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利尔顿觉这人真是各种嚣张。阿加雷斯则见惯不怪般坐在别西卜旁边,顺便拉了尤利尔一把,小声说:“别看了,那就是一祸害。快坐下。”
尤利尔心想,能被魔族的大公说成祸害的人,是需要有多夸张。
不过路西法的问题,显然不是现在需要关注的重点,他们目前亟待解决的,还是鬼域结界的事。
关于鬼域与魔界大结界的融合情况,阿加雷斯先做了个简介。大概说的是,当年鬼域并入前,虽然尤利尔曾事先拜托阿加雷斯准备好了基础法阵,但由于彼列血洗了第六狱北境,所以部分法阵受到了破坏。当年天界和魔界的形势紧张,为了拉拢鬼域,彼列一力促成鬼域并入。阿加雷斯看他诚意满满,便没有刻意提防他。谁知彼列又不知从哪里学到一种失传的技术,居然能让并入的鬼域与魔界的大结界看似相容,却又游离其外。这在平时还影响不大,阿加雷斯也没急着解决,但这次彼列和席欧乌尔大闹一场,彼列被圈禁,鬼域结界的问题便日渐显露。
别西卜就这个问题正式向席欧乌尔提出斡旋,席欧乌尔却对此一问三不知,并将矛盾一股脑推给彼列,企图利用别西卜的力量牵制大领主的势力。彼列的手下却趁机接触别西卜,说法阵的事确实是彼列所为,如果别西卜不想鬼域分崩离析,就最好和大领主一方合作,救出彼列。
别西卜对这种情况的想法是,你们都当爷爷是软柿子,想怎么捏怎么捏是不是?爷爷不伺候了,大不了将鬼域再分出去,谁怕谁啊!结果他一试之下,发现鬼域与魔界的连接与几万年前大大不同,竟是连分出去也不能够。最后他只能将阿加雷斯请出山;阿加雷斯之前就搞不定这个法阵,如今魔界形势恶化后,就更觉棘手,加上时间太紧,为求速攻,就拜托到了尤利尔那里。
阿加雷斯大概介绍完情况后,便拉出一张三维的结界法阵图示,指着其中几个看不懂的地方,让安格烈说说意见。
尤利尔仔细看了一会儿,发现,有些法阵的结构和功能还真是很难看懂。那些布线和能量的流淌,同现行法阵理论并不能完全契合,倒像是神族那个时代的手笔。
对于神族的法阵理论,他自然比阿加雷斯懂的多些,俩人便讨论开来。结果这么一讨论,就说了大半天。等他们初步得出结论的时候,别西卜已经不耐烦地出去遛弯了。路西法倒是一直坐在座位上听他们说话,却始终没有加入到讨论中来,只是若有所思地从旁看着。
尤利尔最初讨论得太认真,没注意到他的目光。待到和阿加雷斯说得差不多达成共识的时候,便感觉到一道如芒刺般的注视。站直身体,尤利尔觉得自己实在没力气同路西法玩这种暧昧不清的把戏,便冷冷地望回去,不客气地说道:“你有意见?”
他这句话说得又快又干脆,即便是音色温软,也能让人听出他的敌意。
路西法微微一笑,慢悠悠地说:“我只是觉得奇怪,一个精灵,是如何知道如此精深又系统的天界法阵理论。”
尤利尔听了也是一笑:“精灵族与天族同源,有些典籍甚至比天界现存的还要古老和珍贵,加上精灵族与天族互为友邻,这有什么奇怪。倒是你,能听出我的理论是不是精深和系统,这可不是寻常魔族能做到的。”
路西法眯起眼,笑容不变地说道:“精灵族与天族的关系确实不错。尤利尔能将销声匿迹了几万年的你从精灵大陆找出来,也是本事不小。”
尤利尔明显从他灰色的眼睛中感觉到一股咄咄逼人的锐气。冷笑一声说道:“鬼王能娶到阁下这样声名不响却深藏不露的人物,也是福气不浅。”
路西法笑道:“是么?你的眼睛告诉我的可不是这么回事呢。”
尤利尔也笑道:“哦?那阁下觉得是怎么回事呢?”
他话音未落,路西法便腾身而起。
尤利尔因为正在看放置在主位前的三维法阵图,离他本来就不足三步,瞬间便被他罩在了阴影里。看着那双灰色眸子中的一抹狠戾,尤利尔心跳漏了一拍、正在犹豫要不要对他诉诸暴力,便被一只冰凉的手指挑起了下颌。
尤利尔再无犹豫,抬起手肘便撞向路西法的下巴。谁知路西法反应也不慢,头轻轻一个后仰就躲了过去。尤利尔侧过头想要避开那仿佛粘在自己下颌上的手指,同时抬起腿就是一个侧踢。路西法顺着他侧头的方向一个转身,躲过了侧踢的同时,手指还掐在他下颌上,人也绕到了他背后。尤利尔甩腿回旋踢向身后,结果被路西法握住了脚踝,紧接着,脚下一滑,却是被魔法卸去了脚下的摩擦力。尤利尔刚想调整平衡,便感觉到后颈被人吹了一口气,那曾经熟悉又早已陌生的感觉,令他愣怔了一瞬,结果就被路西法抱着压倒在了地上。
这一刻,尤利尔的内心是惊讶的。虽然他未尽全力,可若换做一百年前,路西斐尔连他第一个肘击都躲不过去。
在旁边围观的阿加雷斯只看见这俩人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然后并没看清他们的动作,只知道他们打了不到一秒,就抱在一起趴在了地上。看着路西法灼热的目光,再看一眼安格烈微讶的表情,阿加雷斯心想,要论耍流氓,这位真可谓是业界巅峰,连阿斯莫德那个老流氓都难望其项背。
好巧不巧,别西卜也刚好遛弯归来,推开门就看见了这样一幅场景。一时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受,别西卜说了句:“呃,阿蒙亲爱的,这毕竟是光天化日还当着阿加雷斯,咱们能含蓄些吗?”
他的话音未落,尤利尔猛地一个抬头,后脑重重地磕向路西法的鼻子。趁着路西法被磕得有些发晕的瞬间,他翻身而起将路西法掀倒反身压在身下,膝盖顶住了对方的肋骨,一把匕首横握手中,抵在了路西法的脖子上。
路西法低笑一声仰躺在地上,抬手刚想去擦流出来的鼻血,就感觉到脖子上一疼,却是尤利尔将匕首向前压了几分,愣是在他的颈侧压出了一条血线。路西法立即举起手做投降状,嘴角勾起,灰色的眼睛依旧眯着,眼中的情绪晦涩不明。
别西卜目光一厉,黑暗之力瞬间凝聚掌心。阿加雷斯见状连忙拦在他面前:“有话好好说,都是误会!”
尤利尔板起安格烈的娃娃脸,对路西法冷冷说道:“我族从不受辱。”
阿加雷斯知道精灵族都是些从一而终、配偶死了就孤独一生的死心眼,此刻十分理解安格烈的愤怒。在他看来,这件事也是阿蒙做得过了。虽然言语试探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可是刚刚那一幕简直就是□□裸的调戏,也难怪安格烈会炸毛。
不过看着这个依旧是少年时模样的精灵炸毛的样子,阿加雷斯的心中突然漫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那感觉十分的不可捉摸,又稍纵即逝。阿加雷斯未及细想,只觉得现在不是走神的时候,便温声道:“安格烈,阿蒙大人是有不对,但你就看我的面子,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说完,他看向路西法,递了一串眼色过去,显然是让路西法也说句软话。
路西法笑了笑,用几乎只有尤利尔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说道:“精灵,我喜欢你。做我的情人怎么样。”
回答他的,是用匕首柄砸在眼角的一记重击。
尤利尔站起身,反握匕首,俯视着路西法说道:“如果有下次,你挨的就不会只是匕首柄了。”
路西法屈起胳膊用手背碰了碰眼角,轻“嘶”了一声,笑道:“你越是这样,我越喜欢你怎么办?”
尤利尔看着他眼中的戏谑和嘴角并无温度的弧度,手一扬,手中的匕首直飞出去,贴着他的侧脸便楔入了地板,楔入之深仅余刀柄。地板上固有的防护结界被撞得一声炸裂般的巨响,无数能量线闪烁着电弧围绕在匕首周围,映在路西法脸颊的一道血线上,只一瞬,便有鲜血自那条血线喷出,溅在地上,星星点点。
伴着别西卜的一声怒吼,黑色的攻击波像是海啸时的浪尖,奔着尤利尔汹涌而来。与此同时,三重同样是充满黑暗能量的壁障瞬间竖起,迎向别西卜的冲击波,眨眼间,第一重壁障被冲击波砸得粉碎,第二重壁障与冲击波一齐湮灭,第三道却竖在尤利尔身侧,壁障的中心,正对着路西法举起的掌心。
收起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的壁障,路西法坐起身,手指拂过面颊,将还在流血不止的血线抹掉,仅余挂了半张脸的血迹。
朝着别西卜淡淡一笑,他几分不以为然地说道:“玩玩而已,紧张什么。”
别西卜依然站在门口,虽然在尽量压抑,眼中却仍难掩怒意:“都玩得见血了!还玩个屁!”
尤利尔上前一步,从地上拔起自己的匕首,再凝出能量线虚画几下,补全了地板上被破坏的法阵。收起匕首,他抬起头对别西卜说道:“如果鬼王阁下不欢迎我,我就不多陪了。告辞。”说完抬腿就走,结果刚走出去一步,就被路西法握住了脚踝。
尤利尔停住脚步,垂眼冷冷看过去。路西法嘴角含笑,眼中也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见尤利尔停步,他很自觉地在对方发飙前松开了手,说道:“我听了你们的计划,觉得前路风险不小。心想阿加雷斯已经够累赘了,便试试你的身手。如有冒犯,我诚意道歉,请你不要介意。”
阿加雷斯作为一个战斗力只有五的渣渣,刚刚被别西卜的冲击波震得坐在了地上,见状盘起腿,扶着额头一脸受不了地说道:“尊敬的阿蒙大人,说我累赘也就罢了,您能别吓我吗?”
尤利尔自然也不是真想走,闻言冷哼了一声,退后一步,坐在了一把椅子上,算是同意和解。
路西法站起身,目光在尤利尔充满冷意的双眸间流连了一瞬,对着别西卜笑道:“余兴结束。现在,该谈正事了。”
尤利尔看着他脸上看起来颇为轻松愉悦的笑容,心想的是,好想将余兴两个字涂他一脸怎么办。
接下来的正事部分,当然还是阿加雷斯负责主讲。
彼列对鬼域结界做的手脚,做起来其实也容易,无外乎在固有结界的基础上,掺杂了一些神圣之力,令鬼域的几个重要节点与魔界的大结界相斥,无法完全融合。但他用劲极巧,原理就跟当年尤利尔将黑暗之力掺入天界的大结界差不多,可却因为作用了近百年,那些神圣之力已经融入到鬼域的结界中,无法被黑暗之力中和,也无法自行消散。
解除这些神圣之力大致有两种方法,一种是直接破除,优点是简单直接,但却很容易就会被彼列察觉,并且很难保证会不会引发一些不可预料的级联效应;另一种是去魔界大结界的基点,从根本上将鬼域彻底纳入回归,同时可以在基点处做些手脚,令彼列无法察觉。
他们经过讨论后,决定采取第二种策略。但是,这就需要他们深入到魔界大结界那三处危险系数极高、就连当年的魔王撒旦也没有十足把握全身而退的基点法阵,利用三面魔镜来解决鬼域的结界问题。
对应天界的三圣山,魔界也有三面湖泊,湖底分别沉着魔界的命运、未来和时间之镜。但不同于三圣山都集中在第四天,魔界的三个湖泊分别是位于第一狱的绝望之湖、第三狱死影之湖和第七狱的遗忘之湖。
这三处魔湖即便是在上古时代,都是生灵的禁地,几乎没有人知道魔湖里究竟有什么,因为企图一探的人不是再也没有回来,便是在魔湖前就望而却步。因此,虽然天族偶尔能拿出那三面镇山镜来故弄个玄虚,魔族的这三面镜子,却是无人得见,连魔神都不曾试图将它们取出来过。
尤利尔曾经出于求知欲同撒旦探讨过关于黑暗魔镜和光明圣镜的问题,当时撒旦是这样对他说的:“你不觉得像三圣镜那种除了忽悠人外一无是处的东西,就应该让它们压在山底下永远不见天日吗?”
尤利尔承认,那是一次极其罕见的,他会被撒旦用一句话说服的经历。
在那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撒旦突然寄给他一张魔法纸,上面写满了三处魔湖的讯息,包括里面复杂的结界法阵和看守法阵的魔兽种类及大致的数量情况。最后附言道:“我没能深入到核心,但是那里显然被魔神封印住了,想来里面也不会有什么好东西。如果你真想知道,改日我再去一趟就是了。”
尤利尔当时心想的是,你之前说给我的那句话,果然是因为不想说“不知道”所以拿来忽悠人的吗?
后来,他偶然得知拉贵尔去了魔界。好奇于十分讨厌魔界的拉贵尔为什么会去找不自在,他随口问了一句,拉贵尔便对他说:“也不知道魔王陛下从哪儿受了极重的伤,贝尔芬尼不放心,让我去看看。”
尤利尔问:“然后呢?”
拉贵尔说:“撒旦不让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尤利尔就想,那三处魔湖果然凶险,撒旦也真是没事闲的。以后还是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再后来,贝尔芬格无比嘴贱地跑来对他说:“王后陛下,吾王最近又受了伤,他将自己关在房里看起来真是十分孤苦无依。王后陛下不想去探望他一下吗?”