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因“无差别教育”的原因,很多人都觉得柳固的思想有点问题,但不可否认,柳固的才情是没问题的,他还是从这最难一届科举中脱颖而出的三甲,想要从他这里拜师学东西的人数不胜数,很快柳固就招满了学生。
然后,柳固就带着学生开始游学,这两年间他已经把朋友们的老家都走了一遍,他的学生们基本都被他洗脑成功,成为了“无差别教育”的拥趸,将十全公子视为如孔孟一般的先贤,每日饭时都要先拜一拜的那种。
柳固十分欣慰,不仅不阻止,还带着他们开始编写《十语》,即《十全公子言录》。
也得亏这群家伙不在京城,要不然薛瑾安这些日子收到的漂流瓶定然有他们的一席之地。
不过他们也快要入京了,柳固作为名声斐然的大才子,是相当清楚“酒香也怕巷子深”的道理,即便诗会宴会都只是一个推波助澜的平台,但若是没有这些,没有他人的品评,他的诗词歌赋写得再好,也只能独自欣赏。
柳固想要建立学院,第一步是得先有生源,再从其中筛选出自己的同道中人。柳固知道自己的这个梦想需要耗费很多的时间去铺垫,也许等他死亡的那一日,那样美好的书院都建设不起来,但他愿意为此奋斗终生,哪怕结果不尽如人意也在所不惜。
而还有什么比科举会试的名次更能扩大他和他书院的名声呢?只要他教导出来的学生能够上榜,就会有人慕名而来进入学院,而上榜的人数越多,名次越高,就会有越多的人想要进入他们的学院的,如此他就可以走下一步棋了。
柳固带着弟子们如今在江南一带游学,南边气候相对暖和,他们是十月初启程,一路沿途游学往京城而来,行进速度并不快,大概能在年前抵达京城。
秦廉收到的信件,便是柳固在出发京城前一天写的。
秦廉和柳固其实是同一类人,在柳固辞官之时他的为官之心便有所动摇,而在看到这封信,看到柳固说起自己学生的转变时字里行间透露出的骄傲与欣慰,看着他提起梦想时克制不住的喜悦……秦廉最终还是听从了内心的选择,考入了国子监。
不过他和柳固不同的是,秦廉是认同“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一理念的,他觉得大启需要什么都要教导的书院,但他们必须得分开办学,正所谓“在商言商,在文言文”,将同一个圈子的学生放在一起才是正道。
而且他也觉得儒学才是治国的根本,不应该和这些普通学科混为一谈,也绝对不该混为一谈。
秦廉进入国子监,从某些方面来说其实也是在跟柳固打擂台。
扯得有些远,说回正题,之所以会说谭灵越大抵是从皇帝哪里知道了什么错误信息,就是因为自从他升官之后,就被钦点为皇帝的起居郎,和另外两位起居郎轮班跟在皇帝身边,大抵是两日一次上值,上值一次一天。
谭灵越有充分的时间从皇帝那里探听消息。
“皇帝跟你说了什么?”薛瑾安问。
谭灵越摇了摇头,他正在用浸了冰水的方巾敷着眼睛,也挡住了眼底复杂的情绪,他摇了摇头,“陛下并没有说些什么,是我猜出来的。”
事情果不其然和薛瑾安猜测的那样,谭灵越是从皇帝那里得到了错误信息,但真要说始作俑者却是除薛瑾安之外的另一位代码生命,也就是小X老师。
事情还要从大皇子拿着账本把二皇子一水儿的拥趸拉下水说起。
谭灵越跟在皇帝身边久了,对皇帝的性格习惯也有所了解,原本按照他的推测,皇帝不会这么早处理这件事,至少都要拖上三日才行,然后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对这些该死的官员挑拣一番,拿一部分祭旗,一部分从轻发落。
谭灵越心中很是愤愤,他虽是世家大族中走出来的君子,却同样也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最是看不惯这些事情,若非如此,当初也不会和柳固他们组成五人组,在那么多人嘲讽十全公子的时候,挺身而出言语挤兑回去了。
然而谭灵越知道分寸,他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小官,哪怕再有能力,也没办法左右皇帝的决定。而且他已经决定了,他要爬得更高,成为朋友们的靠山,让他们不会再被权力玩弄。
谭灵越心中骂得再多,面上也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皇帝竟然飞快地下令处理了这件事情,也并没有要从轻发落的意思,谭灵越惊奇不已。
不过,这时候他还只以为自己是错估了陛下。
然而后面这样的事情越来越多,大皇子和二皇子斗得厉害,参人的奏章雪花片一样的飞进宫中,落在皇帝的案头上,而这些被谭灵越认定不会被关注的折子,全部都被处理好了,而且速度非常之快。
可明明,陛下刚才一直都在跟自己说话,都没有动过桌上纸笔,怎么转头往里面走了一遭,这些事物就都处理完了?陛下就算处理公务的速度有这么快,写字的速度也不该有这么快啊!
难道是内阁那边率先给出的处理意见?谭灵越这么想着便去求证了一下。
他的父亲谭清徽与内阁首辅姜汶算是昔年同僚,也有一番交情,谭灵越只是询问奏章到达内阁的时间,这没有什么不能回答的,姜汶如实说了,谭灵越只觉得更加不对劲。
不是内阁,那还有谁?谭灵越不禁观察起来。
这一观察,谭灵越就发现了,皇帝对于政务的态度明明懒怠了很多,但政务的处理速度却比以前更快更好了,有时候提起某件政务的时候,皇帝总是不能第一时间想起,而是要拿笔在纸上将问题写下,静待一会才能接上话,而说话的语气总呆着几分刻板捧读的味道。
就好像是——学生问了老师答案,然后对着答案照本宣科一般。
即便非常不可思议,谭灵越也不得不承认,皇帝有一个看不见的帮手在帮他批复奏折。
谭灵越为这样的发现感觉到惊惶,他这时候还主要是为皇帝的身体着想,子不语怪力乱神,在经过薛瑾安的科学洗礼之后,对这种神奇的事情,谭灵越第一反应也不是这世界上有鬼,而是这可能是一个他并不知道原理的科学。
谭灵越为此连夜翻阅《基建手册》,真的从中找到了能够不见人便同他人对话的东西,那东西叫手机,传音入密是其最基础的功能。
谭灵越并不知道手机是是什么,但他觉得十全公子是这个世界上最博学之人,他写在上面的东西一定存在,没人见过一定是因为过于珍贵,谭灵越并没有怀疑皇帝背后之人是否真实,又是否是真的人。
谭灵越只是觉得这样下去并不妥,但他又不好找皇帝直言劝谏,思来想去,便找上了姜汶,“姜伯父,不知您可知陛下身边是否有些不妥?”
姜汶一下就看出了他想要说什么,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奏章……你发现了?”
谭灵越瞳孔一缩,“您——”
“嘘。”姜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两人环顾四周确认没人,往梗隐秘的地方走了走,谭灵越压低了声音道,“您知道是谁?”
“知道,也不知道。”姜汶说,“听过他的名声,但未曾见过面。”
他见谭灵越似乎对此事颇为困扰,翻开手中奏章,点了点上面句末的圆圈句读——古代虽然没有规范的标点符号,但也是会使用句读断句,只是因为每个家族每个人的习惯不同,句读样式并不统一,而且普遍都很单一,也没有情绪表达,只在句末标上一下以示结束。
姜汶指的这个句读是皇帝常用的,一个比句号大一些的圆圈。
“这样圆润毫无瑕疵的符号,我曾经在十全公子的答卷上瞧见过。”姜汶叹息一般的说道。
第170章
谭灵越说到这里的时候, 情绪饱满到再次泪盈于睫,看着薛瑾安的眼神十分沉痛:“老师,我全明白了!”
难怪户部开出那样的高官厚禄老师都没有去;难怪如此惊才绝艳的老师, 却只在京中昙花一现后变成为了他人口中的传说;难怪明明老师并未刻意隐藏自己的身份, 朝中称赞十全公子之人却从未往这边想;难怪九添一明明是老师的产业, 老师却很少来……原来, 原来这一切竟然是这样!
多么黑暗的官场,多么令人心寒的当权者!
——薛瑾安仿佛能从谭灵越的眼神中读到这些台词。
薛瑾安:“……我也全明白了。”
薛瑾安在心中呼唤某始作俑者:小X老师,你怎么看?
小X老师:“我躺着看。”
小X老师:“我果然是最优秀的AI。”
小X老师:“看啊,这是朕给你打的天下!”
小X老师:“赞美龙傲天!”
小X老师的话如同弹幕一样刷刷刷地往外蹦,糊了薛瑾安一屏幕。
薛瑾安默默将它屏蔽,并且给它在安全防护软件里预约了一次病毒查杀, 留言曰:冲浪千万条,绿色第一条,上网不规范,代码两行bug。
谭灵越还在用一副“你受苦了”的眼神看着他, 薛瑾安的语言模块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失灵, 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总不能把小X老师暴露出来吧?到时候他们必然会让自己拿出证据, 可小X老师现在还没有实体,他难道要手写代码来证明吗?再且说,就算他写了出来,这个时代又没有电脑, 别人看不懂,当他是在鬼画符的概率超过70%,剩下的30%则会认为他为了骗人自己编造了一套语言体系。
不是薛瑾安不想解释,实在是默认自己就是小X老师的性价比更高。
真要严谨说起来,这个等式完全成立, 小X老师本来就是从薛瑾安这里分出去的一段代码,只不过薛瑾安对他进行了二次加工,并且赋予了它自主成长的权限,如此小X老师才表现出了和薛瑾安完全不一样的性格。
但由于小X老师用的数据库还是薛瑾安的,本质上它的思考、行为方式、能力等等也都是从薛瑾安这里一脉相承的,数据重合太多,他们是同一生命体的假设成立。
所以到底为什么小X老师会进化成现在这样?一定是皇帝那边投喂的数据出了问题。薛瑾安心中下着结论,到底没有否认。
他只是试图纠正谭灵越认为他被皇帝挟持的错误想法,他选择先从身份上下手:“你是不是忘了我还有另一个身份?”
他是皇子,尚未到出宫建府的年龄自然只能住在皇宫里,不常来九添一是没必要,不去户部是自己不想,朝臣们没查到他是因为没有人真正将他的存在当一回事儿……
谭灵越却摇了摇头,认真说道,“老师,您不必为他找补,我长了眼睛我都看得到。”
谭灵越或许之前有下意识忽略过薛瑾安是皇子的事实,但他在得知十全公子为皇帝批复奏折之后,就仔细的查过,将薛瑾安的皇子身份记得牢牢的,并且确定皇帝这么久以来,竟然真的没有提过七殿下半句,在他刻意问起的时候,竟然说七殿下是武将苗子,要将他放在御林军中好好操练,以便来日上了战场开疆拓土,成为一代将军王。
所有大臣都笑着称赞陛下英明,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谭灵越却只觉得齿冷。
他没有看出皇帝对七殿下有半分怜爱,看到的只有恶心龌龊的不耻算计,看到的只有磋磨——让一个文曲星下凡之人去打磨身体,锻炼筋骨,隐瞒他的能力,贪墨他的功劳,抹去他的存在,让世人都淡忘他的老师到底是一个多么惊才绝艳,多么心系万民的人。
谭灵越想到这些都觉得心中有股寒气萦绕,逼得他喉咙口腥气上涌,眼眶都憋红了。
“老师,您放心,或许现在我还弱小什么都不能做,但我不会永远弱小。”谭灵越郑重其事地说道,“我与四位兄长,我们的家族孩子徒弟……我们都会站在您这一边的。”
谭灵越说着,像是怕薛瑾安觉得他们没用,连忙压低了声音说道,“老师,不会很久的,很快就有一批会成长起来,我们的人很快就变多了,千万不要灰心。”
他们四个人的心思都放在当官途,但柳固不是,他成为了老师,且已经培养出了第一批学生来赴考,他们都会成为先生的助力和后盾,任凭先生差遣。
薛瑾安到了嘴边的话因为这一句咽了回去。
他思索着一切也快结束了,等他登基之后,朝中势必有些顽固派大臣会被清理掉,空缺的位置一层一层的补,那群学生既然是柳固教出来的,用起来也安全些,倒是可以填补最底层空出来的官职。
正想着,谭灵越保证道,“我不如其他兄长们那么有能力,但我会努力的,我和姜首辅有些交情,我也算是世家大族出生,我会帮您周旋试探一二。”
“不会让您等很久的。”谭灵越再一次说道。
“我知道了。”薛瑾安收回了视线。
他想:算了,皇帝不重要,他背锅就背锅吧,反正早晚都要死,清清白白的死和背点锅死也没什么区别。
这边薛瑾安欣然等待着半途捡到的学生为他组建文臣班底,那边二皇子和大皇子之间的争锋进入到了白热化阶段。
长公主虽然在有意识地收拢属于二皇子的势力,但她并没有就此打击二皇子,相反她还和敏皇贵妃的合作越发紧密。敏皇贵妃很清楚,那些势力既然已经到了长公主的手中,她就绝对不会放手,如今要做的不是内斗,而是双方更加紧密的合作,先干掉外部的其他敌人,再来内部瓜分利益。
敏皇贵妃和长公主这对母女在这一点上十分默契,他们联合起来撬动大皇子的根基,几乎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
昔年签订五十年和平条约的内幕细节尽数曝光,林若甫以勾结南疆,谎报功绩,混淆皇室血脉,欺君罔上等多项罪名狼狈下台,太皇太后亲自下令严惩不贷,最终林若甫及其党羽被砍头示众,三代以内族人流放三千里。
与此同时太皇太后很是公平公正,没有半点要隐瞒的意思,在朝堂上以先帝之母的身份厉身斥责先帝在这件事里的搅和行为,并让现任皇帝以子代父听取训诫。
太皇太后如此一番行为未尝没有告诫皇帝的意思,这是他为皇帝上的最后一堂课,除此之外,也有些微不足道的好处,皇帝的“孝顺”已经是过了明路,天下皆知了。
很可惜,皇帝并没有将太皇太后的话听进去,相反因太皇太后当着众多大臣的面训斥而心情不愉。
也正是有太皇太后大义灭亲,先帝和林若甫分摊了责任,只不过先帝已经死了,总不好开棺鞭尸,看起来便像是只有林若甫倒霉。
有了先帝担责,林若甫的罪名到底是轻松了一些,德妃虽然被废幽禁庆安宫,但大皇子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惩罚。
二皇子对此还很遗憾,竟然只是查出德妃的身份有异,大皇子的血脉虽然掺了南疆血统,但到底还是皇帝的孩子,德妃被幽禁,大皇子身为皇室血脉却并没有受到什么惩罚。
“真是便宜他了。”二皇子只觉得不解气。
长公主语气淡淡:“或许让他选,他倒不如直接死了。”
大皇子一夕之间失去了所有,尽管没有被废,可他经营的一切都打了水漂,他南疆血统已经被做实,不会再有翻身之地。
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他们对大皇子的未来呈悲观态度,却不曾想,大皇子只在府中待了三日,就在深夜请求面见皇帝,呈上一份账本,此账清算了户部这些年的亏空,每一笔由谁经手都写得明明白白。
小X老师在看到账本的第一时间就意识到这是一场大戏,也顾不得这已经过了薛瑾安睡觉的点,发抖动弹窗竟然真的把薛瑾安给震醒了。
薛瑾安正想着怎么把一串代码拉入黑名单,小X老师已经帮他打开了直播间,让他只需要动眼睛围观热闹。
“哇塞,没想到大皇子还隐藏着这一手,还真是大杀器。”至少对于户部来说是如此。
小X老师迫不及待地发表看法,“看来户部要大地震了。”
薛瑾安没有说话,他坐起身安静地看着。
即便隔着屏幕也能看出去此时的乾元宫气氛有多么冷凝。
皇帝合上账本,眯眼看着大皇子,语气冷冷,“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父皇因户部没有余钱一事忧心多年,儿臣愿意为父皇分忧。”大皇子并没有被吓到,他依旧满面笑容,只是脸庞清减了很多,让他的笑容也多了几分冷然肃杀之气。
他说:“古人曰: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父皇太过仁慈,以致于有些人忘恩负义得寸进尺,竟然不想当人只想当伥鬼。事到如今,父皇也到了该出手震一震宵小的时候了。”
“儿臣愿意为父皇排忧解难,虽九死而尤不悔。”
皇帝看了他半晌,忽而抚掌大笑曰:“善。”
次日,大皇子时隔三日再次上朝,直接从冯尚书开始将户部一参到底,满座哗然。
户部尚书冯鄞守面色沉了沉,到底站在那里没有失去仪态。
账本上的数目确切属实,于是抄家的抄家,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贬官的贬官,就连冯鄞守也难辞其咎——毕竟他是户部的最高长官,户部不管出什么事情都是他的责任,哪怕这账务问题在他上任之前就有问题,哪怕户部贪赃、私底下挪用国库银两,用官银给官员们放贷的事情皇帝也都是知道的,知道这一切其实和冯鄞守没有太大的关系。
冯鄞守从坐上户部尚书这个位置开始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
冯鄞守连贬三级,虽然仍在京中仍在户部,却已经大势已去,他决定借着停职这段时间好好反思好好想想。
户部成为了大皇子的一言堂,他手底下的人迅速补充位置,大皇子以身入局,成为了皇帝手中的刀,打了一出相当漂亮的翻身仗。
朝臣们再一次为大皇子的能力感慨,言语恭维间似乎已经完全不记得某个纨绔二皇子。
早朝之后,大皇子当着二皇子的面邀群臣参加宴席,还给众皇子公主也都送了请柬。
宴无好宴,薛瑾安原本并不打算去,直到夕云暗中找上门来,长公主下达了命令,让夕云探听薛瑾安的行踪,似乎是有要见面的意思。
“殿下就在昭阳宫,她不来见,偏要探听主子的行踪在宫外见……”灵芝反应很快,“长公主是在防备敏皇贵妃,并不想让敏皇贵妃知道殿下与她有所接触吗?”
薛瑾安微微颔首肯定了她的猜测,“自长公主正是走入台前开始,她就很少入宫了,即便入宫也每次挑敏皇贵妃午休的时间去。”
所以长公主要么见不到敏皇贵妃,无功而返,要么就是浅浅谈两句便离开。长公主有意避开了敏皇贵妃,之前的行为或许还能从她并不想与母亲起冲突还解释,但如今直接找夕云的行为就很明显是在防备。
长公主和敏皇贵妃之间到底还是有了隔阂,且这隔阂有越扯越深的样子。
“殿下,您看?”夕云等待着薛瑾安的指示。
薛瑾安没思考太久,道,“告诉她,我不在宫中。”
夕云有些惊讶于这个回答,犹豫地询问,“殿下不想见她吗?”
薛瑾安却又摇了摇头,夕云彻底迷茫了。
实际上薛瑾安说自己不在并不是拒绝见长公主,恰恰相反,薛瑾安主观是同意见面的,之所以会这样说,是薛瑾安在反向探查长公主掌握了自己多少信息。
薛瑾安晚上一个人翻宫墙去了九添一,一觉睡醒掌柜的便来通报,说长公主府派人来递了拜贴。
“长公主果然知道师父你在这里。”昨天知道薛瑾安会来九添一,今天一早上就直接来了这边的崔醉面色凝重地说道,“师父,来者不善。”
“放心吧,不是针对我的。”薛瑾安摩挲着手指,语气平静无波地道,“长公主准备下场了。”
长公主斥巨资包了九添一的场,人却是下午才来,见到薛瑾安就开门见山问道,“大皇弟的宴会,七皇弟打算去吗?”
“不去。”薛瑾安的想法没有改变,并不想去注定不太平不好消化的宴会。
“七皇弟还是去得好,会很有意思的。”长公主说着意有所指道,“今日的包场费用就当是我请七皇弟前去的定金,邀请你去看一场戏。”
薛瑾安直接了当的询问:“主角是谁?”
“自然是大皇弟和……”长公主温柔的带着笑意声音落进耳朵里莫名带着凉意,她缓缓地缱绻般的念出另一个名字,“冯时。”
“冯时?”薛瑾安有些惊讶, 这是一个完全出乎他意料的名字。
——是,冯鄞守因为大皇子对户部下手而丢了官位,但也仅仅如此。同为为当权者背锅的臣子, 和全族被抄家流放且自己也丢了性命的林若甫来讲, 冯鄞守只是被降了三级, 还在京城做官, 家人也都保住了命,已经算是很幸运了。
冯时为了大皇子不惜出卖姐姐违背父母意愿,连自己的生命都可以不屑一顾,不应该会为了这点代价而后悔,成为长公主的马前卒才对。
除非这其中还有其他猫腻。
薛瑾安几乎是立刻就想起之前早朝时候的事情,冯时明明能以犀利的言辞将二皇子堵得说不出话来, 却在之前表现泛泛,甚至可以说一声神思不属反应迟钝。
五皇子诘问四皇子的那些话,看来并不只是吓唬四皇子的。
冯时的数算天赋年少时就凸显了出来,都说他未来必然子承父业, 成为户部栋梁。冯鄞守并非好大喜功的人, 冯时能有这些美名传出, 其才华定然是公认的,他作为大皇子党的中流砥柱,连亲姐姐都献祭了出去,没道理大皇子需要用人的时候, 特意避开他找四皇子。
这只有两个可能:一,冯时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直接伤仲永了,才华根本匹配不上任务;二,大皇子对冯时心存忌惮, 并不能完全信任他,将这种重要账目交到他手中。
薛瑾安在脑中将所有和冯时有关的数据进行了整合,一顿分析之后,得出两者皆有可能,且大概率同时存在的结论,除此之外结论后面还有一条备注:若确定一二原因同时存在,那么一二互为论证,可以得出一系为大皇子所为的可能性为87%。
这句话的备注基本就是在说,大皇子因为不信任冯时,使用手段控制了冯时,直接让冯时“伤仲永”了——其中还有一个隐藏信息,那就是一旦备注情况为真,基本可以判定冯时的脑子是不可逆性损伤。
和死人才能守住秘密对偶的,是傻子才能一窍不通。
这样一来,冯时这个人才的那些名不副实天天坑爹的行为倒是有了解释——毕竟现实里可以不讲逻辑,但小说里人类的种种行为背后总有着充分的逻辑链,否则便会让读者觉得人物扁平立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