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让自己相信他。
他最终还是决定妥协,再一次的。
“好。”
现在判断他破魇失败还为时过早。谢临对自己说。
于是他不再犹豫,抽刀的瞬间,赤金色的灵力强横到似乎劈开了昏黑的走廊,照耀在整片船底。
雪亮的光刃闪出的那零点几秒是寂静的,也是难以捕捉的,紧接着强烈的爆炸声随着气流和沙尘的震荡呼啸而出,巨响好似天边惊雷划破夜空,岂止是封锁水牢的石板和铁门,就连周围的空间也被尽数劈开,甚至炸弹的爆炸余波都被一并吞噬在刺目的金光中,整艘船陷入激烈的震动。
水从石板下方喷薄而出,连带着周围的墙壁都被炸出大窟窿,船体的动力器械被谢临用灵力护着,还在运转,但大量汹涌的海水已经源源不绝从船身被炸出的大洞下方涌入,和水牢中的水汇成一股,从谢临站立的地方开始向外蔓延。
谢临有些不安地朝被劈开的水牢里看,攻击前,他也在齐沅的灵力防护罩上加固了一层,如今齐沅的灵力波动仍然存在,却一直在水面以下的位置游荡,几次浮沉,始终没有冒头。
这人在玩什么花样?
谢临在水牢口站了快半分钟,实在是等不及了刚要下水找人,终于看到一个脑袋钻出水面。
齐沅一头黑发湿透了贴在额头上,更显出他脸色那显而易见的苍白,淡色的唇角却带着笑,一双桃花眼在水汽中泛着熠熠星光。
谢临终于放下心来,他看着齐沅想要张口说话却冷不丁打了个喷嚏,刚要嘲讽两句,却看见那人自知理亏一般朝他讪讪一笑,眼睛睁得很圆,眼尾却是微微弯起的,有许多细小的水珠顺着他的发梢,睫毛和尖瘦的下巴往下滴落,砸在奔涌着往上翻的水面上。
就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猫。
谢临忽然就没了脾气。他收了刀,抿着嘴走过去,在水牢岌岌可危的裂口边蹲下身子,望着跟随水流在波浪中轻微起伏的单薄人影。
“行行好,拉我一把?”哗啦一声,齐沅从水里朝他伸出纤细冷白的手。
话说完,齐沅忽然意识到谢临似乎是有洁癖的。他悄悄撇嘴,借着两人的手电光看了看自己泡在海水里很久的手,指尖的皮肤有点皱,带着水珠的湿滑,忽然就有点犹豫。
但谢临此时显得比他坚定,他毫不犹豫地朝齐沅伸出骨节分明的手,两人的手指在微弱的灯光中快速接近,指尖磨蹭过对方掌缘,就要合拢在一起,彼此脸上的忧色也在逐渐褪去。
“我在海里看到……”
毫无征兆的,齐沅的手停在和谢临手掌毫厘之差的距离,僵在半空。
他还没来得及说完一句话,就在谢临震惊的目光之中,被什么东西强力拉扯一般,瞬间重新被海水吞没,失去踪影。
第47章 粉红海(18)
被拉入海水的速度太快,齐沅先是感到浸在水中的左脚被什么东西紧紧缠住,他只来得及在口鼻都没入水中的前一刻屏住呼吸,接着就被一股大力往下一拽,在仍不断上涌的水面上留下几个零星的气泡后,被彻底扯入水底。
甚至还没来得及告诉谢临他在海里看到了什么。
在谢临的攻击把船舱底部破开后,海水立刻一波接着一波疯狂地往船舱里涌,齐沅用灵力继续护着身体,紧紧抠住墙面破碎的边缘才没有随着水流一起被冲上去。
他卯足了劲儿往入水口钻,然后就在看向海里的第一眼,和一个东西对上了视线。
那是个很普通,出现在海底又很异常的东西。
一颗硕大的眼球。
那颗眼球在和齐沅对上目光后瞬间消失了踪迹,仿佛刚才的那一眼只是他因为太疲惫产生的幻觉。
但是如今发生的事情恰恰告诉他,那不是幻觉。
在被拉扯入海的过程中,齐沅看到一束紫红色的烟柱自海底往上冲起,顺着他的身体擦过,细密的血色小泡泡在其中密密麻麻。
他自然明白那是邪气,也能看到柱状浓烟在靠近海面的时候就逐渐散开,由紫红色转为淡色的浅粉,逸散在水面上。
粉海的成因无需多言。
只是这些邪气是由什么东西发出的呢?这个魇境里的邪魄,难道藏在深海之中,和邮轮没有关系?
在冰冷的水里斜线下坠让齐沅感到头脑混沌,他攒了点力气试图扭过身子低头朝脚下看去,却在左脚上看不到任何东西,但那种紧紧缠绕的感觉却始终挥之不去,他正以一个极快的速度被拉入深海,抬头还能隐约看见被谢临劈开一道口子的船底。
在水中以这样的速度移动无疑会让体温流失的更快,他感觉像是被施了冰冻法术,四肢和躯干都不太能动弹,只好催动灵力重新把自己包裹,顺着左脚被缠绕的异物感往下探。
浓烈的邪气抵抗着他的灵力往上侵蚀,他撑着一口气加强催动灵力,抽丝剥茧一般把呈紫雾状的邪气尽数驱散。纯白的光芒在颜色由浅粉逐渐转深的海水之中荧荧闪烁,呈螺旋状环绕在拉着他左脚的透明物体上,在一片浓稠的紫黑中异常醒目。
缠绕在他脚踝的那部分物体的形状尚且能被称作尖细,齐沅用灵力顺着那节细长往下探,逐渐感到一个粗长的轮廓。
这是什么东西?
情景类魇境里的事物虽然大多遵循现实,但这毕竟是魇主身上的邪魄根据心魔所创造的空间,有什么不合乎常理的地方都也是正常的。
只是他之前没有考虑过,魇境之中真正需要警惕的并不是浮于粉色汪洋之上的邮轮,而是潜藏在深深海面之下的,未知的危险。
他被带着往下扯了数十米,本来就没憋多少气在胸腔,这会儿由于水压的影响,除了灵力之外他甚至不能轻易活动身体,想要脱困肯定是不可能的,只能寄希望于船舱进水的速度快一点,尽早进入循环,让自己不要遭受溺水的痛苦。
说起来,不知道陆准和宋以辞那边进行的是否顺利,情报获取的如何……即使是循环,在魇境之中反复感受死亡真的很不舒服,可以的话,他想在下一次循环里结束一切。
“咳……”
齐沅还在快速下沉,他憋气的时间到了极限,身体被泡在冷水里太久,本就已经是强弩之末,随着呛咳,他看到细小的气泡夹杂着血丝往上漂浮,无力的窒息感汹涌而至,大量咸腥的海水涌入他的气管,让他连思考的能力都逐渐丧失,眼前陷入一片模糊。
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他终于感到彻骨的冷,但他如今连发抖的力气都没有,海水灌入他的肺腑,他连咳出来都做不到。窒息感快要把他的心脏捏烂,五脏六腑被压迫的不适刺激着他的神经,紧接着又溃散在冰冷而紫红的海水里,寂静无声。
很难受,难受的快死了。
为什么还不循环?
齐沅用最后的力气动了动指尖,明明他想要放任自己眼一闭一睁就回到宿舍的那张小床上,事情却迟迟没有如他的意。
他就那样在冰冷的海水里坠落,坠落,直到没有气泡能再从他的嘴里涌出,身体也彻底陷入僵硬。
然后他看到一束光。
那是一种耀眼的,异常熟悉的赤金色光芒,仿佛是从海面上方裹挟着千钧之力直直砸进海底,却没让齐沅感到一丝难受。
它带来的温度就像炽烈的太阳,为他被冻结的四肢百骸汇入源源不断的暖意,然后他感觉自己的腰侧被人紧紧搂住,指尖力道之大甚至让他感到痛意。
脚踝上紧紧缠绕的物体在这瞬间消失了。与此同时,数量多到他在模糊视线中无法数清的鎏金色光刃在两人周身浮现,燃烧着即使在海底也未曾熄灭的赤金流火,无声但迅疾地射向海底那冲天的紫红色烟柱源头。
是他最熟悉的,但在此刻也感到陌生的进攻方式。
谢临来了的话,好像这次循环不这么立刻结束也行,还能撑得住。
神思恍惚间,齐沅感到一阵酸涩划过心头。好像在很久之前,他也曾经这样被他搂着,在鎏金的刀光剑影中感到坚不可摧的安心。但此时他却固执地想保持最后的清醒,试图望见那人深邃无波的眼睛中暗藏的情绪。
那样的眼眸中,究竟装着什么呢?
又是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心底响起,酸涩感和胸口因为缺氧导致的滞涩揉在一起,和在第一个魇境里一样,他突然产生一种莫名的即视感。
很奇怪,原本在他提早推进的时间线里不该存在的这些,应当是属于原主的记忆,却又在这样激烈战斗的时刻里冒了头,像小鸟的鸟喙啄在他的心间,痛感并不强,却有着无法让他忽视的深刻。
于是他有点勉强地偏头,在极近的距离看到谢临满是怒意的,夹杂着一丝他无法分辨的怜惜的幽蓝双瞳。
小小意外而已,你可不可以别这么生气?
齐沅颤动嘴唇,下意识想要抬手抚平他的眉间,却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无法呼吸,自然不能说出一个字,更不要提能够活动双手。
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前,他感到自己被同样冰凉却有力的手指极尽轻柔地捏住了下巴。
“船上出人命这么重要的事,船长召集大家开会,你们几个小水手竟然都给我在这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都是怎么被选上来的?”
恍惚中,齐沅听到一阵熟悉的粗犷雄浑的男声。
“一个摆一张死人脸一字不说,一个支支吾吾说不清话,一个意识昏沉差点睡着,这边这个最离谱,直接睡过去了?”
“说你呢,齐沅!你小子不想干了就早说!”
齐沅猛地睁眼,他的身体好像还停留在那场异常冰冷漫长,只在最后寻觅到一丝温暖的溺水中,整个人都还是僵硬的,只有胸膛剧烈起伏喘着气。
视线右方飘过两张熟悉的,带着忧色的脸。
霍光和陆准坐在会议室的桌前看着他。
“齐沅,终于醒了?要不我和船长把您恭送到总统套房里睡?”
粗旷的男声从左侧传来,曾安坐在椅子上一脸怒意看着他。
他视线茫然地聚焦在会议室的木桌纹理上缓了好一会儿,张了张嘴刚要说话,气管却像是仍然呛着水,有些莫名的痉挛,他刚一开口就无法控制地咳起来,甚至完全喘不上气,捂着嘴咳得昏天黑地,熟悉的窒息感再次萦绕在心头。
他咳得太辛苦,肩膀耸动得厉害,宽松的水手服被崩得很紧,脊背弯成一张被拉满的弓,清瘦的蝴蝶骨在其上突兀可见,饶是曾安这种钢铁硬汉看了也有些于心不忍,说话的语调也放轻柔了些。
“身体这么差下次就别报名这种活动了。水手也不是谁都能当好的。”
老船长却出言制止了他,依旧是面目慈祥语气宽厚的模样:“也别这么说,小齐今天上半天的工作没有出过差错,是个合格的水手。每个孩子都有追逐梦想的权利,曾安,你言重了。”
曾安看着孔国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您说的是。那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说正事吧。那就小陆,从你先开始说说自己午宴后都做了哪些工作。”
陆准最后看了一眼齐沅,点了点头终于开口:“血字的事情一出来,大家都很害怕……”他记得齐沅和孔国明在船长室的交谈,尽力想让自己表现出几分恐惧,不引起老船长的注意,不过演技算不上好,看起来有几分呆板,倒也无伤大雅,也算是把自己午宴后的行动大致说清。
霍光对船长的一切依旧是无知无觉的样子,不过他本来就社恐,瑟缩着依旧是没敢看两位船长一眼就完成了断断续续的陈述。
“目前都没什么问题,小齐,到你了。可以说话了吗?”曾安朝仍在轻轻咳喘的齐沅问道。
“咳咳,可以……”齐沅身上因为溺水带来的不适感还没完全消去,他咳嗽的情况稍微好些后又开始感到冷,声音都是颤抖的,甚至无法思考为什么这次循环是以妮可的死被发现后的船员会议为开局,眼神仍然有些涣散。
“我……”他努力平复喘息,哑着嗓子轻声开口,却在下一秒呼吸一滞。
桌子下方,他垂在腿上微微颤抖的左手被身侧的人轻轻握住了。
那是一双微热的手,比自己的手大一些,筋骨修长,肤色白皙,掌心的薄茧蹭在他手背上,传来痒痒的触感。
第48章 粉红海(19)
齐沅有些诧异地抬眼,因为咳嗽,他的眼眶里沾了不少水气,此时视线都是潮湿而朦胧的一片,只看到左边的人高挺笔直的鼻梁线条和金灿灿的睫毛。
谢临没有朝齐沅看,仿佛握住他手的人并不是他一样,只是淡漠地盯着桌面,但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
他修长的手轻轻覆盖在齐沅手上,没怎么使力,只是动了动手指,像是默不作声的安抚。紧接着齐沅感到有股暖流自左手汇入身体,顷刻间击散了他身上的大片不适,让他那因为溺水反应而止不住颤抖痉挛的身体安定下来。
“对不起,因为中午血字的事情……我做了噩梦,刚才失态了非常抱歉。”稳定了心神,齐沅终于也能够顺畅开口,为自己在开会时如此之差的状态找了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因为上次循环的溺水,他一双含着水雾的桃花眼看上去格外脆弱,声音听起来也气少无力。曾安看他那副虚弱的样子,也没有追问,只是默默做了一些记录,他身旁的孔国明则出言温柔和蔼地安慰了他几句。
轮到谢临说话的时候,他依旧只是轻描淡写就把自己午宴以来的行动一笔带过,始终冷冷淡淡的。
曾安恶狠狠盯了谢临好一会儿,也拿这种油盐不进,天生反骨的人没办法,孔国明也没有什么表态,于是络腮胡大副拿着平板,开始做会议的陈述总结,不过场上的大家都各怀心事,显然并没有什么人在听。
谢临和齐沅坐得近,两个人在桌子下暗戳戳的小动作自然没有被任何人看到。几分钟过去,他不再向齐沅传输灵力,但在桌下抓着齐沅的手并没有放开。他的手指轻轻搭在后者手背上,偶尔指尖还会轻轻在他掌侧点一下,像是忘记收手一般,而齐沅一时半会也没想起来去挣脱。
虽然谢临人看上去高冷,他的灵力却始终是温暖的。就像冬日里在白雪皑皑的冰原上灼烧的烈焰,那份在寒冷外壳包裹下的温度格外炽烈,齐沅却并不觉得它滚烫,反而感到强烈的暖意。
灵力是一个人的精神本源。齐沅想起罗兰会长曾经和他说过的话,于是他轻阖双眼,等待眼中的雾气散开以后再次看向谢临的侧脸。
小说里的谢临是个心里只有任务的破魇机器,是从没正眼看过原主的渣攻,是个冷漠如同终日不化的坚冰的人。
可事实上真的是这样吗?
齐沅所看到的谢临,是个在魇境里三番五次对自己施以援手,也报以信任的人。
这么想着的时候,谢临轻轻收回了盖在他手上的手。
方才手背上传来的温度还历历在目,他盯着谢临的眼角眉梢,那人正好也偏过头来垂眸看了一眼他。
在这样的距离,齐沅头一次观察起谢临双眼的轮廓。那双眼睛平时压在总是皱起的高挺眉骨下面,配合微扬的眼尾,显得狭长而凌厉,看起来很不好惹。而如今垂着眼睛没什么情绪的时候,会发现他眼睛自然的弧度是柔和的,甚至有点秀气。
齐沅对这个发现感到一丝诧异和一点说不上来的异样。随着和谢临共同破魇的时间变长,自己对他的印象从最初的“冷漠渣攻”转而成了现在的“可以信赖的人”。
原文中,原主和他在一起破魇时经历的痛苦他并没有感触,因此现在他似乎都快要忘记当初自己想要远离谢临的初衷,反而已经逐渐习惯了他的身影伴随左右。
这究竟是好是坏呢?
齐沅自己也不知道,他只隐约感觉现在自己和谢临之间在维持一种很微妙的平衡。自己为了修补灵魄而不愿意采用破坏的方式去破魇,而谢临出于不知什么原因也愿意去让自己尝试,两个人在魇境里也算是配合默契,很多时候彼此竟然能心意相通。
说实话,齐沅不讨厌这种感觉,甚至觉得这段在一起的时光让自己感到愉快——但他并不清楚这样安稳的破魇还能持续多久,碎片化涌现的记忆和即视感也在影响着他的情绪。
谢临是绝对强大的,对于自己这样一个弱小又三脚猫的新手净魂师来说理应是可望不可及的,如今在平衡之下他习惯了谢临的陪伴,但以后,这样的平衡是否会被打破,却是他无法分析得出结果的未知数。
正如瞭望塔半空中温柔的怀抱和紫色海水中有力的臂膀,谢临的存在就像一颗会让他心跳加速的定心丸,对他和他的身份立场而言,都是极其矛盾的存在。
“走不走?”最后还是谢临出声打断了齐沅的沉思,他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难得愣神如此之久的黑发青年,认真考虑了一下是不是上个循环里自己赶往海底的速度不够快,让他的脑袋真的进水了。
“嗯……”齐沅看着从会议椅上起身的谢临,他眼睛柔软的弧度重新被隐藏在深邃的眼窝中,于是他也敛了心神把思绪重新放回眼下的魇境。
“会议也结束了,其他船员也都走了,我们还是别呆在这里太久惹人注意了吧。”陆准也凑上来看着齐沅略有一丝苍白的脸,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起来,你们上个循环在底下搞什么名堂?我和宋以辞被爆炸声吓了一跳不说,孔国明都被吓着了,还挺好笑的。”
“说正事,陆准。”宋以辞的声音从陆准的手环中传出,“齐沅,关于我们这次循环来到的这个时间点,你有没有头绪?”
齐沅摇了摇头,意识到宋以辞人在自己房间里看不见他的动作,转而张口复述了一遍:“我还不知道原因。我们先找个地方交换一下情报吧。”
齐沅三人走到船员休息室,宋以辞以视频通话的方式加入了这次讨论。
“我们长话短说。在你被关押在水牢后,我确实收到了孔国明的联络,他让我利用摄影助理的身份,帮忙处理记者赵梓桐和服务员韩灵儿,这是他原计划里紧接着陶磊的下两个目标。”
宋以辞的声音通过手环传来。
“但是事情发生了变化,他并没有来得及处理她们。”他的声音顿了一下,“王东从客房里跑出来了。”
“王东?”齐沅一愣,那是被放在船长室小桌上的一排小人里的最后一个,是孔国明最后的目标,也应当是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亲手制裁的一个人。
“对,他偷偷摸摸地跑出去,到甲板侧面试图一个人把救生艇拆下来。”陆准接话了,“他的动静自然是惊动了孔国明,他来到甲板劝王东回房间,我躲在一旁观察。”
“王东已经情绪崩溃了,他大吼着说要离开这艘被诅咒的船,说这一切都是阴谋,说他回来了,会制裁所有人,显得异常的恐惧。”陆准思索了一下,又补充道:“但是船长对他还挺耐心的,和他说自己跑去海上更危险,呆在房间里绝对没事。”
“就在他们僵持不下,王东也有些犹豫了的时候,船底传来爆炸声——就你们搞出来的动静吧?船舱好像进了水,孔国明都愣住了,然后王东就闹得更厉害了,死活要做坐救生艇下船,孔国明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把他搞晕了。”
“等一下。”齐沅轻咳两声,有些疑惑,“船舱爆炸之后,魇境没有立刻重置?”
难怪当时被拖入水底之后,他预想中循环发生的时间延后了。
在他的推论里,魇境的重置是和船舱爆炸有关的。在之前的三次循环中,他下意识以为每次循环开始的契机是船体发生爆炸,但现在陆准的一席话却让他对自己的结论感到有些犹豫。
“没有。我也以为会被重置,但是没有。孔国明把王东带到了客房,那会儿水已经快把负一层淹了,二副用广播对大家说不要惊慌,所有人往甲板转移,但是孔国明带着王东进了他原本的304号室。”屏幕里的宋以辞推了一下眼镜,“我和陆准来到三楼附近等待里面的动静,大概有五分钟左右,房间里出现很大动静,听起来像是两个人打起来了。”
“五分钟过后,房间里的动静逐渐平息了,但我们就是在这会儿感觉到那种特别强烈的邪气开始萦绕在船舱。”陆准说道,“我们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眼前就逐渐发黑,有种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离的感觉。”
“在失去意识进入这次循环前……”宋以辞的声音莫名有点低沉,“我们看到王东浑身是血走出了房门。”
齐沅重复了一遍宋以辞的话,语气有些诧异。
“没错。他身上有好几处刀口,但都不致命。”宋以辞补充道。
“孔国明呢?”
“没看到人。”陆准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景,说道:“最开始孔国明把王东带进去之后就把门锁上了,后来屋里传出很大的动静,应该是在搏斗之类的。最后在我们被黑雾环绕,进入这次循环前,只有王东从304号房走出来。他脸上也沾了不少血,看不清表情,但是脚步很匆忙。”
“王东是那排小人的最后一个。”齐沅回忆起船长室那排小人的顺序。
他当时能够观察小人的时间有限,小人各自脑袋后面的名字又不在同一个位置,想要不靠任何工具看清所有名字并记住顺序并不容易,但王东恰恰排在最后一个,想忘记都难。
“孔国明应该是无论如何都要自己亲手杀死王东。”齐沅说道,“在王东最开始要求乘救生艇离开船时,他的好言相劝也是为了让他能安稳回房间待着,等待孔国明处理完其余的人后,对他进行最后的审判。”
“但很突然的,在劝说王东回房的过程中,谢临的攻击在船体内引起了爆炸,这应当是孔国明始料未及的。”宋以辞说话的画面在虚拟屏上波动闪烁了一下,“突然的爆炸虽然打乱了他的步调,却仍然没有打消他制裁王东的决心。”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之前对王东态度那么和蔼,爆炸之后又雷厉风行把他迷晕了。”陆准恍然大悟般点点头,“等于说就算船沉了,也不能放过最后亲自杀死王东的机会呗。”
“但他似乎并没有成功。”
齐沅回想起最初整理王东房间时发现的种种线索,当初看到的时候他并没有细想,如今回想起来,竟是和魇境中的核心事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王东的冒险日记里提到过他为了更好地在野外生存,接受过药物训练和抗毒训练。”他手指抵在唇下思索着,“孔国明应该是用了医务室的麻醉药把王东迷晕,但还没来得及下手,他就提早苏醒,因此导致了两人的搏斗。”
宋以辞点点头,沉吟道:“根据最后是王东出门这一点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