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自己肚子上这只完全吻合。
十年前,裴周驭在这里进行活体改造。
———在被宣判失去能力的手术台,十年后,他将自己唯一的解药正式标记。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感攀升脊梁,彭庭献的求生意志在此刻达到顶峰,他忍着剧痛决然一把撞开裴周驭,身后的人踉跄着往后退,他也霎时转身面对面和他对峙。
裴周驭在距离他三步之外的地方晃了下,他嘴边挂着一圈深红,红酒味的鲜血充斥他獠牙,一呼一吸间,尽是彭庭献的味道。
他同样冷冰冰注视着彭庭献,两个人先后抬起手,擦拭自己嘴角、脸颊、后颈的血。
仿佛经过血液洗礼的两头困兽,将战局拉到最剑拔弩张的顶峰。
彭庭献率先开了口,他身上没有一处好皮:“我得罪你了吗?”
我得罪你了吗,裴警官。
———我做错什么了吗?
裴周驭擦血的手一顿,他指缝间露出被刀割伤的口,这样的手抹伤,只会让血液愈流愈多:“你认为呢?”
“我他妈答应过你什么吗?”彭庭献怒极反笑,两侧白仁肉眼可见地蹿红:“这是你喜欢人的方式?”
“留下我?陪着你?然后一起在这个不人不鬼的地方耗一辈子!?”
裴周驭用指腹顶了下牙尖的血,忽地笑了声。
他这笑里含着浓浓的讥讽,不知在嘲笑谁,彭庭献看到他又向自己靠近一步,然后一抽腰间的枪,给自己扔了过来。
他双手举高,让自身处于毫无防备的状态。
说出的话却诛心。
“那你杀了我?”
咔嚓,话落时,彭庭献本能防御着将子弹上膛。
裴周驭投降的姿势纹丝未动,他似乎没有一丁点恐惧,在彭庭献说出“陪”这个字眼时,下颚微微一抬。
他眼中始终只有对面,明明白白的,他第一次这么直接的表达:“杀了我,触发报警,外面的人就会开门。”
“想活吗,彭庭献。”
“打,”他指了指自己太阳穴,告诉他活靶瞄准的位置,看着他的眼睛说:“这是我喜欢的方式。”
冰凉的枪身嵌在彭庭献手里,他将枪握得紧,黑压压的洞口直指裴周驭。
但这句话出来的一刹那,他突然静止一瞬,手腕连接虎口的一大片都剧烈哆嗦起来。
抖什么。
在抖什么。
彭庭献一咬牙,抬起另一只手扶住自己,使劲抓着手腕,让唯一还击的凶器牢牢掌控在手心。
他的枪口偏移,裴周驭反而抬脚走了过来。
他向他靠近一步,跟随他的瞄准范围。
“会开吗,”他抹去嘴角的血,龇了下鲜红的獠牙:“不开,一会儿还标记你。”
彭庭献颤抖的枪一下子熄火,他不再动,木木地看着裴周驭。
裴周驭又嚣张地走进一步。
砰——!
扳机骤然扣响,彭庭献竟真的开了枪,高速旋转的子弹头来势汹汹,却压风狠狠擦过裴周驭侧颈。
一道血线从他颈间喷涌,在空中划破口子,这股红爆出的一瞬间,屋内光源被切,猛然涌入一大股气体。
含着浓酸的化学热雾喷薄而出,像岩浆一样包裹整间手术室,彭庭献被兜头砸下来的一股气柱烫到皮肤,他难受得一惊,枪立马砸在了地上。
耳麦重新被连接,裴周驭听到研究员在麦里惊呼:“出来!快出来!你的腺体不能遇热,我们在实验舱,快出来!!”
他们奋力掩护他撤退,耳麦声音被放大,同时响起的还有彭庭献一声声倒抽冷气。
他握着被烫伤的手臂死死咬住牙,退到了手术台后边去,企图躲过这高温气体,却被逼得无所遁形。
滚烫的室温将他皮肤包裹,红疹子像开了加速一样滋生出来,他痛得发抖,脸抖,烧红的胳膊更抖。
耳麦又滋滋发出电流声。
这一次,裴周驭没犹豫,直接将麦克风从耳垂摘下,随手扔到一边去,然后脱掉狱警制服走向彭庭献。
他抬手甩了过去,从头顶罩住他,让他隔绝这股会让他过敏昏迷的热气,同时赤裸上身,转过去处理排气。
这是他曾待过的手术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更像是他的地盘。
然而脚一扭,身后的胳膊立马被人抓住。
彭庭献半蹲在地上,呈现蜷缩的姿态,到这种时候了还能从他的外套下伸出一只手,冒着被烫烂的危险死死牵制他。
“裴周驭,”他仍不死心:“放我出去。”
裴周驭毫无反应地要走,彭庭献忽然一下子站起来,凶猛扑向他,圈住他脖子后不顾死活地将他整个人一起带倒。
裴周驭下意识的第一反应是伸出手,他差一点揽上彭庭献的腰,结果他因用力过猛砸下来,狠狠拿自己当了肉垫。
嘭!他后颅直接磕向地板,彭庭献果真不打算活了,一举一动都透露着最原始的疯狂:“我要出去。”
他压在他身上,两只手撑在他脑袋两侧,用的还是被烫伤的频频哆嗦的手臂:“让我出去,我能出去,我能出去的,裴周驭……”
裴周驭侧眸向旁边看了一眼,他受伤的小臂冒出血腥味,还有一股焦糊气息,特殊体质带来的红疹正极速蔓延,甚至要长到自己眼睛里。
他伸出一只手向上,反握住彭庭献的手腕,说:“你别抖。”
彭庭献张牙舞爪地就要打过来,裴周驭感到后颈一凉,受过改造的腺体反而温觉逆转,被地面冻得剧痛。
他深知这样的气体对自己一个实验品来说很不好,他了解八监,知道这些化学药物的危害。
但他不打算让彭庭献躺下来。
他脸上浮现出麻木,十分罕见地没有作出反抗,彭庭献趴在他身上和他互相逼视了一会儿,被热得受不了,绝望地剜了他一眼,然后撑着他胸口起身。
裴周驭跟随他起身,后颈到背部掉了一大片皮。
他面无表情地伸手去摸,发现腺体已经失去知觉,屋内的气体也悄然冷却下来,温度散去,彭庭献也跌坐在地上。
他仿佛被抽筋剥皮的一具木偶,了无生气靠坐在墙角,嘴里在喃喃些什么,但没有人能听得清。
隐隐约约的,他还在执念:“……出去。”
裴周驭撑了把地面,一言不发着让自己站起来,然后拍拍双手,弯腰捡起地上的麦克风。
话筒彻底被水汽泡坏,他拍了拍,没有任何反应,头顶这时闪烁监控,研究员通过另一方式向他传达:“在门口等着,防暴队的人过去给你开。”
裴周驭是这时候看向彭庭献的,果然,他在听到“防暴队”三个字时快速抬起了头,写满衰败和绝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裴周驭叉腰,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口上被他搞出来的血。
两败俱伤。
在一间牢笼,上演了斗兽场。
他头一次感到无话可说,门锁在外面响起,防暴人员伸出了一杆枪,对准彭庭献,同时挥手催促他撤退。
裴周驭离开前,深深看了彭庭献两秒。
他盯着自己的瞳孔微颤,脸上失去血色,却本能地为自己即将离去而感到紧张。
抿了下嘴,什么都没说,裴周驭撤身离开。
走廊上仍在环绕红光,第八监区很少启动这么严肃的一级预警,上次触发警报的人,是十年前的裴周驭。
他拐了个弯来到实验舱,立刻有研究员涌上来为他检查伤口,他们眼中挂着对实验体损伤的浓浓可惜,但这不是人情味的关怀,更像面对一件商品。
裴周驭毫不客气地挥开第一只手,剩下的人面面相觑,伸出的手纷纷停留在半空。
裴周驭随手抽过旁边一条毛巾,沾了沾自己后背,咬牙把闷哼憋回去,只潦草处理几下,便走向播报间。
那里实时传输外界的动态,上到其他星球,下到各个监区,都被分成了一块块小屏幕供人监视。
他停在屏幕前方,抬眼,锁定第四监区的画面。
此处新开辟一间单人牢房,目前,一个赤裸上身的男人正在屋内徘徊。
他似是被室温潮湿得受不了,也可能有其他原因,总之在入狱第一天的深夜,他失眠了整晚。
是孟涧。
就在今早的法庭,确认彭庭献无法出席的那一刻,他主动放弃了辩护,让律师服从判决。
———而正因为彭庭献不在,两桩案件没有证据连接在一起,C星皇帝的死刑上诉一次次被驳回,最终,孟涧的量刑仅仅止步于无期。
裴周驭看完了整场直播,原告席上那位皇帝也是他老熟人,所以,意料之中地看到他大发雷霆,当庭大骂蓝戎。
就在万众瞩目的直播下,他彻底和蓝戎撕破脸。
画面就是在这一幕被切断的,旁边一位研究员甩下遥控器,冷冷睨过他一眼,布满警告。
裴周驭在那时向下看,盯着碎裂的遥控器,在早上那段时间,便预判到一个残忍的事实。
彭庭献走不了。
彭庭献一定走不了。
思绪慢慢回到正轨,裴周驭没有再继续想下去,他眼神瞥过孟涧头顶的房间号,轻飘飘,没显露任何反应。
研究员走过来按住他的肩:“蓝仪云电话。”
他把通讯手环递给他,深深看了他一眼,并不是很想接听对方,裴周驭没有表情,麻木着从他手里接了过去,然后按下接听。
“喂,”对方声音先一步响起:“彭庭献醒了?”
裴周驭举着没出声。
这份沉默来得恰到好处,在刚刚发生这样一件事的凌晨,他不避讳让蓝仪云知道自己的立场。
“呵,”蓝仪云回以一记轻笑,她说得半是无辜:“和我有什么关系?把彭庭献关进去的人又不是我,裴周驭,有气往我身上撒啊?”
裴周驭懒得回,直接挂了电话。
对面沉寂了一会儿,过几分钟才姗姗回电,但这次响起的音色没那么尖锐,贺莲寒替她接过了电话,平静开口:“不用理她,我来和你说。”
蓝仪云故意在旁边发出磨牙的声音,嘀咕着不知在骂谁,裴周驭抬起眼眸,同样无动于衷:“一分钟。”
“八监现在是你的地盘,”贺莲寒直截了当地开口:“彭庭献醒来看到你,认为你是凶手,没有任何问题,我理解你的委屈,但相信你比我更了解C星。”
她稍一顿,换上更严肃的口气:“皇帝那边还在和蓝戎谈判,他们非常需要彭庭献出面,但彭庭献现在对外宣告失踪,警方也公布了他的爆炸案,认为是他自导自演,企图在押送途中越狱,还有蓝戎……”
泄露到这里,她不得不暂避一下:“他在开庭前一晚会见了孟涧,警方被他买通,我只能帮到你这里了,裴周驭。”
电话接着被夺了过去,蓝仪云感到些许不满,语调降沉一个度:“你自己悟到就行了,还想彭庭献活,就别让他脱离你身边,只要别出八监,没人会把他怎么样。”
“还有,”她更加烦躁:“贺莲寒被我父亲调回八监上岗了,就下周,曲行虎的工作由她接手,你不要再掺和。”
“你的任务只有看好彭庭献,还有那些老不死的变态东西,让他们配合贺莲寒工作,懂吗———?”
身旁飞来一记眼刀,那位研究员还没走,隐约听到蓝仪云尖锐刺耳的声音,她和八监水火不容,上次被她枪毙的两位研究员,至今死不瞑目。
嘟,裴周驭再一次挂了通话。
他撂下电话往外走,冷不丁被研究员截住,他释放命令气息,追问:“去哪里,你现在该回睡眠舱。”
裴周驭没转过身,只留给他一面侧脸:“手术室。”
“你现在没有权限进去。”
“那你进。”
裴周驭这才转过头来,眼睑下垂,冷冷盯着他握紧自己的手:“进去一刀被他捅死,我给你收尸。”
研究员眯起眼:“你他妈不想活了是不是。”
裴周驭突然哼笑了声,大力甩开他的手,脸上写着显而易见的答案。
早他妈不想活了。
研究员被冻结在原地,他抬脚离去。
此时此刻,天边已然泛起鱼肚白,凌晨五点的日光微微冒出了头,手术室内一片死寂,彭庭献至今没有进食。
八监没有热腾腾的饭菜,裴周驭拆了袋葡萄糖,翻出几支营养剂,确保能提供彭庭献最基础的摄入。
他站在手术室门口,让扫描仪对准自己的脸,门上果然闪烁红光,他确实没有进入权限。
身后恰好经过一位研究员,穿着监管防护服,裴周驭瞬间出手拽停他,手背青筋一点点隆起,他字句深重:“把这些送进去。”
研究员愣神,相处十年,他从没见过裴周驭需要他们帮忙的时候。
他后知后觉接过那些食物,正欲说些什么,后背却也传出咚咚几声响。
手术室内的人来到了门后。
仅一门之隔,彭庭献不知什么表情,只是音量很轻、很淡地说:
“裴周驭,你替他进来。”
他斩钉截铁地说:“疯了你,别上他的当。”
屋内屋外同时安静下来,彭庭献不再出声,像气定神闲的饿狼,只需勾勾手指,就会有猎物送上门来。
裴周驭也挂起了沉默。
研究员嗅到一股不安气息,咬牙切齿地警告:“你现在进去,一会儿又起什么冲突,你全权负责。”
他不再浪费口舌,更不愿卷入他们二人一会的纷争中,沉着脸对准扫描仪,口气无比冷漠道:“准备为自己承担后果。”
他撂下这句,闪身撤离了现场。
手术室的门被缓缓打开一条缝,里面的人并未出手,也不给予下一步指令,只在沉默和黑暗中静等他进入。
没犹豫,裴周驭走了进去。
室内摸黑一片,新换的那盏电灯又一次损坏,老化的电路将房间带入沉沉的黑,裴周驭伸手摸墙,想去拉电闸,猝不及防的,迎面突然袭来一只手。
彭庭献一下子将他按回墙上,同时去拉门,裴周驭眼疾手快,一胳膊肘直接给他顶上了门。
砰,沉重一声响,光明又被吞噬。
彭庭献一拳接着捣了过来,他记仇,不是一般记仇,攻击的位置直达下三路,毫不留情地狠狠击中他腰腹。
裴周驭闷哼了声,上半身微微蜷缩起来,他小腹的青筋一涨一跳,能感受到血管极速起火,声音也压了下来:“你他妈找死。”
嘴上瞬间多出来一只手,彭庭献捂住他的嘴,脸贴近过来,几乎隔着掌心面对面朝他磨牙:“你是不是早就认识程阎?”
这问题来得毫无厘头,裴周驭不作声,咬牙闭上眼,缓解自己小腹一阵阵的酸胀余痛。
“我临走前他给我递了两盒烟,之前他极力撺掇我越狱,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彭庭献进一步逼问,每个字都挤着后槽牙:“他怎么那么怕你?”
刚才独处的三小时,他静下心来竭力复盘了一遍最后画面,从坐上那辆押送车,他便观察到好几次狱警眼神不对,一是偷窥自己手里那根烟,二是时刻紧张些什么。
他们抱头掩护的动作仿佛经过排练,那根烟不对———这是彭庭献现在唯一能确认的信息点。
裴周驭伸出一只手,按在他肩头,像牵制条疯狗一样将他推远了些,语气冷冰冰道:“他是我曾经舍友,被我打过,所以害怕,没了。”
“你现在不是操心这些的时候。”
“那我该操心点什么?”彭庭献又被他这句话激起火,锁定他的瞳孔:“操心你跟孟涧一个嘴脸,我靠近你们,反过来一次次把我往监狱送?”
裴周驭正仰着头吞咽喉结,这话一出,小腹那股邪火更是烧到没边,他简直觉得彭庭献不可理喻,表情顷刻间变了味:“送你进来的人不是我。”
彭庭献一张嘴就被他打断:“程阎有一半时间不在监舍,他入狱时候的监狱长是蓝戎,白天躲着我,晚上才回来,彭庭献———”
“我在你那儿就是这种人对吧?”
彭庭献一时间手掌紧绷,骨头捏得咯吱作响,他猛猛深吸了几口气,克制住杀人的冲动,一字一顿地说:“那你放我出去。”
“别想。”
裴周驭斩钉截铁,每个字都咬得死:“没可能,你现在滚去睡觉。”
彭庭献低低骂了句什么,裴周驭捕捉到一个很难听的词,眼神当即冷下来,反手覆上他的脸,用力向下一拍。
“嘴巴放干净点。”
“呵。”
彭庭献忽地发出讽笑,手从他脖子上松了下去,不语,摸着黑又走回了自己刚刚蹲过的角落。
裴周驭沉着脸去拉电闸,灯泡已经损坏,只有手术台周边亮起一圈微弱的光,下方还有那个数据柜,他目光从上面睨过,视线变得晦暗三分。
里面有他曾经的实验报告。
他将手从电闸上撤下,环视四周,再次确认有没有能被彭庭献利用自杀的物品,直到检查完毕,他才抬脚朝他走过去。
彭庭献把自己缩在了墙角,这里稍凉快一点,不会让他皮肤闷得难受,但他不止一直没进食,就连身上的伤口,都至今无人处理。
裴周驭带过来那些营养剂,顿了片刻,在他身前蹲下,曲折的膝盖一高一低,他把手肘搭在上面,将食物推过去。
还是浑然天成的命令口气:“吃了,然后去睡觉。”
彭庭献是这时候一点点抬起头来的,他表情非常古怪,隐隐透露复杂,不理解裴周驭究竟是关怀还是羞辱。
但毫无疑问,他现在没有丝毫胃口。
余光凉凉地从营养剂上滑过,彭庭献抹了把自己后颈,吐出一个冰冷的:“滚。”
裴周驭眉心下沉三分,染上一层寒。
彭庭献见他不动,更是先一步抬起了头,明明沦落到这步田地,仍然用那样高高在上的睥睨眼神向他皱眉:“你听不到我说话吗?”
“小裴,你……”
他伸出手要教训他,半空中直接被裴周驭截住,他下蹲的腿部肌肉青筋暴涨,看着快要顶破裤子,线条也肉眼可见地弹跳起来:“你没完了。”
他牢牢攥紧他的手,释放压力,而彭庭献同样暗中较劲,丝毫不肯配合地使劲拧向反方。
裴周驭被这股倔强逐渐逼得眯起眼,这一幕,眼熟,让他心底蔓开一股久违的异样感。
———入狱十年,因为嗅觉失灵,他无法完成标记,只能一次次通过驯服烈犬疏解心中压力。
sare并不是最难驯的一只,在它之前,曾有无数条猛犬死于训练途中。
他下手太狠,所以止步于sare,被调去了站岗台。
但现在不太一样。
彭庭献的脸是下一秒被捏起来的,五根长指根根圈牢他下巴,几乎笼罩脸颊,差一点就要把他颧骨粉碎。
生理性的眼泪猛然砸下来,他疼得面容扭曲,但仍在释放阴测测的笑:“那你也别活了。”
他抓上他小腿,死死按着他神经:“我出不去,那你也别活了,裴周驭。”
八监外阴雨连绵,彭庭献被关进来的第三天,秋风中夹杂了一丝雪花。
凛冬将至,各个监区的狱警们开始分发棉衣,霍云偃在五监打点的时候走了个神,他寻思要不要给彭庭献备一件。
这货养尊处优,肯定不愿意穿着旧棉衣过冬。
如是想着,他最后还是选择把决定权交给裴周驭,抽了个下午时间,他来到八监,在门口和他见面。
通风口有些冷,他裹了裹身上制服,一头红发冻得鲜艳:“咋样了你俩?”
这语气故意隐去了吃瓜八卦,但裴周驭还是像以前一样反应平,简洁地说:“他要出去。”
“出去他小命就不保了。”
霍云偃发出声啧:“蓝戎想压C星那边一头,提了不少压榨协议,那老皇帝没签,但外头不少人盯着他俩。”
“彭庭献这时候出来,要么被劫,要么让蓝戎直接灭口。”
他唏嘘了一阵,在地上跺跺脚,踩走钻入鞋底的冷风,裴周驭缄默几秒,开口:“程阎最近什么反应。”
“程阎?”霍云偃有点懵:“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应该给彭庭献安装了跟踪器,”裴周驭冷淡道:“彭庭献出庭的路上发生爆炸,但时间地点卡的刚刚好,远程一定有人监视,我猜是程阎。”
“他又在我这儿找死呢。”
他给出结论。
霍云偃还是云里雾里,问:“他和你什么关系?”
“舍友。”裴周驭说:“但他和蓝戎关系不错,以前我和他住,蓝戎经常批准他放风,没少一起来八监。”
“他教唆身边犯人越狱,是为了往八监送人。”
起码有两次,他当场撞破程阎不知死活,费尽口舌怂恿彭庭献越狱,程阎害怕他,一是因为曾经共处一室时被自己用榔头砸了脑袋,二是因为看出彭庭献和自己关系特殊,怕遭到第二次报复。
但他确确实实巴不得给每一个犯人都定制计划,同时也准备对策,让这些人有去无回,罪名在身,便有合理的理由送进八监。
帕森监狱至今无人越狱成功,关键点就在程阎这里。
他、八监、蓝戎,早就形成了闭环。
霍云偃思索片刻,诧异得有点说不出话,他对程阎唯一的印象就是懒,懒到无可救药的那种懒,有段时间后背甚至生出了褥疮,也不肯将吃喝拉撒挪移下窝。
他一直在降低自己的攻击性。
远方飘来一阵风,裴周驭迎风眯了眯眼,提起第二个名字:“孟涧在四监217,是吧。”
“……你怎么知道。”
没回答,裴周驭言简意赅地说:“抽个空,替我慰问下他。”
这词用的巧妙,霍云偃一下子来了兴趣,兴味地勾起唇:“你怎么不自己去?”
裴周驭朝后瞥了一眼,眼神示意,你说呢。
“哦,”霍云偃故意拉长音,将语调往邪乎的方向去:“走不开,怕某人自杀死里面,哎,真是……”
他把“痴情”两个字及时收回,默默说在心里给自己听,要笑不笑的哼唧几声,换了个话题道:“你铁了心要带他一起出去是吧。”
裴周驭这次声音低:“嗯。”
“沈荣琛那帮人还在收拾战场,沈娉婷打了胜仗,最近说话是越来越狂了,”霍云偃哼笑:“贺医生是不是答应回八监任职了?等着吧,姓沈的准得又要闹了。”
裴周驭瞥过他幸灾乐祸的脸,对这一点不予置评,只是淡淡问:“出去的可能性有多大。”
“百分之八十,但如果以后听他们摆布,和没出去也没什么区别。”
霍云偃停顿片刻,说:“少将,下次我来,给你带一份外部结构图。”
“看地形和路线什么的,你比我擅长。”
裴周驭又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两人又闲聊几句,约定好下次见面时间,在风雪来临之前,霍云偃离开了八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