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衍点点头,拿着手机指了指外边:“我已经拍下来了,我去找个有信号的地方。”
“我去周边再找找看吧,我不会迷路。”兰亭觉得氛围有些窒息。
“福加陪着去吧。”阿瑞贝格看出兰亭的不适,指了指福加,示意他跟上去。
崔维斯继续检查着尸体,西尔芙林盯着旁边的草地发呆,右手食指却在不断敲击着左手手臂,频率慢慢加快。
“你不像表面那样平静,对吗?”阿瑞贝格走过来,对着西尔芙林说,眼神却始终落在那两具小孩尸体上。
他靠在西尔芙林旁边,语气随意,就像老友闲聊:“之前你这方面的知识都是停留在理论方面,来到调查局之后才算是真正接触到、触摸到,虽然你是以特聘的方式来到这里,专业知识远超我们大部分人,但抛开这些不谈,单从阅历来看,其实就是初入职场的实习生,没有人天生就会对同类的尸体免疫,你却表现出了异于常人的平静,没有害怕、恐惧、怜悯、恶心,对于这种情况,一般我们有两种解释——天生的恶魔或童年受创者。”
“我一点也不认为你是前者,但我也不想未经允许胡乱解读你的过往经历,其实我们组员也私下聊过你的这点,他们都很佩服你强大的心理,但我其实有点担心,你其实是有情绪波动的,尤其是看到小孩的尸体,但你选择了压抑,下意识地忍耐,而压抑忍耐的情绪,就我来看,我可能偏向认为是焦虑?”
“我不会强迫你什么,也不会要求你什么,说这么多只是想让你明白——无论何时,你只要想聊一聊,无论什么,单纯喝一杯酒也行,都可以来找我。”
西尔芙林沉默了几秒,然后侧过脸笑笑:“主管大人还提供心理健康诊疗呢。”
“主管大人什么都提供,肯定会给我们上级特聘专家服务好的,就是不知道我们小博士肯不肯赏脸了。”阿瑞贝格也笑。
“那西尔博士有空会去光顾的。”
这是同意了。
“荣幸之至。”阿瑞贝格左手置于后背,右手在空中懒懒地绕了两个圈,然后轻贴在胸前,微微欠身,笑着行了个简易的绅士礼。
西尔芙林心情轻松了点,刚准备继续回两句,就见崔维斯对他们招了招手。
“本来觉得这种猎杀方式已经可以排除这个凶犯与家庭纵火犯是同一个人,但刚刚还是草率了——”崔维斯掰开伤口展示给他们看,“伤口周边有灼伤痕迹,看来还是带火的箭矢。”
“这倒是特别——不过他的犯罪既然与‘火娃娃’童谣紧密相联,那贴近相关元素也不奇怪。”西尔芙林俯身看了看。
“这个伤口深度和形状,像是从高处往下射的——”
没等他说完,阿瑞贝格猛地搂住他的背把他往一棵大树后面带,边对着崔维斯大喊:“躲开!”
一支带火的箭矢破空射来,狠狠扎进泥地里。
“他是疯了吗?他这样不怕引起森林火灾吗!而且他这是在袭警,胆子未免太大!”崔维斯躲在他们旁边的一棵树后面,皱眉喊道。
“他不会毁了这片林子的,那样对他百利无一害,看来他对自己的‘狩猎’技术非常自信。”西尔芙林冷冷说道。
然后他突然神色有些不自然地低声对阿瑞贝格说:“有点儿勒,透不过气——你可以放手了。”
阿瑞贝格这才反应过来,他刚刚神经有点紧绷,看到那支箭直直朝西尔芙林射过来时心里抖了抖,现在缓过劲来松开西尔芙林,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啊。”
“没事——谢谢啊。”西尔芙林不知为什么觉得有些尴尬,道了谢之后就转移视线看向箭矢。
“他想恐吓我们——像恐吓那些志愿者一样。”
作者有话说:
----------------------
小芙小芙,有没有可能阿瑞不是在笑话你,只是觉得你那样提着裤脚走路非常可爱[害羞][害羞]
但阿瑞是真的很喜欢逗弄小芙,谁不爱看带着尖刺的傲娇美人被逗得露出潜藏着的可爱一面呢[害羞][害羞]
“能联系到福加和乐衍他们吗?”阿瑞贝格问。
“不能,这里没信号!”崔维斯拿出手机看了看,语气有些焦急。
“小心,他移动了位置!”西尔芙林时刻警戒着箭矢的突袭,这下反应很快,拉着阿瑞贝格快速转移到一边的灌木丛后面。
而他们刚刚站的位置,一支箭准确无误地射入树干里,箭头上的火焰扑闪了两下熄灭了,但箭还牢牢扎根在树木里,力度惊人。
“他可以把我们看得一清二楚,我们却看不到他,这样乱躲不是办法,我们得想办法上去。”西尔芙林喘息着说。
“他不会随便射,至少不会冒着破坏这片林子的风险,找角度,藏在枝叶繁茂、容易起火的地方。”西尔芙林提高了点音量,确保一旁的崔维斯也能听见。
崔维斯比了个OK的手势,“我会尽量往有信号的那边挪。”
“我在这吸引他视线,你和崔维斯隐蔽着走开去找其他人。”阿瑞贝格拍拍西尔芙林的手臂,就作势要出去。
西尔芙林马上拉着他的手腕把他拽了回来,歪头问:“你身手应该很好?”
阿瑞贝格点头笑笑:“还行吧,也就那样。
这话要被组里其他的人听到,准要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告诉他谦虚也不是这样谦虚的,他那一身练得像精确计算过比例的完美肌肉会抗议的,调查局一众精英也会抗议的。
就连调查局里的苍蝇都知道,自从阿瑞贝格来到局里之后,一年一届的调查局精英格斗大赛冠军就没有易过主,奖杯堆满了阿瑞贝格家里豪华阔气的展示柜。其他人在阿瑞贝格参与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争取冠军的资格,只能疯狂争夺亚军。
西尔芙林第一次遇到阿瑞贝格时就见过他出手,虽然不是什么很大的打斗,也没费一招一式,但动作的利落感与流畅性已经彰显了他身手的不凡,况且,这么年轻就能坐上刑事调查局行为分析处主管的位置,同时兼任特别行动小组组长,武力和智力必然都不容小觑。
西尔芙林嘴角勾了勾:“我也还凑合——况且,面对未知的,隐于暗处的敌人,两个人永远大于一个人。”
“你的衣服不方便。”阿瑞贝格指了指他的大衣,眼神又落到自己刚刚用皮筋帮他绑好的裤脚。
“你的其实也不是很方便。”西尔芙林扬了扬眉,眼神滑过阿瑞贝格笔挺板正的西装。
“我打架一直穿的西装,这是我的习惯。”阿瑞贝格有些无奈。
为此最开始还有很多人不解,觉得他要么是闷骚,要么是爱装,要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别人上格斗场都往清凉便捷的方向穿,大多都是背心短裤,或者干脆光着膀子上,就他一个另类,穿着严丝合缝的西装,甚至还是衬衫马甲外套三件套,别人质疑,阿瑞贝格就只笑着说;“习惯而已。”
后来发现他是真强,格斗的招式干脆流畅,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下手快准狠,力度也把握得刚刚好,既不显得懒散没劲,又不会显得狰狞粗鄙,一套动作下来,那身看着就价值不菲的高定西装反倒给他增添了一种别样的张力,好多之前对这种纯暴力性质的比赛不感兴趣的人,也因此爱上了格斗比赛。
这位爱穿西装上场的精英主管,同样因此获得了“西装暴徒”的称号。
阿瑞贝格一开始只是为了使比赛更具观赏性,后来慢慢真成了习惯。阿瑞贝格喜欢一切具有观赏性的事物,追求美观,享受美观。他一直认为人的审美应该不断得到净化、得到升华,缺乏审美意识的人的人生是灰暗无光的。
人应该享受生活,而享受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就是审美上的享受,人的眼睛应该看见美丽,心灵才会光明,活得才更有动力。
所以后面他会蒙眼比赛,或者单手格斗,所以他会一开始就对西尔芙林很特别——因为这个人具有很高观赏性,有一种别样的、引人探索的美丽。
西尔芙林笑了笑:“我打架不挑衣服。”
“好吧,那你保护好自己,不要受伤。”阿瑞贝格妥协了。
阿瑞贝格打了个手势,然后迅速跑了出去,高处的人立马瞄准,射出一箭。
西尔芙林往相反的方向跑出,闪身躲在一个粗壮的树干后避开惊险一箭。
毫无间隙的轮流牵制吸引让隐于上方的人无暇关注一些偏僻的角落,崔维斯趁机离开“狩猎区”,沿着乐衍的走过的路线前去找人。
“这样不行,既然我们现在上不去,那就想办法让他下来,抢回主动权。”阿瑞贝格往西尔芙林这边跑了点。
“什么能让他主动脱离安全区,不计得失地跑下来?”
“火。”西尔芙林仰头靠在树干上喘匀气息,然后才接着说道:“这片树林就像他的家一样,他不是很怕这里起火吗,那么精心地找射击角度,千方百计地避开可能起火的地方,那就让他的家着火,他不可能不急。”
“这太冒险了,我们也不能承担森林起火的损失。”阿瑞贝格轻轻摇了摇头。
西尔芙林挑起嘴角,“所以只要让他看见烟雾就好了。”
卢陟眼睛一眯,猛地把弓箭丢在一旁,贴紧望远镜仔细看了一会儿,手上冷汗直流。
理智告诉他这很不对劲,明明他算好了角度,而且那群警察不会放任树林着火。
但是万一呢?其实他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不是吗?万一他手抖了一下,或者有哪些处于视觉盲区的易燃点他没注意到,面对火灾,那些找不到信号的警察也没办法不是吗?
看着烟雾越来越大,他脑海中那根摇摇欲坠的火柴终于坠落,引燃了理智,让其如彗星般焚毁。
他已经来不及思考那几个警察躲哪去了,只匆匆记下“起火”位置,马不停蹄地从隐秘的下山点跑去,等跑到烟雾汇集区时,只看到一个西装男人悠哉游哉地坐在一个大火堆前烤火,附近的杂草已经清理干净,确保火焰不会蔓延出去。
此刻,那个前面还处于他箭羽靶心的精英警探,现在笑眯眯地转头看向他,挥了挥手,语气愉悦地说道:“终于见面了。”
卢陟转身就要跑,岂料一个身影从天而降,接着他的脖子被一双有力的长腿禁锢,那人使了个巧劲,身子一旋,将他按压在地上,之后接过西装男向他抛过来的手铐,利落地给他铐上。
西尔芙林一开始提出他要上树埋伏的想法时阿瑞贝格很震惊,想到那张冷艳中带着蛊惑意味的美人脸,那挺直优美的身段,那高傲拔群的气质,又想象着这样一个从任何方面任何角度都颇具美感的美人做出猴子上树这种毫无观赏性的动作,阿瑞贝格只觉得他的三观都面临着崩塌的危险,于是很严肃地拒绝了他:“其实我们不用埋伏也能抓捕他,实在不行,我上树也是可以的。”
西尔芙林眉梢一扬,抱胸解释道:“我只是因为刚刚他一直懦夫一样地躲在高处戏耍我们而感到不爽,也想让他尝尝被高处埋伏的滋味而已——而且,”西尔芙林突然笑了一声,阿瑞贝格总觉得那笑里不怀好意,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你可能想错了什么,我并不没有爬树的打算,拜托主管大人借肩膀一用了。”
是要踩着他的肩膀,让他把他拖上去的意思。
“当然,作为弄脏领导昂贵西装的补偿,我的外套可以用来给领导当坐垫。”西尔芙林干脆地脱掉外套,递给阿瑞贝格,然后朝他歪了歪头。
阿瑞贝格无奈地接过,“好吧,你才是老大,其实我直接拖你上去也没什么,不过这个补偿不要白不要——”阿瑞贝格其实也不能忍受直接在这种泥地上坐下,但蹲着总感觉有失风雅,“案子结束后我会还你一件全新的风衣。”
“那我也不要白不要了。”西尔芙林微笑。
阿瑞贝格走到树前半蹲下来,转头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带着一点儿纵容意味地说:“来吧。”
看着西尔芙林借着他肩膀的力,两手找了坚固点的树枝抓着,轻轻一跃,坐在树上时,阿瑞贝格还是有点惊讶,赞叹道:“你身手意外地不错。”
西尔芙林一只脚垂在外面,一只脚盘在树上,双手懒散地撑在身侧,闻言向下睨了一眼,“怎么,我看起来很弱吗?”
“也不是……就是感觉你该娇生惯养着。”阿瑞贝格说。
不过他如果打起架来估计也别有一番风味就是了。
“很新奇的论断。”西尔芙林垂眸,眼底的情绪难以辨明,像挤进黝黑山洞里歇息的风,你无法再判断它是变得萧瑟还是柔和,冷冽还是温暖。
不过他很轻地笑了一下,小声喃喃,音量低得阿瑞贝格以为他没再开口——“也是很具有幻想价值的论断。”
“你们无权铐住我!”卢陟挣动着愤怒道。
“袭击警察,虐杀儿童的嫌犯,何来无权?”西尔芙林站起身拍拍手,把衣服整理好,冷漠地看着他,一脚在他的后背上踩了踩,又啧了一声:“能不能不要乱动,你把泥巴溅我脚上了。”
卢陟恼羞成怒:“你们有证据吗,我只是过来看看这是不是着火了。”
“那你见到我们拔腿就要跑是为什么,赶时间吗,还是秋高气爽适合奔跑?”阿瑞贝格走过来,胳膊上搭着西尔芙林的外套,拍了拍上面沾着的尘土,不过毕竟拍不干净,索性也没再还给他。
“我……我——这你们管不着吧!难道我连跑一下都犯法吗?”卢陟叫喊道。
“那不就赶巧了吗,我们正好在追踪一个连环杀人犯,又正好被人从高处的林子里埋伏,你又恰好从上面下来,这片树林里又恰好没有别人,你不就成了唯一的嫌犯吗?”
阿瑞贝格弯腰把卢陟从地上拽起来,粗暴地抵在树上,让他忍不住痛呼一声,可那人的表情却又笑眯眯的,语气也温和又彬彬有礼:“请问一下您的名字——放心,早晚会查到的,在这上面撒谎可以称得上是愚蠢。”
“卢陟。”他的声音有些咬牙切齿。
阿瑞贝格却像是听不出似的,依旧温和地说道:“那么走吧,卢陟先生,带我们去你家参观参观,不然这四下无人的,我又是个小心眼的警官,很难不对你的袭警行为做出点相对滞后的反制,你说对吧?”
作者有话说:
----------------------
第18章 安慰
“呵,现在的警官都有侵占、破坏他人领地的特殊癖好吗,你们有搜查证吗,一言不合就往别人家里跑,别东西查不出来,把家里翻得乱七八糟然后拍拍屁股走人,你们凭什么有这个权利?”卢陟仍然嘴硬,嗤笑一声,“警官,证先拿出来看看,别空口无凭啊。”
阿瑞贝格从口袋里拿出警探证,亮给他看了看,“调查总局的,你们这搜查令交上去说不定都是我审批——如果你不满意‘家’这个说法的话,那我改个口,“警方怀疑的犯罪现场”,这个说法如何?”
崔维斯把人找齐了,这时正带着他们过来,看到西尔芙林和阿瑞贝格已经把嫌犯制住,略微惊讶地说道:“这就抓住了?”
“又蠢又容易急。”西尔芙林冷冷地用六个字精准概括了抓住他的原因。
福加在一旁默默鼓掌,“好骂。”
“老大,那边已经有消息,目前来看,参与这次游戏的有十一个小孩,这两具尸体和其中两个小孩面部特征能够对的上,正在通知家属来认领。”乐衍说道。
阿瑞贝格点点头,一手叉腰一手随意点了点卢陟,把名字告诉了崔维斯,道:“查一下他,先在当地询问,如果没人认识,以当地那‘微薄的警力’也查不出什么具体的东西的话,就打电话给玄文。”
“好的。”崔维斯立刻转身去办。
兰亭刚刚一直蹲着,用手捂住脸,情绪有点崩溃,福加之前想安慰她,但她摆了摆手说让她一个人静一下就好,于是福加只能作罢——他明白有些人情绪的缓冲只能靠自身——这时她才缓过来一点,抓了一把头发,主动上前说:“我刚刚发现了另外两具尸体,不出意外的话也是那十一个孩子的其中一个。”
黑暗未至时,残败的夕阳都能瞧出希望的影子,等到那片阴影完全打下时,才知道那只是临秋末了残存的幻境,事实就是如此,再残酷再残忍它就是事实。
全场有一瞬的静默——
除了卢陟。
他突然大喊起来:“我要见凯恩,你让凯恩来见我。”
兰亭眼眶通红地看过去:“你这个人渣,你在说什么?”
卢陟意味不明地笑笑,“我说我要见凯恩,让他来审讯我。”
“哈,所以你们就是蛇鼠一窝对吧,当年我母亲失踪那会儿,我那么多次求助过警局,他们都装聋作哑,而那些交够安全保护费的,事情就可以优先解决,想必你也是交够了钱吧,足够掩盖你杀害十一的孩子这种令人发指的恶行吗?哦对了,我后面交了一大笔钱单独给凯恩,但他还是坚称我的母亲的意外身亡,他甚至连查都没有查,你告诉我,他是不是知道什么!”兰亭有些失控,这会儿看起来很想一箭射死他。
福加安抚地拍了拍兰亭的肩膀,眼神流露出不忍与愤慨,“你放心,我们会查明一切,这里的警局一定会被整治的,该追究责任的一个都不会落下。”
福加又对阿瑞贝格说:“老大,要不把那个凯恩抓过来吧,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西尔芙林这时突然挥了一下手,对福加说道:“你过来看着他。”然后把阿瑞贝格拉到了一边,皱眉道:“我刚刚一直盯着他看,他是注意到兰亭来了才突然喊凯恩的,而且之前他要查你证件的行为也很像是想确认什么一样。按理来说,如果他和凯恩是一伙儿的,他完全没必要这会儿把凯恩卖出来,还说出‘让凯恩来审讯我’那么蠢的话。”
“我明白,他想拖时间。”阿瑞贝格点头,“你去找兰亭聊聊,我会让他乖乖听话的。”
西尔芙林想了想,突然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我会试试。”阿瑞贝格把衬衫袖子卷起来,露出精壮饱含力量感的小臂。
西尔芙林走到兰亭身边,左手插着兜,右手把自己的碎发往耳后一别,头往左侧歪了歪,问道:“聊聊吗?”
说实话,西尔芙林不太擅长安抚情绪失控的人,他更擅长的是利用失控的情绪——即使他找兰亭谈话的主要目的并不是安慰她,而是询问一些信息,但基本的教养告诉他,正常情况下,一名女性感到悲伤时,你不该冷酷无情地无视甚至撕开她的伤口,进行冰冷的提问,只为了达到你的目的。
即使西尔芙林自认自己冷血无情,即使兰亭这样的女性看起来不需要他人的安慰——但这只是“自认”,就像阿瑞贝格所说的,西尔芙林有时候其实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波澜不惊,但他不会承认这一点,就像兰亭也是“看起来”豪爽干练,但她内里的情绪其实很敏感,而她也不想直面这一点。
“感性其实不是坏事不是吗?一颗强大的内心未必不能有它脆弱的一面,或许是你的成长环境和家庭氛围让你觉得你要坚强,要对所有苦难一笑置之,但又有几个人能做到这点?相反,有些情绪一旦经过了长期的压抑,就会变成执拗的情感,到最后会损坏人的理智,让人无法自控,或许当年你就该指着凯恩的鼻子破口大骂了,但现在这种程度的情绪失控也未必不是好事,不是吗?”西尔芙林没有看她,眼睛盯着地面,浓密的睫毛遮掩出其中微弱的情绪,但他的声音冷静、有力量,仔细捕捉,也能体悟到其中的一点温和。
他确实在以他的方式,尽力地安抚兰亭。
兰亭眼睛还红着,不过这会儿听完他的话后对他咧开嘴笑了笑,开口道:“谢谢啊,我已经好多了——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我知道的都会说。”
西尔芙林点点头,这下终于抬头看着她的眼睛,恢复了以往的掌控感,“不是说你们镇上相互之间感情很好,大家都认识?你认识这个叫卢陟的吗?”
兰亭摇摇头,“虽然我们镇上看起来还挺和谐,其实关系并没有宣扬的那么好,更没到互相之间全都认识的地步,只是住在同一片区域的都认识吧,这个卢陟可能和我一样,也是在树林里长大,但他估计和外界几乎没什么交流,反正我从未见过他,也绝对不认识他。”
“你觉得他会认识你吗?”西尔芙林继续问。
兰亭有些惊讶,“他会认识我吗?我并不出名,认识我也不会给他带来什么好处,镇子上都有许多人不认得我。”
“那,镇子上有谁对所有人的信息都了解的?”
“福利机构的人吧,他们是对镇子最了解的人。”
“你或许对我有什么误解,是不是觉得所有警探都纪律意识非常强,道德底线特别高?我所说的‘相对滞后的反制’也只是说说而已?”阿瑞贝格笑着走近卢陟。
“我希望你明白,这些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我们面对的是普通人,而我个人认为,你连人都算不上,而你的袭警行为确实存在,无可辩驳。”阿瑞贝格拽住他的领口,对着他的脸上就是一拳,一瞬间,鲜血冒出。
“你想拖时间,是吗?你在等什么,或者说,你在等谁?”阿瑞贝格冲着他的腹部又是一拳,卢陟脊背歪曲,蜷缩着身体猛烈呛咳起来。
“你看起来不像是会屈打成招的类型呢,正好我也赶时间,我们要不要试试这个?”
说着,阿瑞贝格从一边的火堆中拿起一根燃烧的木棍,作势要往他身上烧。
“别——”卢陟惊恐地瞪大眼,剧烈地挣扎往后缩,浑身颤抖。
之前的两拳让他明白,眼前的警探,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力分子,什么都干得出来,他眼睛锁定着木棍上灼灼的火焰,咽了口口水,“我……我带你们去,我带你们去。”
阿瑞贝格松开他的领子,把木棍丢回原位,拍拍手上的木屑,又从放在一边的西装外套胸袋里拿出一张手帕,擦了擦手上沾到的一点血迹,笑着说道:“那赶快吧,不要再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几分钟前,西尔芙林在阿瑞贝格耳边说:“用火试试。”
“你是说——”阿瑞贝格侧过头。
“嗯,我还是觉得,他不会无缘无故地和那首童谣产生联系,他要杀的,都是使用这首童谣在那块烧毁的房屋旁玩游戏的人,而且他怕森林着火,说不定不止是怕森林着火。”
“可他也使用了带火的箭矢。”
“仪式感,有什么东西逼迫他必须这么做,但我觉得,他大概率不会想让这火烧在他身上——对了,你觉得他拖延时间是为了什么?”西尔芙林踢着脚边的石头,似乎是想摆弄出什么形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