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利而刺耳的巨大电子音毫不留情地划破空气,也将所有人的心狠狠一提。
“我操,什么情况?”
另一侧路口,蒋自明刚把刀从丧尸脑子里拔出来,被这阵催命符似的警报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收回手,转眼就看见道路尽头闻声涌出新的丧尸,张牙舞爪,吼叫声几乎要凑到他耳边。
“愣着干什么,跑啊!”
同行的队友拽了他一把,慌不择路地转身就逃,眼看前后的路都堵死,利索地顺着防护栏的爬梯上了二楼。
报警声一响,一时半会儿没有要停的意思,而城市道路四通八达,铺天盖地的丧尸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窝蜂地从各个角落钻出来,很快就将这几条路围得水泄不通。
十分钟后,嘈杂声响终于停歇,混乱的脚步声中,大家在商场大厅汇合,道路堵死,丧尸被关在了楼下。
没人受伤,只是车肯定找不回来了,直到清点人数时,谢衷才揪着卜成的衣领从外面走进来。
卜成神色郁郁,嘴上骂着:“他妈的,这该死的报警器——”
“卜成。”段煊沉着脸打断他。
“这周的物资扣一半,装备也由你一个人扛,如果下次再这样擅自行动,就不用继续待在队伍里了。”
虽然不情愿,但他差点害得所有人死在这里是事实,旁边的谢衷狠狠给了他一拳,又逼着他道歉,这件事才算是了结。
物资清点完毕,大家没有放松下来,而是加固了各个入口的防护,并对各层楼进行检查,以防在休息时遭遇不测。
但奇怪的是,商场这种地方向来聚集人群,病毒爆发后,遇到危险的人也大多会选择进来躲避,里面的丧尸应该是只多不少。
然而一通检查下来,大家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踪迹,除了部分设施遭到破坏,这里甚至算是干净的。
太反常了。
郁酌注意到这一点,同时隐约感觉周围有些不对劲,像是环绕着若有若无的窥探感,让人不适。
但当他四处打量时,却又什么也没发现,于是只能皱皱眉,收回目光。
购物中心一共五层,大家分头行动,节省时间。
郁酌腿上还挂着夹板,本来不想费力气上楼,但紧接着又想起什么,突然一反常态地支棱起来,难得没嫌累,几层楼上上下下转了个遍。
半晌,见其他人已经分散开,他朝四周张望几眼,而后随意地折了折手中的糖纸,揉成一团,微微用力,扔在正要离开的李桐时肩头。
见对方看过来,郁酌挑起眉,又指了指走道拐角的杂物间,示意他跟自己来。
“……”
李桐时脚步微微凝滞,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时间不知道该作出什么表情,犹豫一阵后,心道该来的总会来,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不准出声。”
一进屋,郁酌便反手锁上门,漆黑之中,他将手中的刀刃抵上对方脖颈。
他琢磨了一路,觉得该赶紧把这件事解决了,于是特意找了这样一个地方,不会被其他人注意,也能保证对方没法呼救,让他把该说的事情说清楚。
“其实您,您不用这样。”李桐时结巴道。
他并不知道药剂的事情,心道反正打不过,于是没反抗,
“昨天我碰到周烈了。”
郁酌没废话,上下打量他一眼,问道,“他说你离开之后,就没再和他们联系过,是真的吗?”
“是真的,老板那个脾气您也清楚,我能安全离开,已经是他不和我计较的结果了。”
这点郁酌倒是没有怀疑,心想正合他意,手上的力道松了几分,扬了扬眉:“我想说什么,你应该也清楚吧。”
李桐时心领神会,配合道:“您不用担心,关于之前的事情,我一个字也不会说出去。”
“不仅是这样。”郁酌撤开匕首,“你要当作完全不认识我,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和你老板的关系,就算以后他找过来,你也要帮我掩护逃走。”
“我知道了,您放心。”
“还有,别总是您您您的了,该怎么叫就怎么叫。”
“……行。”
李桐时再次点头,心想郁酌还真是没怎么变,一如既往的颐指气使,虽然张扬,但配上这张脸,也不会让人觉得讨厌——而这些要求不是难事,思索之后,他便全都应下来。
至于对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他不知道,也聪明地没有去问。
讲清楚后,双方意见达成一致,郁酌满意了,短刀入鞘转身离开,刚转动把手,一声门响后,面前的光线却被挡了大半。
他下意识抬眼,接着便对上一人的目光。
段煊靠在门边,不知道站了多久。
他换了件深色外套,显得人气质冷峭,肩宽腿长地站在那儿,十分有攻击性,也让郁酌在原地惊了几秒。
安静中,段煊浅灰的眼眸在他身上细细打量,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微凝,隐含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半晌,见郁酌不说话,他扯了扯嘴角,又瞥向随后跟出来的李桐时,视线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突然极轻地冷笑一声。
第8章 警告
不久之前,也是李桐时刚回到基地那一次,段煊注意到两人一瞬间的眼神交流,但什么也没说。
而刚才见郁酌少见地没抱怨,一改懒蛋作风,在几层楼来回转悠,他觉得反常,于是不自觉跟了上来,谁知正好撞上两人一起待在杂物间,不知道在做什么。
段煊在门口站定几秒,还没说话,眉眼间便显露出些许烦躁。
还真是——
还真是会找机会。
面面相觑半晌,郁酌显然没想到门外会有人,短暂地愣了一瞬,眨了眨眼,随即反应过来,心里想着该怎么糊弄过去。
门还算隔音,对方这种反应,到底有没有听见他们说话?就算是听见了,刚才那三言两语的,也发现不了什么,还有就是……抬眼看向对方后,郁酌不禁扬起眉。
——这是什么阴阳怪气的表情,还生上气了?
安静中,两人都没出声,倒是李桐时慢慢走出来,察觉气氛不对,有些站立不安,试探着说:“你们……”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不远处,余思莹神色焦急地赶来,匆忙打断了他。
见几人都在这儿,她停下脚步站定,舒了口气,沉声道:“杨茴不见了。”
不见了?
闻言,其他人表情一变,随后立即警惕起来。
这里都是他们的人,不可能一点杨茴的踪迹都找不到——是遇到了丧尸,还是有其他幸存者躲在暗处?
段煊的神情瞬间变得严肃,微拧起眉,转身示意她带路,同时仔细确认:“你最后看见她是在哪里?”
“就在顶层,我们是一起上去的。”余思莹还算冷静,回忆道,“我们分头检查,离得也不远,可后来一个转身的功夫,她人就不见了,整层楼都找遍了也没找到,通讯器没人回复,其他人也都说没见过她。”
郁酌在后面慢慢跟着,听见她的回答,突然出声:“你确定所有地方都找过了?”
“当然,除了——”
说到这里,她话语微顿,想起来确实还有一个地方没找过。
“不过那里被已经破坏了,没办法通过,杨茴怎么进去?”
说话的时间,其他人也赶到楼上,顶楼的构造和其他几层不同,三分之二的地方被影院覆盖,因为断电,没有光源,只有几道光线透过最高处的玻璃照射进来。
余思莹所说的“被破坏的地方”是影院后门的备用电梯口,这里没通电,电梯自然就废弃了,而且从外面看来——
半扇铁门被未知武器砸出一大块凹陷,铁锈斑驳,还凝固着大片喷射状血迹,积满灰尘的破损木板覆盖在上,显然曾经历过一场恶战,其破坏程度就连半只丧尸也藏不住。
如果这样的画面是出现在赶路时,没人会多看一眼,但现在不同。
郁酌看向光束中飞舞的灰尘,敛眉退后两步,心道布置这些的人虽然有点本事,但算不上聪明。
这栋大楼四处都整洁干净,唯独这里特殊,简直就是明晃晃的欲盖弥彰,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段煊也走上前,右脚踩上半块木板,加重力道下压,察觉到不对劲后,吩咐李桐时一起把这些障碍搬开。
来回几趟,只听见哐当两声,凹陷的铁门向下重重一砸,却很快就遇到阻碍,停止下坠。
呛人的灰尘中,废物下的精密设计也彻底显露出来。
电梯是坏了没错,于是这人干脆直接把里面掏空,换上由自己建构的骨架,改装成半自动升降机,结构严密,看起来是个老手,开关只能由里面的人操纵,外人却无法进入。
“注意警戒,这里还有其他人。”段煊直起身,冷静道。
其他人一惊,心中顿时升起警惕来,严阵以待,拿武器的手也倏地收紧。
然而没等他们做些什么,突然,后方传来一阵子弹上膛的碰撞声,极其细微,却在寂静中显得很突兀。
“别动。”
几人猛地转头看去,一个近五十岁的男人站在来时的右侧走道,身材枯瘦,但看起来很有力量。
他肩膀微微耸起,眼神犀利如鹰,两手持枪,一动不动地紧盯他们。
郁酌惜命,见状,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同时也不忘仔细打量他。
穿着整洁干净,没有受伤,应该生活条件不错,唯一格格不入的是他的鞋,鞋底边缘似乎有些脏污,裤腿还沾着细小绒毛,不知道从哪儿来的。
“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在这里暂时休息几天。”
段煊话语算得上客气,神色冷然,试图先安抚住对方的情绪,与此同时,又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打了个手势,余光瞥向随后上楼的蒋自明,示意他伺机而动。
蒋自明心领神会,刚要动手,下一秒,隐蔽在角落的监视器却倏地闪烁了两下。
本以为报废的监控自动开启,在众人的目光下缓慢旋转半圈。
“不要试图偷袭,”失真的人声从监视器传来,话语平稳而僵硬,隐含着一丝威胁,“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视线范围内。”
简短的一句话,就让蒋自明不敢再有所行动。
——这里不止他一个人。
“是你先绑了我们的人,我们只想找到杨茴,她在哪里。”余思莹冷下神色,又不着痕迹地上前半步,把这里战斗力最弱的郁酌挡在身后。
“暂时活着。”
男人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继续道,“如果你们还想看到她安全出现,就马上离开,我们不欢迎外来者。”
杨茴还在对方手上,而这购物中心显然是他们的地盘,短时间内,也摸不清楚对面人数多少,不能硬碰硬,于是事情顿时有些棘手。
“打个商量。”
被枪口抵着脑门威胁太让人憋屈,段煊深吸一口气,抑制住举枪的冲动,沉声道,“楼下全是丧尸,根本没路出去,就算要走,我们也不可能就这样出去送死。”
他这话是事实,但嘴上说是商量,话语中也暗含威胁,明晃晃地告诉对方:我们现在不能走,出去是危险,留下来也不安全,要是真被逼急了,只能鱼死网破,都别想好过。
那人闻言顿了几秒,神色间闪过一丝挣扎,似乎有松动。
但很快,他又沉下神色,态度也更加强硬:“这和我没关系,我要做的只是保证这里的安全,你们必须走。”
段煊不想和人起冲突,不耐地皱了皱眉,正要再次开口,却被一阵细微声响打断。
是从另一侧的走廊深处传来的。
那边一点光线也没有,狭长的走道漆黑一片,如同吞噬人的深渊,什么也看不清。
安静几秒后,又是咔哒一声,比上一道声音更加明显,郁酌站在一旁皱了皱眉,察觉到什么,食指缓慢地在衣摆敲击一下,思索几秒,最终还是没开口。
而这阵响动也瞬间刺激到男人本就紧绷的神经。
他猛地上前一步,死死皱着眉,嘴唇不易察觉地抖了抖,拿枪的姿势并不标准,手却很稳,似乎下一秒就会发动攻击。
他咬牙道:“是你们的人?”
蒋自明暗道不好,心想不会是卜成他们上来了,这不刚好坏了事。
气氛在这一瞬间变得剑拔弩张,对峙间,紧张在空气中蔓延。
“我说了,只要你们走,那个女人不会有事,可如果你们非不听劝,就算是杀了我,她也不可能——”
话没说完,下一秒,渗人的嘶吼声响起,中断了男人咬牙切齿的警告。
对面几人也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举起了枪。
他声音一僵,察觉到身后的危险,倏地回过头,令人作呕的腐臭味扑面而来,黏腻的气息几乎紧贴着脸,他只刚来得及抬手,枪管便被丧尸死死咬住,褐色的血液一滴滴淌下,流了满手。
男人枯瘦的手臂上血管凸起,手抖个不停,显然用了极大力量才勉强支持,却只能继续僵持。
恐惧之中,他后背渗出汗水,手指逐渐收紧,知道自己难逃一死,表情隐隐扭曲,似乎十分不甘。
可没等他卸下力道,突然,“砰”的一声,枪声响起,血溅了一身,刺耳的回音在空荡的走道回荡,丧尸瞬间倒地。
“你——”男人张了张口,手脚发软,却因为紧张而发不出声音,一抬眼,便对上段煊黑洞洞的枪口。
段煊高举着枪,一侧肩膀微抬,没给男人说话的机会,再次扣下扳机。
“砰砰。”
一阵□□撞击地面的声音后,另外两只随后出现的丧尸也被放倒,重新归于寂静。
气氛凝固了一瞬,刚才那一切实在发生得太快,紧张感仍然没有褪去。
皮肉腐烂的丧尸堆在脚边,少量褐色血液缓缓渗出,浸在光滑的瓷砖地面上。
僵持中,最终是蒋自明率先开口,察觉到对方态度缓和,磕绊道:“你这……检查工作,做的是不是有点太不到位了。”
没人回答他,男人沉默着,再次打量他们后,半晌,终于缓慢地收起了武器。
双方的对峙最终在不言而喻中结束,那人留下一句:“三天之内,你们走,我放人”,显然已经作出极大的让步,而后转身离开。
郁酌站在原地眯了眯眼,盯着他的裤腿看了好一阵,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却突然被蒋自明拍了拍肩膀。
“小少爷,怎么不说话,被刚才的枪声吓傻了?”他语气揶揄,见事情告一段落,俨然将刚才的危险抛之脑后。
“……”
郁酌没搭理他,垂了垂眼,目光瞥向他沾满灰尘的手,有些嫌弃地躲开,没说话便朝另一边去了。
也不怪蒋自明这么问,从上楼后,郁酌便一直安静地没吭声,连丧尸冲过来时也没挪一下,静静地站在那儿,也没拿过武器,看起来有些无害,像是没见过这种场面。
也是,要换作是以前,早有数不清的人上来保护他了。
段煊心中轻嗤,看着郁酌离开的身影,似乎只是随意一瞥,很快就满不在乎地收回视线。
他在原地站了半晌,随手打开弹夹,又再次咔哒一声合上,两三步后,转头叫住李桐时。
“怎么了,队长。”
段煊没头没尾地说:“你想和谁发展关系我管不着。”
他有点想抽烟,轻捻了一下指尖,眼底微暗,神色不明道,“但我提前警告你,现在这情况,如果你想养一个吃白饭的,肯定不行。”
这个“吃白饭的”指的是谁,不论是谁都能一听便知。
然而听他这样说,李桐时却没反应过来,不明所以地一愣,神色有些茫然。
顿住几秒后,盯着对方莫名有些渗人的目光,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
李桐时立即找回自己的设定,点点头:“好,好的,队长。”
第9章 转转
顶层有直达天台的楼梯,正要下楼时,郁酌却隐约听见上面传来怪异声响,随即脚步一顿。
脚上不方便,他缓慢地踩上几级台阶,确定外面没有危险后才小声撬开门,阳光刺目,裹着令人不适的炎炎热气涌过来,将他发尾染上一层浅金色,郁酌下意识闭了闭眼,周身浓郁的腐臭味瞬间就被热气冲散。
天台上空无一人,也没有丧尸,整块地方都暴露在湛蓝的天空下,三两铁架不知被什么人撞倒,已经生锈,杂乱地堆在墙边。
一块宣传牌立在角落,被从上至下划开一道裂口,正好将画面中抱着狗的小男孩划成两半,空旷之中显出一丝令人不适的死寂。
边缘围着护栏,郁酌向楼下看去,数不清的丧尸围住购物中心,拼命想往里面挤,远看密密麻麻一片,如果忽视他们腐烂的身体,倒像是万人空巷,拥挤着一个个人头。
他只看了几眼就收回视线,这才注意到那阵声音短暂停歇后就再次响起,继而变得更加清晰。
听起来像是材料劣质的唱歌玩具,难听极了,隔一阵还会卡顿几秒,似乎不是楼下的声响,倒像从较远的空中传过来。
什么情况?
郁酌扬了扬眉,仔细听了好一阵,终于察觉到什么,顺着护栏走了半圈,去找声音的源头。
“喂——!”
“这儿!看——这边儿!!!”
对面楼顶,那人拿着一朵绽开的塑料莲花,音乐一直没停,他拼命挥手,见郁酌总算发现他,连蹦带跳地又大喊了一声,激动地扯着破锣嗓子感叹道:“我去,总算是有活人了!”
十米开外是一片居民区。
末世前能住这种地方的人大多非富即贵,只是随着天灾爆发,这些身外之物既不能提供源源不断的粮食,也不能帮他们在危险中免于一死,金钱沦为废纸。
而那人显然是被困在了这个富贵窝的顶楼,浑身上下灰扑扑一片,衣服上凝固着血迹,头发打结,脸色也失去了光泽,估计是饿的。
不过他倒是很有精神,对于郁酌的出现表示无比感激,半晌,嗓子喊哑了,举起一块似乎准备多时,字迹已经有些模糊的牌子。
上面写着:“SOS!求救援!求食物!”几个大字。
郁酌:……
看对方这情况,估计楼下已经被丧尸堵满了,这才迫不得已困在天台,断水断粮,也难怪这时候紧抓他这根救命稻草。
郁酌站在原地想了几秒,抬了抬眼,心道这么远的距离,就算想施以援手他也有心无力,更何况——
素不相识的,他凭什么帮忙。
这人现在活蹦乱跳的,一时半会应该也饿不出毛病,末日当前,多帮多错,还是少给自己找麻烦。
想到这里,郁酌站定,突然弯了弯嘴角,冲对面楼顶的人露出一个极其温和的微笑。
“啊——?谢谢啊!”
对方以为他是答应了,大声道谢,下一秒,却眼看着郁酌后退几步,笑容不变,朝他招了下手,接着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哎,不是!”
“这是帮还是不帮??”
“别走啊!!!”
那人的呼喊声被关在门后,很快就没了动静。
郁酌下楼时,众人已经划出了活动范围,清点各类物品,同时计划离开路线及确保杨茴的安全等各类事务。
大型购物中心各种物品都算是齐全,只是许多食物已经超过了保质期,几人熟练地分发补给,又架上一口锅滤水,不一会儿就咕嘟咕嘟冒起热气。
郁酌拧开从货架上顺手拿的黄桃罐头,安静地在旁边坐下,听着大家低声分析大楼的构造,并安排好今晚守夜的人,以防有人偷袭或突发危险。
不过能确定的是,对方目前没有恶意,不然也不会选择这么迂回的方法和他们周旋。
很快就入夜。
大家选择聚在一起休息,以免落单,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两人轮换守夜,保证安全。
大楼里本就断电,天色暗下来后,就更加漆黑一片,怪物嘶哑的声音偶尔从楼下传来,模模糊糊,大家早已习惯,坐下之后,疲惫感涌上来,很快就升起困意,鼾声渐起。
郁酌侧身躺在睡袋里,似乎下一秒就要阖上眼,却始终没睡着,眉头微皱地忍耐腿上的疼痛。
白天感觉并不明显,到了晚上,身体松懈之后,痛感便一阵接一阵刺激着他的神经,怎么也无法忽视了。
他咬了咬牙,轻手轻脚地翻了个身,不知道碰到哪儿,忍不住“嘶”地吸了口气,睫毛一抖,心道真是祸不单行,自己已经尽力抑制药效发作,能坐着绝不站着,却又冒出来腿伤这一茬。
寂静中,郁酌歇不住,摸索着从衣兜里掏出一颗糖,摸黑撕开包装,塑料纸哗啦啦响了好一阵,在此时显得格外清晰。
嘴里咬着水果糖,平静半晌后,他叹着气,再次窸窣地发出动静,挣扎着从睡袋里坐起来,绕过其他人,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
他很少有长久忍受疼痛的经历,从前就算受了再重的伤,难受的时间也只是短暂的几分钟——不管多严重的伤口,把一大堆精心配制、价值不菲的药品堆上去,就算不想痊愈也难。
想到这里,郁酌神色微暗地弯了弯嘴角。
走道宽敞,黑暗浓稠如墨,像是看不到尽头,以前来往顾客的繁华商业区现在却只有他一个人,四周无比寂静,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郁酌睡不着,心道如果能找到止痛片之类的,也许能稍微舒服些。
然而几分钟后,他没找到药,却停下脚步,突然拐弯进了其中一家店面。
这是个家居店,设施还算完好,只是入口处的沙发和吊灯溅上星点血迹,露出一堆脏污的棉絮,柜台也被砸烂,除此之外没有太大变化。
目的明确地走进内厅,他没有丝毫停顿,仰头便倒在柔软的床铺中,连带着半边身体都陷了进去,虽然被褥间散发着陈旧气息,但仍然舒适得让人脱不开身来。
自从一年多以前他离开家,已经很久没睡过这样的床了。
他默默地想。
就这样不知道躺了多久,昏昏欲睡间,郁酌甚至觉得自己回到了末世前,就在家里,和他拼命躲开的那个人待在一起。
对方是长辈,位高权重,却总是以平等的姿态和自己交流,即使偶有争吵会从容不迫地对他进行劝导,神色中却又带着一丝不容拒绝。
争执时,他会微笑着,平静而不失强硬地对他说:“不要冲动。”
于是当郁酌发现了不可调和的真相时,才会别无选择地逃跑。
——“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静默中,耳边突然出现另一道陌生的声音,几乎与郁酌回忆中的说话声重合,显得有些不真实,却瞬间将他从思绪里拉回来。
郁酌立即坐起身,心中升起警惕,微微皱眉:“什么人。”
“别紧张。”下一秒,墙顶的监视器转了转,蓝光闪烁着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