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白?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着汗水和某种清冽气息的味道?充斥着他的鼻腔。
一种微妙的气氛在精疲力尽的对峙中弥漫开来。这不是你死?我活的仇恨,而是强者与强者之间经过全力搏杀后?产生的、带有血腥味的相互认可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惺惺相惜。
“认输吗?”任九的声音因为脱力和喘息而微微有些沙哑。
顾砚白?看着他,忽然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有些艰难却依旧带着挑衅的笑容,声音同样低哑,“还不错。”
他没有直接认输,但?这三个字和已?经完全松懈下来的身躯,已?然是一种变相的承认。
任九紧绷的神经微微一松,压制的手臂也下意识地松了些力道?。
就在这瞬间,顾砚白?猛地抬头,用额头轻轻撞了一下任九的额头,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亲呢的、如?同野兽间确认气息般的意味。
“下次,我会赢回来。”
顾砚白?盯着任九的眼睛,低声说道?,气息拂过任九的唇边。
好似一个无形的“吻”。
那股甜腻的气息好像又笼罩了任九,令他的意识愈发朦胧。
任九愣住了。
看着身下人?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他的心脏莫名漏跳了一拍。
他猛地松开手,有些慌乱地从顾砚白?身上爬起来,别?开了视线。
刚刚有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顾砚白?衣衫褴褛地俯下身,朝他爬来,在他的脸颊上,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疯了——
真是疯了——
要不是场合不对,任九真想狠狠扇自己几巴掌。
裁判宣布了任九的胜利。
顾砚白?也坐起身,揉了揉被勒出红痕的脖颈。
他望着任九有些无措的背影,脸上的笑意逐渐转淡。
他知道?失败意味着什么。
他默默地站起身,一句话未说地离开了练习室。
离开练习室后?,他跟着过来接他的教养嬷嬷来到?了另一个房间。
在那里,他被人?按着,洗头发、剪头发、修理过长的指甲。
“真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怪不得院长如?此重视。”
他听到?那些人?如?此吹捧他。
看着镜中的自己,任九先是挑了挑眉,随后?,又做了个大大的鬼脸。
怎么看,怎么都很平平无奇。
他觉得自己甚至都还没有顾砚白?长得好看呢。
“他会被卖上一个好价钱的吧?”
“肯定会。像他这种长相,肯定很受大人?物的欢迎。”
“你们猜,他会被拍出多少万的高价?”
“多少万?我看至少得千万起步吧!”
拍卖?他会被参加拍卖?!!!
听到?这里,任九不由得浑身一颤。
这还是孤儿院吗,这分明是贩子?窝才对吧!
逃离!他一定要想办法尽快逃离这里才行!
顾砚白?呢?顾砚白?知道?孤儿院的真相吗?
望着身后?越说越大声的教养嬷嬷们,任九趁其不备,快速逃离了房间。
他跑得越来越快,直到?一抹黑影挡在了他的面?前。
“九号,你这是要跑到?哪里去?”
“我要……我要离开孤儿院……”
任九气喘吁吁地说道?。
“是吗?”
那人?哈哈大笑起来。
任九这才回过神来,他充满惊愕地抬起头,正对上顾宏济冰冷的双眼。
“我不知道?你都偷听到?了什么,但?是现在,你只?能给我乖乖待在这里,哪里也不准去。”
顾宏济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瓶,随后?,他打开瓶塞,凑近任九的鼻尖。
只?感觉到?一股异香钻进鼻腔,又甜又腥,任九先是咳嗽着掐着脖子?想要呕吐,但?很快,他的双眼渐渐涣散,四肢也无力地垂下,好像丧失了自我意识的傀儡娃娃。
顾宏济望着任九,深深叹了口?气。
“太?过聪明,有些时候也不是一件好事。你说我说的对吗,我亲爱的儿子??”
顾砚白?不知何时正站在顾宏济的身后?,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他抿了抿唇,并没有出言表态。
“九号已?经不能为我们所用了。砚白?,他和你之间,只?能留下一个。我早就说过了,是你太?过心软。”
“父亲,您不是已?经用‘魔药’控制住他了吗,他很快就会忘记今天发生过的事的。我保证,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而且,今天的事情,难道?不是因为那些教养嬷嬷的失职导致的吗?他的能力您也见到?了,他成长得比孤儿院里的所有人?都快,他会成为您手下,最快的一把刀,相信我。”
“哎——砚白?,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心软。罢了,既然是教养嬷嬷的错,我就再给他一次机会。”
顾宏济叹着气离开了空无一人?的走廊。
直到?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顾砚白?才俯下身,轻轻拍了拍任九的肩膀,冷声道?,“喂,别?装了,你还要在地上躺多久。我知道?,你并没有吸入多少的魔药。你从一开始就偷偷屏气了,不是吗?”
任九缓缓睁开眼,看向天花板。
“顾砚白?,你究竟是什么人??顾宏济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我和你之间,只?能留下一个?你当初之所以接近我,究竟抱有怎样的目的?什么朋友,我看都是狗屁!”
“你——”
顾砚白?眼眶泛红,显然是被任九的话给气得不轻。
“我承认,我当初接近你确实是有目的的。我也承认,当初我对你抱有敌意。但?是,我也有我的苦衷。任九,你已?经来爱心孤儿院一天了,这一天里,你都经历了什么,你有仔细想过吗?”
“我只?能告诉你,我和你一样,同样生活在地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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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顾砚白的视角也会写的,为了保持观感(因为作者之前发现双线并序写得太乱了,导致读者宝宝们经常要跳章观看,以后不搞了,抱歉宝宝们),所以会接在陆久视角后面写。这样大家一口气看完,也不会觉得乱乱的。
两人就这样一直耗着,来到了晚上。
因为任九下午在练习室中获胜,因此, 他?的餐卡上现在多?了15枚贡献点,令他?得以?勉强饱腹一顿。
在离开餐厅的时候,他?再次得到了一颗药丸。
这次的药丸和早上时不?同,没有那股甜腻的香味, 看起来不?是“魔药”。
他?将药丸塞进嘴里, 随后?,大?口地灌下了满满一杯水。
在张开嘴经过仔细地检查后?, 他?再次熟练地将药丸从?口中吐出,塞进口袋中。
十号恰在此时经过他?的身边, 似有若无地轻声呢喃道, “放心吃吧, 吃不?死人的。不?是毒药, 而?是给你助眠用的。”
任九被十号突如其来的声音猛地吓了一大?跳。
他?扭过头, 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主动?和自己说话。
谁料, 十号像是能读懂任九的内心一般,别过脸,目光灼灼地看向任九,询问道。
“你下午是不?是去练习室了?”
“这你都知道……”
任九对十号愈发警惕起来。
十号嗤笑一声,“因为你的贡献点增加了十五点。唯有自由?搏击增加的贡献点是15。你赢了谁?十二号还是十五号?”
十号口中的十二号和十五号都是女生,显然在十号眼中,任九的能力和女生没有什?么区别。
“是十一号。”
“十一号?”
十号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闪过一次讶异。
他?停下脚步,彻底转过身,正对着任九, 上下仔细打量了他?一番,仿佛要重新评估这个新来的九号。
“你真的赢了十一号?”十号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但?更多?的是一种探究,“在自由?搏击里?”
任九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嗯。”
十号沉默了几秒,那双深邃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在快速计算着什?么。
随即,他?嘴角扯出一个极淡、几乎看不?出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点冷意,又?有点了然。
“有意思?。”十号低声道,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对任九说,“他?居然会?输给一个新人……”
他?往前凑近了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冰冷的提醒。
“小心点,九号。十一号那个人,很危险。他?从?来都不?会?做无意义的事。他?输给你,未必是真的输。”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任九不?明白,经过一天多?的相?处,他?并不?觉得十号是个多?么乐善好施的人。
“因为刚才在餐厅里,我?观察到,你眼中对他?的信任,消失了。我?想?,你应该发现了一些秘密吧,有关于他?的。我?猜的对吗?”
任九沉默地低垂下头,不?知道是否该承认。
他?想?,顾砚白是顾宏济之子的事在爱心孤儿院中应该是个秘密,否则,作为院长之子的他?,应该是众矢之的才对。
十号观察着任九细微的表情变化,笑了。
“看来的确如我?所想?象的那样,你发现了一个很大?的秘密。相?信你也看出来了,我?和十一号私底下并不?是很对付。如果,你愿意将秘密卖给我?,那么,我?愿意为你提供庇护所,保你在孤儿院中安然无恙。你觉得,这个交易,如何?”
十号的能力很强,若是能依附于十号的话,任九便无须再过上成天担心受怕的生活。
但?是,他?细细琢磨对方的话,总感觉到奇怪。
是了,交易。
向来单打独斗的十号会?主动?和人做交易吗?
还有,秘密,贩卖秘密,也不?是他?这种真君子乐意做和见到的事情吧?
整个孤儿院里最喜欢和人做交易以?及分享秘密的,不?就是他?的双生子室友,五号吗?
想?到这里,任九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拉开了与“十号”的距离,眼神锐利地审视着对方脸上那抹看似冷淡实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的笑容。
“你不?是十号。”任九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笃定,“你是五号。”
对面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那双刻意模仿十号古井无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被戳穿后?的恼怒和讶异。
他?啧了一声,抬手揉了揉脸颊,原本紧绷的、属于十号的冷漠表情瞬间?如面具般剥落,换上了五号那副惯有的、带着点邪气和玩世不?恭的神态。
“没意思。这么快就被你识破了。”五号撇了撇嘴,饶有兴致地看着任九,“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容貌?神态?总不能是身高吧?”
任九没有说话。
五号没有理会任九冷淡的态度,继续自顾自地游说道,“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一点嘛。小九九。怎么样,跟我?合作呗?我知道十一号那家伙很多?见不?得人的事儿,跟我?合作,哥保证让你在这院里过得舒舒服服的。”
任九心中冷笑,果然是他?。
这种玩弄人心、挑拨离间的手段,的确是五号的风格。
他恐怕是看到了自己和顾砚白之间?的裂痕,想?趁机拉拢,亦或者,只是想?搅浑水看好戏。
“没兴趣。跟你合作,我?怕是连底裤都保不?住了。”任九干脆地拒绝,转身就要走。
“喂!别走啊!”五号快步拦住他?,压低声音,脸上带着一种蛊惑的神情,“你难道不?想?知道十一号为什?么偏偏‘输’给你吗?你难道不?想?知道在你之前,他?又?和谁一起进行了自由?搏击?还有那些‘糖果’和‘药丸’,别装了,我?知道你也没吃。你瞧,我?没有骗你吧,我?知道的可比十号那个闷葫芦多?多?了。”
“我?知道,他?们都说我?,喜欢打小报告。但?我?同时,也是院内的包打听。只不?过,要想?从?我?口中得到线索,你也必须同样用我?不?知道的线索以?作交换。”
任九的脚步蹲住了。五号的话确实戳中了他?内心的疑团。但?他?更清楚,与五号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他?回过头,看着五号那双闪烁着算计光芒的眼睛,冷静地说,“如果我?想?知道,我?会?自己去查。至于合作……等你什?么时候能不?用假扮别人来谈条件,再说吧。”
说完,他?不?再理会?五号在他?身后?气急败坏的低声咒骂,快步走向宿舍。
经过这一番试探,他?更加确定,在这所孤儿院里,任何人都不?可轻信。
无论是看似友善的顾砚白,沉默的十号,还是狡诈的五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算计。
时间?很快来到了晚上,经过昨天的经历,他?知道,每天晚上寝室熄灯后?都会?有守夜人负责在各楼层间?巡逻。
顾砚白早早地就睡下了,任九沉默地望着他?的背影,同样没有出声。
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在简单收拾过后?,便快速熄了灯。
伴随着温暖的灯光消失,深夜的孤儿院,陷入了一片死寂。
走廊里空旷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冰冷的月光透过高窗,在地面上投下惨白的光斑,将一切都染上了一种阴冷的色调。
墙壁仿佛会?呼吸,阴影在角落里蠕动?。
远处不?知哪个管道偶尔传来一声轻微的“嘀嗒”声,在这极致的安静中被放大?了数倍。
空气似乎也凝固了,带着一股辛辣刺鼻的油漆味和若有若无的、从?楼下飘上来的那股甜腻异香,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任九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起初,只有一片虚无的寂静。
然后?,极远处,传来了声音。
不?是脚步声,更像是……某种重物被拖行的声音,缓慢、粘滞,一下,又?一下,摩擦着地面。
那声音似乎来自楼下,却又?仿佛在空旷的建筑物里回荡,难以?分辨具体的方位。
紧接着,一个嘶哑、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哼起了不?成调的、诡异的歌谣,断断续续,歌词模糊不?清,但?旋律却透着一种让人脊背发凉的阴森。
——是守夜人。
——他?来了。
那拖行的声音和诡异的哼唱在空旷的楼道里逐渐清晰,仿佛正沿着楼梯,一层一层地向上蔓延。
任九能感觉到那声音带来的无形压力,像冰冷的潮水,满满淹没了整个三层。
他?蜷缩在床上,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仿佛这样就能融入这片死寂,避开那巡弋在黑暗中的,来自死神的镰刀。
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撞击着肋骨。
守夜人的声音越来越近,似乎已经来到了三楼的走廊入口。
那拖行的声音就在门外不?远处停顿了一下。
任九甚至能想?象出,一个佝偻扭曲的身影,正用那双浑浊的眼睛,透过门上的小窗,扫视着走廊两侧紧闭的房门。
任九知道,只要他?不?发出动?静,守夜人便会?离开这里。
然而?,哼唱声戛然而?止。
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然后?,那拖行的声音再次响起,缓缓地,朝着走廊另一端远去,逐渐模糊,最终再次被深沉的寂静吞没。
直到那声音完全消失很久,任九才敢缓缓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上层的床铺恰在此时发出了轻微的动?静。
一抹黑影以?极快的速度跳下床,赤着脚便要打开门。
“顾砚白,这么晚你要上哪里去?”
顾砚白的背影顿了顿,随后?,他?轻斥道,“不?关你的事,好好睡你的觉!”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寝室。
任九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咬了咬牙还是忍不?住内心的好奇。
他?下意识地摸向了放在枕头底下的万能工具刀,却意外摸了个空!
这令他?瞬间?睡意全无!
他?的刀呢?谁拿走了他?的刀?
看了眼窗外寂静的夜色,他?恨恨地咬了咬牙,对顾砚白去向的好奇最终还是超过了对刀丢失的疑问。
他?轻轻拉开门,面对他?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与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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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大晚上写得我也心里毛毛的……
门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在死寂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
任九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好在, 那拖行的声音和哼唱已经远去,并未返回。
门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只有远处安全?出口微弱的绿色指示灯,像是野狼的眼睛, 在黑暗中提供着一点聊胜于无的光亮。
空气?比房间里更冷, 那股甜腻的异香混合着陈腐的灰尘味,直冲鼻腔。
他眯起眼睛, 努力适应着黑暗,隐约看到顾砚白的身影在走廊尽头?一闪而?过, 拐向了?通往楼梯间的方向。
他去楼上?还是楼下?
任九犹豫了?一瞬。
没有工具刀防身, 在这诡异的深夜独自行动无疑极其危险。
但顾砚白反常的举动, 以及他丢失的刀, 都?像是钩子一样挠着他的心。
他总觉得, 顾砚白此刻的行动, 或许与他下午的“失败”,以及他们之间破裂的信任有关。
咬了?咬牙,任九最终还是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
他同样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砖上,弯着腰如同猫儿般,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走廊两旁的房门紧闭,如同一个个沉默的棺椁。
他经过五号和十号的房门时?,似乎听到里面传来极其轻微的、压抑的呼吸声,仿佛里面的人也?和他一样,在黑暗中清醒着, 偷偷窥探着外面的动静。
他不敢停留,快速移动到楼梯口。
向上望去,是一片更为深沉的黑暗,仿佛通往未知的深渊。
向下看去,隐约能?听到那拖行的声音和哼唱似乎还在二楼徘徊。
顾砚白选择了?向上。
任九深吸一口冷气?,扶着冰冷的金属扶手,一步步踏上了?通往四楼的台阶。
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惊动了?二层正在守株待兔的守夜人。
四楼的格局与三楼类似,但更加安静,连管道滴水的细微声响都?消失了?。
空气?中那股甜腻的异香似乎也?更浓了?些。
他看到顾砚白的身影在四楼走廊中段的一个房门前停下,左右看了?看,然后迅速推门闪了?进?去。
任九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意外的是,那只是一闪再普通不过的铁门。门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写。
这扇门究竟是做什么的,门内通向哪里?
任九试探着拉了?拉把手,发现房门纹丝不动,显然是顾砚白从里面反锁了?房门。
这样的举动令任九心中愈发好奇起来。
他贴着墙壁,一点点靠近那扇关闭的房门。
里面没有灯光,只有一片漆黑。
他屏住呼吸,将耳朵贴近门缝。
里面,传来了?极为压抑且克制的喘息声。
那是一种被?极力压抑的喘息,短促而?破碎,带着胸腔剧烈起伏的震颤。
每一次的吸气?都?像是穿透齿缝的艰难掠夺,每一次呼吸都?化作?滚烫的氤氲,仿佛能?够穿透门板,熨烫在任九迅速变红的耳廓上。
黑暗中,这暧昧的声音被?无限放大?。
任九甚至能?清晰地捕捉到顾砚白在喘息的间隙里,喉结艰难滚动所带来的细微气?流变化。
还有……
衣料摩擦过紧绷皮肤的窸窣声,隐秘而?迅疾,像蛇穿过溪淙。
一股热意噌地涌上任九的脸颊,并迅速蔓延至脖颈。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蒸笼,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勾勒出画面……
顾砚白此时?此刻或许正倚靠在冰冷的墙上,脖颈仰起脆弱的弧度,那双惯常含笑的眼睛此刻可能?正紧闭着,纤长的睫毛湿漉漉地不断颤抖,淡色的唇因为极致的欢愉从而?被?咬出深深的痕迹……
空气?里那股始终挥之不去的黏腻异香,此刻仿佛混合了?一种更为私密而?炽热的气?息,无声地浸染过来,缠绕着他细密而?脆弱的感官。
他像是被?钉在了?原地,脚底发软。
一种陌生的、带着罪恶感的悸动在血液中四处游走。
黑暗成了?最好的掩护,却也?同样成了?欲望的催化剂。
他屏住呼吸,耳朵更紧地贴向门缝,近乎贪婪地捕捉着里面每一丝令人心慌意乱的声音,理智在悬崖边摇摇欲坠。
就在那喘息声似乎攀升到某个临界点,变得更加急促,几乎失控的刹那——
“哐当”——
一声冰冷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如同惊雷般炸响,瞬间将所有的暧昧与遐想击得粉碎。
任九瞬间清醒,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淋到脚。
他狠狠打了个寒颤。
这声音……绝不属于情动。
自Wei需要锁链吗?这根本说不通!
直觉告诉他,顾砚白并不是那种人。
“顾砚白!”任九再也?顾不上隐藏,压低声音冲着门缝急切的问道,“你究竟在里面干什么?!!!”
门内的喘息声猛地一滞,锁链扯动间发出的金属撞击声越来越响,“滚!快滚!别管我?!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他的声音扭曲变形,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悲怆和一种正在极力压抑什么的痛苦。
这反常的态度反而?激起了?任九的逆反心理和更深的不安。
他非但没有离开,反而?更加用力地去拧动门把手,甚至用肩膀开始撞击起房门来。
“你到底在里面干什么呢?快点开门,不然我?要强行闯入了?!”
就在这时?,楼下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拖行声和诡异的哼唱,陡然变得清晰起来。
并且,正沿着楼梯,缓慢而?持续地向上蔓延。
守夜人上到三楼了?!
并且正在往四楼来!
任九的心脏骤然冻结,绝望瞬间攫住了?他。
他现在已经无法返回三楼了?,倘若顾砚白不肯开门的话,他便?只能?冒险去往更上面的楼层。
而?六楼,是院长的诊疗室。
毫无疑问,无论?向上还是向下,都?是个“死”字。
他已经无路可走了?。
想到这里,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他背靠着那扇紧闭的铁门,听着楼下越来越近的、如同死亡倒计时?般的拖行声,大?脑一片空白。
他听到守夜人大?笑着说,“下一个,就是你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咔哒。”
一声轻微的响动自他身后传来。
那扇他一直无法撼动的铁门,忽然向内打开了?一条缝隙。
一只冰冷、汗湿且微微颤抖的手猛地从门缝里伸出,一把攥住他的手腕,以惊人的力量将他瞬间拽了?进?去。
房门在他身后无声地迅速合拢、落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