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竟然还在通话。韦嘉易担心一直连着线,早上起来手机会没电,到时影响工作,赶紧伸手把电话挂了。
清晨六点半,宿醉早起,头疼欲裂,韦嘉易在床上坐了一会儿,记起昨晚似乎和赵竞打了个电话。
看了看通话记录,是真的,记忆渐渐回到脑中。他好像一直没理赵竞在自说自话,还先把电话挂断,有点心虚地打开聊天窗口,最后一条是赵竞发给他的,在通话结束后。
赵竞也没说他酒鬼也没说他是笨蛋,只是发了一条“晚安”。
韦嘉易抓着手机,盯着两个字看好几分钟,觉得自己犯上相思病而且病入膏肓,没有赵竞的体温取暖就马上会失温死掉,反正已经没有救了。
明明参加李明冕的婚礼之前,他好几年都到处工作,每天过得差不多。早起勘场,确认造型灯光主题,大脑只用在这些地方,只将照片拍得尽善尽美,其他生活敷衍得不如草稿。也经常和朋友或者客户出去喝酒,一高兴就喝很多,第二天喝几罐功能饮料浓咖啡,又能高效工作熬到凌晨。以前是真的一点没想过休息,现在又只喜欢休息。想回去和赵竞待在一起。
哪怕他收行李赵竞只会在旁边瞎拿东西越帮越忙,他换衣服赵竞一直点评还要乱摸。
下床洗漱前,韦嘉易给赵竞回了消息,说:“早安。”又补上了昨晚欠缺的回复:“我可以去布德鲁斯岛。”由于赵竞还在梦中,韦嘉易坚强地出门工作了。
十二月的最后一天,韦嘉易完全没有时间看手机,从去客户的酒店开始,就没有停下过拍摄,只在庆祝晚宴的烟花秀结束之后,才和朋友到媒体台边吃了几口冷餐。
晚宴场地在近郊的一片湿地旁,烟花秀美丽但是短暂,燃尽之后就只剩寒风。韦嘉易抬头看着空中远处还未散尽的烟雾,闻到空气里的香水混合着烟熏味,冷得把外套拉链都拉上。有点后悔没带赵竞给他不知道哪里变出来的那件特别厚的衣服,当时觉得穿着鼓鼓囊囊行动很不方便,现在才知道保暖的衣服实在难能可贵。
又回去工作了一会儿,宴会终于到尾声,韦嘉易没有继续和朋友去聚会,坐车回温暖的酒店,在路上,和赵竞发消息,说今天看到了一点烟花,很好看不过没看清,而且很冷。
“你这样我以后只能雇专人给你站旁边拿厚衣服。”赵竞说。
回到房间恰好晚上十一点半。韦嘉易又马上要度过了一年,又大了一岁。二十七岁,可能这个世界上只有赵竞会说,“韦嘉易,你比我小那么多,我要让着你”。
这样的话韦嘉易还一次也没听过,就已经成年独立了。都从来没有想过哪天,竟然会有一个只比他大两岁的人,认真地这样对他说。好像韦嘉易在这个人眼中真的没有长大,就算任性不体谅别人,都没关系。
所以趁这一年还有半小时结束,韦嘉易刚关上门,就给跨年仪式感特别强的赵竞打视频,赵竞也立刻接起。
赵竞穿着睡衣,半躺在他们床上,脖子里挂着链条和他自己买的戒指,垂眸看着摄像头,声音冷冰冰:“今天又推迟两小时收工,原来时尚圈戴的手表都是装饰。”
“行程表的时间本来就没有那么准的,要看客户几点下班嘛,”韦嘉易笑了笑,“还好赶上十二点前回来。我为了早点回来给你打视频,还抢了一个朋友的车。”
赵竞果然脸色好看了一点,说:“你怎么说的。”
“说要回来陪你啊。”韦嘉易说,当然,没告诉赵竞自己答应了孟诩帮他问有没有合适工友的事。
赵竞嘴角微微一翘,“嗯”了一声,忽而话锋一转,提出:“对了,婚内协议定稿了,你回来一起签了吧。”
他说得突然,语气又严肃,韦嘉易下意识说“好”,然后才想起昨晚两人聊到的内容,问他:“那协议里关于信托的条款删了吗?”
“……”赵竞静了静,说,“问那个干什么?”
“我不想要那个,”韦嘉易研究他的表情,怀疑他要瞒自己什么,捋了捋思路,“而且我都没给林律师反馈意见,他怎么就定稿了呢?好像流程不太对吧。”
“韦嘉易,你现在又懂法律程序了,”赵竞皱起眉头,不悦地指责,“不是你自己问我,能不能律师拟完你直接签个字?”
韦嘉易比较微弱地反对:“可是你当时说不让我签卖身契的。”
“……”赵竞脸都拉长了,还坐直起来,像准备开始和韦嘉易谈判。
“为什么一定要给我成立信托呢,我觉得好像没有必要,”韦嘉易在赵竞开启法律知识辩论大赛之前,抢先开口,用赵竞比较喜欢的语气,好好地问他,“你看过我的财务报表的,我哪需要那么多钱。”
“需不需要另说,”赵竞面无表情看着他,“我想给有什么问题?”
谈话陷入僵局,因为韦嘉易又想哄好他,又不想签这个的婚内协议,过了一小会儿,提出一个折中的办法:“我只想先签关于我不持有你公司股份的协议,信托的事情,我们讨论一下以后再说吧,好不好?”
“以后是多久?”赵竞没有上当,“给我一个准确时间。”
韦嘉易一时说不出来,赵竞冷冷追击:“你跟我拖延时间?”
“没有。”韦嘉易马上否认,但因为理不直气不壮声音比较小,赵竞更不满了,直接戳穿他:“还骗我。”
两人面对面盯着屏幕,都不愿意妥协,赵竞不说话,韦嘉易也不知道说什么。直到酒店窗外有烟花放起来,韦嘉易意识到零点了,开口对赵竞说祝福。
但声音是同时响起的。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视频里面赵竞愣了一下,韦嘉易自己也是。然后赵竞脸色好看了一点,说韦嘉易“以前怎么看不出你脾气这么倔”,很破天荒地退让说:“今天懒得跟你争这个,你又签不了。”听起来仿佛是在安慰自己,做起一种谈判未能成功的战败管理。
“赵竞,你好大方,”韦嘉易松一口气,马上说,“这都不跟我计较,太让着我了吧。”
赵竞理都没理他的花言巧语,说“少来”,又说:“韦嘉易,看窗外。”
韦嘉易才看外面。很奇怪,这酒店附近也不是什么景点旅游区,不知道为什么,烟火燃放了很久,而且非常漂亮,比晚宴的还要专业。他走到窗前,见到酒店楼下都有人聚起来看。
“早就知道你跨年要当苦力,而且我今天是来不了,”赵竞说,“鼓励你一年工作辛苦,放点烟花给你看看。谁知道你晚上自己吹着冷风跑去看上了。”
韦嘉易都不记得自己在室内看过烟花,更不要说是属于他自己的。看到不想眨眼睛,烟花结束了都没开口。赵竞问他:“有这么感动吗?”他才说“嗯”。
“感动就把协议签了。”赵竞听他这样说,开始新的压迫。
一码归一码,韦嘉易只能当做没听到,想了想,轻声问了他一个问题。赵竞沉默了几秒,声音又变低,说:“哦,那也行。”
再次前往布德鲁斯岛之前,韦嘉易一整周都在外工作,而赵竞为了抽空参加奠基仪式,行程也排得很满。两人没能见到面这七天里,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韦嘉易想起李女士对赵竞的人性的概括,并且感到一种非常绝对的正确。
每当赵竞想达到某个目的,他会变得极为精明,变得很难搞。但他平日的言行举止看上去的确又没什么心眼,经常让韦嘉易忽略这一点,不知不觉地失去戒备。
关于是否要成立信托基金的问题,两人间没有人愿意先妥协,不过又都不想因此吵架,便彼此默契地不再和对方直接交涉。
韦嘉易很规矩,联系了林律师,请他和赵竞的律师对接,将草案修改一下。林律师知道他的意见之后,有些为难,但毕竟为他工作,答应替他洽谈。对此,韦嘉易自己是完全没有和赵竞提起的。
但赵竞就不一样,每次都会在打电话时说些让韦嘉易头痛到不行的话,比如在电话里抱怨:“今天婚内协议律师又找我,说对方很顽固,谈不下去了。”
或许在这一方面,韦嘉易没赵竞脸皮厚,没他懂含沙射影,也可能只是比他心软一点,只能没什么攻击性地问:“可不可以见面再聊这个?”
赵竞一得到此类回复,马上会话锋一转,提出一些正常人不会想到的要求。
为了让他不要再说协议的话题,韦嘉易再三退让,答应的那些事都不愿再想第二次。后来是因为频率太高,韦嘉易都警觉了起来,发现赵竞似乎不纯粹是得理不饶人,也不是因为有了矛盾不爽需要弥补,而是完全在借题发挥。
但当意识这件事的时候,韦嘉易已经欠下巨债。
终于到去布德鲁斯岛前一天。下半周,韦嘉易为常合作的设计师拍了度假系列的广告,在一座海岸线旁有陡峭悬崖的海滨城市。他们住在悬崖旁的一座酒店里,晚上收工后,韦嘉易本想早早回去睡觉,但设计师喊他下楼喝酒,他不好推辞,又去喝了一会儿才上楼。喝得不算多也不久,但给赵竞打视频时,赵竞已经嘴角挂下了。
因为有时差,赵竞还在办公室,穿着西装打好领带,垂眼晲着韦嘉易不说话。
见了面应该就会好了,韦嘉易这么想着,关心地和他确认:“你明天确认好几点到了吗?”
“下午三点,”赵竞声音有些冷淡,“你一点半到首都的机场之后,会有人接你,别自己四处乱转。”
先前韦嘉易觉得麻烦,婉拒赵竞从工作地为他安排飞机,也让赵竞不悦。林林总总加起来,赵竞应该是觉得自己受到极大的委屈,越说心情看起来越差。
“好呢,”韦嘉易不想这样僵硬地相处,便没话找话,“我到岛上的时候,你是不是已经在了?”
“嗯,”赵竞瞥了他一眼,还是语气不好,“到时候我有会要开,不来接你了。”
“好,”韦嘉易懂事地对他笑笑,“那我到了之后,自己在民居附近转转。”
大概是为了达到一种俯视的效果,赵竞本来拿着手机,背靠在椅子上,姿势看起来比较舒适,听韦嘉易说完,坐起来了,看着屏幕,像有点愤怒:“什么意思,你不想见我?”
“……”赵竞敏感成这样,韦嘉易都不知道怎么和他正常对话了,无奈得要命,“我是怕打扰你,你不要乱解读,那我一到就去找你,这样可以吗?”
赵竞依然没有消气的样子,韦嘉易叹一口气,继续哄他:“我把你想要的那个东西买好了,你开完会之后,我戴给你看。”
“是吗?”赵竞稍稍一挑眉,表情倒终于正常了,顿了顿,问韦嘉易,“什么颜色?”心情也肉眼可见好了很多。
“黑色的。”韦嘉易说出来都觉得头晕。
赵竞无聊的时候喜欢在网上乱搜韦嘉易的旧作,从中文搜到英文,什么犄角旮旯的东西都被他找到过,还要进行点评。这是他一贯的爱好。
前两天,被赵竞搜到韦嘉易刚入行接的工作,给某个内衣品牌拍的图册。赵竞没有仔细点评这套照片,但是比点评更离奇,赵竞发了其中一张手部的特写过来,说想看韦嘉易也买这种手铐戴。
韦嘉易实在觉得无语,没回他,赵竞很快打了电话过来。
原本当然没有同意,然而赵竞再次施展了他那套信托金和律师的话术。也不知道怎么被他骗到,韦嘉易最后就答应了。
可是赵竞自己哪懂怎么买东西,一切用品都是品牌或商场送到他那给他挑选,或者秘书替他购置。这么不光彩的货物怎么能这样买,韦嘉易别无他法,网购了寄到酒店,去拿的时候都是偷偷摸摸,怕被人看见了问这是什么。
只有赵竞讲得大声,韦嘉易告诉他颜色,赵竞又提出:“拍给我看看。”
“我都收起来了,”因为包装都没拆,韦嘉易好声好气商量,“明天吧,你来拆,好吗?”
赵竞本是不同意的,幸好吴秘书来敲办公室的门,拯救了韦嘉易。韦嘉易挂掉电话,看见来自布德鲁斯岛民居区域的镇长的邮件,问他抵达的时间,是否需要接送。
事实上,赵竞问过韦嘉易之后不久,镇长也给他发来过邀请,询问他纪念馆奠基仪式的参加事宜。因为韦嘉易先前授权布德鲁斯岛将他拍摄的纪念照片集进行线上销售,并将所得都用于灾后建设,这些日子与当地的联系还算密切。
韦嘉易礼貌地回复说不需要,便关灯睡觉,次日早起,从海滨城市出发,转了一次机,抵达了小岛所在国家首都的机场。
与这间机场很久不见,它仍旧繁忙无比,各色各种族的旅客推着行李箱走来走去。韦嘉易随人流来到出口,很快就找到了赵竞为他安排的司机。一上了车,韦嘉易便给赵竞发消息,赵竞回得倒是很快:“知道了。司机早和我说过了。”但短信的语气,明显透露出他还在和韦嘉易闹别扭的气息。
韦嘉易产生一种不踏实的感觉,怀疑就算见面了,可能他们的气氛也不会变得很好。
毕竟矛盾难以调和,总要有人先退一步。但是婚内协议的草案中关于信托的内容,韦嘉易已经仔细读过,觉得太夸张,没有必要,扪心自问好几次,仍然不想签署。
坐在直升机里,噪声还是大。透过墨色的窗,韦嘉易看着外面发呆,忽然想起赵竞先前发给他的访谈还没看过。被赵竞这几天阴晴不定的脾气弄得有点后怕,担心被突击检查,韦嘉易找到了视频,开无声看了看。
访谈很长,四十多分钟,韦嘉易看了两分钟,都是赵竞在讲公司的事,打扮得是很好看,内容令人昏昏欲睡。反正赵竞不在,韦嘉易在开两倍速和直接拖进度条之间选择了后者,往后拖了几下,三十四分钟时,主持人提了问题,问赵竞的婚戒。
韦嘉易听不到声音,只看到字幕,赵竞接受采访的表情很松弛:“结婚是我们深思熟虑之后做的决定,和正在进行中的反垄断调查没关系,纯粹是时机恰好碰在了一起。”
“因为我们已经相爱一段时间,感情稳定,不想因为公司的事影响而刻意推迟,所以仍然决定结婚了,”赵竞这样说,“当然,我们签订了协议,他不占有公司股权,避免对公司的决策造成隐患。”
“这是你们的共同决定吗?”主持人恭喜他,又问,“他为你做了这么大的牺牲,一定很爱你。”
当时赵竞并不知道戒指的事,言谈极为自信,说的话既不完全是真的,也不算是假的,自然地回避了问题,对主持人微微笑了笑,坚定地说:“是的,谢谢。”
很快,韦嘉易看到了布德鲁斯岛。俯瞰民居,有许多起重机、工程机在工作,废墟与断壁残垣都消失了。或许很快就会有新的更稳固的建筑拔地而起。
直升机在一个新的起降平台停稳,韦嘉易走下舷梯,接他的车在不远处。他走过去,司机替他打开车门,韦嘉易俯身要坐进去,看见车里的人,愣了一下。
因为昨天信誓旦旦说自己要开会,不会来接,真到了今天,赵竞还是坐在车里。
他戴着耳机,不冷不热地看韦嘉易一眼,没说什么,身前的面板上放着电脑。韦嘉易怕影响他开会,安静地坐进去。
赵竞穿着一身浅米色的休闲服,一个人占了后座一大块空间,侧面似乎比刚才韦嘉易看的采访视频更完美,袖子稍稍捋起,露出一块昂贵的手表。他盯着屏幕,和会议对面的人说话,没什么要搭理韦嘉易的意思。
韦嘉易见他的摄像头没开,也不知道要不要去碰碰赵竞示好。观察一小会儿,还是伸手过去,轻捏了捏他摆在扶手上的手心。
赵竞没回握他,好像他不存在一样,韦嘉易尝试失败,就缩回了手,没过两秒,赵竞自己按了会议的静音,抓着韦嘉易的胳膊,把他拽回去吻了他。
赵竞的嘴唇很热,是韦嘉易熟悉的味道。又吻得很凶,还咬了韦嘉易一下,虽然不是很重。很快便停下了,继续开他的会,不过右手紧紧地牵住韦嘉易,就没有再放开。
因为原先住过的民宿被用作纪念馆工程队的临时居住办公场所,他们这次住在一间酒店的别墅里。韦嘉易本来是想去看看民居和里尼,不过赵竞心情不好,他暂时没提。
到了酒店房间,赵竞先去书房开会,韦嘉易便把行李带到卧室的更衣间里,打开将明天要穿的衣服先挂起来。
行李箱角落塞着他买的手铐,装在一个红粉色丝绒的袋子中。袋子的颜色一看就很暧昧,不过想到赵竞的表情,韦嘉易并不是很有这方面的心情,随手拿起来看了一眼,听到身后赵竞的声音:“大白天就想玩这个?”
韦嘉易回过头,见到赵竞抱着手臂,挡在门口。卧室窗外的光线都被他挡没了。会议大概结束了,因为他已经没有戴耳机。
“就是看一眼。”韦嘉易想把袋子放回去,但赵竞靠近了一步,伸手抽走了。
他二话不说打开来,拎出一副黑色的手铐。韦嘉易买的是他自己的尺码,赵竞拎在手里,显得很小。赵竞也发现了,没什么表情地说:“你买这么窄的,能戴吗?”抓住韦嘉易的手腕,说“试试看”,就拷上了一个。
手铐本来就是用来玩的那种,材质比较软,也不冷,挂在韦嘉易右手手腕上,像个手镯一样。赵竞低头看了看,问韦嘉易:“紧吗?”
韦嘉易说“不紧”,也看不出赵竞什么意思,有点犹豫地抬起左手,问赵竞:“那现在要玩吗?”
被忘记改掉的闹钟吵醒过来,韦嘉易头晕目眩。他手机都拿不稳,好不容易关了闹钟,手机掉到了床下面。
手腕还是红肿,可能被赵竞弄得有点影响血液流通了,反正是一点力气也没有。脑子也像浆糊一样,懒得下床捡手机,韦嘉易发了一会儿呆,回头去看。赵竞躺在床中间,睡得很香,胸口平稳地起伏着,把整个房间都烘热了。
赵竞睡着的时候看上去又变得很正直,如果不看他胸前被韦嘉易抓出来的痕迹,简直像昨晚和韦嘉易只是纯睡觉。
晨曦从门和窗的缝隙透进来,韦嘉易看着他的脸,想到昨晚赵竞说的话。当时做完一次,韦嘉易已经不是很受得了,想洗澡睡了,问赵竞有没有开心一点,赵竞马上又闷声不吭看着他。大家都不想吵,结果还是吵起来。
“我不懂你为什么不信任我。”赵竞后来这样说。
而后指责韦嘉易不肯为他变得勇敢一点。
“你不签信托条款只有一种原因,你觉得我们可能会分开,所以不想和我有财产牵连,”他说的是实话,又未免很无情,韦嘉易的手腕都还在痛,赵竞也不给他留一点情面,“我不接受的不是你不签,是不能接受你不签的原因。”
韦嘉易不想承认,说不出解释,反而变成默认。
本来因为生气,赵竞不想再继续。可能是韦嘉易的表情看起来很可怜,赵竞虽然仍旧没有妥协,还是温柔地吻了他,很快又因为韦嘉易刻意的迎合,变得不再温柔。
又躺了一会儿,赵竞还是睡得和猪一样,韦嘉易睡不着,先起来了。
他穿好衣服,在穿衣镜前把手腕裹紧,仔细检查确认露出来的皮肤没有问题,找镇长要了台车,开去山下转了一圈。
开到靠海的公路观景台边,赵竞给他打电话了,语气很凶地问他:“你在哪?现在人走都不和我说了。”
韦嘉易愣了愣,问他:“我给你留纸条了,你没看到吗?”而后提醒:“就压在你手机下面。”
赵竞安静了几秒,才说:“刚才没找到,现在找到了。”
“我才刚醒,”他难得解释,“叫了你半天发现你走了。”
“我看你睡得香,就没吵醒你,”韦嘉易说,“不知道你会生气。”
赵竞“嗯”了声,过了一小会儿,声音温和一些,说:“你转一圈就回来吧,仪式两小时之后就要开始了。到时会有个直播,是我公司的公关团队操作的,如果不进行这个公关流程,股东对我出门三天有意见。你不想出镜可以不出。”
挂了电话,韦嘉易把车窗打开,吹了一会儿风。岛上空气的气味都没有变,只有韦嘉易因为一种或许是他的人生不可承受的爱情,出现了迷茫无助的不可治症结。就像他以前就想过很多次的,如果赵竞喜欢的是一个很自信的人,也不至于要遭受被韦嘉易冒犯的不悦。
当然婚都结了,赵竞想后悔也来不及。韦嘉易想通了一些,因为不想再看到赵竞不开心的样子,决定进行部分退让,不再那么执着于这个问题。很努力地决定,想为赵竞做一个更勇敢的人。
公关造型师都完成工作了,韦嘉易还没回来,也不知道在路上遇到了什么吸引他的风景,可能在等待的丈夫不够吸引他吧。
赵竞近期心情起起落落,基本上都是因为韦嘉易的别扭和闹脾气。
的确,如他从前学到的知识所示,婚姻会有各种难以预知的矛盾,情绪也着实不可控。即便是作为家庭方向把控者的赵竞,也有力有不逮的时刻。
有时候想逼迫韦嘉易,韦嘉易露出委屈的样子,赵竞马上心疼,严重降低了家庭重要事项的执行效率。
就像此刻,赵竞本等待得有点烦闷,看到韦嘉易慢吞吞开门进来,看到他牢牢遮住的手腕,赵竞的心烦又消失了。
“一会儿直播你参加吗?”赵竞问他。
“可以啊。”韦嘉易靠近,有些好奇地看着赵竞:“做造型啦?”摸摸赵竞喷了些发胶的头发。他的嘴唇在赵竞面前晃动,赵竞克制住了,十分威严,没有马上吻他。
他们一起坐车去纪念馆的奠基仪式现场。
停在现场旁边,看到几台摄影机,韦嘉易忽然变得有些紧张。赵竞看了出来,便告诉他,直播由当地的电视台负责,公关公司只是打算采用电视台的直播内容进行剪辑,制作做一个简短的宣传视频,达到更真实的效果。至于这场直播本身,并不会有几个布德鲁斯岛以外的人观看,也不必太过拘谨。
“最多也就里尼能看到,”赵竞观察韦嘉易的表情,又说,“不过你现在后悔也来得及。”
韦嘉易轻松了些,“嗯”了一声,对赵竞笑了笑,说:“我也没那么胆小的。”
不过仪式主持人的主持风格有些出乎赵竞意料。
她是当地电视台一位知名的女主持,也有家人在海啸中丧生,不过她很活泼,带有一种开朗的色彩,像这座心形的岛屿,属于天生的乐天派。
面对着简陋的致辞台和项目沙盘,他们先在椅子上坐下,听市长致辞,而后赵竞上去简单讲了几句。接着是镇长的感谢。
镇长提到了韦嘉易的作品,主持人立刻参与进来,招呼掌镜的摄影师去拍韦嘉易的脸。韦嘉易坐在赵竞左后方的位置,赵竞转头,见他眼睛都睁大了,很明显不太自在,一副已经后悔来参加的样子,抿着嘴,勉强对镜头打了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