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宇惊雷————日月青冥

文狄对他轻轻露出安慰的笑容："我们在云昭城下面，别担心，感觉怎么样？"
"没事，我们快走......唔！"不愿拖累对方，夏惊雷本想强撑着离去，却发觉自己根本无法控制手脚，全身的感觉像是消失了一般，只有头脑还清醒着，但也不住的一阵阵发昏，勉强想动，一阵剧烈的疼痛突然出现，忍不住皱眉咬牙强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别动，嘘......"心痛的神色闪过宇文狄的眼睛，他伸手轻拂着爱人的头发，温言笑道，"一直觉得男人留长发，想起来很酷，实际看起来却很傻，不过......"他的手顺着对方的长发一路朝下，"古代的俊男不在此列。我有没有说过你长发竖冠的样子实在俊到了极点？对了，这次回去，就已经一统天下，到时候你也可以竖九龙冠，样子一定很帅。"他抬起头，想象了一下对方威风凛凛，头上金光闪闪的样子，又皱了下眉，"不过好像又有点俗气，唉，希望你的审美观千万不要太差才好。"
有些莫名奇妙，夏惊雷疑惑地望望四周，还在危险之中没错啊？他张开想要询问，对方却早从他的眼神了解，俯身在他唇上一点，然后迅速离开："放心，你一定会活着离开这里，我说过要帮你达成一统天下的雄心，就一定不会食言......嗯......不过你可要当个好皇帝，焚书坑儒胡乱杀人之类的事情千万不能做......一定要励精图治，争取早日加入以地球联邦为中心的联盟，与部落并肩作战对抗燃烧军团......"宇文狄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话语也渐渐乱七八糟不知所云。
"文狄！"夏惊雷虽然身不由己又头昏脑张，却也发现了关心之人的异状，在他的呼唤之下，对方只是勉强的扯出一个笑，心中强烈的疑惑让他用劲全力微微转动了下头颅，眼角的余光终于看到，虽然依旧保持着抱住自己的姿势，文狄的双手在自己身后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插入了亚体的内壁之中！
"你，你这是在干什么！"震惊之下，夏惊雷拼尽力气，大声呼喝，"你不是说过他太大，没有办法对付么？不行就别来硬的，快走啊！"
勉强撑开一下快要合上的眼睛，宇文狄忍不住俯身点住对方不停上下翻动的嘴唇："别吵。我不是要对抗他，他不是想要吸收更多的基因材料么？那么我就加入他，好歹我也算是已知生化等级第三的生物，有足够的能力让他"消化不良"，把吃不下去的东西吐出来。"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夏惊雷，这样就能让它吃不了你。
加入它？那不是会被吃掉？夏惊雷反应过来，又急又怒，挣扎着想要阻止，偏偏对自己的身体毫无办法，只能怒吼："该死的，你给我停下！我不要你救，你给我停下！"
固执的摇头，生化男子摇头轻笑："来不及了......我也没想到会有今天......其实炸毁这个星球毁掉亚体我也双手赞成......没想到自己也会做傻事......呵呵，可就是停不下来......别乱扭，让我再靠你一下......再靠一下......"声音越来越低。
"不，文狄......文狄！"原本的怒吼化为惊恐的颤抖，"不，求求你，文狄......停下来......求求你......"到最后已经化为卑微的祈求。
"好好活着......"一声近乎叹息的轻语回响在夏惊雷耳边，身上的人再没了声息，无论怎么呼唤，就是没有回应。
不肯罢休的颤声呼唤，热泪从西戎王的扬起头颅的眼角滑落。

春秋

史书记载，西武始皇帅兵攻打天下，战无不胜。在亲征诸侯国南蛮的时候，遇到妖物，损兵折将，情况危急。上将军舍己护驾，以生命为代价，将妖魔震慑于地下，保得一方黎民安宁。
陛下感念两人恩情，特地在南蛮境内修建思台，每年必定会到这里祭奠巡视，扶过思台的一草一木，久久不肯离去。
这年的冬天特别的寒冷，就连远属南蛮的境内也飘起了鹅毛大雪，西武始皇再次带着亲卫，浩浩荡荡地巡视全国，这些年来，他励精图治，恩威宇内，铁腕之下四海臣服，当初的四国征伐，用间斗智早已如同那东去的亚兰江，流逝不复反。
一晃，就是四十年的春秋。
当年的铁胆武皇如今也已经两鬓微白，腿脚走路也略微有些不便了，不过作为一名七十岁高寿的陛下来说，他却显得比实际的年龄要年轻些许，即便如此如此，王朝内部却已经开始为陛下无子，百年之后的继承问题忧心忡忡
按照惯例，武皇巡视到南蛮，再次来到云昭的思台，焚香沐浴，祭祀们忙碌祭奠，不敢有丝毫马虎。
初晴的午后，这些年越发天恩难测的武皇突然决定要去云昭旧城巡视，臣下虽然反对，但是也知道武皇决定要做的事情，实在难以动摇。那里据说是当年妖物出没过的地方，一直被列为禁区，可每年武皇来云昭，总要去看看。
"你们等在这里，我自己去。"如今的武皇已经不比当年硬朗，臣下忧虑劝阻，都被他否决，执意要去。一旁的王室宗亲夷王的小儿子夏济见状，立刻自告奋勇请求陪同护驾，夏惊雷点头答应。他知道，夷王的儿子夏济是王室中争夺继承人中的一个，不过，借助夷王的势力，也是最后可能稳固西戎王朝的继承人，所以也不拒绝。
云昭旧城早已废弃多年，四处乱糟糟一片，一不小心还会掉进地下漏洞，不过此刻白雪初停，厚厚的积雪覆盖了白茫茫的一大片，看起来倒也银妆素裹，干净整齐。
"陛下，小心。"夏济躬身搀扶武皇跨过倒塌的一根原木，武皇跨过障碍，望着这苍茫大地，背负双手询问："济儿，你觉得寡人这些年为君如何？"
"陛下励精图治，一统天下，如今恩威宇内，天下共主，这是从上古以来从没有过的功绩。"
点点头，夏惊雷道："这些赞美之词就不要再说了。说说寡人的不足吧。"
"臣不敢。"c
"直说无妨。"
话说到这里，无异于已经是对未来储君选择的考察，夏济沉吟片刻，毕竟是年轻，大胆说到："听人说杀戮过多就会耗费民力，更是有伤天合，陛下当年为了一统天下也属情势。如今天下既定，民生疲敝，生活困苦的情况却少有改善，实在应该休养生息，轻徭薄役，让黎民百姓都有口饭吃......"
"混帐！"喜怒无常的西武始皇不等对方把话说完，勃然大怒一口打断："你是说寡人杀戮过重，有伤天合么？这些年来寡人可曾焚书坑儒，可曾不问滥杀？"
夏济猛然跪下："臣惶恐，臣有罪。济儿阅历浅薄，妄论陛下，实在万死。"
夏惊雷沉默半晌，面色稍霁，低叹一声："罢了，寡人身居高位，虽然有心宽仁，有时却迫于情势却也做了许多狠绝之事，如今民生凋敝，正是需要一位仁德的守成之君，我把那些有伤天合的事情做好了，日后的新皇不正可以以仁待民？"
"陛下......"夏济一脸惶恐，始皇对他说这些话，言下之意已经非常明白，就是暗示他就是他日之君。
"陪寡人下去看看吧。"夏惊雷轻叹，"当年他莫名其妙地叫寡人不要焚书，不要坑儒，这些都很容易，可是不开杀戮一事，寡人却没能做到。"
"他？"夏济略一迟疑，随即想起了长辈说过的传闻，"......是宇上将军么？"宇上将军，西戎王朝一个荣耀尊贵，却又禁忌不能提及的名字。
"是他。"武始皇意外的没有斥责，抬眼望天，天空又淡淡的飘起了小雪，仿佛那些往事迎面扑来，"那个时候他已经决心牺牲自己救寡人，嘤嘤叮嘱，还说了一堆高深的理论，这些年一直萦绕在寡人耳边，一刻也不曾忘怀。"
可惜他却无法做到，就连不杀戮这种简单的事情也无法办到。至于文狄后来所说加入联盟，与部落并肩作战，对抗燃烧军团之类，这些年来他派人遍访九州，也丝毫没有联盟、部落或者燃烧军团的消息。
点点头，夏济也只是听过别人转述，想不到今日陛下居然会亲自提及这些往事，想到那种铁血征战的日子，不由神往："听说宇上将军是陛下在骊山温泉遇到的隐士奇才，后来为国立功无数，为陛下牺牲实在感人。陛下为他修建思台，也可算是君臣情深。但不知上将军的灵寝在哪里，英灵最后安息在何处？济儿也想去祭拜，感谢他保全了我国英主。"
"哈哈哈哈哈......"夏惊雷猛然抬头狂笑，突然止住，低头瞪住夏济一字一顿，目红如血："谁说他死了？他、没、死！"
"没死？"夷王世子大吃一惊，上将军以身殉职不是世所皆知的么？还是......别有隐情？"上将军没死如今又在何处？"夏济有些不适应始皇突然肯说出自己的秘密。
"你，跟我来。"夏惊雷看来晚辈一眼，转身缓步走向前方，来到一处地洞旁边，夏济一看，居然不知什么时候地洞入口居然人工修筑了阶梯，他的陛下此刻正沿着阶梯一步一步走入地洞深处，顿时醒悟过来，连忙扶住夏惊雷入内。
"这就是当年文狄与我跟它死战的地方......"夏惊雷一边走，一边用手轻轻扶过地洞的墙壁，动作温柔地缅怀。
"它？"夏济发现这个洞构造古怪，有许多粘稠的丝液悬挂在各处，就连洞壁也如同活物，肉壁一般，只觉异常恶心，"就是那只吃掉云昭全城人的妖物么？"难道这里就是它以前的巢穴？
夏惊雷点头，还不及接话，一声异常尖利恐怖的吼叫突然从漆黑的洞穴深处传来，夏济大惊，拔剑一步上去挡在夏惊雷前方："陛下小心！"这诡异的声音，又出现在这个传说的禁地，不能不让他毛骨悚然。
"济儿，不妨事的。"西武始皇异常镇定地轻轻推开夏济，朝声响发出的地方走去，"这些年，它不喜欢光，都躲在地下。大概刚才是发现我们来了，去看看吧。"

痴情

疑惑地随着陛下东弯西拐，夷王世子在黝黑深邃地洞拐来拐去，前方终于有了光亮，心中一喜，却发现并非他心中所想的阳光，而是一个异常可怕的怪异妖物，它立起来极高，占据了整个洞穴大厅，其余的部分蔓延地深入洞穴其他地方，不知道就近有多大，洞穴厅虽然不见阳光，内壁却发出奇异地绿色荧光，把怪物的恐怖模样照得分明。
它有两个巨大的头，一男一女，女的狰狞恐怖，下颚之下已经完全露出白骨，却又长着獠牙，一根蝗虫一样的颚也长在那里，下面长着一节一节的肉腕，上面还有许多孔洞，她瞪着入侵的两人龇牙咧嘴，发出怪异的嘶吼。
另外一个男性的头颅却大为不同，闭上眼睛没有反应，但却面目祥和，甚至显得有些英俊，陛下对着怪物毫无惧色，径直走向男性的巨大头颅，对着比他大数倍的人头幽幽低语："文狄，我来看你了。"
难道那男性头颅居然就是舍己饲妖的上将军的遗骸？夏济心中不解，那头颅如此巨大，根本不可能是人所有。虽然疑惑，但又不敢上前打断陛下的追思，只好心惊胆战的看着陛下对着那可怕的怪物低声倾诉。
"这么多年了，你总是不回答。文狄，我知道你听得到，就算你无法说话，对着我暗示一下可好？我等着你......"夏惊雷等待半晌，没有结果，幽幽一叹，"罢了，我知道你一定已经尽力了，我也尽力了。"苦笑一下，继续说到，"这些年我一统天下，却做的不够好，有人说我杀戮过重呢。"
夏惊雷回头望了一眼东夷的小王，招呼到："济儿，过来见见宇上将军。"
夏济疑惑满腹地向前一步，望了陛下一眼，后者点头，他躬身朝男性头颅一拜："见过上将军，感谢上将军当年护驾壮举，为国保全英主，请受夏济一礼。"说着，抬起衣摆跪了下去，深深一礼。
回应他的，是女性怪物头凄厉恐怖的嘶喊。
毕竟年轻，小世子被吓得倒退一步，始皇连忙止住他："不要怕，这个女头虽然可憎，可自从文狄融入这亚体之后，它就再也没有窜出地面伤过一人，后来就连文狄的头也慢慢长了出来，你看，他的表情是多么祥和......"
夏济听着陛下的轻言缓语，已经了解大概，陛下恐怕已经将这妖物当成了上将军的延续，对其感情颇深。其实妖物早已经吞噬掉了上将军，将军的意识早已没有，现在的男性头颅，只是妖物吞掉上将军后产生的虚壳罢了，否则决不会对着陛下数十年的呼唤充耳不闻，而陛下却看不清这点，不但不知为上将军报仇，反而对着怪物用情，却让上将军的外形在世上受罪。
如果是他，一定会彻底消灭这只不知何时可能爆发的妖物，一来避免它将来危害黎民百姓，而来也让上将军安息。
动了动嘴角，夏济却不知道该如何劝诫，最后只是安慰道："陛下，上将军倘若有知，一定会感到宽慰的，您也不要太难过了。"
"哈哈哈哈，你也认为他真的有知么？"夏惊雷一声大笑，不知道是在骗自己还是别人，"这些年为了答应他，要做个好君王，寡人和他聚少离多，做的实在差劲。可是如今，我老了。"他转身看向夏济："西戎王朝需要一位年轻力强的新君，寡人终于可以休息休息，陪陪他了。"
说着，夏惊雷竟将深情的目光投向那妖物。
"陛下！"听到如此露骨的话，夏济一惊，连忙跪下："陛下是西戎王朝的擎天苍木，可是万万离不得的！"
"没有什么离不离的！"夏惊雷一挥手阻止他，"有伤天合的事情寡人做好了，你只要宽仁待民，修养生息就好。这次巡游回去，我会下道诏书，策立你为新皇。"
"陛下......"
"不要多言。寡人自然会到这里陪伴文狄，只是......"夏惊雷顿了顿，"只是寡人百年之后，皇国的陵寝只需安放衣冠，你把寡人喂了这妖物，也可算了了我的心愿。"说着，又抬头看看文狄的头颅苦笑一下，"也不知道他肯不肯吃。"
"陛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如此警世骇俗的主意，让夏济不知如何阻止，虽然他的确希望能够继承帝位，但是夏惊雷在王朝的威望却不是假的，在每个西戎人的心目中，他就是神一样的存在，他们衷心的拥护爱戴他，四方的蛮夷都慑服于他，他带给西戎国如此强大的势力，如此巨大的荣耀，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就连夏济自己也不敢想象是什么样子。
夏济连连反对，却也知道依照武始皇的脾气，是毫无作用的。果然，夏惊雷眉头一皱，语气不悦："不要多言！你走吧，寡人还要陪他会儿，你在这里会吵了他，他都不高兴了。"
像是应和始皇的话，那恐怖的女人头再次暴怒地嘶吼一声，张牙舞爪。
"还愣着干什么？寡人要和他单独待会儿！"始皇威严的呵斥下，青年的世子只得忧心忡忡的离去，陛下今日告诉了他太多的秘密，看来是心意已决。
"文狄......"独自留下的始皇轻叹地深情凝视，对方的脸看起来还是那么年轻，而自己已经老了......老了......
忍不住轻轻上前，颤巍巍地爬到洞壁上，伸手想要触摸对方的脸，呵呵，请原谅他为老不尊，虽然已经过去很多年，可当初就是这样一张英气勃勃的脸，让他惊为天人，他当初那强悍漂亮的大妖怪哟，现在真的成了妖怪......
轻轻伸出手，抚上对方的脸，夏惊雷原本只想轻轻抚触，可一碰之下却大惊失色，那英俊的脸庞居然已经腐朽不堪，五指一摸，脸部的皮肉就塌陷下去，血肉模糊地一团团往下掉，露出光秃秃的骨架。
"不，不可能！怎么会这样！"夏惊雷居然像孩子一般茫然不知所措，耳畔突然又传来一声怪物尖利的嘶吼，原来是怪兽被他弄疼了，女人头终于耐心告尽，长着下颚的白骨獠牙就朝西武始皇一口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