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竞稍稍挑了挑眉,冷冰冰地说:“平时不是不联系吗?我看不止过年吃饭。”
他的语言很无情,判断很准确,韦嘉易“嗯”了一声,赵竞问:“找你干嘛?”
“帮我弟弟看一下参赛项目,”韦嘉易说,“怎么都是把我养大了,帮点小忙是应该的。”
赵竞面无表情,像是不太赞成韦嘉易的说法,好在并没有评价,而是单纯地指出问题:“他大学没有继续供养你吧,你的胶卷和软件不都从教授工作室里拿的?还要拍人像赚生活费。”
“……”
韦嘉易每次都会被赵竞相机式的记忆和直接弄得失语,现在已不会觉得被冒犯,只是比较贫乏地解释:“他给过一年学费,而且因为大学已经成年,就是大人了。”
“哦,是吗?”赵竞不置可否地说,显然对这说法不屑一顾,看着韦嘉易:“看不出来,你挺好欺负的,难怪能免费给李明冕拍照。”
赵竞一聊这些客观的话题,就变得精明,给人很强的压迫感。韦嘉易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说:“也还好吧。”突然想起:“不是拿了他一台相机了吗。”而后想到了赵竞从李明冕手里截下相机的画面,便笑了笑。
赵竞看了他一会儿,神情莫名缓和了一些,他刚想说什么,韦嘉易的房门突然被人敲响了。赵竞眼神立刻变得非常警惕:“怎么了?这么晚?是谁?”
韦嘉易本来一惊,见赵竞在那头突然坐直,差点笑了,说:“应该是小驰吧,我去看看。”
“你要挂吗?”赵竞理解错了,眉头皱起来,声音也大了,“我还没睡。”
“不挂,你等我一下,”韦嘉易将手机放在床上,浴袍拉整齐些,想起赵竞从前捣乱的累累恶行,重新拿起手机,叮嘱,“但是你不要突然说话,好不好?”
赵竞不情愿地点点头。为了以防万一,韦嘉易在心里随便道了几个歉,还是偷偷把赵竞那头静音了。
韦嘉易的房间不大,从床经过浴室玄关,便是房门。他又不是什么富豪,不像赵竞需要保障自己的人身安全,毫无防备地打开,站在外面的是潘奕斐。
潘奕斐换了一身休闲服,看到他,也愣了愣,说:“嘉易,你还没睡吧?”
这声音不大不小,韦嘉易床上还放着个在视频的手机,赵竞被他静音了不能说话,但是能听,他吓得想把门甩上,潘奕斐推住了,压低声音,微微着急地说:“嘉易,别关门,你不回我消息,我只能来找你了。”
他又往后看:“你也不想被拍到吧,我进去说,说完就走。”
韦嘉易不知道赵竞能不能听到他们说话,怕他只听了一星半点,误会更难以解释,实在没办法,后退一步,让潘奕斐进来了。
往里走了几步,韦嘉易把潘奕斐拦住了,没让他进卧室:“你在这儿说吧,找我有什么事?谁给你我的房间号的?”
“嘉易,”潘奕斐避开了他的问题,只是露出了很惯常的恳求神色,对韦嘉易说,“我知道我这几年对你有很多忽视,我先和你道歉,你消消气。”
韦嘉易以前觉得潘奕斐是很温和专心的人,科班出身,那么努力那么爱演戏,永远演不到想演的角色,和自己一样有点倒霉。但是现在只觉得他很烦,说的话都全没有用,靠得又太近,韦嘉易后退了一步,防备地看着他:“你如果有事,能不能直接说?”
几乎也想不起当时为什么愿意答应他给李明冕拍婚前照片了,其实是应该拒绝的。但是如果拒绝,可能不会再碰见赵竞。不知道是好是坏。
终于意识到韦嘉易完全不想和他叙旧,潘奕斐才说:“娴姐说约不上你的时间,你是不愿意再给我拍照了吗?”
“如果约不上,应该就是单纯的约不上吧,”韦嘉易勉强地按捺着情绪,装作不知道经纪人的拒绝,疑惑地问,“这事不能电话说么?”
“我不想你误会我,”潘奕斐说,“那些通稿我让娴姐删干净了,以后也不会有。你找公关公司花了多少钱,我还给你。”
“不是我付的,”韦嘉易说着,忽然想起赵竞说他好欺负,顺便加了句,“我问问他再告诉你。”
潘奕斐大概也没想到韦嘉易会这样说,顿了顿,说“好”,又说:“那你现在还生我气吗?”
“我没什么好气的。”韦嘉易不明白潘奕斐究竟为什么一直求证他的态度,觉得迷惑,想了想,告诉他:“你要是没做不好的事情,就不需要总是觉得我在气什么,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本来就不爱生气。”
潘奕斐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向他靠近了一小步。
韦嘉易实在不喜欢潘奕斐这样,往后退了退,腿跨进了卧室里,余光可以看到手机屏还亮着,心里更烦了,维持不住好脸色了,不耐烦地问潘奕斐:“但你能不能别靠这么近,没事我要睡了,以后别突然不通知就到别人房间敲门,很没礼貌。”
潘奕斐微微一愣,后退了些,忽然笑了笑,说:“韦嘉易,有靠山到底不一样了。”
“你什么意思?”韦嘉易皱起眉头。
“装什么装,你跟我有什么区别?”他低声问,“还不都是卖身?”
“你有病吧?”韦嘉易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从来想不到潘奕斐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只刹那间全身发寒,冷得手脚都痛了,仿佛从未认识过眼前这个人。
潘奕斐的眼神愈发让韦嘉易恐惧和恶心,不加掩饰地问:“你卖给谁了?”
韦嘉易反应过来,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得向后倒,骂他“滚”,潘奕斐又站稳了,笑了笑,说:“你以为这些人的热情会长久吗?以后被玩烂扔了才知道后悔,后悔不如现在老老实实拍照。”
他朝韦嘉易说完,好像终于将情绪和恶意发泄干净了,欣赏过几秒韦嘉易苍白的脸,后退几步,开门离开了韦嘉易的房间。
韦嘉易靠着墙呆了几秒,也可能很久,走回床边,没看屏幕就把手机翻了过去,按了好几下锁屏把视频挂了。挂完之后,手机立刻震了起来,他本来不想接,但一直震,最后还是接了,听到赵竞在那里叫他名字,叫了好几次,大概说:“我现在在去机场路上,很快来陪你。”
“我还要工作。”韦嘉易说。
“我陪你工作,”赵竞好像是很急,怕韦嘉易拒绝,还说,“偷偷来不让别人知道总行吧。”韦嘉易不说话,他又说:“明天早上我就到了,等你工作完我再带你回家。”
关于愤怒与情绪管理,父母这样教导赵竞:有能力达成不代表可以随性地做,正因能够轻易制造无法逆转的伤害,所以更应慎重行事。
根据家庭教育的行为准则,赵竞一惯将个人的喜恶与实际的行动分开,尽量不作针对个体的损害。
去机场的路上,赵竞让秘书代表他打了几个电话,对方听上去有些惊讶,立即着手去办。上飞机后,他先是睡着了,脑中出现韦嘉易的声音,鼻间有他的气味,就又睁开了眼睛。
昨晚视频,韦嘉易把手机放在床上,去开门。一听到对话声,赵竞便已经猜到是谁。
为了维护自己的言而有信的形象,他一忍再忍,没发出声音。等发觉不对劲,他开口叫韦嘉易的名字,韦嘉易和对方全然没有反应,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被韦嘉易静音了。没有时间对韦嘉易的做法产生不悦,只是为对方极端无耻的说辞震动。
屏幕中只有韦嘉易房间的天花板,四周有白色被子的晕影,赵竞得把声音开到最大,才能听清两人的谈话,一场单纯的恶意侮辱,与心理上的压迫施暴。
韦嘉易的声音惊惧而茫然,对话尚未结束,赵竞已经上了车。
车在空荡的公路上行驶,赵竞很少有这么晚还在外面的时候。十一点的公路比白天安静,他戴着耳机,听到了韦嘉易房间的关门声。
又等了一段时间,赵竞能看到机场的建筑了,终于有一只手靠近屏幕。韦嘉易抓起手机,将它倒扣在床里,屏幕黑了,没过几秒,视频就挂断了。同样的手在不久前抚摸了赵竞的脸,鬼鬼祟祟,意图很淡,只有一种寂静的感伤。
赵竞从未产生过这样的情绪。激烈与冷静兼有,与工作无关,但是明确清楚自己接下来十小时内要做什么,必须去哪个地点,如何贴身陪伴。也不仅是简单的愤怒或单纯的心痛。
当在电话中说“因为赵竞和别人不一样,所以想慢慢来”的人遭受伤害,赵竞很明显地感到,他的原则与道德不再重要。
起初他们一直通着电话,韦嘉易说自己试试睡觉,一直没出声。因飞机起飞断了一会儿,赵竞觉得他应该是睡了,不想叫醒他,就没再打回去。
赵竞对韦嘉易的行程表了解得清楚,酒店在半月形的内湾旁边,下午有另一场秀要拍,明天中午离开,因此作安排很方便。落地是当地凌晨四点,抵达酒店时,天还是灰的,而这城市就像韦嘉易说的一样,比布德鲁斯岛更热,更干燥。四周高楼林立,灯全亮着,就像没有黑夜。
秘书已为他办好房卡,他给韦嘉易发了个消息,说:“醒了告诉我。”
韦嘉易在房间里睁着眼,不是不想睡觉,是实在睡不着。
不明白究竟是怎么样的时运不济,才会喜欢过这样的一个人。对潘奕斐,韦嘉易没有做错过任何事,知道他是直男,生活或工作时,都从未趁机越界,甚至保持更多的距离,为他忍受那么多攻击,没有一次站出来维护过自己,现在想起只有茫然和作呕。
直到收到赵竞的消息,韦嘉易才发现自己发了大半个夜晚的呆,天都要亮了。他不知道赵竞是不是落地了,告诉赵竞:“我还没有睡。”
想了想,韦嘉易又觉得很内疚,想,早知道再多拒绝几次,不让赵竞过来了。虽然当时惊惧难当,现在已经恢复了很多,刚才一边发呆一边把潘奕斐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了,还登上一切社交软件,有序地把和潘奕斐有关的东西通通删光。
赵竞工作那么忙,腿也没好全,根本不必因为一点小事跑那么远。而且韦嘉易也觉得很丢人,偷偷摸赵竞被发现也就算了,电话里已经说好,慢慢试试看,等十六号回去再见,好巧不巧被撞见和潘奕斐的冲突现场,情绪崩溃到要让赵竞又再赶过来。
明明两个人之间韦嘉易才应该是更懂得照顾人的那一个,如果情绪也无法给赵竞提供的话,那和他恋爱好像都没什么价值了。
“你到哪了?”他又给赵竞发。
消息刚发出去,门铃响了。韦嘉易走过去开了门,赵竞穿着看起来很舒服的运动服套装,丝毫看不出坐飞机赶来的风尘仆仆,身上有韦嘉易熟悉的香味,个子高高地挡住了走廊的灯。
酒店里安静得像只有他们两个人醒着,赵竞垂眸,推推门,责备:“怎么还没学会进房间就锁门?”
“对不起,我忘了,下次一定学。”韦嘉易后退了几步,让赵竞进来。
赵竞走进房间,如同走进自己家一样自在,手里抓着拐杖,像拿了把伞,先左右四下张望一番,不太满意地评价:“视频看不出来,这房间怎么这么小?我让秘书重新给你开一间套房。”
他的态度过于坦荡,像一种防低落喷雾,把韦嘉易的内疚都驱走了,只知道赶紧拒绝:“不用了,明天就走了。”看到赵竞在窗边的扶手椅坐下,眼下有点青,很难得没睡够似的,韦嘉易便关心他:“你是不是也没睡好啊,要不先睡一会儿吧。”
赵竞显然误解了,抬起头,神情完全是不敢相信:“韦嘉易,你现在越来越过分了。我才刚坐下,一秒钟都没到,你就赶我?”
韦嘉易愣了一下,因为他是想让赵竞在他床上睡,但是赵竞这么一说,他都不知道怎么解释了,如果说实话,显得他做人很没界限,便走过去,靠近他一些,好言好语地安抚:“不是的,我是担心你困了。”
赵竞看他一眼,冷哼一下,好像被气得不想说话,韦嘉易只好实说:“我的床没睡过,本来是想让你睡我这里。不过你会不会嫌小?”
赵竞的立刻变脸,不高兴也消失了,淡淡道:“床倒是差不多大。”说自己睡觉前要先洗澡,非常自如地走进了浴室,关起门,没多久淋浴的水声就响了起来。
韦嘉易和赵竞相处时,总是觉得很好笑和轻松,心情都没有那么糟糕了,因为无聊,走过去拿起赵竞的拐杖看了看。
拐杖不知是什么金属制成,坚硬,但很轻,不知道多久没实际地用过了,底部一尘不染。正观察着,水声停了。
韦嘉易放下拐杖,忽然有些紧张,心里知道赵竞应该没别的意思,说睡觉就是纯粹睡觉,但韦嘉易毕竟是个正常人,难免会感觉奇怪。
过了一小会儿,门被推开,赵竞穿着浴袍走出来,坐在床边,伸手把灯关了,屋里变得很暗。他转过头,单纯地询问:“你睡吗?离你工作还有几小时吧,我看行程上说你今天九点才集合。”
“……嗯,”韦嘉易受不了了,想看看这人究竟能有多迟钝,走到床另一边,掀开被子,“那我也睡一会儿。”
躺下之后,赵竞很快就不动了。
床垫另一边凹陷得更多,被子也隆起更多,还有空气中骤升的热度,让韦嘉易难以忽视床上另一个人的存在,更是一点都睡不着,在心里万分疑惑,难道赵竞真的睡着了吗?
疑惑怎么会有这种人,大半夜从家里跑到一个时差四小时的地方,躺在别人酒店房间的床上睡这么香。
韦嘉易实在忍不了了,转过身,朝向赵竞,发觉赵竞离他比想象中更近。
他躺着都比韦嘉易高和厚,把床垫都压斜了,平缓地呼吸着。毫无来由的,韦嘉易注视了一小段时间,发现赵竞竟然让他安全到泛起困意,又往他那边挨了一点,汲取着被褥里明显的体温,摈除浮躁和痛苦,也随他沉沉地睡去。
入睡之后,韦嘉易起初像在下坠,落入一片温暖的水域,温水变成一双巨大的手,包裹住他的面颊,让他不再能听见杂音,所以感到了抚慰,也感到安心。
闹钟响起时,韦嘉易才睡了三小时,但是由于睡眠的质量很高,竟然也不觉得疲惫。
赵竞在他旁边动了动,晨光从窗帘间照进来,韦嘉易看到赵竞皱起眉头,立刻把手机闹钟关了,凑过去,手支在他肩旁,告诉他,自己要先去工作了。
赵竞睁开眼,看了看他,起先眼神还有点发怔,“嗯”了一声,叫了韦嘉易一声。
“怎么了?”韦嘉易问。
“你睡着之后,我把事情处理完了,”赵竞坐起来,告诉他,“以后你不会再见到他了。”
赵竞的表情很不清晰,不知是不是错觉,韦嘉易觉得他与平时不大一样。
韦嘉易还得去工作,心中有疑问,但是没有细问,迅速地洗漱换好衣服,见他也已经起来,拿着电脑在看公务,便给了他一张房卡。
韦嘉易和小驰、助理摄影师在大厅确认了设备,坐车去另一间酒店找客户。
这次的客户合作过几次,彼此十分熟悉,她还在化妆,韦嘉易先拍了几张。客户一直在看手机、回消息,不知有什么事发生,她的表情难掩惊讶,弄得化妆师都问:“这是有什么八卦了?”
客户起初忍着没说,后来没忍住,等其他人去套房外面调光,房里只剩三个人,立刻开口:“你们知道吗,潘奕斐本来还要看下午的秀,今天早上突然回国,说是丑闻快压不住了,广告商都在找他解约赔钱。”
“什么丑闻?”化妆师睁大眼睛。
客户撇撇嘴,招手让韦嘉易和化妆师过去看他的手机,韦嘉易看了一眼,长长一大条名目,还有视频图片和录音,心中一惊。客户又说:“好像是直接发给了各大媒体和广告商,他是得罪谁了啊。”
韦嘉易手机震了震,工作时不应该,他还是拿出来看了一眼,客户没在意,笑着说:“嘉易不会也收到八卦视频了吧?”
但消息是来自赵竞的,态度十分坦然,文字好像变得有声音,赵竞说:“想不出理由,但是今天我想继续睡在你那里”。
韦嘉易给赵竞的回复是“可以啊”,回得是简单,心情是一整天都没有平静下来。
一面兢兢业业工作,一面不停地觉得赵竞的大脑思考路径太难揣摩。
如果说他们昨晚做过什么,今天想继续睡一起也就算了,明明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干,赵竞还非要到韦嘉易的床上占一大块位置。韦嘉易倒是无所谓,和他一起睡得挺好的,但赵竞明显嫌这房间小,也没有睡眠质量困扰,那么他想和韦嘉易睡一起,意图究竟是什么?
韦嘉易想了一天也没想出来。
由于赵竞的言行举止过于规矩,韦嘉易在脑子里想一想自己碰赵竞的画面,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好像在对他进行什么性骚扰,而且显得自己思想比赵竞龌龊很多。甚至困惑地想到,难道赵竞的喜欢其实是友情,或者说他其实是把韦嘉易当成一只相当重要的可以上他的床睡觉的宠物,只是自己分不清?人应该不至于单纯到这种程度吧。还有一种最坏的可能,赵竞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
直接问赵竞,以赵竞的情感知识储备,恐怕说不出什么所以然,韦嘉易想来想去,决定用行动试探一下他的真实反应,下午和几个当地的同行聊天,向他们了解了几间适合约会,隐秘性较高的餐厅,同行在当地关系不错,说可以帮他临时预定,他便决定晚上带赵竞去吃个饭,小酌几杯。
顺利地结束了全天拍摄流程,韦嘉易把照片交给数码员,六点不到便匆匆回了房间,发现赵竞和他的拐杖都不在。
不过房里已经摆了不少赵竞的东西。韦嘉易给他发了个消息,问他在哪,拉开衣柜,看见三套套着防尘罩的衣服整齐地挂在里面。明天中午就要走了,也不知道赵竞今天挂了这么多是准备什么时候穿。
不过韦嘉易早已习惯了赵竞的铺张,内心毫无波澜,拿出被挤在一边的浴袍,进浴室尽快洗了个澡,擦着头发走出来,房门“滴”了一声,赵竞推开门,走了进来。
他看到韦嘉易不够端正的样子,立刻反手把门关上,还警惕地往后看了一眼,严格地瞪着韦嘉易:“又忘了什么?”
“……对不起。”韦嘉易道了个歉,赶紧躲回浴室吹头发了。
吹干了走出来,他看见赵竞坐在扶手椅上,拿着手机看东西。赵竞右腿曲起,左腿习惯性直放,韦嘉易自己住时,感觉房间并不小,赵竞一出现,的确把这空间变得非常拥挤。
“我刚才在楼上,”赵竞见他出来,便把手机放到一旁,看着他,好端端停了几秒,才接着说,“在楼上复健和办公。”然后声音变低了点,问韦嘉易:“怎么一回来就洗澡?”
韦嘉易没懂他为什么这么问,告诉他:“我找人推荐了几间餐厅,今晚我们一起出去吃饭好不好?你喜欢意大利菜、日本菜还是中东菜?”
“你想出去?”赵竞看着他,稍稍一怔,像是想了想,才说,“如果是在这儿,我出酒店得带保镖。”
他的语气不是夸大其词,说得简单实际。韦嘉易确实是没有想到,也愣住了,过了几秒,对赵竞说:“那还是算了吧,我们就在酒店餐厅吃点,也不错的。”他以前来拍摄,也住过这间酒店,吃过这里的餐厅,味道中规中矩,至少不算难吃。
赵竞“嗯”了一声,韦嘉易便打餐厅电话,订了位置,拿干净的衣服,去浴室换上了。
浴室的镜面上,雾气几乎没有了,韦嘉易把头发扎起,镜子照出他的脸,抬起的手臂,手肘曲起,关节微突。白色的短袖T恤并不长,一抬手就露出了少部分腰,还有中止在镜子下端的胯骨。
骨骼细长,由于过瘦,胯骨的阴影很深。一双长眼睛,因为莫名的压力,抿得很紧张的嘴唇。
韦嘉易不怎么爱照镜子,看了自己几秒,放下手,将上衣向下扯好了一些。
韦嘉易走出去,赵竞已经站起来在等他,又像拿玩具一样拿着他的拐杖。他们来到酒店餐厅,坐在一个隐蔽的卡座,恰好可以看到落日。
太阳的余烬照在桌子上,将白色的餐布染成橙色,切出棱角分明的阴影。窗外楼下的海湾很热闹,停车场上整齐的轿车顶被阳光照射,变成一枚枚光滑的发光银片。
赵竞在韦嘉易对面坐下,垂眸看菜单,和服务生对话。他的肩膀很宽,肌肉明显,将薄软的上衣撑到极致,面部线条锋利,韦嘉易看得差点犯职业病,总觉得只要拿起相机,就能够捕捉到一张像精心策划过的,适用于各种场景的广告相片。
还好赵竞开口了。他合起韦嘉易特地递给他的酒单,泰然道:“喝酒影响恢复,我不喝。你要喝你喝。”
韦嘉易对着赵竞那张因为觉得自己遵了医嘱而得意洋洋的纯洁的脸,什么绮念都没了,点了份配酒,还加了几杯服务生推荐的鸡尾酒,只想把自己灌醉。
餐点味道虽然不功不过,做得还算精致,两人边吃边聊,聊他们大学时期的城市趣事,还有赵竞回顾自己的创业经历。说者无意,韦嘉易听笑了好几次,找不到解释自己笑出来的理由,幸好赵竞也没太计较,皱皱眉头继续说了。
最后上甜点前,赵竞忽然对韦嘉易说:“昨天那件事,我先让人查清了他以前电影的投资来源。其中有两个对象现在已经快破产了,所以很好操作。”
“不过在处理上,没打算完全公开,控制在业内传播,”一涉及正事,赵竞的用词变得谨慎了,“尽量不张扬,以免造成反向的麻烦。”
赵竞的缺乏常识和惊人之语,常让韦嘉易想不起他其实生活在一个最现实的世界中。韦嘉易看着他寻常的眼神,点点头,将杯中的马提尼一饮而尽,杯子还没放下,就听到赵竞又开始说:“韦嘉易,看不出你这么爱喝酒。”
韦嘉易已经喝了好几杯,酒精上头,心里畅快地想,倒不是随时爱喝,是一和他说话就想喝几口,不过看着赵竞,说出的话还是有所节制:“是吗,那你看出的是什么啊?”
窗外天黑了,餐厅的灯光昏暗,韦嘉易的头晕晕的。赵竞没有马上回答,神色晦暗不明,看了他一会儿,说:“你好像喝多了。”
“我没有。”韦嘉易立刻否认。
话音未落,赵竞突然笑了,笑得不是很明显,韦嘉易看得清晰,这是种笑话人的表情,马上问赵竞:“你在笑我吗?就喝这么几杯哪里多了。”
赵竞又很淡地笑了笑,没说话,服务生端上了甜品,是柠檬雪葩,韦嘉易吃了,想再喝几口剩下的最后一杯玛格丽塔,展示自己的酒量远不止一套浅浅的配酒和三杯鸡尾酒。不过手刚伸向杯子,便被赵竞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