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齐沅抵达顶层甲板后四处眺望,却并没有看见曾安的身影。
这次的剧情线变动了?
齐沅疑惑着,从顶层甲板下到宽阔的二层甲板边缘,海面被航行中的邮轮切割出粉色浪花,远处的天空灰蒙蒙的,俨然是风雨欲来的模样,海风虽然咸腥但还算清凉,多少把他身上经历两次失败循环的疲惫吹走一些。
“第一天上工就这么晚到,小伙子真行。”
熟悉的厚重嘲讽声从身后传来,齐沅带着诧异回头,看到曾安从甲板后方用来放置各类清洁工具的柜门侧面走出,表情冷峻的不像话。
那片区域被棚子笼罩在阴影里,原来这位大副从他来到甲板时一直就站在那里,只是先前他并没有在意。
齐沅盯着那忽然出现的高大人影手中那截短得几乎看不见的烟蒂,忽然从心底至头顶蔓延出一股寒意。
他知道上一次为什么炸弹会爆炸了。
陆准慌忙让自己去柜子里拿医疗箱的时候,他的视线顺势扫了杨柳的房间一圈。
他逐渐想起许多之前被自己忽略的细节。
杨柳房间的门并没有从里面被拴上防盗链,然而之前齐沅送她回房的时候,确实从门外听见她把链条插上了的声音。
房间里的茶几上,放着两个被雾气沾染的玻璃杯。里面的水显然还具有一定的热度,应该刚刚倒进去没有太久。
衣柜门夹住了杨柳的一件裙子,有一个明显的小角路在了外面。而她身上的连衣裙即使在最后染上血色时都是平整的,不像是会放任裙子被柜门夹皱的人。
杨柳房间倾倒的垃圾桶里,也有一截非常短的烟蒂。常抽烟的人身上难免有烟草味,但是之前齐沅扶她回房时,并没有从她身上闻到任何烟味。
齐沅头一次在曾安面前感到慌乱——皆借由这位大副的登场,他得出了一个令自己感到头皮发麻的结论。
他和陆准赶往杨柳客房的时候,给宋以辞传纸条的幕后主使,并没有从杨柳的房间离开。
他也在个那房间里。
齐沅盯着曾安手里那截烟蒂,嘴唇抿的很紧,他几乎无法控制脸上显出微妙的慌乱,只好把手指在栏杆上扣紧,通过冷硬的触感逼迫自己保持镇定。
那个同样也抽烟的人,就躲在齐沅快要打开的衣柜里,偷偷听到了他们和杨柳全部的对话。
并且在听到他们要打开柜子,自己即将暴露的时候,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引爆房间里的炸弹,和他们同归于尽。
“不说话?白着一张脸摆脸色给谁看呢?不想干快滚!”看着齐沅愣在原地没有动,曾安的面色变得愈发阴沉。
“抱歉,我……”齐沅也知道自己现在脸色肯定不太好看,索性将计就计开摆:“我刚才肚子疼。”
谁料曾安闻言,竟然连语气都轻柔了几分。
“害,我儿子以前也会这样,紧张的时候肚子痛。”曾安说起儿子,表情在一瞬间变得十分柔和,“我个人可以理解你。”
他把烟蒂丢进垃圾桶,转身朝屋内走去:“快去工作。但记住,没有第二次。”
原来这样也是可以的吗……齐沅对曾安忽然间的铁汉柔情表示小小的震惊,他转身前往摆放工具的地方拿了铲刷开始进行他第三次的甲板清理工作,情绪重新回归平稳,习惯性开始分析。
根据目前的信息,真犯人果然先他和陆准一步找上了杨柳,并且用了不知什么手段,成功把她逼疯了。在杨柳陷入癫狂后,犯人应该是在屋里进行了翻找,才把她的行李翻的很乱,也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她的房间,被赶到的他和陆准碰上,慌忙之下就躲进了衣柜。
烟蒂是能够协助他们辨别真犯人身份的重要线索。然而除了曾安,他们并不知道这艘船上还有谁也是喜欢抽烟的。
犯人是通过什么手段把杨柳吓成那样的呢?
那状态,简直像是被人夺舍了,用水果刀捅想自己的时候,竟然连半点犹豫都没有。
至于犯人恐吓问话的目的,也就是纸条上“当年的那件事”,齐沅还并没有头绪,但他记得当时杨柳在房间里呓语的时候说过“她就不该写那本小说”。
齐沅默默在心中构建了两个圈。
其中,事件一是“现在这艘银月号上发生的事”,其中以镜子上的血字恶作剧为开端,他看到镜子里两次血淋淋的场景为辅助,杨柳近乎变态式的自残为证实,银月号上由犯人谋划的一系列可能导致人员伤亡的事情仍在继续。
而事件二,则是“在银月号之前,这里的众人共同经历的事”,以众人看到镜中血字后如出一辙的惊恐反应为引子,曾经这些乘客甚至可能包括水手,一定在哪里早就见过,并且在当年的事件里,那个所谓回魂的“他”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想要破魇,首先得分别调查清楚这两件事——事件一在如今的魇境循环中,很明显处于一个现在进行时的状态,并不方便调查,但相对的,事件二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比较容易查清。
这一次,杨柳散乱在桌子最上方的那本小说应该能够为他们查清事件二的重要一环。通过她的小说,他们应该能获得一些关于“当年的事”的情报。
理清思绪让齐沅花了不少时间,但他一心二用的功夫了得,边想边干活,丝毫没耽误手头的工作。分析思索的同时,他把整块甲板区域都冲洗干净,抬头一看,时间逼近七点,到了早餐时间。
他走到顶层甲板上极目远眺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看着水光锃亮的甲板满意地点点头,却毫无防备被一双大手按住了肩膀。
“为什么不回消息?”
齐沅被那双指骨分明的大手按着回了身,肩膀被有力的手指捏得隐隐作痛,谢临的俊脸被放大在眼前。他略显急促的吐息打在齐沅脸上,吹过他的睫毛,让他有点痒痒的。
心跳的忽然有些快。
“你怎么来了?”
齐沅伸手在胸口轻抚,谢临在这个点理应还在负一楼当机工,怎么一声不吭就跑到他的工作岗位上来了?
“还好意思问?”
谢临的眼瞳在并不强烈的日光下显出一点点蓝色,仿佛他的眼里藏着正牌的深蓝大海,那一丝焦急的情绪他很好地掩盖在其中。
他的左手从齐沅的肩膀上拿下来,点了点齐沅的手环。
于是全身心投入解密的小齐终于意识到,在这次循环开始后,他竟然完完全全忘了和另外几人联系。
他连忙点开虚拟屏查看,几条消息一连串弹出来。
【LINN:你怎么样?】
【LINN:陆准说上次爆炸的时候你们就在爆炸中心。】
【世界第一净魂师:谢临竟然来问我你怎么样……你没回他消息?】
【LINN:齐沅?】
【LINN:……】
最后两条来自谢临的消息和之前的消息分别间隔了十几分钟,他几乎可以想象,在自己没有回复消息的这段时间里,谢临的怒气值在意一个怎样飞快的速度疯长。
这不,现在直接找上门来了。
“……”齐沅和谢临的最后一条消息一样陷入沉默。
能让从不主动使用联络系统的谢大佬狂轰滥炸四条信息,他倒也算是达成了一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成就。
不过,谢临这是在担心自己吗?
“我刚才正好被大副抓住了,然后就老老实实工作去了……”他有些心虚地解释,想到自己没来由的一上来就玩消失,让谢临直接找到甲板上来,甚至有点不太敢看对方的眼睛。
“这就是你一大早起来不看消息,一个人上工也不看的理由?”谢临几乎咬牙切齿,“我差点以为你……”
他话说到一般又顿住了,刀子般的目光上下把齐沅扫了一遍,似乎是确认他的确完好无损,右手便彻底从他肩膀上放下来垂在身侧,绷直了嘴角,没再继续说。
“齐沅,咱们可以去吃早餐了。”
这个时候,霍光正好从顶层甲板联通室内的门走出来,一抬眼就看见身穿水手服的清瘦青年和身穿工装服的高大青年距离极近地面对面站着,谁都没有说话。
两人之间若有若无的尴尬气氛在他眼中看来甚至有些暧昧,于是他也没敢大声说话,只是小心翼翼朝齐沅发问。
“你身边的这位是?”霍光一脸疑惑地看了看沉着脸的谢临,“不好意思啊,闲杂人等不能来咱们工作区域。”
“呃……”齐沅愣了一下,连忙按着眼看就要发作的谢临,一本正经开始口胡:“你也看到了,他是个机工,他之前应聘的是水手,结果技不如人,差了一点没选上,刚才着找到我说自己的活干完了,今天特别想体验一下咱们水手的工作,不知道能不能……”
在他的视角,机工跑到甲板上来肯定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索性就试着看看能不能让谢临也打入水手内部,这样之后实施一些新的计划的时候,他的身边也能多一个人,多一份助力。
被描述成“技不如人”,却被按住手腕强行熄了爆发力的黑脸谢大佬:“……”
“这好说,我正觉得咱们两个人干活人手不太够呢!”霍光立马来劲了,十分热情地走上前来打量了一下谢临的身段:“你这么高,估计穿我的衣服正合适。等着,我回宿舍拿我那套备用的水手服,新洗过的,我还没穿过呢。”
几分钟后,霍光带着一套崭新的蓝白水手服重新出现,他本来想直接递给谢临,却苦于他周身的冷气实在太强,只好瑟缩了一下转而把衣服递给齐沅。
“说起来,我们这样私下改职务真的没关系吗?”齐沅接过衣服,忽然有点担心。要是水手人数上变化引起魇主的注意,会不会成为下一次炸弹被引爆的缘由?
“哎呀,你放心吧。”霍光拍了拍齐沅的肩,“我们这艘船上人手少,他们高级海员平时要忙各种事物已经晕头转向了,哪有心思顾得上清点我们小水手。”
“那我就不等你们先去吃饭了,你们也快点来吃哦。”霍光超齐沅挥挥手就重新回到室内前往餐厅,顶层甲板上又只剩下齐沅和谢临。
齐沅看着眼前那个一脸黑气的人,想到他可能也是因为担心自己才做出这么冲动的事,自知理亏,脸上不自觉带了点和煦笑意,语气也变得格外轻柔,像是在安抚一只炸毛的大老虎:“我带你去换衣服吧?”
意外的,某个炸毛中的人似乎对他这句话异常受用,当即就点点头,不再朝四周散发能把低飞的海鸥冷掉下来的冻感光波,竟是乖乖跟着齐沅走到了更衣室。
霍光身量也高,他的衣服穿在谢临身上大小正合适,只有裤腰大了些。齐沅看着那人穿着水手服也显出肩宽腰细的身形,默默感叹模特身材不过如此,却在下一秒发现他的领巾没有系上,领口大剌剌敞着,露了一大片精致深刻的锁骨出来。
“领巾不系还想当水手啊?”齐沅看着他别具一格的水手服打扮,哑然失笑。
他估摸着谢临肯定是觉得水手服再系上领巾显得有点低龄,但兴许是谢临一路上都显得异常顺从,他的胆子莫名变大了一些,在看到那人散开的领巾的同时,想也没想就走上前去要帮他把领巾系好。
谢临原本听了他那句问话是想要出言反驳的。
毕竟他只是因为担心齐沅近距离遭受了爆炸的波动,精神和身体受到损伤,状态不好,才满邮轮的找他。
只是想着确认自己的队友的安危而已。
在看到齐沅非常健全地在甲板上看风景的时候,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按理说应该立刻返回负一楼才对。但先是霍光出现,齐沅又顺着他的话编造了一堆奇奇怪怪的理由,他忽然就被迫变成一个憧憬水手的四好青年了。
不知为何,他看着齐沅拿着水手服,认真注视自己的眼神后,竟是说不出一句“我先走了”,甚至完全挪不动腿。
他本以为自己会因为这样不受控制的状态而感到心烦,但是他并没有,甚至有些开心。
于是他遵从自己的内心,听齐沅的话换上了水手服,却忽然又看见那人一双桃花眼笑意盈盈走向自己。
齐沅伸手就要碰到领巾的时候,他的大脑竟然短暂空白了一瞬,没有出声拒绝齐沅为自己系上那可笑的领巾。
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人细长瓷白的手指已经伸在自己的胸前,因为身高差的原因,他时不时的要踮起脚来俯看衣领的最上缘是否平整。
齐沅垂着眼睛往下看的时候,远看总显得有些淡漠矜贵,近看却格外人畜无害,谢临能看清他双眼皮淡淡的印子,纤长卷翘,小扇子般的睫毛,和无意识微张的,淡粉色花瓣似的嘴唇。
谢临就那样一动不动近乎僵硬地垂头站着,却感到血液在快速往心口涌,直到齐沅的手心因为整理衣领的动作而蹭过他的锁骨,他才终于因为酥酥麻麻的触感而小幅度颤了一下肩膀。
离开医院有一段时间,齐沅身上的消毒水味已经消去很多,身上隐隐传来一种淡淡的香味,但谢临的大脑一片混乱,他不清楚那具体是什么味道,只是觉得好闻,闻上去令他终日冷硬的心都变得柔软。
可能以后再也不会忘。他想。
“好啦。”
齐沅双手在谢临忙活了一阵子,对照着更衣室的镜子反复确认了好几遍,终于把领巾调整成自己满意的样子。
他伸手在谢临肩膀轻轻拍了拍。谢临身上没有过分蓬勃的腱子肉,肌肉偏薄,肩上的触感硬邦邦的。
此时一套整洁的水手服穿在他身上,和显出几分幼态的齐沅不同,他深邃锐利的五官配合蓝白相间的制服,显出青年人特有的精瘦干练,衬得整个人格外青春活力。
一番操作下来,齐沅心情也变得轻松起来,他推开更衣室沉重的门,自然而然扭头朝谢临问:“和我一起去吃早餐吗?”
谢临注视着齐沅含笑的唇角,薄唇微张,似乎在一瞬间有很多话想说却又没能说出口,最后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跟在他身后走出了小房间。
“你的意思是,早餐后我们先接触杨柳?”
早餐的时候,两个人特地找了海员用餐区的小角落坐下,齐沅和谢临说了自己之前关于“两个核心事件”的一些分析,换来他几次认可的点头。
“没错。在收到血字恐吓之前,她的精神状态明显是很好的。”齐沅指了指坐在窗边的餐桌上小口小口喝着咖啡,正在读报的杨柳,说道:“和这个状态下的她交流应该比较容易。如果她比较好说话,我们可以提前和她透露关于恶作剧的一些信息,套出她所掌握的情报。”
“恶作剧还没发生,她对于我们的说法能信多少?”谢临果断提出质疑,两个人在分析问题的时候总是这样一针见血。
“也许能信一点,也许完全不相信,但至少我们可以先试探一番。”齐沅喝了一口牛奶,继续说:“主要目的只有一个——把她那本小说顺出来,摸清当年这些人共同经历的事件二具体是什么,以制定宴会恶作剧后具体的计划。”
“有道理。”谢临颔首,“进房间的借口想好了?”
“这不是有你这个新晋海员了吗?”齐沅朝他神秘一笑,“就说她房间的排水排气系统有问题,我们要上门检修。运气好的话,能在她眼皮底下把炸弹搜出来。”
“您好,客房服务。”
做出决定后的半个小时,齐沅和谢临合力把后甲板的器械整理工作在极短的时间完成,随后很快来到了杨柳的客房前。
此时的恶作剧还没发生,冷静美丽的侦探小说家把门打开一条缝后,发现是两名年轻英俊的水手,自然是没有过多怀疑就把他们放进了房间。
谢临有模有样进入卫生间查看她的水管,齐沅则跑到她桌前的椅子旁,站到椅子上佯装查看她的通风管道。
“您是一个人前来这次的粉海之旅吗?”
手指在通风口前轻敲,齐沅有模有样地像老维修师傅一样尝试和杨柳搭话。
“嗯。”杨柳平日里是个清冷的性子,普通情况下她其实很反感这样突然的搭话,但是谁叫齐沅长得一副好皮囊,让她下意识心生好感,也就勉强回应了她。
齐沅看她反应冷淡,并没有太感到意外,他和谢临来之前通过净魂师资料库查到了杨柳的基本信息,作为当下的畅销小说家,她一贯的风评就是为人冷淡,连接受采访的时候话都很少。
不过齐沅早有准备。
“其实我是您的粉丝……”他从椅子上一跃而下,扫了一眼桌面上堆放的各种小说,对着杨柳羞涩一笑:“我特别喜欢您的《南方飞艇谋杀案》,《最后的幸存者》还有《神岚村的惨剧》。”
杨柳看着他如数家珍一般报出自己的基本著作,却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她的小说太火,齐沅说的这几本称得上是每个侦探小说爱好者都知道的程度,她曾经听过太多这种话,从来不当真。
“尤其是您的《XYZ三部曲》,我被里面的巧妙构思的作案手法所震惊了,我,我家里甚至有全套典藏版,只可惜我之前不知道您也在这艘船上,不然我肯定会带来让您给我签个名。”齐沅挠挠脑袋,脸上现出明显的懊悔。
被他这么一说,杨柳冷淡的脸上总算显出几分柔和。齐沅所说的最后一本小说是她精心设计的一个系列,却并不是很火,能够知道这套书的人,应当确实是她的忠实粉丝。
“看来你确实有些品味在。”杨柳朝他点点头,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优雅,和之前举着水果刀扎进自己脖子的疯女人判若两人,“这样吧,我桌边那些书,你挑一本拿来给我签字吧,签完送你。”
“真的吗?”齐沅的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压根不像演出来的,毕竟他此行的目的就是那本在杨柳自残时被堆放在几本小说最上方的那本。
“真的,你挑吧。”
杨柳的青葱玉指朝桌前指去。
齐沅当即在桌前大大方方翻找起来,桌上的小说目前还没有很乱,他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咦?这本《绝海的哀嚎》我竟然没看过……”齐沅轻轻拿起那本黑色封皮的小说,封面是烫金的五个大字,背景则是风雨交加的大海。
“正常,这本……不是侦探小说。”杨柳看到齐沅手中的那本书,明显愣了一下,还是轻轻叹了口气:“看过的人不多,也不太好看。”
“可是您别的书我都有了。”齐沅朝她扬起一个激动的笑容,“能从您这里拿到这本我没有的小说,对我来说是种缘分呢。您可以送给我这本书吗?”
“……行。”杨柳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了下来,眼中有一丝复杂的情绪闪过,朝齐沅伸手:“帮我拿支笔,我给你签名。”
“太谢谢您了!”齐沅立刻把书宝贝似的抱在怀里,跑到坐在茶几边的杨柳身边,乖乖给她递笔,这一幕被走出卫生间的谢临看了个正着。
“水管修好了。”见到齐沅把将目标到手,谢临也不想继续演绎一个水管工,轻咳两声,给前者低了个眼色。
“嗯,通风管我刚才检查过了,这间房的没有问题。”齐沅拿到书,成功通过眼神和谢临对接,当机立断说道:“非常感谢您的耐心和您赠送给我的亲笔签名书,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很直接了当的复仇故事。”
海员休息室里,齐沅花了半小时粗略读完了杨柳摆在桌前的那本小说,做出简短评价。
《绝海的哀嚎》这本小说讲的是一个乘坐大船出海旅行的少年,某天风雨交加的夜晚,大船因为驾驶员的操作不当陷入沉船危机,只有一艘用来逃生的小船,上面却坐不满全部的乘客。
最终,独自登船,孤立无援的少年遭到众人排挤,失去了登上救命小船的机会,葬身大海。少年的怨念让他并没有死去,而是化身海中的恶魔,把害他失去性命的人们全部杀死了。
没有治愈,没有救赎,甚至有点暗黑风,和杨柳平时的逻辑缜密且最后都能把罪犯绳之以法的侦探小说风格迥异,也因此这本小说在她的全部作品中并不算火爆,甚至异常冷门,销量也不算好。
齐沅把书往后翻了一番,书的背面还印着几行“来自作者的话”,也就是杨柳的自白。
【其实这本小说对我的意义十分重大。某种程度上说,这里面发生的故事是真实存在的。自然,我不是那个因为势单力薄被众人排挤欺压,最后没能上船的少年。但你们不妨想象,在遥远的曾经,真的有这么一群人被困在大海上,最后由于他们的自私,一位纯洁的少年失去了他的生命。
本书想表达的主旨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善恶终有报。我始终坚信,真实是育成一个故事最好的养分。】
“真实存在的”。
想到杨柳在前一次爆炸前种种癫狂的表现,对比刚才见到的那个清冷的小说家,齐沅不禁想,能够写下这本书的人内心应该不至于脆弱到因为看见镜子里的血字就崩溃,以至于失去身为侦探小说家对于诡计的敏感度。
除非,她本来就因为某些曾经的事情对这方面异常敏感,敏感到她会毫不犹豫的相信“他回魂了”这种听上去甚至有些荒谬的说法。
最后她把刀插进脖子以后,虽然笑容癫狂怪异,眼中却隐隐带着几份释然,就像是真的在用这种方式像谁赎罪,以获得解脱一样。
如果杨柳写的这本《绝海的哀嚎》发生过……也许在曾经,这艘船上的人们真的以同样的方式在什么地方害死过一个人。
齐沅心头没来由的一紧,他感觉自己似乎捉住了什么关键。
他的手环就在这时响起“语音通话请求”的震动。
“齐沅!”他刚一打开,陆准匆忙的声音就从中传出。“我找到新的线索了。”
“说说看。”
“银月号是一艘纪念船。”
“什么意思?”
“建造这艘船的目的是为了纪念八年前沉没的另一条船。”陆准的声音断续从手环中传出。
“银月号这趟粉海之旅开始的八年前,一艘叫银星号的船在出海后三天沉没了。”
“对。”
齐沅抿唇思索,如果几年前这银月号上的众人所经历的事情也曾发生在某艘船上的话……《绝海的哀嚎》这本小说的真实性也就大大增加了。
“新闻报道里有说伤亡情况吗?”
“呃,没有。”陆准似乎是在一个十分嘈杂的环境里,声音还带着电波,“不是没说,是所有报道都说银星号的失事并没有导致任何人员伤亡——这起事件还因为这个被当作正面宣传素材来着。”
没有人员伤亡?
和杨柳写的小说里不一样。
齐沅想起书里那个绝望无助,被众人排挤抛弃,孤独坠海的少年。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在这瞬间更倾向于去相信小说里描述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