以,第三位守护的外号叫什么?”
归墟:“哇,主人,你还劈过主神的骸骨啊?”
万苍翻了个白眼,观察着周围环境。
鸿念剑是主神的脊骨,自然砍不了主神的本体,包括不知道有没有腐朽的骸骨……至于为什么法则之力砍不断,当然是因为前世他碰到过相类似的情况,吃了瘪。
这是重点吗。
万苍挥出几道剑气,斩破空中的迷障,冷冷道:“本尊不想重复第二遍问题。”
“好好好,谁叫你是我主人……这派头简直比主神还大,”归墟小声嘀咕着,这番话一字不漏地传到了万苍心中,然后放大了音量,“第三位守护和第四位守护其实是一对姐妹花,一个是‘豆芽菜’,另一个叫‘矮冬瓜’——嘿嘿,主人,你怎么知道我也给她们起了外号。”
很简单。
因为那位自恋的城主,被你叫做“老色鬼”。
万苍暗暗腹诽着,决定不跟这种圆毛的珍稀动物计较。如果归墟不清楚,或者不能说第三位和第四位守护者的具体招式,那么自己也能从它起的外号里,得出些许关于二人的性格特征。
如今看来,似乎只得到了两位守护一齐出没的信息……
哦,还有无用的体形特征。
万苍“嗯”了一声,没再接话,转而去思考另一个问题:守护者在哪里?她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至今没有出现可攻击、可交谈的对象,要想破局,简直是天方夜谭!
此地并未外人,万苍长生境巅峰的修为不加掩饰,在空中全速前进,试图离开这片诡异血腥的土地。但不论他怎么努力,脚下的风景总是大差不差,似乎一直在原地打转。
“既然来了。”
“那就别走了。”
正在万苍一筹莫展之时,两道女声前后响起,引起了这片天地的震动,归墟尖叫起来:“啊!是姐姐‘豆芽菜’,以及妹妹‘矮冬瓜’的声音!”
“前主人说,要把我们交给你。”
“我们不同意。”
“我们要亲自试试你。”
“我们要看看你够不够资格。”
万苍默了一瞬,漫不经心地回复道:“哦。”
“你这是什么态度?”
“你这是什么意思?”
“看不起我们姐妹两个吗!?”说这第三句话时,两个女声重叠在一起,尾音又尖又细,显得默契极了。
万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还被吵得太阳穴突突的疼,心里更烦躁了:“看不看得起,是本尊说了算吗。”
“嘻嘻,你说话不好使。”
“哈哈,现在没人愿意听你说话。”
“那不就完了,”万苍觉得好笑,落回了还算干净的一片地面上,“要打架就赶紧打,别这么多屁话,懂吗?”
“姐姐,好像是的。”
“妹妹,似乎没错。”
这一对姐妹花似乎觉得万苍说的有些道理,略作停顿,才继续齐声问道:“我们给你两个选择——‘炼体’和‘炼心’,你选哪一个?”
万苍想也没想就说:“炼体。”
炼体听起来就比较简单,而且祸福相依,只要收服了这两位守护,祝鸿这具弱鸡身体,指不定能得到什么好机缘。
就像他现在能动用归墟的天赋神通,无限制撕裂虚空,还能把城主那座伏丹城,当毛球似的丢着玩儿。
“好的,妹妹,他说要选‘炼心’。”
“听到了,姐姐,他竟然要选最难的‘炼心’。”
万苍:“……”
你们两个的耳朵是蒲扇吗,只会扇风,听不懂人话的!按照我们魔族的规矩,没用的器官还不如割掉。
“叮铃铃。”
清脆的铃声响起,随之一同出现的,还有两位绿衣女孩的身影,她们一高一矮,一瘦一胖,都梳着双髻,在万苍面前手拉着手,一副亲密无间的模样。
万苍扫了一眼二人,心道“归墟起外号这精准度,大概是随了本尊”,上辈子从没想过收灵宠,如今一看,这只半神兽收的好。
他简直越看越欢喜了。
左边的“豆芽菜”嘟着嘴:“你的灵力并不纯粹。”
右边的“矮冬瓜”咬着牙:“你身上的气息很混浊。”
她们冲着万苍,齐声大叫:“除了这张脸,还不错——搞不懂前主人,到底怎么看上你的!搞不懂!搞不懂!”
祝鸿的容貌与本尊有三四分相似,她们夸祝鸿容貌好……也就是在夸本尊。
“你是姐姐,”万苍眼里生出些许笑意,忽然放松了许多,下巴朝左一扬,又转向右边,“那你就是妹妹。”
“是又如何,是又如何!”
“不怎么样,你们很有眼光。”
姐妹花:“……”
没有几个衍无宗弟子能撑过归墟和城主的前两关,顺利来到她们面前。如今出现个修为莫测,灵力却并不纯粹的弟子,此人一来,就让前主人割断了最后的神魂联系,命令她们“定要忠心追随”,如今又莫名其妙彰显出自恋的本质。
和前主人是彻底过不下去了,新主人还看着不太正常。
——这谁能忍!?
姐妹花互相对视一眼,身影快如闪电,眨眼间就来到万苍身前,两只胖乎乎的小手齐齐一推,将人送进了炼心之地。
万苍睁开双眼时,面前是一道木门。
他愣怔了一瞬,扶额梳理着记忆,想起了归墟,想起了城主,想起了主神,还想起了刚才见到的那对姐妹花……本该试探下门外是否有危险,但那只遍布着伤疤的手,自行抬起后递出,几乎是下意识朝前将门一推。
“咚。”
那把生了锈的铁锁,瞬间落地。
万苍鬼迷心窍一般,走进这个不怎么宽敞的空间里,一股混合着木材、干草与泥土的特有气息,扑面而来。他视线扫过墙角,看到靠墙堆放着整齐划一的柴火堆,它们或粗或细,长短不一,都被精心捆绑成束。
万苍的眸光逐渐黯淡。
不用转身,也不用去猜另一角有什么,这地方,他可再熟悉不过了。
舅舅家的柴房。
他那前半生不能称得上“家”的住所。
“表哥啊表哥,”一个难听的,如同公鸭般的嗓音从万苍身后传来,声音里满是戏谑,“怎么对着自己的狗窝发呆,这么多年了,还说出感情了不成——娘午饭前就喊你去洗衣服,怎么磨磨蹭蹭的……”
“——还不快去!?”
本尊就知道,不管是什么“炼心”,一定没有好事!
来者一副书生打扮,眼窝发青,尖嘴猴腮,满脸都是小小的麻子,正是他那早就死透了的表弟。万苍听见这既熟悉又陌生,令人厌恶的声音,阖眸叹息。
似乎还是本尊亲手杀死的。
万苍略微歪头,墨色发丝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线条锋利的下巴,看不清神情:“你怎么不去。”
这句话, 万苍用的是陈述句,他的表情毫无变化,眸光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带着两世记忆, 再次见到故人——尤其是孽缘深重, 还一开口就指使他干这干那的故人……
他自认为态度已经十分客气了。
倘若是万苍刚成为魔尊那会儿, 看到这尖嘴猴腮的傻逼,早就一爪子拍过去, 把他化作肉泥了。此刻不动手,是因为已经杀过一次, 清晰地感受过将眼前人开膛破肚的滋味,复制品勾不起他心中半分怒火,实在没有必要浪费感情。
这地方像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不出意料的话,等下舅舅和舅妈也要登台亮相……那俩姐妹到底想让本尊怎么“炼心”, 就凭这些如同过往云烟似的人、事、物吗?
简直搞笑。
万苍在心底冷笑,直视着表弟的眼睛,他话一出口,果然听到这人不可置信地叫了起来:“万苍,你个不要脸的!”
“你吃我家的,用我家的, 怎么有脸喊我去干杂事!?”
“杂事, ”万苍轻轻念了一遍这两个字,跨过了柴房的门槛, 一步步逼近表弟的面前,“你爹接管的店肆, 是我家的药铺;你娘每日都要拿出来清点一遍, 宝贝得很的财物, 是我爹娘的遗产;就连你现在上私塾用的钱, 也有我做工挣的一半……”
“你!”表弟怒不可遏,登时瞪大了双眼。
“你什么你?什么是‘杂事’,嗯?”
“高高在上的表弟,不可一世的大少爷啊,你他妈没有富贵命,偏有富贵病……死了八百年了也不消停,非要在本尊面前蹦跶,耍杂技,这非常好。”
表弟的脸瞬间涨成了猴屁股。
他拼命盯着万苍,削瘦的脸本就没有多少肉,还止不住地发抖,仿佛这样就能从气势上扳回一城似的。
万苍不予理会,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谈回到上一个话题——本分做人,只为谋求生路,只想在这天地间存活,便是错吗?在你眼中,为生存而做的所有事,都算‘杂事’吗?”
“也许……”
“不……”
“不你妈个大头鬼的不!孩子死了知道喂奶了,早干嘛去了——幻影整得像真人似的,欠得本尊想抽你,”万苍提了提语速,跟发射炮弹似的,面上却没有一丝一毫波澜,“别说你站本尊面前,就算舅舅舅妈站在这儿,本尊照样敢骂。”
“不止如此,本尊还敢杀了你们……哦,本尊杀过你们一次了。”
敢用这个来炼本尊的心,本尊就敢喷的人找不到北!
万苍从前杀人时干脆利落,从不多说话,就怕生出变故,现在不想杀这种虚幻的东西,于是一五一十的,全数吐了个痛快。他父母离世太早,几乎处于无人教导的状态,后来又寄人篱下,原本温和的性格,逐渐演变成懦弱和沉默寡言。
前世除去直截了当地杀人,他从万魔窟出来以后,从未直面过舅舅一家,更没有在语言上,攻击过这三个纯种的傻逼。
实在是发挥得太差了。
脑子太不灵光了。
本尊作为凡人时,怎会如此不堪一击?
舍弃了素质的魔尊万苍每每回忆起过往,只有大写的“不堪入目”,他深感后悔。如今被迫在炼心之地走一遭,竟然阴差阳错地得偿所愿了。
万苍没再管面前傻了还是哭了的表弟,反倒看向天际,唇瓣翕动:“你们还有什么把戏,尽管使出来。”
“嘻嘻,这只是开胃菜。”
“哈哈,这不过是第一关。”
“不要以为你过关了。”
“不要觉得你合格了。”
“休想当我们的新主人!休想当我们的新主人!”
“姐姐,凡人有一句话,‘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人不过是恰好拥有记忆,知道该如何破局。”
“妹妹,这人不过是保留了思想,倘若他身不由己呢。”
两姐妹的声音一前一后响起,提示得过于明显,万苍都能够猜到接下来要面对什么了。他表情木然,抱臂看着面前的景象,如同云烟一般消散,随即进行变幻和重组。
没猜错的话,她们拥有的法则之力,和时空有关。
并且,古战场虽然是第一任仙君宿无乐搬来的,实际上,城主和姐妹花,这三个人形的守护者,真正效力于主神。
天地更像主神的棋局。
苍生则是主神的玩物。
世人或碌碌庸庸,了却一生,最终死的悄无声息,或修仙修魔,惊心动魄,看似活得恣意洒脱……最终都逃不出名为“主神”二字的桎梏。
这世间万物,本就是向死而生。
倘若主神之上,尚且有天道呢。
倘若主神亦正亦邪,做事全凭好恶,偶尔动了玩心,才顾及世间万物呢。
那么人类引以为傲的、凭借自己双手开创的新盛时代,也不过是主神留下来的一抹残念——或者几缕神魂——只需要屈指轻点,眨眼间,便能将之完全摧毁的笑话。
成也主神,败也主神。
仙门中人拥有这样一个虚无缥缈的信仰,究竟是好是坏?
万苍看着眼前伸手不见五指的墙壁,忽地释然了:至少本尊重生了,现在还没死,想这么多,徒增烦恼。他随意地转了转手腕,发现鸿念剑自行缩回了脊柱,早就召唤不出来了。
仙魔体内的构造并不相同,在万苍眼里,仙门弟子的身躯唯有一点好:
——不管哪根骨头,都能藏灵器。
当然,本命灵器藏得更是天衣无缝。
所以他之前跟花长舟打那一架,为了在过卿尘面前装无辜、装可怜,慌乱之中,下意识将鸿念剑塞进了脊柱里。虽然滋味可能不太好受,像强行戳了根木棍儿在后背,但好在实用性很强。
的确瞒了下来。
后来,自从有了甘守吟送的空间戒指,万苍再也没委屈过祝鸿身体的任何一块骨头,来承受这根“主神脊骨”所化的大杀器。
把别人的骸骨,塞进本尊身体里……还严丝合缝,没有任何不适,难道本尊该夸主神的骨头“好用”吗?
万苍打了个哆嗦,好恶心!
他一边搓着鸡皮疙瘩,一边仔细观察着周围环境的变化。风声呼啸,衣袂飘飞,他呆立在原地,记忆如同潮水般退去,脑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万苍忽然忘记了所有。
他呆呆地放下双手,眼神逐渐迷茫,看向身上穿着的黑袍,又转向周围的石壁。
我刚刚穿的,是这个颜色的衣服吗?
我……吗。
我又是谁?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万苍头疼欲裂,用手撑着额头,越想越想不明白,就听到外边传来了一道人声:“几原,怎么又缩在你的山洞里呢,还不出发?”
“出发,”万苍眉头一拢,问道,“去哪?”
“你傻啊你,”洞口出现了一个同样穿着黑袍的男子,逆着光走进山洞,听到这个问题,又看到万苍的脸色,不由得震惊道,“哎哟,可怜见的,又给脑子睡糊涂了吧……”
“咱们这些魑魅有什么资格问‘去哪’,‘做什么’,当然是按照魔尊的吩咐,去抓人啊!”
“抓什么……咳咳,”万苍下意识觉得“魑魅”两个字扣在自个儿脑门上,不太合适,他清了清嗓子,又问道,“魔尊喊我们,抓什么人?”
两句话的功夫,他已经大摇大摆地走到了洞口,看向来人。只可惜那人也拢在一袭黑袍里,脸都看不清,唯有周身环绕着的、冰冷漆黑的魔气,莫名的感应传来,能够证明他们同源。
但黑袍一穿,光线又如此昏暗,他怎么知道本……咦,本什么,他怎么知道我是谁?
因为这个山洞是我的住所吗。
我跟他,呃,两只魑魅,很熟吗?
“几原,你今天话少了,但问题太多……不太正常,”那人又喊了这名字一遍,语气似乎有点不耐烦,直接上手,一把抓住了万苍的手腕,“我们现在出发,去抓个小屁孩,拿来给魔尊炼药。”
万苍瞬间眯起眸子,觉得不爽,下意识就要挣脱束缚。
那黑袍魑魅警告道:“你开‘空门’还不熟练,我来,别动。”
“空门”又他妈是什么东西!
肢体接触带来的不适感,甚至盖过了失去记忆的恐慌与不安,万苍极力按耐住想杀人的心,神情无奈:“……我真没动。”
他身边现在就这么一只魑魅——奇怪,我怎么知道用“只”——话很多,这点让人感到满意,姑且算是信息来源。
可以在路上慢慢套话了。
“你叫什么来着。”漆黑裂隙在虚空出现,万苍想到这只黑袍魑魅,刚刚说他经常容易“睡迷糊”,索性利用好这一优势,躬身钻进空门的时候,继续问道。
“我没有名字——你昨日也问过一样的问题,”那黑袍魑魅看了眼万苍,叹道,“魔尊虽然点化了我们这批魑魅,但不喜欢给我们起名……工具嘛,死就死了,下次生出神智,还不知道何年何月。”
谁会在乎工具的安全。
位高权重者,向来只在意手头的工具是否趁手,能否替他获取应得的利益。
万苍干巴巴地:“哦。”
他默默将“魔尊点化”、“工具要死”等相关的名词记在了脑海里,琢磨了一番,可不就是把命挂在了别人身上,无法反抗吗?万苍心道“做一条狗,都比当这劳什子魑魅痛快”。
可世间就是这般不公。
仙门如此,魔域亦然。
万苍跟在前者的身后,穿过寂静无声的空门,眨眼间,就来到了一座城池外。城外驻守的士兵站得笔直,仿佛看不到这两只魑魅似的,任由他们走进了城门。
二人步履匆匆,来到一家小院门口。
万苍仰起头,眯着眼睛读出破旧牌匾上的字:“什么府。”
倒霉玩意儿。
根本看不清楚写的是什么。
这块牌匾碎了一角,其余的地方实在是太脏了,全是灰尘,蛛网密布,府主人似乎对家门的脸面很不在乎似的。黑袍魑魅一挥手,就打开了这户人家的大门,示意万苍跟上。
二人兜兜转转,来到了一间木屋前。
黑袍魑魅推门进去查看,发现木屋内空无一人,细小的尘埃呛得他连忙退出来,就在同时,一盆冷水当空浇下。
“哗——”
水花四溅,地面湿了一大片,空盆滴溜溜打了个转,黑袍魑魅低声骂道:“该死的!”
“怎么,人不在?”万苍瞥了眼黑袍魑魅掌心闪烁着荧光的路线图,觉得这玩意儿他应该没有,语气夹杂着几分唏嘘,“应该跑了吧。”
“小屁孩儿而已,能跑到哪里去……反倒是他那个舅舅,不老实,两头的好处都想收。”
“两头?还有谁也在追这小孩吗?”
黑袍魑魅看了万苍一眼:“你真是脑子坏掉了,要不挖出来,重新长一个好了,反正我们魔族自愈能力强。”
万苍尴尬一笑,忍住了一巴掌抽到人脸上的冲动。
魑魅是魔族的,黑袍魑魅都喊“魔尊”了,没有脑子,让让他吧。
我现在是魑魅,我就是魔族!
话虽如此,黑袍魑魅看了看呆愣的几原,发出一声叹息,仍然耐心解释道:“还能有谁?想抓这小屁孩炼药的,又不止我们一家。”
“世人受到仙门庇佑,厌恶我们魔族,你以为仙门中人是什么好东西吗?他们比我们还想把这小屁孩弄回去,美其名曰‘收徒’,实则就是玩养成,最后把他长成的根骨剥离,献给仙君——哦,人家仙君自诩清高,不一定要。”
万苍听到“仙君”二字,不动声色地摩挲着指节:“我们魔尊,不需要等他根骨长成吗?”
“那得等多久,没必要!”黑袍魑魅边走边说,“没长成,效果差点就差点,尊主可等不了这么长时间了。”
万苍点点头。
原来魔尊可能要死了,寻这小孩,剥离根骨,类似于在炼续命的灵药……好歹是个“尊”,这么轻易就要死掉了?
这两个字在万苍脑海甫一浮现,就惊得他脚步落后半步,胸腔起伏,最终,原身魑魅的天性,压倒了灵魂深处的念头。
我是活腻了吗。
怎么敢如此腹诽魔尊的。
“几原,”黑袍魑魅猛然回首,不怀好意地咧开嘴,“你为什么会有名字?”
万苍忽然觉得,眼前这满是恶意的魑魅,才是他原本的模样。一直唠唠叨叨,不停说话,大概是憋得慌,纯粹只想找人说话,无所谓身旁之人是谁。
“我怎么知道,你去问魔尊好了。”
这皮球踢得太好,叫人无话可说,黑袍魑魅上次问几原,得到的也是这个答案,不由得感到没劲:“你快修修你的脑子吧,成天迷迷糊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