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导和哨兵的婚礼定在半个月后。
陆旒给宿主们挨个送请帖,收到了一箩筐的祝福,齐翊给同事挨个送请帖,也收到了一箩筐的……嘲笑。
季修筠翻着报表,狐狸在他肩膀上不满的晃着尾巴:“嚯,给我送请帖?你和谁的?陆旒大人啊?当时你说什么来着?”
犀牛医生在一旁阴阳怪气的学习:“什么?我喜欢陆旒?绝对不可能!”
灰狼炮手啧了一声:“我怎么记得当时你让陆旒大人睡监狱,还压着人家洗甲板啊?啊?是你吗老大?”
季修筠:“呦,我还想起来,当年在学校,陆旒大人请你跳舞,你不是转身就走,还说‘别烦我’吗?”
最后,他们齐齐感叹:“凭什么这种哨兵也能有向导啊!”
齐翊:“……”
哨兵面无表情,将请帖往桌面上狠狠一拍:“爱来不来。”
他恼羞成怒,转身走了。
季修筠等人嘻嘻哈哈,将请帖瓜分了。
损友归损友,老大的终身大事,哨兵们还是不含糊的,他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按照方案,在白塔边缘租下一处度假别墅作为场地,规划出四桌酒席。
宾客总共三十位,可是陆旒要求了五桌酒席,余下两桌空白。
他记得,之前闻弦结婚,也单独他留了位置。
等酒席开始,哨兵们按位入座,季修筠等人打量着空无一人的转桌,难免有些迷惑。
齐翊没多问,陆旒开口解释道:“是我一些……不方便过来的朋友。”
齐翊便揉了揉向导,将翘起的呆毛揉的压下去。
陆旒虽然尽力掩饰,可对着空空荡荡的座位,还是有些落寞。
结婚这么重要的事,他最重要的朋友们却没办法来参加。
陆旒一睁眼就是系统,带着基础设定的底层代码,他陪每一位宿主走过那么长的时间,每一位宿主也潜移默化的塑造着他,最终,才是今天这个陆旒。
于是,在齐翊和朋友们打招呼的时候,陆旒悄悄拍下空无一人的两桌酒宴,发到群中:“干杯哟~”
可是这回,宿主们没有立马回他。
连常常在线的江巡也不见踪影,群里冷冷清清。
陆旒的呆毛落魄的垂了下来。
“……”
他有些难过的想:“为什么不在呢?”
他提前了很多天告诉宿主们,他今天要结婚的呀。
齐翊和同僚们打过招呼,绕回陆旒身边,疑惑道:“怎么了?”
陆旒吸吸鼻子,绽放出笑容:“没,没事啦,我们继续接下来的流程吧。”
他不知道的时,在其余的十个世界,每个人都很忙碌。
谢逾在试新买的西装,沈辞为他系上领带——深红色的,很适合作为婚礼伴郎。
而在他的身边,是一箱电子存储器,考虑到陆旒已经不是系统,没办法自己满世界找电影电视剧了,谢逾将这些年新出的影视作品,包括单机游戏统统打包,打算作为礼物送过去。
他额外选了很多青春爱情电影。
林佑在写贺卡,而兰恩在打包最新款的星际飞行器——虫族的民用飞行器星际顶尖,这是他们准备的礼物。
伊缪尔早就从白郁那直到了陆旒的存在,为了感谢系统将医生送到他身边,伊尔利亚尊贵的公爵准备了两枚鸽子蛋大小的红蓝宝石,刚好可以给新人做婚戒。
萧绍也在试新衣服,他和戚晏的古装太显眼,在星际格格不入,就找江巡要了西装的打板资料,吩咐制衣局去做,这可苦了制衣局的下人们,古代没有现代那么挺阔的西装布料,衣服裁剪出来软塌塌的,萧绍大笔一挥,让他们改成了短袖T恤,打算走青春活力风。
这衣服又露胳膊又露腿,戚晏八百年没穿过如此出格的,羞得面红耳赤,萧绍好说歹说,总算是让人换上了。
作为群中最原始的“原始人”,萧绍捏不准送什么礼物,之前陆旒说要装修新家,而本朝恰好工匠技艺欣欣向荣,审美一绝,萧绍便收集了皇家工艺图谱,比如掐丝螺钿织造鬼工等,又撰写了一本花纹手册,譬如百蝠卷云卷草等,方便他复制阅览。
江巡和沈确都是低调的人,他俩都学考古,一个教授一个学生,说得好听是每天考古,说得难听就是天天挖土,前世的帝王数遍身家,一样高价格的礼物都拿出不来。
江巡愁眉苦脸:“早知道我给自己塞点陪葬品了,这一穷二白的。”
沈确冷静道:“塞了你也拿不到,挖出来都放博物馆了。”
就文帝那毛都没有的墓穴,仅剩了两风干的枇杷,都给塞博物馆了,江巡想看,还得隔着玻璃展柜,才能“瞻仰”一二。
江巡苦恼:“要不我去写同人文发家致富吧,感觉比挖土有前途。”
沈确深以为然:“我可以帮你润笔。”
最终,江巡想着陆旒当了白塔首席,给他准备了《管理学基础》《领导力》和《博弈论》。
至于时律,大学生懂什么呢,他只打算过去吃席。
梁叙一把将人薅回来,拎上两瓶极其昂贵的红酒,还逼着时律换了件得体的衣服。
时律唧唧歪歪:“我和66谁跟谁啊?他的婚礼我还要穿正装?”
梁叙懒得理他,招呼tony老师:“来,给他打点发胶。”
而伊路维尔向来懒得要死,足不出户,蹲在母树上长蘑菇,这回难得早起,在往箱子里塞礼物。
珀西捂住眼睛,不忍心看了。
神灵打包的除了常规的神秘学特产,还包括各式各样的辅助符咒,带羽毛的发圈,功能特殊的药剂,以及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同为好吃懒□□享受的好伙伴,神灵相信,陆旒也会喜欢魅妖先生的严选的。
——是一旦接触,就停不下来的东西呢。
闻弦要准备礼物就简单多了,上供了那么多年零食,陆旒爱吃什么他一清二楚,考虑到哨兵向导世界没有这个世界的巧克力,闻弦清空了经销商的仓库,打包了满满好几箱。
至于谢枢和萧芜,陆旒发请帖时,他们正满世界的游历,看见请帖,他特意回了趟无妄宫,将吴不可薅了过来。
前·无妄宫主这样说道:“修仙界的特产丹药,生死人肉白骨的,治感冒的治外伤的,都炼两炉。”
“……”
前宫主和宫主夫人参加婚礼,为什么受伤的还是吴不可呢?
吴不可也不知道。
他苦哈哈的应了。
同为星际时代,叶望所在的时空科技略高于哨兵向导,他就准备了一把新式的手持激光武器,给战五渣的向导防身用。
而就在他们争分夺秒的时候,他们身边静静的悬浮着一道幽蓝色的门,它无依无凭,漂浮在虚空之中,向里洞开,门内则是浩瀚的星空。
早些时候,十位宿主的脑海中,都同时出现了一个声音。
“我是中央管理局的主脑”,温润的男声自我介绍,“今天是陆旒的婚礼,你们要去玩吗?”
众人当然毫不犹豫的点头。
于是,便出现了上面一幕。
在是个不同的世界里,十位宿主同时看向时间,踩着倒计时进入了门中。
哨兵向导世界,婚礼正在举行。
陆旒依然有些失落,时不时看一眼空无一人的群聊,但还是勉强调整好了心情,等待接下来的流程。
司仪环顾四周,也看见了空空荡荡的两桌,询问新人:“可以开始宣誓了吗?”
齐翊看向陆旒,陆旒则扬起笑容:“好的,开……”
“始”字还没说完,礼堂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司仪停下动作,哨兵们不明所以,只有陆旒猛然回头,看向大门的方向。
他不可遏制的冒出了一个想法。
齐翊看出了向导的期待,低头揽住向导的肩膀:“走,我陪你去开门。”
陆旒:“嗯。”
他们一同向门口走去。
“见鬼,我们不会来晚了吧?”门外,谢逾悄悄和沈辞咬耳朵。
门口,一堆人正挤在一起,而草坪的空地上,还停着林佑体积庞大的飞行器礼物。
两分钟前,他们被传送到了礼堂门口。
当时,礼堂的大门已经紧闭,众人环视一圈,同时将江巡推了出来。
江巡:“?”
时律小小声:“感觉我们好像迟到了,你和陆旒关系最好,你去敲门,万一陆旒不开心了,他肯定舍不得打你。”
其他人纷纷点头。
江巡:“……”
他顶着众人期待的视线,硬着头皮敲响了大门。
谢逾:“怎么好像没反应啊?”
林佑:“要不江巡你再敲敲?”
江巡:“……”
“喂,”他小声看向神灵和修士,“你们两个有没有预言占卜之类的能力,里面什么情况,不会已经亲上了吧?”
伊路微微闭眼,眸中灿金色的光芒浮现,他缓缓开口:“不用,陆旒已经走过来了。”
下一秒,礼堂大门骤然打开。
银发蓝眸的向导站在门中,呆毛迎风招展,满脸的不可思议。
虽然谁都没见过人形的小系统,但向导出现的瞬间,宿主不约而同的想:“果然应该是长这个样子。”
“啊,仪式是不是已经开始了。”江巡抱歉道,“对不起,准备礼物的时间有点仓促,所以我们都卡点……”
回应他的,是向导扑过来的拥抱。
陆旒:“江江!我好想你!”
江巡抬手拍拍他:“我也很想你。”
“哟。”闻弦开口,“不想我吗?忘了我给你准备的巧克力和蛋糕,带你吃的西餐中餐各种餐了吗?”
陆旒:“想的!”
他扑过来,同样给闻弦一个拥抱。
陆旒与在场的每一个人拥抱,而齐翊立在门后,微微眯起眼睛,冰冷的视线扫过每一个人。
这几个人是谁?
他们或俊美或矜贵,气质卓尔不群,都是百里挑一的长相,衣着谈吐也不像常人,而且和向导很熟。
他怎么不知道向导认识这些人?
SS级哨兵的存在极有压迫感,江巡连忙拉过沈确,将自己塞进老师怀里,而后才伸手:“你好,我是江巡,陆旒的朋友,这位是我的爱人,沈确。”
沈确按住江巡肩膀,不动声色的与哨兵对视。
“哥们别看了。”指挥官叶望可不怕哨兵的威势,他同样拉住江岐,“我们都是陆旒的朋友,清清白白的那种,这位是我的爱人,江岐。”
鸢尾上将兰恩把虫皇林佑护在身边,他在齐翊身上感受到了同类的气息,便上前一步,露出标志性的贵族微笑:“先生,收起你的威势,我们没有其他想法,在场都是有家室的人。”
陆旒拉拉齐翊:“是好朋友啦,我和你解释。”
他将哨兵拉到一边,嘀嘀咕咕了几句,哨兵的眼眸微微睁大,满脸不可思议,愣了许久,最后咳嗽一声:“几位请进吧。”
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敌意。
他们依次落座。
婚礼顺利进行。
陆旒与齐翊在司仪的见证下许诺,互相交换戒指,然后拥吻,在之后,他们按桌敬酒。
新人转到哨兵们的席位,哨兵们开始起哄,季修筠带头道:“陆旒大人,婚后齐翊欺负你,你告诉我们,我们帮你揍他!”
齐翊不想说话,挥手让他们一边去,倒是陆旒很认真的说:“他才不会欺负我,齐翊超级喜欢我好吗?”
然后,他又补充:“当然,我也超级喜欢他!”
——要时时刻刻表示爱意,给恋人足够的安全感,这也是江巡教的。
“……”
齐翊牵着向导,不自觉地挺胸抬头,居高临下的看着朋友们。
哨兵们纷纷露出了嫉妒牙酸的表情。
而后,他们又转到了宿主们的酒桌,闻弦想着刚刚哨兵的防备,便一挑眉,故意道:“我们家陆旒这么可爱,你是凭什么把他拐走的?”
伊路维尔也冷淡:“陆旒虽然在这个世界无亲无故,但我们都会关照他。”
完全是刁难敲打的语气。
齐翊额头冒了点汗,莫名有种面对丈母娘的窘迫感,他刚想举手发誓表示决心,陆旒已经将他挤到身后,表白道:“因为我超喜欢齐翊,他又帅又厉害又脾气好,还每天都给我做巧克力蛋糕,他的精神体也超级可爱,他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哨兵!”
“……”
众宿主纷纷以手遮面,有了“儿大不中留”的心酸。
不管怎么鸡飞狗跳,婚礼还是顺顺利利的过完了。
他们开了好几瓶美酒,酒足饭饱,嬉笑怒骂。
临走前,陆旒再次挨个和宿主拥抱:“你们能来,我真的超开心!”
谢逾:“是啊,天天在群里聊天,完全没想过还能见面呢,大家还凑的这么齐。”
林佑提议:“要不我们照张相吧?”
得到了所有人的热烈赞同。
于是,他们薅了婚礼摄影师来拍照,十一对爱侣站在礼堂中央,对着镜头伸手比耶。
3,2,1——
在倒计时中,他们同时露出灿烂的微笑:
“茄子!”
沈确从迷茫中醒来的时候,不知道今夕何夕。
昨天有个复杂的考古项目完工,作为带队老师,沈确请整个组吃了餐饭,半推半就的喝了半瓶酒,然后和江巡滚到了床上。
他累的不行,本来什么也不想干,然而小皇帝惯会撒娇,一会儿说“忙了两个月了,都没和老师亲近过”一会儿说“我很想老师了,老师不想我吗?”,如果沈确还是推拒,他就要委委屈屈的蹲床脚,“我就知道,老师说喜欢都是哄我的,我做了那么多坏事,老师果然讨厌我了。”
一边说,还要一边用衣角拭眼睛,像是要哭了。
沈确能怎么办呢?
他只能撑起身体,把江巡从床脚薅到被子里,纵容了他接下来所有动作。
等一切结束,沈确望着天花板,心中没由来的升起了一股惆怅。
——谁家帝师是这样的!又上朝又批折子!又哄孩子又陪睡!
但是自家陛下,又不能丢了,沈确长叹一声,准备睡觉。
明天没有行程,是难得的闲日,沈确准备睡到日上三竿,再和自家陛下去逛逛公园博物馆。
然而他睁开眼,看见的却是巍峨的宫墙。
重檐庑殿顶,大吻琉璃瓦,朱红配着明黄,庄严又厚重。
沈确正跪在大殿之前。
正是隆冬时节,天空飘着雪子,汉白玉石阶也落了一层雪,能冻进骨头渣里,沈确抬头,明黄的灯火从大殿窗格照出来,依稀映照出人影。
是小皇帝。
沈确一阵恍惚,忽然就记起了时间。
这时,小皇帝刚刚登基,他没什么名气,也不曾争夺皇位,是后宫的隐形人,大臣们都在揣测,新帝是什么性格。
然而短短两个月,小皇帝就让众人知道了,他是个昏君,还是个暴君。
他重用母族亲眷纨绔,对朝中老臣动辄打罚,今日,更是做出了件荒唐祸事。
——他将镇北侯的世子,下了大狱。
沈确当即心道不好。
镇北侯在边关经营已久,小皇帝这样乱来,十有八九要引起哗变。
沈确今日,就是来求情的。
他与小皇帝没有私交,只是在学堂做过两天先生,先帝晚年多疑,朝中草木皆兵,朝臣结交皇子是重罪,沈家又向来两袖清风,不肯逾越雷池一步,故而虽然有这师生关系,两人也没什么情谊,此次上奏,只是食君之禄,沈确别无他法,不得不来。
——前世的沈确,是这样想的。
今生可不一样了。
他知道小皇帝有多可爱,心有多软,这个时候的江巡,只是个要哄的小孩子。
前是江巡和他坦白,说来三世穿越的事情,沈确这才知道,那个满身戾气的小皇帝,其实是在害怕。
他害怕露怯,害怕被人看轻,就像刺猬竖起尖刺,但只要抱起来哄上几句,就能摊开柔软的小肚子,随便你摸来摸去。
沈确便拍拍衣摆,干脆利落的站了起来,而后一拍膝盖上的雪,提起官袍,拾级而上。
两旁侍卫连忙出手阻拦:“沈大人,这?”
沈确:“劳烦您通传一句,就说我冷的要死了,请陛下可怜一二,放我进去烤烤火吧。”
侍卫们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彼此眼中的荒谬。
——啥玩意?
——皇帝可还生着气呢,让他进去烤火?
——这沈大人是跪久了,把脑子冻坏了?
沈确:“劳烦二位,就照我说的通传。”
沈家三朝清贵,沈确又是实打实的清流文臣之首,侍卫不敢耽搁,微微犹豫,还是进去了。
江巡正坐在上首,百无聊赖的拨弄着奏折,拿着毛笔在末尾画了只鸟,又在脑袋上添了两根毛。
作为皇帝,他应该批奏章,但是他认不全上面的字,只能依稀辨认出一半,然后连蒙带猜,艰难的连起来,偏偏这些文臣上奏,又喜欢卖弄文采,写得诘屈聱牙,江巡看得火都起来了,也没看懂上面在说什么。
这时,大太监王安走来,江巡便将那奏章一立,假装能看得懂的样子,阅读起来。
他百无聊赖:“沈确走了?”
江巡真希望他早点走。
他现在是个昏的,但不傻,朝中总要有人来做事,其他人江巡看不明白,但他知道,沈确绝不会危害江山社稷,只是少年人拉不下脸,如果沈确识相点自己走了,江巡就就坡下驴,不与他为难。
王安却道:“还没呢。”
江巡沉下眉目:“那他还跪着?”
王安犹豫片刻:“也,也没呢。”
江巡便将手里的奏折一摔,满身戾气:“那他是想干什么?”
“沈大人说,他要冻死了,能不能请陛下……”王安将头低的更低:“请陛下让他进来,烤烤火。”
“……”
江巡愣了片刻,讥笑道:“好啊,让他进来。”
沈确便推开宫门。
江巡瞧着他,早准备了一肚子讥诮的词句,譬如:“薛晋果然是沈大人喜欢的学生,这深更半夜的,眼巴巴就给人求情来了。”“要是我不放人,你是不是要跪死在宫门口啊?”
结果,沈确先是端端正正行了一礼,然后没等江巡叫,自个站了起来,立在江巡面前,忽然皱起眉头,凝神打量了片刻:“陛下的伤口恢复的如何了?”
“……?”
江巡的讽笑一凝。
沈确好端端的不问薛晋的事情,怎么来关心他的伤口了?
是了,他先前坠马,撞伤了额头,当时镇北侯世子薛晋就在旁边,这才令薛晋下了狱。
江巡重新挂上漫不经心的表情:“沈大人以为这么说,我就会放过薛晋?”
“薛晋无所谓,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沈确根本不在乎薛晋的处境,事实上,他在现代待了那么久,没法立马想起来薛晋是谁,倒是小皇帝额头带伤,故作狠戾的模样可怜极了。
沈确上前一步,想要查看恋人的额头,“太医处理过了吗?陛下您的纱布上带着血。”
太医包扎过伤口了,但这年代止血技术有限,大半靠自愈,血迹从纱布边缘渗出,染红了铜钱大小的区域。
沈确不赞同:“私下里见我,您不用带着帝冕,帽檐刚好在额头,会压迫到伤口的。”
江巡:“……”
他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
江巡从小在冷宫长大,身边满是恶意,他母亲算不得个正经主子,宫女太监都能欺负一脚,冬日缺炭火,夏日缺例冰,久而久之,江巡对恶意有条件反射,他本能的处在应激状态,随时可以攻击,但当人轻声细语的询问他的伤,江巡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沈确:“今日上过药了吗?纱布拿下来我看看?行不行?”
“……”
江巡又后退一步:“不行。”
他维持着帝王的威仪:“今日上过药了……这些与你无关,沈卿,深更半夜的,朕要就寝了,到底有什么事情?不说就下去吧。”
沈确:“没什么事情,有些担心陛下的伤。”
说着,他环顾四周,瞧见给江巡摔歪了一个角的奏折,便俯身想要捡起来,笑道:“山东巡抚的折子,他说了什么,让陛下气成这样?”
江巡:“诶,别!”
话音未落,沈确已经俯身,余光恰巧看见那长毛的鸟。
他心中哑然,却装作没看见,将折子还给江巡:“想必是每年的请安折,没什么重要东西,批个‘知道了’就行。”
江巡接过:“……嗯。”
帝师杵在这儿,他老大不自在,身体越发僵硬,只梗着脖子:“既然不是来问薛晋的事情的,沈爱卿请回吧,朕要就寝了。”
他桌上还堆了十几二十分封折子,江巡不愿意让人知道他不懂,桌面下藏了幼儿的开蒙书,准备装作睡觉,夜间读上一二,好歹将必须的折子批了。
沈确:“临近年关,折子又多又杂,想必打扰了陛下休息,如果陛下信的过臣,臣帮陛下分个类?”
江巡:“嗯……嗯。”
他求之不得,面上却装作勉为其难:“好吧,那你过来吧。”
沈确便在几案侧边坐下,提笔悬腕,开始阅览。
江巡便装作睡觉,实则偷偷打量他。
沈确认真执笔的样子很好看。
从小江巡就知道,沈先生是当世最有学问的先生,他从来进退有度,举止温文,连他最受宠的几个哥哥遇见沈先生,也要毕恭毕敬的喊先生,只可惜,江巡从来不愿意上去惹眼。
他那个水平,平白让人讨厌。
沈确任由他打量着,将奏折一一分类后便搁了笔,忽然道:“陛下,臣家里养了只鹦鹉,会学人说话,很是有趣,我明天带来给你玩?”
“……啊?”
骤然被点名,江巡便是一愣。
鹦鹉在民间不是稀罕东西,江巡却从未见过,他这个年纪正是贪玩好动的时候,心里有些意动。
但是沈确给他带鹦鹉?
沈确不是忠臣纯臣,应该讨厌这些玩物丧志的东西吗?
如果他说想要,沈确会不会骂他昏君呢?
江巡摸不准主意。
沈确便添砖加瓦:“是只牡丹鹦鹉哦,很漂亮,巴掌大小一只,叽叽喳喳的,叫起来很可爱,头顶还毛茸茸的。”
“……”
江巡盯着手里的折子:“既,既然你这么说,那你带过来吧。”
第二日,沈确还真提着只鹦鹉进了皇宫。
——沈琇喜欢养花养鸟,这是沈确从侄子那里薅的,还薅了只最漂亮的。
江巡果然移不开眼了。
沈确将鸟笼安放在书桌,教皇帝如何喂水喂食,然后故作神秘:“陛下,这鹦鹉只要教的好,认识的字比秀才还多。”
江巡果然被挑起了兴趣。
之后,每当下朝,沈确就来给鹦鹉讲课,教的头头是道,还都是最基础的识文断字,按着启蒙书的章节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