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电光划过云层,秦枭有刹那间的失神。
楚九辩开口,语气中隐含着灼灼野心:“秦枭,你想过换一个官场吗?”
心脏瞬间漏跳了一拍,秦枭眸色也深了些。
他无时无刻都在想这件事。
大宁的选官制度,就注定了官员之间会牵扯甚深。
察举制,实在是世家权贵结党营私,把控朝堂最有利的工具。
秦枭自然想过摒弃这个制度,可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如登天。
先不说这些朝臣会如何反对,只说该把“察举制”变成其他什么制度,就已经是个难题。
无论是什么制度,都免不了下官与上官的牵扯,免不了官场打点抱团。
可大宁需要朝廷,朝廷需要官员,官员的选拔不能停。
所以想要打破察举制的壁垒,就该有一个更为先进的制度来替代它。
且这个制度,不能在最初就明确地危害到朝中这些官员的利益,否则很难推行下去。
秦枭注视着楚九辩,声音微沉道:“你想换掉察举制。”
“没错。”楚九辩太喜欢这种一开口,对方就能猜到他心思的感觉了。
“世家权贵掌握着察举的权利,便会有无数的人前仆后继地去给他们卖命。我们只要把这个选官的权力收回到朝廷,那便也会有无数人上赶着为朝廷卖命。”
秦枭自然懂这个道理。
可便是将这权力收回到朝廷,也需要有人去具体负责落实相关事宜。
但他手中无人可用。
便是他手下有了可用之人,那也没有那么多官职空缺可以叫他把自己的人塞进去。
如今朝中势力盘根错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无论动了谁,都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
朝廷还需要有人做事,秦枭没办法一批批地砍杀下去。
且这些依附于世家的官员中,也有许多人在兢兢业业为百姓做事,秦枭不可能连这些人也一刀切。
这就是他暂时没办法和世家撕破脸的症结所在。
楚九辩知道他的顾虑,也没想一开始就大刀阔斧地干。
他也没打算一科举结束,就直接派人去地方抢了别人的活,他要的是循序渐进,温水煮青蛙般无声无息地完成一步步计划。
“我知道。”他说,“所以我只是想开办一个学堂。”
“学堂?”秦枭蹙眉。
如今稍微有些底子的家族便会开办族学,由家中长辈教授家中小辈读书识字,然后再挑着那些有天赋的帮着扬名,打点关系。
而后待到这些孩子年及弱冠,便能顺理成章入朝为官。
思及此,秦枭便知道楚九辩找的那些各行各业的能人,都是干什么的了。
他想要那些人教授学子们学习各项技能。
这不稀奇,便是世家贵族中,也有小辈不适合官场,那便是另一种培养方式,或许是管着家中产业,或许是将某些如“刺绣”之类的手艺精进下去。
可楚九辩孤身一人,有什么必要办一个学堂?
他要找谁当学子?
便是加上秦家族中的小辈,那也没几个人。
除非......
秦枭忽而想到一个可能,呼吸一滞。
除非这个学堂中的学子,来自其他家族,甚至,来自整个大宁所有的普通百姓!
电光闪过,雷声紧随而至,震耳欲聋。
楚九辩不闪不避地与男人对视。
他知道只要自己稍微透露一些想法,秦枭就能把一切都想明白。
楚九辩从一开始,就没想着办如后世那般的科举,他是想要选一批人进入“国子监”培养,再适度帮这些人扬名。
等到天下人都知道国子监学子有多优秀,等到百姓们提起“国子监”就心生向往,等到国子监学子的名声和才能都超过朝中大半官员。
时机便到了。
楚九辩和秦枭就可以一个一个拔出世家在朝堂上的钉子,然后让国子监的学子们去取代这些人在朝中的各类官职。
民心所向,顺理成章。
而这样做的好处,那就是起初不会令世家太过紧张。
这些世家嚣张了太多年,傲慢和自负已经融进了骨血,他们瞧不起那些普通百姓,瞧不起势弱的小家小族。
所以,便是知道楚九辩要从这些人中选拔优秀学子,他们也不以为意。
在他们心里,真正有实力的学子文人,能工巧匠,都只会依附世家。
但楚九辩不这么觉得。
大宁这么大,总有世家贵族的手伸不到的地方,也总有看不起世家,想要真正为国为民做些实事的能人。
这些人,便是楚九辩最初的目标。
他利用的,就是世家权贵的傲慢。
秦枭收回望着青年的视线,转而看向连廊外越下越热闹的雨。
他指尖轻轻摩挲着手中锦帕,半晌无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楚九辩欣赏着雨幕,一点不慌。
他相信自己的这个计划,肯定能让秦枭动心。
半晌,瓢泼的雨势都小了一些,秦枭才重新开口。
“政令发出去,需要有人宣扬。”他道。
此前王涣之命人颠倒是非,说秦枭是个杀人如麻的疯子,王其琛便轻而易举扭转了这个导向。
小祥子给楚九辩讲这些的时候眉飞色舞,大体意思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王家一些有名望的才子大儒,忽然一个接一个地怒斥王涣之惯子如杀子。
说王文赋违反朝廷政令,秦枭只是杀了对方,没有祸及家人已经是仁德宽厚。
而此前评判秦枭的那些人,也都闭上了嘴,连反驳都不敢,毕竟人家说的是事实,王文赋就是最该万死。
自那之后,楚九辩就知道对方的实力了。
眼下他手里有王其琛这位舆论小能手,把“科举”的消息传遍整个大宁也是轻而易举。
“会有人帮忙宣扬的。”楚九辩道。
秦枭又一次沉默了。
他起身走至连廊另一侧,任由凉风将丝丝缕缕的雨丝吹到脸上。
楚九辩没动,视线落在男人挺直的肩背之上。
半晌,男人回身看过来。
红木连廊,纯白茉莉,他整个人都好似融入进了雨幕中,与楚九辩眼中的一切浑然成景。
“我的人会去保护那些报名的学子。”秦枭道。
这就是肯定了楚九辩的想法,还打算给他绝对的武力支持,以防有些谨慎的老狐狸未雨绸缪,把这些学子扼杀在最初的阶段。
“这件事我要全权负责。”楚九辩道。
“可以。”秦枭一刻都没犹豫。
楚九辩倒是有些惊讶。
科举之事有多重要,秦枭不会不清楚,但他竟然这么轻易就答应让他负责了?
他起身行至秦枭身侧,忽听对方轻笑了一声。
偏头看去,楚九辩对上了男人含笑的双眸。
“用世家贩卖细盐赚来的钱培养可以替代他们的人,公子当真好手段。”秦枭道。
楚九辩勾唇:“彼此彼此。”
四目相对,秦枭低笑一声,率先移开了目光。
楚九辩忽然想起件事,问道:“赵谦和已经流放了吗?”
“乞巧节那日便走了。”秦枭道。
上一任的吏部侍郎,就这般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京城,无人在意。
为官数载,最终也不过落得孑然一身,能不能带着那一大家子人到流放之地都难说。
楚九辩也只是随口一问,得到答案后便又操心道:“河西郡那边确定没问题吧?”
“我命人去看过,堤坝修的确实好。”秦枭道。
百里海想要名声,便不敢敷衍了事,但秦枭以防万一,还是派人去看了,得到的结果就是堤坝好的不能再好,用料做工都是顶尖的。
“那就好。”楚九辩颔首,放下了心。
十四日。
暴雨已经连下了第三日。
河西郡云庐县县城,苍术医馆。
一大早的,董三壮便带着大肚子的丹娘冒雨而来,自己浑身都湿透了,却把丹娘保护的很好,只鞋袜湿了一些。
但他进门后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黏腻雨水,小心翼翼扶着丹娘在椅子上坐下,然后便忙叫大夫来看。
“大夫您快看看我媳妇,她方才在院子里摔了一跤,不知道有没有事?”
大夫是个留着长须的老头,闻言也加快了脚步,给丹娘把脉。
丹娘有些紧张地攥住男人的手,董三壮心里也慌,此刻却还是强作镇定地拍了拍妻子的手安抚。
过了一阵,大夫才收回手道:“放心,你们这一胎养得好,这回就是动了一点胎气,不妨事。”
小夫妻俩提起的心瞬间落回了原处,脸上也总算挂上了些笑。
“我给你们开些安胎药,拿回去吃上几天,保准安安稳稳的。”大夫道。
董三壮当即谢了又谢,然后跟着去抓药。
大夫就命小徒儿直接煮了一副,对夫妻俩道:“外头雨大,医馆里也没什么人,你们就先坐着,等雨小些再走吧。”
两人当即千恩万谢。
过了一刻钟,外头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后屋里的药倒是熬得差不多了。
小徒将药端出来,丹娘谢过后便呼了口气,想着一口气把这苦兮兮的药都喝了。
只是唇瓣刚碰到药碗,医馆里就忽然冲进来三、四个身着软甲,腰跨佩刀的军士。
丹娘手一抖,药就洒了一些出来,烫的她的手抖得更厉害。
董三壮也吓了一跳,但第一时间就是将妻子护在身后。
他们本本分分的人家,没得罪过什么人,这些官兵也不能无缘无故对他们出手。
然而下一瞬,董三壮就见那几位官兵朝自己走过来。
“你可是董三壮?”领头一军官问道。
药碗落地,丹娘下意识起身,紧紧攥住男人的手。
董三壮脸色一白,强作镇定道:“是我,请问官爷......”
不等他问完,那领头官兵就道:“带走。”
而后另外几位官兵就七手八脚地用绳子将董三壮绑起来,左右抓着他往外走。
“相公!”丹娘吓得六神无主,忙跟上去。
董三壮脸色惨白,可听到媳妇的叫声,他当即便回头,冲着人喊道:“丹娘别怕,我没犯事也没得罪人,定是误会,你且回家等我。”
“相公!”丹娘根本听不进去。
她泪流满面,踉跄着冲出医馆,一路追着几人的跑,但那些男人走的太快,丹娘根本追不上。
身后那医馆的老大夫和小徒都追了上来,拉住了人,连哄带拖地将人带回了医馆。
这要是意外摔了绊了可就麻烦了。
丹娘泣不成声。
那大夫和小徒都是个心软的,小徒便道:“莫要哭了,我去瞧瞧是怎么回事,若是误会,你男人定就回来了。”
丹娘此刻就是六神无主,闻言直接跪倒地上砰砰磕头。
大夫忙把人扶起来,小徒也披上蓑衣一溜烟地出了门,朝着董三壮离开的方向奔去。
小徒年岁小,个子也瘦小,躲躲藏藏一路还真追上了董三壮一行人。
结果这一看,他就双腿一软,直接坐倒在地。
只见远处那衙门口,整整齐齐站了好几排的官兵,官兵中间是两位抗着长刀的刽子手!
而就在他们身前,竟跪了数十位身着朴素的农家汉子,董三壮就在那其中。
他浑身都被绑着,却伸长了脖子嘶吼着“冤枉”,后颈处青筋暴起。
其他汉子与他都差不多反应。
在衙门口的三层台阶之上,穿着官袍的县令站在廊下,袍角都没湿一点。
“你们这些刁民,偷盗建坝材料,还以次充好糊弄上官!”县令好似是真的气急,“都给本官砍了!”
话落,那两位刽子手便大步向前。
很快,衙门口的长街便被血色浸染。
当夜,沉睡中的楚九辩忽然被一道闷雷惊醒。
他坐起身呼吸有些急促,心脏也几乎要跳出来。
一股莫名的心慌蔓延,他本能地打了个寒颤。
他的外间已经不留人伺候了,此刻这屋中除了雨声外便没了其他声音。
可忽然间,他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屋外传来。
是秦枭。
这么晚了,对方冒着大雨过来定是出了什么事!
楚九辩心里一慌,忙下地朝屋门口走去,鞋都没来得及穿。
他打开外间的门,差点与穿着蓑衣的秦枭撞在一起。
秦枭伸手扶住他的手臂,又立刻松开。
“出什么事了?”楚九辩急问。
秦枭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阴沉,几乎是咬牙说道:“河西郡溃堤了!”
他迅速甩开各种繁杂的念头,问道:“淹了多少?”
黑暗中,秦枭幽深的双眸好似深不见底的寒潭,声音里也夹着令人胆颤的寒意。
“两座县城,万亩良田。”
河西郡是富庶的郡城,下属十三座县城,其中有五座县紧邻着宁河,也是往年受涝最多的地方。
而这几个邻河的县城中,最少的一座县,也有两万百姓。
两座县城,那就是近五万的百姓!
“传信给其他人了吗?”楚九辩问。
秦枭道:“已经传了二品以上的官员进宫议事。”
“剑南王那边......”
“秦烈亲自去盯着了。”
秦朝阳今日早间才冒雨回来,楚九辩本想着明日就处理贵州和广西两地的知府,却不想今日竟发生这样的事。
河西郡修建堤坝之事,是剑南王全权督办,此前对方夸耀功绩,收复民心,可是出了一阵风头。
如今出了事,端看他会作何反应。
“去养心殿吧。”楚九辩抬脚就要往外走。
秦枭拉住他:“穿衣服。”
楚九辩这才发现自己只穿了件里衣,鞋子都没顾得上穿,便忙回了里间,快速穿戴整齐。
小祥子等人也被惊动了,几人已经跑到外殿候着,手里拿着蓑衣和手炉。
这样大的风雨,打伞没用。
楚九辩披上蓑衣,接过手炉,同秦枭一同出了院门,快步朝养心殿而去。
这条路他们都走过很多次,可没有哪一次如眼下这般沉重。
楚九辩一路跟在秦枭身侧,脑海中思绪纷乱。
从堤坝维修开始,秦枭就一直派人盯着,因为有工部侍郎萧闻道的暗示,下面的人做事都不敢不认真,所有材料用的都是好的,工匠们吃得好,干的也好。
堤坝修成后,秦枭还让人一点一点检查过,确认每一处可能决堤的地方都修的完善。
这次剑南王的差事,确实办的很漂亮。
可如今堤坝还是溃了,楚九辩不觉得用那样好的料子建成的堤坝,会连几日的暴雨都抵挡不了。
所以不是天灾,这是人祸!
还有此前民间疯狂传扬的剑南王的功绩,想来其中除了萧家,也不乏有心之人的推动,目的就是将百里海捧到绝对的高处,然后再将其重重拉下来。
登高跌重。
这是谁要对剑南王出手?
或者说,这京中到底是谁先坐不住了,要拿萧家开刀?
两个县城,数万百姓,万亩良田,背后之人下手可真是够狠的。
楚九辩胸口像是堵着一团什么,让他喘不上气。
忽而脚下一个踉跄,溅起一片泥泞。
秦枭第一时间扶住他,楚九辩站稳,脚下不停,继续向前走,而秦枭也没再放开他的手臂。
与此同时,京中各处高门大院都亮起了灯。
御林军挨家挨户地通报,命二品及以上的官员入宫议事。
这些尚书侍郎们早就穿好了官袍和蓑衣,只等人传唤便立刻出门坐上马车,像萧家的萧怀冠和萧闻道,更是直接就坐在马车里等着了。
得到传唤的消息后,众人便立刻前往皇宫。
萧家主院。
侍女小心地帮萧曜穿好里衣,侍从们将他刚刚洗漱过的水抬出去处理。
屋内灯火摇曳,明灭的光打在萧曜苍白病态的面颊上。
本该秀美的面容短短几日时间便已经削瘦的不成样子,眼底也泛着淡淡的乌青。
身上,更是瘦了一大圈,处处都显得病态。
一旁的府医收起银针,恭敬道:“家主,这曼陀罗的毒性一时半刻消不掉,但您如今已经没有最初那么依赖它了,想来再撑过两次毒_瘾,就能基本戒掉了。”
曼陀罗没有解药,但府医用此前那三位活下来的舞姬做过试验,发现只要一次次硬生生挺过那种毒_瘾侵蚀的痛苦,就能渐渐不再依赖这东西。
但能不能彻底清除体内毒素,却说不准。
甚至这曼陀罗的毒素太强悍,便是已经渐渐摆脱依赖,也很大可能会重新接触,重新上瘾。
萧曜淡淡应了声,待府医和侍女们都离开后,才有一道黑影落在屋内,单膝跪地行礼。
“剑南王那边通知了吗?”萧曜问。
暗卫回道:“已经通知了,王爷会立刻进宫。”
剑南王虽留在京中,却不住在宫里,而是住在先帝赐予的府邸中。
而那一片除了剑南王府,还有其他二、三十座府邸,其中有七座属于如今在封地上的七位藩王,剩下的则被朝中一些如“大理寺卿”等在内的官员们租赁着。
剑南王府灯火通明,院内不少人行色匆匆,显然是已经得了溃堤的消息。
秦朝阳与手下一位暗卫蹲守在黑暗中,盯着百里海居住的主院。
主院寝殿本来就有些朦胧的灯光,如今那灯光彻底亮起来。
侍女小厮行色匆匆,来来往往。
一刻钟后,寝殿的门终于开了。
先出来的却不是百里海,而是两位小厮,以及一位面容秀丽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面色冷淡地指挥着那两位小厮,命他们从后面的角门离开,而其中一位小厮的肩上,竟扛着个被草席裹起来的东西。
秦朝阳脸色微微一变,对手下道:“跟上,我等会去找你。”
暗卫应下,眨眼间就消失在夜色中,紧跟着那两个小厮离开。
秦朝阳继续守了一刻钟,这才看到百里海出来。
他穿戴着蓑衣斗笠,上马车时一晃而过的侧脸苍白阴郁。
秦朝阳脚下轻轻一点,便跟上前,朝着皇宫的方向而去。
皇宫养心殿内。
小皇帝睡得迷糊,但还是被洪福公公叫起来,坐在了议事堂的主位之上。
洪福就站在他身侧,向下两侧的座椅上,正对坐着楚九辩和秦枭。
六部尚书和侍郎则相对而立,在殿内站成了两排。
“陛下。”礼部尚书王致远率先上前,道,“河西郡维修堤坝一事全权交由剑南王及工部负责,如今出了如此大的纰漏,臣以为,该让剑南王和工部负全责。”
“王尚书此话说的倒是轻巧。”工部侍郎萧闻道反驳道,“剑南王维修堤坝之时兢兢业业废寝忘食,堤坝用料只会比朝廷规制更好,更昂贵。且每一批的砖石材料,都有验收的文书和留档,绝对没有一丝纰漏,这堤坝决堤之事定有蹊跷。”
“蹊跷?”户部尚书苏盛冷嗤道,“萧侍郎是想说剑南王和工部并没有贪墨款项,这河西郡的洪灾只能是天灾了?”
“河西郡决堤不是天灾,实乃人祸。”萧闻道蹙眉,掷地有声道,“陛下,大人,臣以为河西郡决堤一事,定是有人从中作梗,有意破坏堤坝,想要嫁祸给剑南王。”
“你有何证据?”苏盛侧眸看他,眸光冷冽,“每年朝廷都会拨款修缮堤坝,可河西郡却每年都饱受洪灾侵扰,这便是因为工部贪得无厌,贪墨太多,这才导致堤坝时时修不成,如今更是直接决堤!事实如此,谁心里都清楚。”
“确实清楚。我工部兢兢业业,为了维修堤坝一事上下全体大半个月都没睡过好觉。”萧闻道冷眼看向苏盛,“倒是户部,问你要修缮堤坝的款项都要一拖再拖,若不是剑南王自掏腰包先补上窟窿,堤坝也不见得能维修成新。”
苏盛没反驳自己有意刁难一事,却也没承认,只道:“两日的暴雨都挡不住,工部和剑南王可不见得多掏了什么银钱,没从其中贪墨以次充好就不错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苏尚书如今是非要我工部把贪墨罪名坐实了?”
“若非如此,那豆腐渣一般的堤坝是如何建成的?”
萧闻道朝上首位置躬身一揖,沉声道:“陛下,溃堤一事疑点重重,定是有小人从中作梗,臣瞧着苏尚书如今迫不及待给工部加罪,莫不是怕大家查出什么内情来?”
这是在引导众人怀疑到苏盛头上。
“内情如何大家心中一清二楚。”苏盛丝毫不慌,“剑南王既想要名气,又想要实际的利益,把建坝之事当做儿戏,会造成如今这情况也在所难免。”
这便是在证明自己清白的情况下,反过去再泼一盆脏水。
楚九辩冷眼看着众人交锋,心中平静无波,只觉可笑。
河西郡两县被淹,数万百姓流离失所,可如今这些权贵,却还想着借此机会攻讦政敌,想着如何获取更多利益。
他的视线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试图把他们每个人的内心都看透。
这毁坏堤坝的幕后之人,到底会是谁?
屋外,小太监又一次传了最新的消息过来。
秦枭接过信纸,看到纸页上寥寥几行字,详细写了这次洪灾受灾的百姓人数,以及波及到的地区等等。
一个个数字,触目惊心。
他把纸条传给众人,最终传回到楚九辩手中。
楚九辩细细看去,眉心紧蹙。
这一个个冰冷的数字背后,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此时那小太监去而复返,洪福走出去与对方说了两句,而后便转身回到养心殿。
“陛下,大人。”他微微垂眸道,“剑南王殿下正在养心殿外候着,口称溃堤之事虽与他无关,但他愿亲身前往河西郡,督办赈灾之事。”
出了这么大的事,无论这堤坝是怎么坏的,都与剑南王脱不开关系。
百姓不知道你官场中的尔虞我诈,只知道这堤坝是你剑南王修的,可如今一场大雨都抵挡不了。
此前百姓如何夸赞他的功绩,如今便会如何反噬到他头上。
所以百里海必须摆出一个态度来,必须积极主动地承担一些责任,也就是所谓的“将功补过”。
洪福汇报完,殿内众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一道道打量探求的视线落在秦枭身上。
楚九辩也朝对方看了眼。
男人眸色淡淡,深邃的五官在摇曳的灯火映照下,显得越发凌厉,叫人瞧不出对方在想什么。
萧闻道再次开口道:“陛下,剑南王仁德,此次溃堤之事虽与他无关,他却愿意主动担责,不若就命他前往河西郡赈灾。”
“剑南王这是得了修堤坝的好处,如今又惦记上赈灾款了?”户部侍郎王朋义淡声道。
“你这是血口喷人!”萧闻道怒斥道,“殿下分明就是为了将功补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